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息叛乱

东方泛起拂晓的曙光,将黑暗的夜幕渐渐推向了远方。原本黑沉沉的松林里,开始有火光在隐隐闪动,四处也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沉重,连大地都被震得发抖。欧阳文带着一支精锐部队,来到了王建墓外的松林里,帮助他们查看地形,布置兵力。向克群又命令一个小炮排展开战斗队形,在松林外架好了机枪和小炮,虎视眈眈对准了王建墓旁边的那座大庙,只等敌人自投罗网……

欧阳文头晚被带回王建墓,受到了严密的监视,但他还是借入厕的机会,翻墙逃跑,回到市里。乔兴海听取了他的汇报,顾不上悲痛牺牲的妹妹,立刻打电话给钟怀鼎,从“城防”调了一支精锐部队,去自卫队驻地制止这场暴乱,搭救邓兆山和冯国栋。乔兴海也深悔自己警惕性不够,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应该尽快制止叛乱,而且要果断坚决。正巧这时,赵毅然又命向克群回城,向乔兴海汇报了城外的情况:哗变的312师已被“川保”歼灭,师长伍崇义想逃跑,也被击毙。乔兴海就派向克群去带队制止叛乱,欧阳文也坚持要跟去,乔兴海同意了。他知道欧阳文恨透了那帮狗特务,决心要抓住他们,为妹妹报仇。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一定要遵守党的政策。”他叮嘱脸色铁青、眼神悲伤的欧阳文,“首恶必惩,但要争取把那些受骗的自卫队员,全都给拉回来……”

向克群连忙点点头,“放心吧,政委同志!”

“我也绝不会感情冲动泄私愤。”欧阳文说话时,全身都在愤怒得发抖,“但我一定要抓住那个严其勋!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五个窟窿,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现在,平叛部队已把王建墓包围得如铁桶一般。欧阳文望向东方,那颗启明星已高高升入天际,隐约闪耀着晶亮的光芒。天快亮了,欧阳文深怕自己来迟,让敌人逃走。但听庙内人声鼎沸,声音杂乱,似乎在集合,好象队伍还没拉走……

他连忙小声对向克群说,“赶快喊话,别让那些自卫队员受骗了……”

向克群双手捧成喇叭形喊道:“自卫队员们,你们受骗了!有特务混进你们当中,要把你们的队伍给拉走……现在共产党已经发现了,我们是城防的部队,奉命来制止这场反革命叛乱!解放军就要进城了,希望你们活捉严其勋,立功受奖!”

话音刚落,大庙里象是恢复了电源,立刻灯光闪烁,人声沸腾:

“他妈的,我们受骗了!”

“是啊,说是紧急集合,军事演习,想把我们拉走……”

“共产党打来了,老子也起义了,不跟他们走……”

“谁是那个严其勋?赶快站出来,让老子活捉他娘的!”

丽岚和严其勋在屋里也听见了,吓得气急败坏,全身乱颤。他们早就发现欧阳文逃走了,正在互相埋怨,又让大麻子和秃顶借口军事演习,通知紧急集合,想把队伍拉走。但自卫队从没干过这号事,几千人忙乱了半夜,怎么也到不齐。忽听庙外又传来喊话声,严其勋和丽岚更是乱了阵脚,明知消息走漏泄了密,看来今天的行动非失败不可!两人的心都跳得象兔子蹦,赶快准备逃跑……

秃顶急忙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自卫队员都反了,说你们是特务,要来找你们算账!大麻子也被他们给抓了……”

严其勋又吃惊又恼怒,丽岚连忙问,“还有那些我们的人呢?”

“他们早就跑了,咱们也赶快逃吧!”秃顶说,“迟了就没命了!”

丽岚无可奈何,长叹一声,“一切计划都泡汤了……”

严其勋惊惧万分,拉着丽岚就和秃顶逃出大庙。他们失魂落魄,慌不择路,在黑松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才有生路!身边的树干和草芒,撕拉着他们的衣服裤子,手和脸全都被荆棘划破了,血糊淋漓……

他们疲劳不堪,正想休息一下,忽听王建墓那边又传来惊人的怒吼:

“抓住他们!搜遍这片松林……”

“他们逃不掉的,一定要活捉……”

三个人都吓得肝胆俱裂,心悸战粟,不顾自己的筋疲力尽,也不管地上的石头烂草,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又惊慌失措地跑开了。好比漏网之鱼,丧家之犬,三个人终于逃出这片黑松林,没入那无边的旷野里……

这一天的早晨来得特别快,太阳很早就出来了,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驱散了附近的沉沉雾霭,周围的乡村也飘起了缕缕炊烟。自卫队员被集中在大庙里,席地而坐,枪支武器也都收缴了。人们有的在低声议论,有的在高声谩骂狗特务。也有人感叹没上当受骗,自觉有功,还有人笑哈哈地说:这回才算是真正的解放了!

