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王媛几乎看着刘梦东吃完后才起身告辞:“小弟,晚安!滋!”她送给他一个飞吻。

或许是太累太累,刘梦东躺在温暖中一夜睡得很沉,音乐门铃把他唤醒时,已是次日清晨。

王媛等候在餐厅里,和昨夜的醉鬼判若两人,她穿着色调柔和流行款式的早礼服,一头漂亮的金发,脸色绛红,风韵绰约,显示出蓬勃的青春力量,此时精神特别好,昨夜那张呆板面容上浮现出快活神色。

“梦东,请用早点吧。吃过salad吗?”

早餐很讲究,刘梦东确实不懂salad是什么意思,不过盘子中由多种蔬菜、肉类、海鲜、水果拼摆的西式凉盘,令他眼花缭乱。

刘梦东操起刀叉,换了几次手,总感觉不习惯,费挺大劲儿才把一小块水果吃到嘴,味道确实不错,这使他想起妹妹,她要是吃一顿这样的早餐多好呀。

“进餐时最好别想心事,那样易伤胃。”王媛切块蛋糕用刀子扎着,送到刘梦东嘴边,“尝尝,日本风味的。”

刘梦东没拒绝,但吃得非常小心,怕咬住那把明亮的餐刀,尽管王媛几次以介绍食品味道如何来分散刘梦东的注意力,但是他仍然想着医院里的妹妹,觉得应马上买小炸鱼送过去。

“咱们一起看你妹妹。”

用完早餐,王媛穿上漂亮的毛裙子,佩戴典雅别致的首饰,人显得潇洒飘逸,而后挽着刘梦东飘然下楼。

白色帕萨特轿车停在宾馆门口,她亲自打开车门让刘梦东坐进去,然后对司机说:“我们等一下,我叫人送东西来。”

很快,两名服务员提着几个购物袋来到车前,说“王经理,您要的东西。”

王媛努努嘴,东西放进车里。

一个服务员捧过来几束鲜艳的玫瑰花。

“打哪弄来这些破花。”王媛皱下眉头,说罢扔到马路上,她绷着脸说,“告诉你们多少次啦,探望病人要送**,因为**像征着健康和充盈的生命。”

“经理,我们再去买。”

“算啦,路过花店我自己买吧。”王媛很不高兴,吩咐司机,“去铁路院。”

许久,她的气儿才消,问刘梦东:“你妹妹什么病?”

“截肢,左腿从膝盖以下……”

“噢,太残酷啦。”王媛大吃一惊,她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心里隐隐作痛。

“喂,做什么?”这一行探视队伍被拦在病房外,医生说,“请你们先不要进去。”

“我妹妹怎么啦?”刘梦东拉住那位相识的女医生。

“她今天不大好。”女医生说时嗓音沙哑,她见刘梦东有些慌张,立马安慰他道:“她会好的。”

女医生被护士叫走,王媛他们也只好在走廊里等候。

这时,从病房中传出惨凄的呼喊:“妈,妈妈!”

“小雯!是小雯。”刘梦东眼泪刷刷地掉。

一只手被有力地攥着,刘梦东觉得王媛的手微微颤抖。她眼里噙满泪水,双眸透刚毅。她说:“铁路院是沙市有名的医院,医疗技术很高的,他们一定能治好小雯的腿。”

过了许久,小雯的病房安静下来,女医生过来对刘梦东说:“你们只能呆十五分钟。”

一场生死考验刚刚过去,小雯苍白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一直盯着王媛,觉得她善良、亲切,假若有这样一位大姐姐多好啊!

“小妹,你安心养病,我会经常来看你的。”王媛临走时说,她俯身吻了下小雯前额。

走廊里,女医生对刘梦东说:“刘小雯危险期过去了,下步转入正常治疗,不需陪护,按医院规定每周五下午可以探视,其它时间请你不要来了。另外,你要尽快找到你父母,特别是你母亲,刘小雯很想她。”

即使医生不说这番话,王媛也决心帮助刘梦东找到双亲。先前小雯揪心的呼唤,让她忘不了,最最痛苦时喊妈妈,危难之中多么需要妈妈的疼爱和温暖啊!

轿车上,王媛问:“你妈妈停薪留职离开学校,会去干什么?”

