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樊啥快人快语：“皇帝总要有人做。项羽既不愿做，就该由别人做。他在关中杀了那么多人，百姓当然不欢迎他。欢迎你你就做，有何担心的。”
刘邦说：“你是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项羽连关中王都不让我做，怎会让我做皇帝？章邯这样做，要么有鬼，要么是犯糊涂，一定会惹恼项羽。我要顺杆儿往上爬，正好被一锅煮。这回不会像上次那么好运，上次有项伯从中周旋，这次再使这招恐怕不灵了。项伯在霸上已胡混多日，不可能不引起项羽、范增等人的怀疑。所以不如及时向项羽表明，章邯拥我做皇帝是他的事，我刘邦从没这种想法，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让他一百个放心。”
萧何肯定地说：“这是一个阴谋无疑。章邯既要拥推沛公做皇帝，现已传得满城风雨，却没有任何人来告知沛公。可见这件事要么是项羽、范增引诱沛公上钩，欲找理由除掉沛公；要么是章邯欲东山再起，以此为幌子拉拢关中父老。如是章邯捣鬼，尽可置之不理，防止授人以柄；如是项羽、范增设计陷害，则除了快逃，别无路可走。”
张良一直在思考，听了几位发言，分析说：“种种迹象表明，项羽自己想做皇帝。但因项氏亲属反对，诸侯态度暖昧，遂使项羽举棋不定。但不做皇帝做什么？从沛公先人咸阳，拒纳诸侯人关，惹得项羽恼怒这件事看，他要在关中称王。但他又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因为楚王与诸侯有约，他不好将关中王的位子硬从沛公手里抢过去。我同意萧何的意见，这是一个阴谋，其目的是低毁沛公，要楚王收回成命，要沛公主动毁约。敢问沛公打算放弃吗？”
刘邦沉吟良久，支吾道：“目前还不想，走哪步说哪步吧。”
张良说：“如不舍得，有两步棋可走，一是游说楚王，让他坚持当初的约定；二是通过项伯，劝项羽离开。”
项伯和刘邦的关系一问便知。但范增听了汇报后，并没马上对项羽说。等项羽再派探子出去了解情况，范增就他掌握的，再让这探子去核实。如情况属实，一并给大将军汇报，并交代不要说是他安排的。探子当然知道范增在军中的地位，恰好项羽问到刘邦那里的情况，一件件如实作了反映。
项羽不相信叔父会损害自己成全别人，当即让人把叔父叫来，他要亲自问问是什么情况。但一时哪儿能找到项伯，他老人家正在刘邦给他筑的爱巢里缠绵厮磨呢，哪有心思管谁做皇帝谁做王的事儿。项羽没办法，对手下人说：“为老不尊，随他折腾去吧。”
有滕羊这么一个可心的小女子朝夕相伴，项伯日益感到人生的趣味，再也不想回到那种角弓铁衣不是杀就是打的军旅生活。刘邦车夫夏侯婴问他：“怎么样老哥，这关中妹子如果不合你的口味，我再给你换一个？”
项伯马上反对：“可不要胡说，小羊太好了。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女人，下半辈子就是她了。”
一日半夜，两人正做到兴头上，滕羊夸张地叫了一阵后，突然转喜为悲，竟隐隐抽泣起来。项伯当时慌了，着急地问：“怎么了羊羊，哪儿不舒服？”滕羊道：“我哪儿都舒服，就是觉得你对我不好，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项伯说：“我还对你不好？白天我还对沛公的车夫夏侯婴讲，小羊太好了，我下半辈子就和你过了。”
滕羊说：“你答应过，让项羽离开关中，但迟迟不去做，让我怎么相信你？”
项伯不解地问：‘他离不离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杀了那么多关中人，关中人都恨死他了。他一日不走，关中人就要一日与他为仇。乡亲们要是知道我跟了他的叔父，岂不也把我看成眼中钉，家中父母怎有脸出门见人。”
