“罗宾先生,你能透露一点游戏的具体内容吗?”

“罗宾先生,还有一个星期大赛就要开始了,很多参赛选手都在抱怨。”

“罗宾先生,整个北美都在等待,你能给一个发布比赛规则的确切时间吗?”

“罗宾先生……”

罗宾站在公司大厦门口的台阶最高一层,放眼望去全是话筒、闪光灯以及一个个急不可耐的记者。在这些记者的后面还有一批人,他们各个奇装异服,但是手上拿着的各种横幅和牌子的内容倒是挺类似的,上面写着“游戏在祸害整个美国”“必须将罗宾绳之以法”“《美国陷落》造成青年一代的堕落”……

“罗宾先生,我也是参赛玩家之一,可我们到现在连这次大赛的名称都不知道。”

一个年轻女记者带着怨气举着的话筒差点贴到了罗宾的脸上,还好身边的保镖一把将话筒挡开。

“到了适合的时候我会在网上发布通知的。”

这话让记者们又炸开了锅,罗宾眼神示意保镖,很快身体前方组建了一条由人墙构成的临时通道,通道尽头是一辆黑头轿车,车体反射着西海岸特有的阳光。

“第十五街和日落大道交叉口。”

罗宾上了后座简单说了一句就把眼睛闭上了。

双层隔音玻璃很结实地把外面的噪声阻断,可是那些记者们叽叽喳喳的提问总是挥之不去。罗宾很想大声地告诉那些记者们,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下个星期的大赛到底比什么,怎么比。他还想告诉记者们,现在这个虚拟游戏平台的实际掌控人早就不是他了,他只是一个代言人罢了。

车子里面的熏香味静悄悄地占据了罗宾的身体,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轻微而熟悉的雪茄味,罗宾作为一个禁烟主义者讨厌这股味道,就像他最近有点讨厌亨德森。

这么多年过去了,罗宾总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彻底了解亨德森。随着他和亨德森年纪慢慢增长,两个人的分歧和隔阂在慢慢变大,只是罗宾心里总是不承认,或者在逃避。

三十年前的时候两个人是多开心啊,每天就睡在游戏公司的地板上,想要洗澡就去公司旁边基督教青年会的澡堂,吃的是打折的面包和牛奶,虽然穷但是很快乐。有时候亨德森的女朋友会来,他们两人写代码的时候,亨德森女朋友就一本接一本地看小说。

后来他俩都各自结婚了,他们的事业也开始蒸蒸日上,成立了公司。再后来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亨德森也离婚了。公司把原美国联邦政府的很多大型项目用很低廉的价格收购了。原国防部的巨型服务器以及内置虚拟地球软件几乎是以白菜价格给买了下来,当时有很多竞争者,亨德森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其他竞争者乖乖退出,有没有出什么人命罗宾不清楚,但是从种种迹象上来看,亨德森肯定是雇了一大批有犯罪前科的人在操作这件事。还有《置换空间》游戏平台上使用的脑机交互头盔也是原国防部资助的某个秘密项目里的产品,同样是以极低的价格全部打包,然后亨德森在郊区搞了一条地下生产线批量生产,一个月前举行的《美国陷落》大赛里使用的就是这批产品。

罗宾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喜欢电子游戏所以入了这一行。罗宾也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他进入游戏圈的时机很好,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事,踩准了游戏行业的发展趋势,通过和亨德森合作的一系列卖座的游戏,很快就变成了财务自由的富翁以及在游戏界赫赫有名的游戏架构师。

也因为罗宾是个单纯的人,这几年他越来越看不懂亨德森了。一个月前《美国陷落》里发生的事故是罗宾第一个发现的,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这次事故的影响降到了最低,除了他和亨德森,也就是那两个叫作祁龙和铃木透夫的电脑人知道了。这是一次很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业事故,此前绝无仅有,也没人会想到。罗宾在第一时间就把风险控制住了,亨德森的反应也极其迅速,在48小时内就将两人拿下。原本抓到那两个人之后就能解决这次危机,可是亨德森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让罗宾很困惑。