“不知道,上次她和爸爸吵架后,就再没见到她。”刘梦东认真想了想,说,“爸爸好像在百货大楼附近开店,卖金银首饰。”

对金银首饰类商店,王媛并不陌生,了如指掌。她买下很多中高档首饰,金项链、钻石戒指、蓝宝石耳坠……金店的经理名片,她几乎都有。百货大楼东侧是有一家刚开业不久的金店,店名富有诗意——爱的使者。她曾见过经理一面,印象不太深,回忆不起来具体面目。姓刘是肯定的,莫非他就是刘梦东的父亲。

“去百货大楼。”王媛对司机说。

仔细端详刘梦东的脸,想通过这张脸找到与那位刘经理相像的地方,刚毅的嘴角?充满**的双眼?始终没找到,但却把这些永远沉淀在心灵深处了,这无疑为他们俩人之间以后所发生的一切,打下基础。从醉酒相遇起,王媛觉得老天把一个天使送到她的身边,送进了她的生活里,诚然他年龄是小了些,尚未涉足人生之旅。然而这不重要,她需要有这样一个男孩相伴……何况他会长大的,慢慢会懂得,会懂的。

爱的使者金店,牌匾潇潇洒洒,赫然夺目,让人见时产生一种对世界、对恋人强烈爱慕和思念。音响放着情歌,绵绵恋曲,微微颤颤,似水柔情。店内红色构成的基本色调,让人感到热情、活力……造型别致的柜台里,暖色调的灯光中,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柜台内婷婷玉立的女子,分外抓人眼球:绒瀑式头发,重抹浓妆,娇艳十分。她迎出柜台,来者的服式穿戴让她感到要发财啦,热情笑脸起码不枉费心机,客套道:“欢迎小姐惠临。”

“请问刘经理在吗?”王媛直截了当。

“有事对我说好啦。”女子腰肢一扭,便扭出娇嗔和**,这对男人极为重要。她见来者对自己不信任和轻视,道出真面目:“我是刘经理的私人秘书,一般公务由我全权代办。”

“你认识她吗?”王媛向前推下刘梦东。

女子木然,从未见过这个男孩。

“转告你们经理,他的女儿病了,住在铁路医院里。”王媛用吩咐手下人的口气对那女子说,尔后傲气十足地扫视一遍金店:“叫他尽快去看女儿。”

女子诧异,薄薄的嘴唇抖了抖,瞠目送这些不速之客出门,直至轿车开走,她才长长地出一口气,打电话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刘经理。

“那个店是我爸开的吗?”刘梦东在车上问。

“别问了,没错儿。”王媛神兮兮的,没给刘梦东说明。

这几天,王媛没离开思思宾馆她自己的小卧室半步,确切地说没离开刘梦东。厚厚的金丝绒窗帘,隔住楼外阳光。她放段很有**力的录相,加之她调逗男孩的本领,刘梦东那天起告别了纯洁的少年,成为大他几岁王媛的猎物……从此,她和他便有了一段不同寻常的交往。

两年后,妹妹小雯搬进思思宾馆毗邻的一所平房内,屋子极小,只能容下两张单人床,光线也差了些,显然是间偏厦子。尽管如此,刘家兄姝很满足。一来这里离医院较近,后期的治疗打针抓药都方便。最重要的是王媛随时叫刘梦东去客店幽会。

刘梦东和王媛厮守的时间,只限夜里九点钟之前。

那夜,充满蜜意柔情的王媛卧室里,俩人沉入甜美的梦乡。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王媛借着床头柜灯光见是夜间近九点一刻。

“晚啦。”被惊醒的王媛,起来匆忙穿衣服。

刘梦东恳求道:“别走,我不让你走。”

“好兄弟,我们明天再……”她不情愿地掰开他蛇盘藤绕一样的手,穿好衣服,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说,“睡吧,我明早回来看你。”

刘梦东疑惑,深更半夜的她去何处?打她手机的人是谁?或许是嫉妒,或许是好奇,他披衣紧随其后,想揭开此谜。

她根本没发现有人跟踪,走到长廊的尽头,打开通向顶楼的黑色铁门,然后爬上去。他紧紧跟上去,转了九十度直角弯儿,进到一个幽深的长廊,昏黄的壁灯,使人感到阴森可怖!她在一处停下。

刘梦东隐藏在黑暗之中,惶恐不安地窥视着。只见那厚重的门缓缓启开,走出一个戴着墨镜的精瘦汉子,他青衣青裤,手握根木棍,僵直地站在王媛面前,恶声恶气道:“用我天天叫你吗?”

