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

“余秋里同志,情况怎么样啦?”毛泽东不知什么时候在余秋里的后面将他叫住,盯着这位上任一年零两个月的石油部长,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余秋里回头一看是毛泽东,心头“格噔”一下:要命!想躲也越躲不过去了。原先,他以为此次在上海锦江饭店召开的党的八届七中全会期间,看着毛泽东整天忙着收拾去年“大跃进”留下的一大堆问题顾不上过问石油工作,心里多少有些侥幸自己可以逃过一劫。现在看来完了!年轻的石油部长此刻叫苦不迭:毛泽东太厉害了!滴水不漏呵!

石油部新任部长知道毛泽东问的“情况”是什么,当然是川中石油的情况喽!余秋里一生没有闪失过,但初任石油部部长,却就让他经历了一次丢尽脸面的“遭遇战”。

那是什么年代?那是中国人饿肚子的年代,那是“苏修”领导人卡我们脖子的年代,那是美帝国主义拉着“蒋该死”不断挑衅我们的年代,还有南边的印度也在不安份里想在咬我们肉的年代。

那时在毛泽东和第一代中国领导人的心中,都有一股迅速让人民共和国崛起、让老百姓尽快过上好日子的急切心思。当然这种心思也因为太急切而造成了指导方向与措施上的一些过头做法,但它的出发点和本意仍然应该是令我们所有后人必须敬重的。

余秋里身为石油部长,他深知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和*等中央领导对石油的关切。石油是国家工业经济的血液,国家越向前发展,石油的作用越加显现出来。被四面封锁又随时必须应付战争考验的新中国,更是如此。

建国伊始的毛泽东对中国石油的建设所倾注的心思可谓一片苦心。就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刚起步时,毛泽东为了石油问题就多次找来地质学家李四光讨教:先生,你说我们中国真的像外国专家说的是个“贫油大国”?

李四光摇摇头,坚定地回答:主席,我们中国不是贫油国。我相信我们中华大地上也会有丰富的石油蕴藏在地底下,关键的问题是要进行调查和勘探出来。

一旁的周恩来听后十分高兴地对毛泽东说:主席,我们的地质部长是很乐观的,他多次这么对我们说,我想我们应该有信心在石油方面加强些力量和投入了。

毛泽东那天很兴奋,一定要请李四光在他的家里吃饭,而且又不止一次地说道:搞石油“普查是战术,勘探是战役,区域调查是战略”,“我们只要有人,又有资源,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1956年,在听说玉门油田开发取得不断进展、新疆地区发现新油田后,毛泽东约见石油部长和部长助理时又心切地说道:“美国人老讲我们中国的地层老,没有石油。看起来起码新疆、甘肃这些地方是有油的。怎么样,石油部你们也给我们树点希望吧!”为此,毛泽东还在一次会议上,对分管工业的副总理陈云说,要给每个县配上一台钻机,不信在中国大地上钻不出石油来嘛!

就在1958年2月初的人大会议上余秋里被任命石油部长不久,*中央在成都召开了工作会议。有名的“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就是在此次会议上确定的,从此中国走了一段近似疯狂的“大跃进”岁月。

据中国老资格政治家簿一波回忆:其实真正的“大跃进”是从1957年的农业战线开始的。而当全国的农村被鼓舞起来后,毛泽东便开始了工业“大跃进”的考虑。大办钢铁便是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长后受到强烈冲击和影响的第一波“沧海横流”。

“十五年内赶超英美!”这在当时是多么豪迈的战斗口号和激动人心的目标啊!毛泽东看着冶金部送到他手上的一份《钢铁工业的发展速度能否设想再快一些》的报告,顿时心潮澎湃。因为那报告上有这样一段话:我国钢铁工业“基点是三年超过八大指标(1050万吨--1200万吨)、十年赶上英国、二十年或者稍多一点时间赶上美国,是可能的”。毛泽东在这一年的政治局第48次扩大会议上称赞冶金部部长的这一个报告。

中南海,怀仁堂。党的八届二中全会在此隆重举行。余秋里连石油部里有的司局长还不是叫得上名时,他就被拉到此次党代会上与当时的“钢铁元帅”冶金部比擂。

“你去,还是你去。”部党组会议上,有关谁代表石油部在此次党的会议上发言的问题,引起了一点推让。副部长李人俊被一致推荐是发言人,可他本人坚决推让,并冲余秋里这样说。

余秋里笑嗬嗬地对这位曾经当过新四军供给部长、被刘少奇和陈毅同志称为“经济学家”的年轻英俊的副部长说:“同志们推荐你,可你让我去有什么理由呀?”