车子无声地停了,有人敲了敲外侧的窗玻璃,罗宾睁开眼睛。

“罗宾先生,到了。”

车门安静地打开,一个穿戴整齐的侍者抬手给罗宾挡住车门上缘。罗宾跨脚站在车外然后低头起身,车子外面是泛美遗传技术公司大厦的高级VIP地下停车库。

罗宾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了不远处的金色边框电梯,电梯门已经开着等候多时,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等着电梯门静静地合上。

这段时间罗宾耳朵边已经听到很多传闻了,他都没有当回事。有人说亨德森去找了他儿子,有人说是亨德森的儿子主动找的亨德森,有人猜测亨德森父子两个要和解,有人说他俩吵了一架,还有人说他俩打了一架,因为亨德森的前妻曾经被亨德森家暴过,更为离谱的是有人信誓旦旦肯定亨德森的儿子其实不是他的,所以亨德森才离了婚。罗宾被这些无稽之谈弄得哭笑不得,他没有多加理会。

电梯门打开,一个穿着女仆制服的女侍出现了,她长得很漂亮,和眼前这个铺着地毯、拥有18世纪欧洲宫廷风格的大厅相得益彰,他跟着女侍者朝前面某个走廊口走去,眼睛时不时被女侍者完美的腰臀比所吸引。

亨德森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来他儿子的公司?他为什么也邀请我过来呢?

罗宾一路走一路想着,他感到自己几十年来所认识的亨德森和真实的亨德森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真实的亨德森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罗宾自己也不清楚。

走廊尽头的双开大门原本紧闭着,等到女侍者快要走近时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端着两杯盛满葡萄酒的酒杯站在门的中央。

“罗宾叔叔,你总是那么准时。”

一直到现在罗宾都很奇怪,为什么派克·亨德森的瞳孔是黑色的,明明亨德森和派克母亲的瞳孔一个是绿色,一个是深蓝色。怪不得有人怀疑派克·亨德森根本不是亨德森的亲生儿子。

“派克,你长大了。”

“是啊,罗宾叔叔,好多年没见了。”

是十几年了吧,罗宾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差不多从派克加入海军陆战队参加那场“荒谬”的战争后,罗宾就只在电视或者网络媒体上见到过他。

“来吧,罗宾叔叔。”

派克很热情地把酒杯递给罗宾,罗宾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接过高脚杯的杯体,蓦然想起三十年前派克出生后不久有一次他拿着奶瓶逗派克喝奶。

罗宾眼睛越过派克高大的肩膀向前看去,巨大的环形落地窗把整个都市的面貌尽收眼底。刚才落日的金光已经没有了,天空阴暗了下来。这是一个开阔的圆形空间,地板是青灰色的水泥砖,吊顶也是青灰色的,房间里面几乎空无一物,让人忘记了刚才雍容华贵的装修风格。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靠窗的餐桌边,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一盏餐桌吊灯。那个脑袋朝着罗宾转过来,然后微微做了一点示意。

“亨德森,”罗宾拿着酒杯快步走上前去,“你再不告诉我下周游戏比赛的内容我就得和记者摊牌了,我受够了天天被这些媒体轰炸。”

亨德森转过身体,双手撑着手杖,看不出任何情感起伏。

“罗宾,我找你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罗宾看了看亨德森又看了看派克,接着把视线转回到亨德森,他差点就想问“为什么要到派克的地盘上来谈事情”。

“亨德森,还有一周大赛就要开始了。”

“罗宾,”亨德森把握着权柄的手展开,“我会和你说的。”

罗宾听完心里面就有了点火。“我会和你说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亨德森的口头禅了,不对,是亨德森专对自己的口头禅。事实上,很多次亨德森都没有兑现:祁龙和铃木透夫到底该怎么处理就是最近一次“亨德森会和自己说的”承诺。

“老兄,我实在搞不懂干嘛连我都不能知道?”