王媛声音很低地说句什么,便进屋去。很快,男人的****的笑声传出。刘梦东狠狠地朝那门空踹一脚,骂到:“妈的!”

刘梦东怅然若失地走出思思宾馆,回到偏厦子。

小雯见哥哥脸无血色,怪疑地问:“怎么啦哥?”

“关掉灯!”

小雯不敢违拗,照哥哥的话关掉电灯。她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问了几遍,哥哥依然不吭声,她深知他的脾气,不再问了。

辗转反侧,刘梦东睡不着,决心不再去思思宾馆,感到那里十分恐怖,戴太阳镜的男人一定是魔鬼。他与王媛是什么关系?夫妻?情人?百思不得其解。

漫漫长街,拥挤的人流,刘梦东整日闲逛。

一天,他鬼使神差地来到爱的使者金店,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门,见父亲搂着娇滴滴的小女子跳舞,她紧靠父亲的肩头,情意缠绵……刘梦东突然产生怨恨,切齿地恨父亲,恨那小妖精,他将快要融化的奶油雪糕,投掷过去,不偏不倚击中牌匾,污了那个金黄色的爱字,尔后扬长而去。

“喂,小哥们儿!”街旁卖烟的年轻人叫住他,“忘啦?那晚你帮我看书摊。”

“噢,是你!”刘梦东想起来了。他问:“不卖书了?”

“卖呀,晚上出书摊,白天出烟摊,两不误。”小贩热情地让烟,并说,“你呆着没事做,我给你指个来钱路。”

“干啥!”

“看手相。”

看手相?眼下街头巷尾,确实有人相面卜卦。

“包在哥们儿身上,保你三天内学会,挣钱。”小贩说。

小贩告诉刘梦东,他表姑看手相很有名气,人送外号吉普赛婆。传说她曾给位副局长看过手相,说他一年内必有大灾难,副局长哪里肯信,结果半年内就被戴上手铐,因为索贿几十万元。

刘梦东将信将疑,最后还是和吉普赛婆学了几天功夫,子鼠丑牛,乾坎艮震……通过手纹卜未来的财喜婚变,吉祥祸福。第一天独立上街摆摊,刘梦东便赚了十元钱。他觉得这十元钱该花得有意义。噢,对啦,回家带上妹妹去游戏厅。

刘梦东赶回家,远远地见一流里流气的青年鬼祟在窗前……

在刘家窗前那个家伙,长发间有绺金黄色的,显然是特意染的,他是刘梦东的邻居,外号唐老鸭。此人经历复杂,十三岁那年就因猥亵少女,被送进工读学校,现无事闲在家,恶习不改,见到漂亮女孩就厚着脸皮纠缠。上次他在刘小雯面前动手脚,遭刘梦东一顿拳脚,他警告说:“再对我妹妹这样,就揍死你。”

唐老鸭惧怕刘梦东,始终没敢妄为。今天见刘小雯独自一人在家,便来胡缠。截去左下肢的小雯把门拴紧,任凭唐老鸭怪声怪气呱呱地叫,硬是不开门。偏偏这工夫刘梦东回家撞见,他疾步上前,扯住唐老鸭衣领子,重重擂他几拳,呵斥道:“滚,快滚!”

唐老鸭连滚带爬,恨恨地走了。

“哥。”小雯拄着双拐,迎出门来。

“小雯,给你。”刘梦东给妹妹十元钱,说,“这是我看手相挣的钱,一会儿我们去玩游戏。”

“你这是骗人啊。”小雯不太赞同,也不相信哥哥能有这本事,天真地伸出右手,“给我看看吧,手相大师。”

他握住妹妹的手,煞有介事地说:“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过去伴着你的是寒冷的冬天,未来属于你的是明媚的春天。”

“哥,你真行。”小雯很佩服哥哥,忽然间就学会了这本事。她端来一盘油炸鱼,金黄黄,油酥酥,是刘梦东最爱吃的。

“王媛大姐送来的,她问我你近几天在干什么,为啥没到她那儿去。”小雯很动感情地说,“她走时哭啦,你去看看她吧!”