李人俊振振有词地:“第一,你是部长,发言有权威,我是副部长,人微言轻。第二,整个石油战线的职工都等着新部长来鼓劲,你这个时候出来说话正是好时机。第三,你和中央首长熟,你讲话他们听……”

余秋里听完摇头:“这些理由不充分,还是你去讲。”

李人俊:“这……”他还想说时,余秋里站起身,右胳膊一甩:“就这么定了。散会!”临出门时,又回头对李人俊说:“今晚你到我家里,我们一起聊聊怎么个讲法。”随后又张大嗓门:“哎哎,你们几位部长,也一起过来啊!”

北京东城交道口的秦老胡同。自余秋里搬到这儿后,这个胡同的名字在石油战线几乎无人不晓,因为他和战友们创造的“秦老胡同”工作方式,影响了共和国整个石油工业的发展方向。不夸张地讲,石油部后来的所有重要决策都是在这“秦老胡同”的“侃大山”中形成和完美的。

余秋里与康世恩在一起工作时,是侃得最多、最深刻、也是最亲密无间的一对儿。余秋里与康世恩侃时,双腿盘坐在那张椅子上,瞪大眼睛,听人讲也自己讲。那情景令人倾情和难忘:你瞧,他认真时会将头和身子尽量的前倾着,一个字不漏地把康世恩倒出的石油知识和地质知识吸进自己的脑子里;他高兴时会从椅子上“噌”地跳下来,直用那只有力的右胳膊,敲打着康世恩:“好好,老康,就照你的意思办!”

康世恩呢,这位清华大学地质专业学生,后来又改学了历史,在未毕业时就参加了八路军,骨子里有点知识分子的性格。他对从里到外都透着将军气质的余秋里部长,也是特别的喜欢和喜爱,甚至有些崇拜。他喜欢余的雷厉风行,也欣赏余对出了问题后的那种雷霆万钧、干脆麻利的处理方法,更佩服他在决策时那种坚定果断和决策后为实现目标时所表现出的不达目标不罢休的锐气和战无不胜的作风。康世恩生前曾不止一次感慨地说:“没有余秋里,就没有我康世恩。”

石油系统无人不知“余康”二人。“余康”二人在石油工作上几十年如一日的默契配合和相互支持,以及彼此的互补,使他们承担的共同事业也变得完美。余和康俩人可称得上中国政界双雄和中国经济战线的两面鲜艳旗帜。中国石油工业因“余康”而光芒四射。共和国五十年的经济历史,也因“余康”而光彩夺目。

现在我们回到余秋里让李人俊上中南海八届二次会议上发言的事。就三千来字,余秋里和李人俊整整折腾了五个晚上,而且也让康世恩等另外几个副部长一起讨论了好几回。石油部的人都知道,余秋里虽说没上过几天学,算上后来抗大里学的时间加起来也只能算马马虎虎的“初中文化程度”吧,可他写起文件来呀,能把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都折腾死。为了一个字、一段话,他能让你推敲几天几夜。

李人俊的此次发言,意义重大。尤其是对上了“黑牌”的石油部来说,这既是在全国人民面前“改过自省”的一个机会,也是他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长后在石油系统外的一次亮相。但余秋里把机会让给了李人俊。李人俊知道肩上的担子。将军给他撑腰:“没啥怕的。你只要记住:我们石油部首先承认落后,但我们不甘落后。我们要在毛主席面前保证:我们誓在第二个五年计划里赶上钢铁大王,他们一吨钢,我们一吨油!