欧阳文和向克群带着部队冲进来,先找到关押邓兆山和冯国栋等人的地方,放出了他们,然后在庙里搜索了一圈,寻找严其勋和丽岚的踪影,又派人在松林里穿梭蔑筛地搜查了很久,几乎把王建墓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难道他们跑进了深山?”向克群望望天际线上那片高峻的大山。

“不可能。”欧阳文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估计,他们还会潜进市里去搞破坏……我不会放过他们,一定要抓住他们!”

两人虽然通宵辛苦却精神不减,又回去找到邓兆山,汇报了乔兴海的指示和搜索的情况。邓兆山说:“我们会严格照临工委的政策来办理,立刻对自卫队员进行甄别,参加了叛乱的绝不饶恕!向克群带着一半人马留下来,帮助我们,欧阳文带着余下的人回城,继续搜捕严其勋和丽岚,一定要抓住这两个罪魁祸首!”

冯国栋面色羞愧地不言不语,这时才对邓兆山表明心意:“宣布起义的时候,我也是真心实意,都怪桂永泰那个老狐狸,我听信了他的话,上了他的当……幸亏你们的人打来,才救了我,我真是懊悔万分呀!”

邓兆山连忙安慰他,“这场反革命叛乱已被镇压,自卫队也没受到太大损失……希望你们能和城防、川保联合,共同保一方平安,准备迎接大军进城!”

“没问题!”冯国栋拍拍自己的胸口,“就请你们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邓兆山和冯国栋听说了乔雪虹牺牲的消息,都是潸然泪下。邓兆山尤其痛心疾首,含着眼泪说,“老乔太不容易了!妻子刚牺牲,又失去了妹妹!”

“都怪我……”冯国栋也流着泪说,“这才是巨大的损失!”

在满天朝霞的映照下,欧阳文去松林里寻找乔雪虹的尸体。他心急如焚地转过一棵棵松树,又拨开一丛丛荆棘杂草,再绕开一个个坚壁岩石,在松林里找了一阵,才找到那片让他终身难忘的地方。但她不在那里。地上的血迹仍清晰可辩,那棵捆绑过她的大树也是悄立无声,绳子却寸寸皆断,脱落在地……

欧阳文楞怔良久,终于明白,一定是附近的村民安葬了她!他又找了很久,果然找到一座新坟,坟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冰霜。四周的野草低头耸立,仿佛在向一个美丽的灵魂致敬,萧瑟风声吹动着松林,似乎奏响了一道凄美的颂歌……

欧阳文抹去满脸的泪水,跪在爱人坟前,三个月来所积聚的一切情感:焦虑、隐忧、兴奋、激昂……全都在胸中奔腾激**,翻波卷浪。这是多么令人振奋又多么让人难熬的三个月啊!在这三个月里,他和心爱的人又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折磨啊!就在最黑暗的时候,他们的爱情也是纯真的,他们的信仰也从未动摇过。如今他们终于迎来了解放,但一对恋人却天人永隔,再也不能团聚了!命运对他们残忍又慷慨,同时给了他们胜利和绝望!欧阳文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悲痛,似乎想把人世间最后的苦水全都倒出来,腾出空隙好存放以后的欢欣与希望……

乔兴海循着哭声找到了他,看见这座新坟,巨大的痛苦也象磐石一样压在心头。他和钟怀鼎刚刚赶到,还代表地下党跟冯国栋谈了话,鼓励他走上正确的道路。三个人又商量了一番迎接解放军何时入城、以及移交城防的大事,但他却始终怕提起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他又不能不提……听说欧阳文去找妹妹的尸体了,他才连忙赶来。邓兆山很想陪同,但没跟来。他已经知道了乔兴海兄妹和欧阳文的关系,想让这个坚强的领导人,单独去劝慰他原本的妹夫。

乔兴海默默站立在妹妹坟前,低低地垂下头去,似乎在抑制着自己的感情,那颗从来就沉静坚定的心,也猛烈地激**起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他脑海里浮起了妹妹短暂的一生。从她加入组织的那天起,妹妹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就跟党的事业紧紧联系在一起。她的英勇牺牲,也是为了把自己永远地奉献出去!他又慢慢扬起脸来,这张脸上非但没有悲伤,还因为阳光的热烈照耀,而浮现出一种温暖的表情。这个老共产党员平静地说:“她死得很壮烈,也死得有价值……在艰难的时候能坚持到底,在胜利来临的时候敢于牺牲,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乔兴海叹息着把手一挥,“但时代把这一页翻过去了,历史不允许我们久留……走,欧阳,跟我去迎接解放大军!”

欧阳文擦干眼泪,跟着乔兴海走出松林。只见红日高照,东方象被大火烘烤似的红了半边天,映照得满天彩霞艳丽无比,大地处处都是纯净明亮的光芒。解放和胜利,就是驱散冬日阴霾的最好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