刘梦东历来对妹妹的要求都拼命去满足,可让他去见王媛,便有些犹豫。几日未见到她,确实挺想她,想得很单纯,很强烈。

“哥,没有王媛姐就没咱们的今天,我看病,还有咱们吃的住的,都是她……”

“我去。”刘梦东说。

大美庆酒家的包房里,王媛紧挨着刘梦东。其情景正如有首歌唱的:姑娘亲嘴吧叽吧叽地响……他俩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情话。王媛已不把只有十七岁的刘梦东当作小弟弟,看成是情侣。他提出结束他们之间的秘密往来,公开恋爱,甚至结婚。

“这样不是很好嘛。”王媛喝干杯红酒,眸子中充满淡淡哀愁,她说,“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我们之间的爱是永恒的。至于成婚,很难,很难呵。”

“我知道你是因为住在顶楼那个瞎子,你和他……”

“够啦!”王媛不让他现说下去,连干数杯酒,大滴泪珠滚落下来。

他爱慕她,同情她。但她为何摆脱不了瞎子,甚至受他虐待?见王媛如此伤心,很是内疚,自己的话太粗太直啦。他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

“不,你并没错。”王媛猛地抬起头,擦去泪水,举杯道:“干!”

从大美庆酒家出来,王媛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家舞厅,舒缓的音乐声中,王媛和刘梦东跳舞。这里的气氛最易使人忘却忧愁和烦恼,人世间多少温情多少爱自然而然地流泻。但王媛依然珠泪盈眶,游丝一样叹息,从心房里断续发出。

“你怎么啦?”刘梦东问。

她摇摇头,脸靠在他的肩头,舞厅旋转,人生旋转,岁月旋转留下的遗憾,命运不可改变啊!她沉入对往事的回忆里,有一首歌子,正与她的心境吻合:

多少人为了生活,历尽悲欢离合。

多少人为了生活历尽沧桑……同命相怜吗?刘梦东想到小偏厦子,想到妹妹此时肯定没睡,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孤独无援。记得在法庭上,法官问他们父母离婚你们跟谁?梦东回答得干脆,我们自己过!

法官愕然:“这是为什么?”

“我们没有父母。”

刘梦东一语惊堂,所有在场的人感到惊讶。望着走出法庭分道远去的父母背影,刘梦东紧紧攥着妹妹的手……

懂事的小雯尽管残腿限制了活动范围,她仍努力为兄长分担些忧愁,照料着兄妹相依为命的家。缝缝补补浆浆洗洗,减少长兄的负担。她是执着上进的女孩,眼下正用心自学英语,幻想有一天找份工作干,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王媛豪华的小卧室里,壁灯辉映着宽大双人床。穿着睡衣的王媛,更显得俏丽。刘梦东觉得她是个神秘的女人,总想问问她的身世,始终没机会,趁她今天心境极佳,问道:“告诉我,你和那可恶瞎子的关系。”

“真想听?”

“嗯!”

“我曾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包括生身父母。”王媛偎在刘梦东怀里,沉重地说,“世界上除了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听我对你说。”

在科尔沁草原长大的王媛,两年前被大美庆酒家招雇进城,同来的还有大蔡和刘春燕。说来令人辛酸,酒店卓经理首先占有了她,并答应与她结婚。后来,王媛偶然得知卓经理乡下有结发妻子,方知受骗。既然如此,她极其冷静地对待此事,因为张扬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好,自己毕竟是个姑娘啊!卓经理给他一笔钱,想打发她回乡下去。王媛含泪告别同乡姐妹,也没回家乡,在市区开了思思宾馆,生意不错。

忽一日,一对情种同居这里,正巧碰上公安局那夜大扫黄——打击暗娼行动。思思宾馆因这对姘居者而遭查封,罪名是为暗娼提供卖**场所。

一夜间,苦心经营的客店……十几万元钱付诸东流,似乎算不得什么。然而,这十几万元是她的血汗钱呵,是她用贞操换来的,代价多么沉重。

王媛不甘心,托人到公安局通融,后遇王克艰副局长,他热心帮助,才开了封条,归还了她的营业执照。公安局给她一纸公文,措辞婉转,颇有内含:此店犯有影响精神文明错误,暂不处罚,限期改进,以观后效。噢,这意味着她头上悬一把利剑,稍有不慎便会遭殃。