一吨钢,一吨油,我们行吗?李人俊底气不足。这底气不足是有道理的,因为当时“钢铁大王”的冶金部已经现实了年产530万吨,而且他们的口号是要在“十年之内赶超英国”,比毛泽东提出的“用十五年左右的时间赶上英国”还要提前了几年指标。

当然行嘛!他冶金部是人,我们石油部就不是人啦?他能搞一吨钢,我余秋里就不信我们搞不出一吨油来!他娘的,我们总有一天要掘穿地球,抱几个大油田出来,让石油“哗啦哗啦”的涌!将军给李人俊打足气。

中南海的“打擂”开始了!

主席台上,坐着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他们笑容满面地看着台下1360多名代表和列席代表。而台上代表们则被主席台上的领袖们一次又一次的赞喜目光调足了情绪。

……河南、湖北、安徽的代表相继登上主席台,宣读发言稿。他们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慷慨激昂。台下的掌声又为他们烘托起热气腾腾的彩云,使他们一寸寸地离开地面,登上那俯视环球的空中楼阁。

冶金工业部代表的发言,把会议上的**推向了波峰浪尖。他宣布,今年的钢产量坚决达到850万吨,七年赶上英国,第八年最多第十年赶上美国!

李人俊登上主席台。他身个不怎么高,其貌也不怎么扬,但蹬蹬地颇有精神。他来到蒙着红布的讲台后,按了下麦克风,因为刚才冶金部的代表是个高个子。他抬起头来,似乎把什么忘到台下了,目光在会场上搜索了一下。

余秋里直起了身板,紧紧地盯着主席台。

“主席,各位代表,”李人俊口齿清晰,声音雄厚。

一千多人的会场,寂静得犹如旷古空壑,只有李人俊的声音在嗡嗡轰鸣,似乎要震落这古老屋梁上的每一粒尘埃……突然,李人俊的嗓门犹如天崩地裂:“我们打擂!我们和你们冶金部打擂!”李人俊刷地戟指台下冶金部的代表,却像是指向整个会场的,“你们冶金部产一吨钢,我们石油部,坚决产一吨油--”

这是掌声吗?听不出是手掌拍出来的声音。山呼,海啸,雷鸣,等等,小学生做作文都是这么形容的,可见这些形容词是多么幼稚。但可以肯定,这种令余秋里耳膜涨疼的声音,很难相信是两片骨肉制造出来的。

这个口号是余秋里和他的同僚们在秦老胡同“侃”出来的。当时冶金部长王鹤寿在场,讲他的钢铁生产形势和计划,颇有特色。余秋里不服气,顺口吹了这个牛。王鹤寿听了直笑。因为当时钢铁产量已达530多万吨,而石油仅140多万吨,还不到钢铁产量的三分之一。王鹤寿侠气十足地说:“你们是小兄弟,以后有难处找我王鹤寿好了!”他说话算数。在后来余秋里组织石油大会战时,尽管他的日子已不大好过,但仍然全力以赴地支援。

会场终于平静下来。李人俊拿起讲台上的发言稿,正要讲话,一个湖南人的声音突然出现:“你们行吗?”

李人俊一怔。

余秋里也一怔。

毛泽东,笑容可掬地望着李人俊。

余秋里刷地站起来……“行--”

人们听到的是李人俊的声音。因为他对着麦克风,或者,余秋里根本就没说。

毛泽东鼓掌了,而且是带号召性的示意台上台下的人们陪着他一起鼓掌。

那会儿的掌声和这会儿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之于大巫,河泊之于汪洋……多少年过后,我们再看审视一下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长时的形势,就会看到一个事实:这位独臂将军部长其实一上任就被推上了一匹飞跑的战马上。你不快跑是不行的了,你不飞奔也是不行了的,你只有豁出命乘势飞跑才行。

此间,余秋里在北京六铺炕石油部大楼里召开了一次重要党组会议。会议是根据*的指示,确定石油部第二个五年计划战略重点的一次非常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因为在这次会议上解决了两个特别重要的思想:一是中国石油要以开发天然油为主攻方向,二是石油勘探向东部转移的思路。同时在全国确立了10个战略勘探区,除准噶尔、柴达木、河西走廊、四川、鄂尔多斯和克拉玛依外,要开辟5个新区,它们是松辽、苏北、山东、贵州及吐鲁番,其中松辽、苏北是重中之重。

此刻的四川方面也像是有意给新来的部长添喜,几天内捷报频传:继龙女寺2号井喷油后,12日南充3号井又见油喷,日产达300吨!16日,蓬莱1号井也出现喷油,日产100吨。三井所处三个构造,相距200多公里,这意味着石油部上下盼望已久的“大油田”就在眼前出现啦!