这时楚怀王熊心已将国都迁到彭城，共敖不日到了这里，呈上诸侯众将的进表，奏请怀王让项羽担任秦王。怀王当时感到不愉快，心想你项羽是我手下将领，明知我与诸侯有约定，却胁迫众人要我认可你来做王，这不是要我失信于诸侯吗，今后盟主还做不做？再说你做了王，诸侯多得你扶持，自然都听你的，把我往哪儿放？与你平起平坐，或者干脆也看你的脸色行事？当然，楚怀王已不是刚一上任时的毛头小伙子，多少有了点城府，心有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共敖：“你是楚国的柱国，这些年跟随项羽打仗，应该对他比较了解，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共敖说：“诸侯起义反秦，多不得力，唯项氏不畏艰险，勇往直前。虽非先入咸阳，实功劳最大。所以进人关中后，刘邦主动将咸阳让了出来。有人乘机劝项羽做皇帝，项氏仁义，认为天下人最恨的就是皇帝，他不愿让天下人失望，同时更不愿意凌驾于众诸侯之上，所以只愿做个秦王。我个人认为这个想法合情合理。”
怀王更加震惊：“什么？还有人劝他做皇帝，哪些人这么少脑子？”
共敖看出最让怀王受刺激的是“皇帝”两个字，如果真是那样，包括怀王在内的诸侯位子都将不保，所以怀王才会对这两个字特别敏感。既然这样，干脆就以此吓唬一下他，或许会让他退而求其次，爽快地答应项羽的要求。共敖遂说：“起初是秦国的一帮降臣，后来随同人关的众将也多有附和。后因项羽族人反对，这件事才暂且放下，但也只是暂且。如果项氏要求不被首肯，也许他会一步登顶。”
怀王听说项羽竟有做皇帝的主观愿望，当时恼怒，脱口而出道：‘他敢！还有没有王法了？”
蒂儿听说项羽一口气灭掉秦国，还要在秦国称王，暗暗称奇，早年埋藏在心底的那股佩服不知不觉地又浮上来。她知道项羽还爱着她，不然不会为了她一句话，冒死救赵。就是现在夺取天下，好像也是为了兑现当日的一句承诺。自从嫁给楚王后，虽然楚王待之甚好，但毕竟少了那种初恋的甜蜜；楚王虽然修炼得越来越有点王者之气，但无论他怎么会演会装，也装不出项羽身上那股天生的英雄气。一切悔之晚矣，唯愿来生再聚首。
楚王反对项羽做王，蒂儿说：“他既立了那么大功，你就成全了他吧。不然会让众英雄觉得你赏罚不公。”
楚王说：“你还不了解这个人，莱赘不驯，当副将能杀我大将，当了王能把所有的王都杀掉，会比秦始皇还坏。但不封赏又怕他闹事，我正为此发愁。”
“倒也是。”蒂儿假装附和道。
项羽使者来到彭城不久，刘邦的说客陆贾也后脚跟到。楚王招来近臣吕青、吕臣、陈婴等一起接见，弄明陆贾来意后说：“我当初与诸侯相约，本是激励诸侯奋力抗秦。不料沛公竟先人关，理应称王。但项羽人关后，沛公主动将咸阳让了出来。项羽现在要做秦王，一个关中总不能安排两个王吧。论兵力沛公不及项氏一半，就是我同意做王，项羽未必同意，一定以武力相加，驱走沛公。果如此，沛公如何应付？”
＿陆贾听出楚王话中有话，主要是怕得罪项羽，马上进言道：“大王不必过于担心，我认为项氏不能做秦王而刘氏该做关中王，且都有三个理由。项氏不能做的三个理由：一是天下尽知大王与诸侯约定，先人关中者称王。项氏没有先人，称王不合情理。虽然沛公把咸阳让给他，但并没说把当王的资格也让给他。二是项氏残忍无道，滥杀无辜。每过一地，不是屠城，就是纵火烧人，使百姓恐惧，不具备为王者之德。三是于新安一次坑杀秦降卒二十万，火烧阿房宫，屠戮咸阳城。关中人对其恨之人骨，人人皆欲其速走，不愿他在关中逗留。沛公该做秦王的理由也有三：一是大王与诸将有约在先，沛公先人咸阳，在关中称王天经地义，任何人没什么说的；二是沛公入关后约法三章，秋毫无侵，赢得关中百姓爱戴，唯恐其不称王；三是沛公仁厚，有长者风范，最重要的是永远不会背叛大王，威胁诸侯，而这一点项羽永远做不到。”
陆贾的最后一句话，触到了楚王内心深处，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擅自杀死卿子冠军，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继之自认大将军，派人逼迫本王承认；北上救赵时，把兵符甩给本王，明显不给面子；这次又威胁，如不让做秦王，就直接做皇帝，等等，一切都是先斩后奏，完全把本王当成一个傀儡。另外，蒂儿被纳为王妃，肯定让他不快，他时不时就要借机公报私仇。如此来看，这个人的确不能让他成了气候。但对如何摆平项羽，楚王心里又没底，遂问几位老臣有何意见。陈婴本随项氏过江，但他是随遇而安的人，只说愿听大王安排。吕青、吕臣父子则明确表态：“当初让沛公先攻取咸阳，原是怕项羽残暴，不能安抚百姓。今沛公既已完成任务，理应按约定的规矩办。”楚王又问：“那项羽方面如何答复？”吕青答：“大王已封项氏为鲁公，这和做王差不多。况那里的百姓乐意接受这一事实，只要让他到那里去任职就行了。”“他不服怎么办？”“那就联合诸侯讨伐他。”