罗宾把酒杯搁在了餐桌上,猩红色的酒滴洒了出来,和深咖啡色核桃木桌面融为一体。

“何止你,连我他都不肯透露。”派克拿着酒杯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大赛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要玩这种类型的游戏。”

罗宾看着派克慢悠悠地来到餐桌边上,都没注意到落地窗外已经出现了雨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亨德森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没说话。

门又一次打开了,一个男侍者推着移动餐车来到餐桌旁。在侍者把丰盛的晚餐摆放到三个人面前的时间段里没有人吭声。侍者的动作很轻柔,他带着白手套向三人展示了一瓶葡萄酒,派克点了点头之后男侍者就开始用开瓶器把软木塞钻开,然后优雅地把葡萄酒依次倒在了三人面前新的空酒杯里。

远方传来了隆隆声,黑云伴随着夜色一起降临。罗宾一直在看着亨德森,他发现亨德森的表情有一点儿木讷,眼神有一点儿空洞,嘴唇有一点儿干燥,但就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男侍者推着移动餐车走了,门又合上,雨珠在窗外的玻璃上开始打出了声响。

“只有最后存活的玩家才是胜利者。”

亨德森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雪茄,夹在手指上。

“就一个胜利者?我看新闻上说参赛的人都快从洛杉矶排到旧金山了。”派克边把餐巾塞在自己的领口边说,“老爸,只有一个人是胜利者那谁愿意参加啊?大家都等着排队退赛了吧?”

罗宾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他还在消化着派克刚刚那段话里的含义。派克接着说:

“对了,老爸,你不是也要和我一起玩吗?我们两个一起玩但是最后只有一个胜利者,难道我们俩要在游戏里成为敌人?”

亨德森用雪茄打火枪把雪茄的前端点燃,罗宾看着青烟幽幽地升起,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亨德森,到底是什么游戏?”

亨德森吸了一口雪茄。

“罗宾,还记得当年我俩卖掉的那个‘大逃杀’游戏吗?”

“哪一个‘大逃杀’游戏?”罗宾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忘了吗?那段时间还火过一阵子,一群玩家空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后活下来的……”

“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还没等亨德森说完罗宾就抢过了话,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好像想起了过去美好的时光。“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是胜利者,还有一个会逐渐缩小的圈,留在圈外面的人会被系统杀死。”

“那不就是《绝地大逃杀》吗?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也玩过?”

派克用叉子翻动着色拉,把蛋黄酱均匀地涂在生菜上。

“差不多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吧,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玩得太晚被他骂了一顿。”

派克用叉子指了指亨德森。

“这么算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游戏了。”

罗宾比刚才放松了很多,肚子感觉到有点饿了。

“罗宾,我和你好久没有这么一起吃饭了。”

亨德森举起了葡萄酒杯,派克也把酒杯给举了起来,罗宾最后一个举起。派克喝了一大口,罗宾和亨德森对视了下然后小酌了一口,酒非常醇厚。

“亨德森,你真的打算让我对外宣布这是一个‘大逃杀’类型的游戏吗?”罗宾手上的调羹搅动着罗宋汤,“派克刚才说的没错,如果只有一个胜利者的话可能会有很多选手退赛,收益会减少很多。”

“那……派克,你和罗宾一起商量商量,把游戏的规则稍微改改。”亨德森拿着雪茄的手同时摩挲着酒杯的玻璃表面。

“游戏这方面我可不大懂。”

“大胆说就可以!”

“第二名也应该算是胜利者,但是奖励应该比第一名少。”

“还有呢?”

“也许应该加一个奖励机制,比如杀死一个对手奖励多少奖金。”

“有进步。”

罗宾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雨水在落地窗外形成了一道水幕,遥远的地方有闪电。

“亨德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讨论怎么制定游戏规则的?”