“我们找到大油田啦!”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石油部大楼里沸腾了!鞭炮和锣鼓齐鸣,震得四周居民跟着热闹了好几天。那时石油部还有一帮苏联专家,他们同样一个个欣喜若狂。因为在这之前一直没有帮中国人打出油来,很没有面子,连自己国家的部长会议主席都批评了他们。这回四川频频报捷,苏联专家们总算一扫脸上的阴云,他们把康世恩叫去畅喝伏尔加酒,把不胜酒力的康世恩灌得大醉,然后抬着他满街跑……3月27日,正在成都主持中央工作会议的毛泽东,在事先没有打招呼下,突然兴冲冲地赶到四川隆昌气矿视察,并且欣然题词:“四川大有希望!”余秋里得知后,稍稍安排部里的工作,立即与康世恩于4月初赶到四川的三个喷油现场。

这是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长后首次到石油勘探现场。当他看到隆隆的机台和飞旋的钻机,尤其是仍在壮观喷油的景观,兴奋不已。他从一个井台走到另一个井台,见什么便问什么,恨不得把钻井和勘探知识一下全部装进自己的脑海里。

“来来来,抽烟抽烟!”每到一个井台,余秋里便把头上的草帽往旁边一扔,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工人的床铺上,毫不见外地盘起双腿,掏出口袋里的“中华烟”满屋子撒……“这就是部长啊?”工人们用油呼呼的手一边吸着难得见到的“大中华”,一边窃窃私语。

“啥部长不部长的,到你们这儿,我就是小学生。你们可得给我好好讲讲这儿的油是怎么打出来的。讲好了,我再给你们抽中华烟。另外还有肥肉吃!”余秋里一番套近乎的话,说得工人和技术员心里热乎乎的。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给丘峦碧野的南充大地带来无限春意。

“立即通知各地的局长、厂长都上南充这儿开会!我们要好好研究研究如何集中兵力在四川这儿打个找油歼灭战!老康你说呢?”余秋里听完汇报和几天的现场学习调查,对康世恩说。

“我赞成。”康世恩早已求之不得,这四川的勘探工作是他近年花的最大心血,如今已见油了,下一步怎么把地下的储量搞清楚是关键,所以当余秋里部长提出要开“南充现场会”,便立即让随行的唐克司长向各地发出通知。

余秋里有些激动了,此刻他想起了毛泽东在菊香书屋那天找他谈话时曾吩咐他:找石油就像打仗一样。要把石油师用好,用在刀刃上。如果什么时候再需要部队,我负责给你!

毛泽东是军事家,是用兵如神的大军事家。在建设共和国时期,毛泽东作为领袖和统帅,仍经常喜欢用当年推翻蒋家王朝和打日本鬼子的方法,使用军队和军队干部来参与承担艰巨任务和特殊行业的战斗工作。他用独臂将军余秋里当石油部长,其本身就是和平建设中的一部分“军事艺术”。

余秋里来到石油部后,深知这支担负国家经济建设特殊任务的找油队伍,常年在野作战,既独立又分散,以一个机台或一个地质普查队为单位,如何有效组织和指挥这样的队伍,引起了余秋里深深的思考……“我们的找油是以井队为生产单位,所以一切工作在于队井,一切跃进在于井队,各个地区工作做得好不好,也都集中反映在井队。所以,加强井队建设,是我们石油勘探能否取得成功和部、局工作意图能否获得顺利执行的关键。毛主席早就说过,红军之所以艰苦而不溃散,支部建在连上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我们的井队当然还有地质调查队,也应该把党支部建设好,每个井台都得有政治指导员,这是完全必要的,完全正确的……”南充会议上,余秋里以其军事政治家的真知灼见,提出了石油队伍建设的一个开创性思路。从此,中国石油部队有了“支部建在队上”和“指导员制度”,这是余秋里的创造发明,也是我们党和军队光荣传统在石油队伍中的继承发扬。实践证明,像石油部这样执行特殊任务的经济工作战斗队,支部建在井队和政治指导员制度,是符合中国国情的,也是一条使队伍取得胜利、队伍坚强有力的政治保证。