楚王心里一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范增看时机基本成熟，果断地对项羽说：“天下新定，诸侯俱臣服大将军。乘此威名正盛之时，宜速登皇帝位，不然等诸侯到了各自封地，再想这种好事就没有了。现在关中人都在拥推刘邦做皇帝，当初我主张杀掉刘邦，就是怕他与你争夺天下，现在果然应验了。好在刘邦现在羽翼未丰，除掉他还来得及。项伯已被刘邦拉拢利用，不能听他的。”
提到项伯，项羽十分不解，生气地说：“他究竟要干什么？不就是要女人要财宝吗，我这里少他的吗？竟和刘邦结为亲家，要赶我走，要刘邦做秦王做皇帝。他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简直是犯……”
项羽话没说完，项伯一脚踏进来，嚷道：“犯什么犯？我不浑。我不让你做皇帝，是因为众人俱反对一人独得天下。周天子德布宇内，终不免国家分裂。秦始皇做皇帝，天下大乱。不论是谁，只要当皇帝，就是天下公敌。你当皇帝之日，也就是诸侯共反之时。不让你做皇帝，是切身为你好。至于有些人变着法子非让你做皇帝，我看是怀有不可告人的个人目的。”说完看了范增一眼。
范增被看得极不自在，哼一声：“岂有此理，那你让刘邦做皇帝做秦王，是何意思？”
项伯没想到糊弄滕羊的话会传到范增耳朵里，当时红脸，狡辩道：“我那只不过是闺中戏言，哄女人玩的，也可拿来作为决定大事的依据？”
虞姬在沛县安顿下来后，每日帮吕难照看孩子，侍弄庄稼，倒也不觉寂寥。侍者看她稳定下来，估计不会再到其他地方去，遂编出一人逃亡的理由，让这个人到咸阳报告消息。虞姬听说后，信以为真，任由他去。并对其他人讲，你们只要想走的都可以走，我不勉强。
项羽得到虞姬还活着的消息，喜不自禁，埋怨侍者道：“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
侍者说：“一是临走时范将军嘱咐，等行踪定了再来报告；二是怕虞姬知道了不让，这还是看她心情稍微安定了才编个理由逃出来的。”
“这个亚父，真能藏住事儿，知道虞姬下落，竟不对我讲。”项羽既喜且怨地说。
共敖被打发回来后不久，楚怀王的使者随后也到，降下诏书：“原与诸侯的约定不变，兹封刘邦为关中王；项羽仍为鲁公，封地扩为辖五县；诸侯回到各自封地就职，反秦联军解散。”
项羽接过楚王的诏书，看清全没按他的意思办，恼怒地说：“天下初发难时，为了合力抗秦，暂且立诸侯的后代为王。继而身披坚甲，手持利器，东征西讨，暴露山野，用长达三年时间灭掉秦国平定天下的，都是靠诸将和我的力量。熊心不过是当时我家项梁临时扯起的幌子，如今却非要把自己当成人物，封这个许那个，封我为鲁公，让诸将都解散，他算老几啊！”遂不听楚王封浩，秘密召集范增、项伯、项他等人议定了各人的去向。他说：“楚王要刘邦做关中王，我偏不让他做。让他到秦人发配罪犯的巴蜀去任职，那儿也属关中，依据附近有个叫汉中的地方，封其为汉王。”
“关中这个地方情况复杂，可让秦国的三个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璐分别把守，既可稳定秦人，也可看住刘邦，不让他轻易出汉中。”范增建议。
“这三个降贼，居然挑头拥戴刘邦称帝。我正要斩草除根，你还要封赏他们。”项羽恨道。
范增笑笑：“无妨，是我要他们做的，意在逼迫你称帝。实际上他们与刘邦没有任何联系，这点项伯可以作证。”
“原来如此。那就将秦地一分为三，我已封章邯为雍王，不再更改，统治咸阳以西，以废丘为都城；司马欣曾对项梁有恩，自降之后忠诚有加，封其为塞王，辖咸阳以东至黄河一带，都城设在栋阳；董翁做事明白，于劝降章邯有功，立为翟王，统治上郡，建都高奴。”