罗宾笑着把一颗小番茄送进嘴里。

“不是。“

有几道闪电在两公里外的天空同时出现,把天幕划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几秒后雷声如期而至。

“到底什么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

罗宾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派克在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牛排,亨德森的手指仍旧来回挪动着酒杯。

“罗宾,你看看外面,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忽然雷电交加。”

“嗯,快到夏天了,天气总是变幻莫测。”

派克嘴里咀嚼着食物附和道。

“是啊,夏天快到了,接着就是秋天,然后是冬天,有些动物挖个洞准备冬眠了,而有些动物死了。“

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闪电的光打在亨德森的脸上,每一道闪电的光都不同,各式各样脸孔的亨德森闪现在罗宾的面前,唯有那两颗绿色的眼睛没有变。

“有的动物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有些动物把冬眠需要的食物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冻死了。”

“老爸,你在讲什么呢?”

“亨德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罗宾的心好像在自由落体,他的手抓着叉子,叉子上的汁液随着地心引力缓缓朝下流动。

“还有些动物活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们为冬天做好了准备。”

“那冻死的呢?”

“因为它们准备得不充分,它们给鸡蛋准备的篮子太少了。”

亨德森把拿着雪茄的手从酒杯上拿开,然后身体稍稍朝后面靠了靠。

“罗宾,等这次大赛结束,”亨德森的眼睛直视着罗宾,闪电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照来,“我会把公司全部交给派克,希望你以后好好辅佐派克……”

话音未落,罗宾手上的叉子掉在了陶瓷餐盘上,几乎同一时间,一道雷电闪着强光从上方袭来,足够震裂耳膜的炸裂声在落地窗外以每秒340米的速度把落地窗内的所有声音全部吞噬,也包括叉子掉在陶瓷上清脆的声音。

“吓死人了,我看还是去地下餐厅吧,再这么吃下去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派克把脖子上的餐巾扯下扔在餐盘上。

“是的,吓得我餐叉都掉了。”罗宾苦笑着收拾起自己脸上的表情。

亨德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丰盛的晚餐,又一轮闪电把他的侧脸投影在了餐桌上,在罗宾眼里那些投影好像一个个会吞噬人的黑洞。

回家的路上罗宾几乎处于真空状态。刚才的晚餐把他这辈子能够演的戏都演完了,现在他的能量几乎耗尽,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力气帮助他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重新回忆一遍。

罗宾现在算是彻底认清亨德森是什么样的人了,同时他也明白了在亨德森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上个星期亨德森还对自己说过这句话,那一次正好是和亨德森讲了最近监控祁龙和铃木透夫的情况。罗宾原本积累的怨气被这句话冲淡了一大半,他当时还天真地认为监控这件事只有交给自己才是最保险的,虽然他自己对这种低级间谍才做的偷鸡摸狗的事很不屑。

在整个游戏业界乃至主流社会,罗宾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是无数游戏玩家心里面教父级别的大师,是现代虚拟现实游戏技术平台的建立者,接受过十几个邦联国的嘉奖。罗宾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亨德森相遇,第一次把合作的游戏卖了出去,第一次搬进新装修的公司办公室,一幕幕画面像幻灯片,就像书上写的人临死之前会把一生的经历都回放一遍那样。那些生动而难忘的画面原来是彩色的,现在全部变成了黑白色。罗宾的脑子里面燃起了一阵火焰,火焰把这些黑白画面烧得一干二净。

真应该感谢那一道“及时”的闪电和雷声,罗宾连想都不用想当他听到亨德森说要把公司交给派克的时候自己的脸是多么的难看,如果当时有一面镜子,那一定会把自己吓到。罗宾无暇处理自己内心像火山般喷涌而出的愤怒。那种愤怒总有一天会让亨德森偿还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罗宾首要关心的是刚才自己的演技是不是天衣无缝。他仔细回忆了那道闪电降临的瞬间发生的细节,其中最最关键的是到底是雷声先到来还是自己手上的餐叉先掉到餐盘上。罗宾一遍遍地回忆,他用力回想亨德森当时的表情,大概有九成的把握那一刻亨德森的注意力也被闪电和雷声吸引过去了。