“既然四川已见油,我们希望尽快的打到大油田。那么用什么办法?我看集中我们的优势兵力,像毛主席指挥打三大战役一样,打大会战是可以实现的!你们说呢?”余秋里挥起有力的右胳膊,询问部下。

那时的部下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从部队里来的指挥官,他们太熟悉打仗了。转业到石油战线后,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熟悉而亲切的军事用语了。经将军部长这么一说,顿时一个个热血沸腾,仿佛又可以回到那个战火纷飞、杀它几百个回合的大决战了!

“行!我看行!”

“我们赞成部长的建议!”

“对头,要干,就痛痛快快的干!”

局长、厂长们个个摩拳擦掌。就连整天戴着宽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康世恩也把袖子一卷,高喊着说:“我看行!就打大会战!”

现在轮到余秋里笑嗬嗬了。突然,会议代表又见他脸色一变,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那张长条桌子上,近似吼着说:“好!现在我提议:中华人民共和国石油工业部川中石油会战成立领导小组,组长康世恩,副组长张忠良、黄凯,参谋长唐克!”

一群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将士们,以其军人的特有风格,以其排山倒海之势,拉开了新中国石油工业史上的第一场会战序幕--一时间,来自共和国几支石油主力部队的勘探队分别从玉门、新疆和青海的油田上挥师“天府之国”。余秋里与康世恩商量后,又作出在成立由张忠良为局长的四川石油管理局基础上,再成立川中、川南两个矿务局。柴烟白塔,绿肥红瘦,嘉陵江畔的川中土地上,一百多台钻机,在七条地质构造上威武雄壮地摆开战阵。而康世恩下达的命令是:必须在已经见油的南充、蓬莱镇、龙女寺三个地质构造上迅速拿出20口关键井,作为整个会战前的勘探主攻任务。

“大油田、小油田,就看这20口井出油情况了!”康世恩雄心勃勃地说。

“可我觉得川中这样的地方,地质复杂,不宜如此大动干戈搞会战。最好再等等已经出油的几口井观察一下为妙。”年轻的四川石油管理局总地质师李德生面对一群将士出身的军人指挥员摩拳擦掌的架势,提出了不同看法。

康世恩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再说一遍!”

李德生挺着脖子,说:“我还是坚持等地质情况弄弄清楚再大干也不迟。”

康世恩一下火了:“不迟?你不迟我还觉得迟呢!”然后问余秋里:“你是部长,你说呢?”

余秋里本来是坐着的,听康世恩一问,便“噌”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李德生面前,两只眼睛凶狠狠地盯住对方,声音是从鼻孔里出来的:“你再说一遍!”

李德生是知识分子出身,哪见过这阵势?吓得直冒冷汗:“我、我是说不能蛮干,要干也得等地质资料都收集齐了才好决定怎么干嘛!”

“那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看得出,将军部长是硬压着心头不满。

“这个我说不准,或许半年……也可能一年、两年……”

余秋里一听就火了,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扯蛋!等你资料收集齐了,人家钢铁大王都已经把英国美国都赶超了。我们还干个鸟!你这叫动摇军心知道吗?油都喷到天上了,这是最好的资料,亏你还是个总地质师呢!”

李德生大汗淋淋。

康世恩在一旁对生产一线的干部们挥挥手:“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战场已经摆开,不能有任何动摇!”

两位军人出身的指挥官深知决定了的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就实现不了战役意图。

余秋里见川中战局已布置就绪,便对康世恩说:“老康,看来我们得抽出时间专门关注一下东北那边的事了。”康世恩频频点头:“我也这么想。听说地质部那边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

余秋里一听又来劲了:“是吗?既然这样,咱们也得赶紧动作!小平总书记不是指示我们千万要注意做好战略、战术和战役三者之间的关系吗!川中会战可以说是我们今年争取拿出产量赶指标的战役,而玉门、克拉玛依和柴达木三个主力油田生产基地是我们只要采取有效的战术就能抓稳产的地方,东北松辽则是我们今后有可能搞到大油田的战略方向。与战术和战役相比,战略更对我们石油工业发展具有关键性意义。走,立即回北京研究松辽的问题!”