“其他的诸侯，将军如何封赏？”项伯问。
“先问亚父想要哪块地方？”
范增一愣，没想项羽还打算给他一块地方，谦让道：“我老了，不想再多操心，如有可能，下步封一下两个犬子。”
项羽说：“那也要有个衣食来源之所，历阳是个好地方，就封你为历阳侯吧。”
几个人把意见商量出来，项羽于隔日把在咸阳附近的诸侯将军都召集到戏下，举行隆重仪式，宣布他的分封天下谕告。
除了上面提到的几位去向，其余的分别为：改立魏王豹为西魏王，统治河东，建都平阳；瑕丘申阳，本是张耳的下属，首先攻下河南郡，在黄河岸边迎接楚军，所以立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韩王成仍统治原来地区，都城设在阳翟；赵将司马印平定河内，屡有战功，因此立为殷王，统治河内，建都朝歌；改立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一向贤能，又跟随楚军人关，因此立为常山王，统治赵地，建都襄国；当阳君英布，在楚军中战功一直居第一，因此立为九江王，建都六县；番君吴丙率领百越将士协助诸侯，又随楚军人关，因此立为衡山王，建都邻县；楚怀王的柱国共敖率兵攻打南郡，战功多，因此立为临江王，建都江陵；改立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减茶跟随楚军救赵，又随同人关，因此立为燕王，建都蓟县；改立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随楚军一起救赵，也随同人关，因此立为齐王，建都临淄；当初被秦朝灭亡的齐王田建之孙田安，在楚军渡河救赵的时候，曾攻下济水之北的几座城池，率军投降楚军，因此立为济北王，建都博阳。田荣多次有悖于项梁，又不肯率兵跟随楚军攻打秦军，因此不予赐
项羽自封为西楚游王，封刘邦等十八人为诸侯王，众将皆大欢客，唯有刘邦不满，刚要发作，被张良制止住。封。成安君陈余私自抛弃将印，也不跟随人关，但因其也占个贤名，又对赵国有功，现占据着南皮的一片地方，就把南皮的三个县封给他，其他人不得侵扰。番君吴茵的部将梅钥战功颇多，因此封他为十万侯。
诸侯和众将听了项羽的封赏，除了刘邦之外，莫不欢喜。刘邦当场就要发作，张良扯了扯其衣服，刘邦便没再说话。章邯、司马欣、董翁三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捣鬼，唯恐项羽知道内情，今听到俱被封王，明白一定是范增从中斡旋，遂高声呼喊道：“大将军既不愿做皇帝，又把天下都分给了众人，那您对自己怎么考虑？如您什么都不要，我们也不受封，宁愿跟随大将军巡视各地。”
众将听了章邯等人的话，突然醒悟，齐声附和：“对呀，大将军如果不受封，我们都还做普通将领。”
项羽哈哈大笑：“既然各位大王将军不忘项某，我也就不做虚伪的套路了，并且自认为给自己安个合适的头衔也应该，不然各位会不答应。实话告诉各位，我想回到故乡去，并为自己起了个让恶人听了就害怕的德名，叫西楚霸王。管辖附近九个郡，建都彭城。至于楚怀王，一向有做盟主的志向，既然现在不设皇帝了，我们不妨学学古人，尊他为义帝，也是天下共主的意思。”
众人认为意见很好，遂皆大欢喜，齐声欢呼，一致通过。魏地有个和陈平交好的书生叫朱艺的，听说项羽要返回故乡任职，谏阻道：“秦地关隘险要，物产富饶，向为雄主争夺之地。项王既称霸王，就该在此建都，不能离开。”项羽想到阿房宫被他烧得一片狼藉，咸阳除了有几个大兵每日在城内搜寻财宝，已变成一座鬼城；又想到虞姬已回故乡，找个理由说：“富贵而不还故乡，如穿着漂亮的花衣服在夜间走路，谁能知道！”朱艺没想到项羽想法这么狭窄，出来后对人说：“人说楚国人不过是猴子戴了人的帽子，很不开化。今看项王做事，果然如此。”＼ 听到这话的士兵报告项羽，项羽立刻让人把朱艺捉回来，烧了一锅开水，扔进去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