王克艰醉翁之意不在酒,派人透过话来,娶她为儿媳。来人也说得明白,王克艰的儿子交通事故致残。他的妻子死于那场事故。人真是不可捉摸的怪物,王媛鬼使神差地与公安局副局长的儿子结婚了,洞房花烛夜,她才发现镀金麦克眼镜后是一双盲眼,鸳鸯没有两处飞,同他搬进这幢带顶楼的房子,将原来的客店牌匾移过来,重新装潢,思思宾馆便又开业了。

说来也怪,瞎子给王媛的钱用秤称,不知他从哪弄来那么多钱。他只告诉王媛,偌大个沙市,交通警察大队和车辆管理人员都归他父亲管,显然进贡是可观的。

稀里糊涂,她与瞎子过着一般人难以体验和猜想的日子。他很古怪,平素从不与任何人来往,包括父亲和继母雪姐。独居缺少阳光的顶楼一间暗室里,规定王媛每晚九点钟去他的房里,早去一刻不行,迟到片刻也不中。这是正常人的生活吗?他们之间出现裂缝……他日渐孤独,心里变态,变着法折磨她。她无法忍受,又很难摆脱他,他的周围藏着凶神恶煞杀人狂魔,假若与他断绝往来,必遭报复……“梦东,这世界上,你是我最亲的人。没有你,我不知日子怎样过。”王媛拱进刘梦东怀里,感到温暖,仿佛这里是她人生的避风港。这位被逆境折磨得变成铁石心肠的女人,哭得十分真实。

“我不会离开你。”刘梦东托起她的脸,望着那双深邃的双眸,窥视她那悲怆的心,寻找那颗永远不落的爱的太阳。他说,“我们都年轻,早晚我们会如愿的。”

“除非他……不然,我暗无天日。”王媛从见到刘梦东起摆脱桎梧愿望愈加强烈。然而,她发自内心这句话,激起刘梦东对瞎子的仇恨,他发恨要杀掉他,残酷的欲望油然而生。

王媛绝没想到,她的一句话,导致后来可怕的凶杀——震惊沙市的凶杀案发生。

司马公律师终于找到刘梦东的母亲,她正陪一个港商喝茶。当听到近日处决她儿子消息时,当即晕倒在舞厅。

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她闻所未闻,女儿小雯自杀、儿子梦东连杀数人,她竟一点儿也不知道。整整三年多未见儿女们,因为离婚后便与一双儿女断绝了关系和往来。

轿车驶向羁押死刑犯的中心监狱。

车上,史丽华脸色苍白,她问司马公律师:“血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司马公律师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凶杀案的最后一幕——

那夜,刘梦东听到王媛的血泪控诉,复仇的欲望无比强烈。他花钱在街上打制一把锓刀,伺机杀掉那个瞎子。

夜晚,手机铃响,提醒王媛九点啦,该去瞎子的顶楼。王媛极不情愿,照例在刘梦东脸颊吻一下。

不过今天这一吻,刘梦东感觉出异样,她嘴唇颤抖、冰凉。她说:“等着我,别走。”

他依依不舍,搂住她的腰许久,而后放王媛离去。

刘梦东违背了对她许下的诺言,绝不去那顶楼。他爬上楼来,听见王媛绝望地嚎叫,声声入耳揪心。他想起曾经撞见毛骨悚然的场面——瞎子用木棍惨无人道地**她……刘梦东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发恨道:“我一定杀了他!”

刘梦东离开思思宾馆去取那把藏在煤仓子里的锓刀。小偏厦子里没有灯光,黑乎乎的西窗户很像魔鬼的两只眼睛。小雯今晚咋没学英语?难道……他心里紧缩一下。他不放心地去敲门,门栓得很紧:“小雯,开门!”