早期的找油,有点像瞎子捉迷藏的味道。浩浩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千把台钻机,几万地质队伍就像天上撒下几粒芝麻粒儿,真可谓微不足道。但不管是瞎子捉迷藏,还是天女撒花,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人要在自己脚下开出“哗哗”直冒的大油田,既是做梦也在想的愿望,也是国家经济发展的迫切需要。还有便是国家安全的紧迫需要。那会儿美帝国主义刚在朝鲜战场丢了面子后,仍不甘心,便不断借台湾小岛上的蒋介石残余势力,在我东南沿海进行捣乱和挑衅。毛泽东决意要给美国人和“老蒋”一点颜色看看,金门一带变得战局十分紧张。现代战争,特别是海战,舰船和大炮离不开用油。余秋里虽说已离开军队,但老帅和国防部的统帅们时不时地询问他:油找得怎么样了呀?这无疑给将军部长的他增添了很大压力。这种压力是石油部门的一般干部和普通职工体会不到的。

“干脆,今年的钢铁产量比去年翻一番!何必拖拖拉拉嘛!”余秋里在川中刚刚安排好战局,欲求本年度力争完成好国家交付的年度石油计划,而毛泽东此时又在北京下达了这一新指标。

石油部长叫苦不迭:本来李人俊代表石油部党组在中南海向毛泽东和全国人民喊出的“一吨钢一吨油”还可能有点儿戏,这回毛泽东又把钢铁指标“翻一番”了,不等于要他余秋里命嘛!更严重的问题是,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全民炼钢铁”狂潮,已经刮到连搞石油的人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钻机与地质锤的地步了。

5月27日,在余秋里主持下,石油部党组作出几项重大决策:成立松辽石油勘探局、华东石油勘探局、银川石油勘探局和贵州石油勘探局。这样,就全国的石油布局而言,基本实现了*年初确定的战略转移目标。这其中后来对中国石油工业产生决定性作用的要算松辽石油勘探局的成立。

玉门油田在50年代中期太出名了。几乎在整个20世纪50年代,国家对玉门油田关爱有加。毛泽东、周恩来对玉门油田有过数次专门的运筹与谋划。1952年2月,毛泽东以*中央军委主席的名义,签署了一道特殊命令--……我批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九军第五十七师转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石油工业第一师的改编计划,将光荣的祖国经济建设任务赋予你们。你们过去曾是久经锻炼的有高度组织纪律性的战斗队,我相信你们将在生产建设的战线上,成为有熟练技术的建设突击队。你们将以英雄的榜样,为全国人民的,也就是你们自己的,未来的幸福生活,在新的战线上奋斗,并取得辉煌的胜利……在毛泽东的这份充满**和期望的命令下,五十七师8000名官兵在师长张复振和政委张文彬的带领下,随即成建制地奔赴到石油战线。“石油师”的光荣名字和光荣传统,几乎占据了中国石油工业发展的主要光荣和历史。如今依然在北京健康生活着的原“石油师”政委张文彬老人,经常拿出一张几十年前他和战友们接受毛泽东主席改编命令时的老照片,十分自豪地板指头数着从“石油师”成长起来的部长级领导干部的名字:除他本人外,还有宋振明、陈烈民、李敬、秦文彩……而当时“石油师”的官兵基本上都分配到了玉门油田。那时的玉门就是新中国的“工业圣地”,吸引了大批优秀社会青年和支边人员前来投身社会主义建设。新中国首批进口的汽车、拖拉机、无缝钢管等大批设备器材,更是源源不断地运抵玉门……沉静几万万年的祁连山下,成为了全中国人民向往和瞩目的地方。像朱德、陈云、*、彭德怀、叶剑英、聂荣臻等开国元勋先后到过玉门视察。1958年7月,余秋里上任不到5个月,在安定四川战局后,与康世恩等人来到当时占全国产油51%的玉门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