不过就算亨德森暗中观察到了自己当时失态的真实缘由那又怎么样呢?任何人处于他当时的处境都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亨德森肯定也能够预判到,关键在于自己最后有没有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从自己后来的表现上来看,罗宾“完美”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像封建时代的仆人管家那样很自然地看着原来的主人亨德森把爵位传给了派克。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在地下餐厅里三个人重新推杯换盏,聊得很开心,从游戏大赛的规则制定一直到如今的国际国内形势。他们还谈到了未来。未来派克会把游戏公司继续交给罗宾来管理,罗宾依然是家喻户晓的游戏教父,派克很客气地说自己对游戏行业一窍不通,所以得交给懂行的罗宾叔叔。

罗宾在某一刻忽然明白了亨德森到底要干什么了,他想通了亨德森为什么要自己继续监控祁龙和铃木透夫,而不是把这两个电脑人重新送回游戏世界。

当派克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的生物公司将要在月球上建立实验基地的时候,当亨德森踌躇满志地谈论神经科学最新进展的时候(明明亨德森一点不懂),当派克义愤填膺地对四分五裂的美国现状表达不满的时候,罗宾意识到了亨德森和派克想要干什么,这一对父子已经变成一对疯子了,他们把很多人都骗了。

一切都是亨德森很早之前就设计好的,祁龙和铃木透夫,乔治和凯瑟琳,这些都是亨德森精挑细选的。这个所谓的《美国陷落》比赛也是亨德森精心准备的,他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悄悄地操纵着比赛。祁龙和铃木透夫从游戏世界里出来,很可能是亨德森密谋已久的计划中的一环,而一周以后举行的游戏大赛极有可能是这两个疯子下一个计划中的一环。

奇怪的是,亨德森和他儿子的这些阴谋诡计自始至终都没有让罗宾的情感产生波动,一丝一毫都没有,就算他们两个疯子想要毁灭地球罗宾都不在乎。真正让罗宾处于崩溃和耗竭边缘的是亨德森的那句轻飘飘的话:

“我会把公司全部交给派克,希望你以后好好辅佐派克。”

三十年前罗宾抱着派克在公司里面逗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派克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神里面除了单纯对世界的好奇没有任何杂念。

罗宾怎么也想不到,三十年后的自己竟然要给一个小毛孩打下手。原来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游戏帝国是为他人做嫁衣,在亨德森心中自己不过就是一个高级管家。

在回家的路上,困意渐渐吞噬了罗宾,他现在需要足够的休息来恢复刚才精力的耗竭。当明天清晨太阳再一次升起时,另一个全新的罗宾也将要苏醒,带着他复仇的决心。

“派克,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说。”

亨德森和派克重新回到了泛美遗传技术公司大厦的旋转餐厅,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风雨中的都市灯火。

“你觉得呢?”

亨德森单手拄着拐杖,凝视着窗玻璃上的雨珠。

“罗宾跟了我那么多年,我很了解他。”

“可我长大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你放心,罗宾是个小富即安的人,他没有多大的野心。”

亨德森用手拍了拍派克的肩膀。

“派克,公司交接的事情在比赛之后完成。”

“好的,爸爸。”

派克看着亨德森略显忧郁的脸,心里有点伤感。

“最近这段时间你还行吗?”

亨德森摇了摇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瓶药。

“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有时候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都想不起来,现在一直靠你给的这些药维持。”

派克也拍了拍亨德森的肩膀。

“还有一个星期。”

“是的,还有一个星期。”

“派克。”

“怎么了,爸爸?”

亨德森转过头看着派克,眼神里面有细微的**,转瞬即逝。

“还有一个星期。”

这句话是亨德森讲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