屋内没一点动静,他越发紧张,继续叫仍无声,急火火地从窗户爬进去,面前的情景使他惊呆了,妹妹小雯悬吊在衣服挂上自尽啦,半截腿裸出,十分骇人。

刘梦东含泪读她的遗书:

哥哥,原谅小妹没和你告别就走了。这几年,你为我做出了牺牲,辍学浪迹天涯为我去挣钱治腿,我永远感激你。我轻生,并非是绝望,虽然我俩都从小失去父母之爱,可我却得到了你的爱……哥,我是一个懦弱的女孩,缺乏反抗能力,你不在家时,唐老鸭污辱了我,我怀孕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未婚先孕,没脸见人啊……“小雯!”刘梦东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将遗书揣进衣袋,瞥一眼自缢而死的妹妹,用风衣包好锓刀,叩响邻居的房门。

冤家路窄,来开门的正是唐老鸭。

刘梦东平静地问:“我妹妹怀孕,是你……”

“那又怎样?”唐老鸭漫不经心地说,“去医院打胎,费用我出。”

“你敢污辱我妹妹?”刘梦东怒火烧膛,他完全失去理智,嚓地一刀砍下去,唐老鸭扑通倒地。后据法医现场勘查记录,唐老鸭头和躯体只剩下一块皮连着。

刘梦东在唐老鸭身上擦干刀上的血,再次裹好夹在腋下。直奔思思宾馆,将瞎子杀死在**。或许杀红了眼,刘梦东带刀来到爱的使者金店,那时已经打烊闭店。他忽然清醒了许多,杀死父亲吗?

这时,店内传出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透过窗帘缝隙,他看见席梦思**的江南小女子。妈的,就是你插足,我们家才破碎。

敲门,江南小女子来开门,刘梦东一刀刺倒她,尔后闯进屋,照着赤身**的父亲就是几刀。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和那女子,他痛快地大笑起来。

然后,刘梦东去公安局自首,接待他的是孟长安队长……史丽华悲怆地问律师司马公:“梦东还有几天时间?”

“后天行刑!”司马公律师说,“珍惜会面的宝贵时间吧,你们母子见面是特准的啊。”

史丽华来到死囚牢房,沉重的铁门像石头突然压在她的心头,望着面容憔悴的儿子,她撕肝裂胆一样悲痛,这是最后一次交谈了。她说:“梦东,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妈,我想吃口奶!”

史丽华被儿子这一要求揪下泪来,她撩起衣襟,刘梦东一口咬下母亲的**,甜腥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一片树叶飘落,萧剑锋掩卷沉思,异常沉重,为一个年轻的生命的远去痛惜。

这个案子里没谁像杀害孟长安的凶手,重温办过的旧案另一番滋味在心头。世间的炎凉,人性的病灶都在这里见到了。

“欲求的东西,使多少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啊!”萧剑锋感慨万千。

刘晓天走进卷莲花足疗城。

“欢迎光临,老板!”服务生拉开玻璃门,热情迎客。

“谢谢。”刘晓天走向服务台。

“先生您好!”服务小姐制造出笑脸。

“小姐,佟师傅的班吗?”刘晓天问。

“佟铁魁是吗?”

“是。”刘晓天点头。

“对不起,他刚去给客人做服务。”服务小姐说,“我给您推荐几位手法很好的师傅。”

“我等佟师傅吧。” 刘晓天走向沙发。

服务小姐送上一杯水,微笑走开。

足疗城到处是脚的装饰,墙壁是巨型足浮雕,一行题字:人的第二心脏。

如今做哪行说哪行重要,有一家治胃肠的小诊所,写出人的第二心脏是胃肠。那么人到底有几个第二心脏,此说法有没有科学的根据呢?

刘晓天喝口水,水倒满甜,只是手擎着迟迟没放下,老板别出心裁,茶几是个足形,将水杯放在脚丫子上,是否有脚气鸡眼的啊,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更让刘晓天不舒服的景象出现,两名漂亮的小姐飘下楼来,棕红、橙黄、天蓝相间的店服,给她们装扮得像只色彩斑斓的双尾褐凤蝶。可是几只足的图案出现在女孩的胸前,上面标着服务项目和价格,最贵的是女孩的胸部高耸位置上的两只足。

一幅美丽的风景给破坏了。

“欢迎光临,老板!”服务生拉开玻璃门迎客。

来人是孙学民,他迈着权力部门工作人员的步伐。他装出不认得刘晓天,只扫他一眼,问服务小姐:“你们老板在吗?”

“您是?”服务小姐要问清来人身份,才考虑如何回答。

孙学民掏出警官证,在服务小姐眼前晃了晃。

“在,三楼她的办公室。”服务小姐说。

“怎么上楼?”孙学民望着楼梯,似乎多此一举地问一句。其实不然,聪明的服务小姐听出是让她带他去。

“请,您请。”服务小姐撅弯身,制造出眯眯的笑容。

孙学民随服务小姐上楼。

卷莲花足疗城老板是一位注意保养,而且保养很好的女人,一张脸从船型工艺品后面绽开出来:“哦,我姓吕。”

“吕老板,我来了解一个人。”孙学民说明来意,问:“佟铁魁在你这儿上班。”

“是。”吕老板说,“有什么问题吗?”

“请你回忆一下,四月二十七日,他是什么班?”孙学民眼盯望她问。

一丝惊惶的神色鸟儿翅膀一样忽然飞过她的脸庞,被刑警捕捉到了。

“嗯?”吕老板红软的手指触下鼻尖,她抻长思考,说,“当班。”

“几点到几点?”他问。

“夜班,晚六点到早晨六点。”吕老板神色始终紧张,有意回避孙学民的目光。

“谁证明他?”孙学民目光逼人,“证明他十二个小时没离开足疗城。”

“很重要吗?”吕老板浅声问。

孙学民说。“是的。我要见证明他的人。”

吕老板眉毛微微向上挑了挑,眼皮上的两道疤痕暴露出来,原来她的眼眉不在现在的位置上,人工给挪动了。美容师挑选的位置比她父母制造得好,人也因此美丽几分。

“我证明他。”她说。

“十二个小时?”

“是,十二个小时。”看出来她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来的。

孙学民推测出四月二十七日夜晚的十二个小时之中,他们在一起,也许就在这个楼里的某个房间,一个少妇和一个男人发生着故事。雨夜,最易让人缠绵,离性也最近。

“有谁能证明你说的?”孙学民问。无疑这样追问使那层窗户纸更薄。

“他和我在一起。”吕老板自己捅破窗户纸,她的大胆使孙学民吃惊。她说,“他一夜没离开我的房间。”

一个人女人用暴露隐私来证明,没有再怀疑的必要。孙学民觉得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打扰了,吕老板。”

“没关系。”

“再见。”孙学民告辞出来。

刘晓天没在大厅里,孙学民直径走出去,以为他没完事,正和佟铁魁接触,准备到车上去等他。

“孙队。”

孙学民走到车旁边,伸手开车门,刘晓天走出楼来。

“我以为……”

“早出来了。”刘晓天说。

他们上了车。

车上,孙学民说:“回城郊派出所。”

“我见到了佟铁魁。”刘晓天说。

“怎么样?”

“绝对不可能。”

“嗯?”

“他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可能。”刘晓天说。

刘晓天等在大厅里,奇形怪状的足包围中,他想起一串脚的动词:蹬、踹、踢、踩、踏、跺……心情给脚弄得一团糟,他恨不得立马离开。

这其间,佟铁魁到服务台前干什么,刘晓天见到他一条笔直的腿,是膝盖骨不存在的那种,当地人称为直腿瘸子。让他爬上二楼去,恐怕没这种可能,就别说杀人。

“瘸子?”孙学民惊讶。

“不用考虑佟铁魁啦。”刘晓天说。“他身体状况杀不了孟长安。”

孙学民噗哧地笑了。

“笑什么,孙队?”

刘晓天感到他笑得莫名其妙。

“喔,佟铁魁是瘸子。”

“是瘸子,怎么啦?”

“没怎么的,晓天你说人也邪了,吕老板人漂亮,是很漂亮。”

“吕老板是谁?”

“一个漂亮的女人。”孙学民见刘晓天没听明白,说,“足疗城老板,女老板。”

“她和佟……”

“那种关系,她说竟然自己说出来。”孙学民无法理解一个漂亮女人怎样看待男人,或者说男人在她们生活里是什么。

“装饰品吧。”刘晓天说,“就吕老板和瘸子佟铁魁而言。”

孙学民收了笑容,没再说什么,默默驾驶,一直把车开到城郊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