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自己敲响

——厦门替身疑案真相

初春,乍暖还寒。浓雾在厦门岛上弥漫,潮湿的空气里,不时传出几声沉闷的轮船汽笛声。濒临大海的槟榔东里住宅楼在雾慢中时隐时现。

就在116号楼的602室,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肉搏战。

一位身材稍矮的青年,头上脸上流满了鲜血,用手死死架住另一个稍高青年砸下的铁锤。高者毗牙咧嘴,双眼通红,用尽全力往下压,矮者呼呼喘着粗气,猛地用力将对手推倒在**,去夺他手中的锤子,高者抡起铁锤乱砸一通。矮者也不躲闪,扑到**,用身体压住高者,高个青年双腿猛蹬,矮者超趟着倒在床下,高者从**跃起,抡锤又砸,矮者抱住他的双腿,发力将高者掀翻在地,二人在地上翻滚扭打,矮者情急中张嘴咬住高者的手,高者疼得一声怪叫,铁锤丢落在地上,伸出另一只手,去抠矮个青年的双眼,矮者已将锤子抢到手中,抡转锤柄,猛捣高者的面门,高者大骇,爬起来就往客厅跑,矮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起身追赶,在客厅里一锤将高者砸倒在地,高者试图爬起,矮者已不给对手任何机会,抡锤对着高者的头部一通猛砸,顿时,鲜血四溅,脑浆飞迸,高个青年瘫在地上开始**。

矮个青年僵直地站着,手里仍紧紧握着铁锤,锤上的血像细细的蛆绷蠕动着,“叭嗒、叭嗒”滴落在他脚边的水泥地上。他如做了一场恶梦般怔怔发呆,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起来。突然,那个蜷卧在地上的人眼皮颤动了一下,顿时,矮个青年像被狠狠刺了一下,周身颤抖起来。他转身扑向铁门拼命扭动门扶手,但门已被牢牢锁上。他顿时又一次感受到了惊慑和恐惧,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撞击铁门,发出一声声巨响。

这时,从楼上跑下一位中年人和一个青年,望着满脸是血的小伙子,惊诧地间:“你在干什么?”

他停止了撞门,气喘吁吁地颤着嗓音:“我……我……有个人要杀我……我把他杀了!”

中年人吃了一惊,凑上去查看,果然见地上躺倒了一个人,到处是血,不由紧张起来:“这到底是咋回事?你是哪个单位的?”

他沙哑着嗓子,焦急地带着哭音央求:“你别问这么多了,我是三联公司的,麻烦你快去报警,我被锁在屋里了。”

中年人不敢再耽搁,拉着和他一块下来的年轻人就往楼上跑,边跑边说:“出人命了,咱们快上去打电话报警!”

矮个青年又撞了几下门,仍撞不开,于是举起手中的锤子对准门锁猛击,一下、两下……门终于“哗啦”一声被他撞开了。他拎着锤子,飞步下楼……

3月5日,傍晚6时30分。

厦门市公安局开元分局赏彗派出所值班民警黄卫东接到一自称叫李昔明的人的报警电话:槟榔东里116号602室发生一起恶性杀人案。

黄卫东在向分局汇报的同时,迅速赶奔现场。

槟榔东里116号602室的防盗铁门门锁已被砸开,门锁上沽有血迹。黄卫东走进房门,只见客厅通往卧室的门道上躺着一具尸体,血肉模糊,脑浆血水流得遍地都是。

黄卫东仔细巡视着房间:这是一个一房一厅、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的套间,室内布置简单,不像家庭住房,像是出租房。

黄卫东喊来房主张通,经询问,证实租住房子的房客正是那个躺在地上的死者。死者系二十多岁的男子,他扑倒在地,后脑勺上被钝器敲开一个血洞,脑浆溢出,脸上是绝望的表情。

黄卫东又细细察看了门窗,发现除铁门有被撞,门锁被砸的痕迹外,木门和窗户都完好无损,房内也没有翻动的迹象。

他对现场进行了细致的勘查,提取身份证两个,一个叫赵鹤峰,一个叫任旭东,两个都是吉林省长春市人;提取两张包裹单和两张汇款单,收件收款地址均为长春市,收件收款人名字后是姐姐二字,寄件人是赵鹤峰。

经比对身份证上的照片,死者即是赵鹤峰。显然,包裹和汇款皆是他寄给姐姐的。

这时,正在协助已经赶到现场的分局刑侦人员忙活的黄卫东,又接到了中山医院保卫科的电话,说一个年轻男人到中山医院包扎受伤的头部,那人说杀了人,让医院向公安机关报案。

在中山医院保卫科,黄卫东见到了头扎绷带的陈连东。

陈连东,福建省南平地区顺昌县人,1971年11月16日出生,吉林工业大学汽车系毕业,未婚,现任厦门三联汽车服务有限公司机务员。

在黄卫东威严目光的逼视下,陈连东惊惧不安,眼里闪着几点泪光,满脸痛苦地供认他本人就是槟榔东里116号602室的杀人凶手。

黄卫东火速让人喊来报案者李昔明,经李认证,陈连东正是他在3月5日18时30分杀人现场见到过的那个年轻人。

李昔明对黄卫东陈述道:“他当时浑身是血,猛撞房门,手里举着铁锤,嘴里还高喊救命。”

黄卫东问陈连东:“你为什么杀人?杀人后高喊救命又是为什么?”

陈连东眼里顿时蓄满两汪泪水,硬咽着说:“他要杀我,用锤子敲我的头,我是被迫无奈才奋力反抗,失手将他打死的!”

黄卫东眨了眨眼睛,语调里带着疑惑:“你的意思是他先侵犯了你,你是为了自卫才将他杀死的?”

陈连东嘴里“嗯”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黄卫东继续追问:“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连东满脸迷惘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

黄卫东更加疑惑了,加重语气:“你们并不认识?”

“是的!”陈连东语气非常肯定。

黄卫东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那你为什么会跑到槟榔东里116号602室,总不至于是他绑架了你吧?!”

陈连东急忙辩解:“我的确不认识他,是他遇到我后,请我帮他个忙,翻译些计算机方面的资料,我才跟他一块到他的住处的。”

“他和你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却要把你招到住处,加以谋害。”黄卫东脸上露出冷笑,语调里满是挪榆,“你是在跟我讲神话故事吧,编得也太玄乎了,天方夜谭!”

陈连东脸一下子变白了,哆嗦着嘴唇申辩说:“我说的全是实情,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害我,我……”

3月6日,厦门市公安局开元分局对陈连东执行刑事拘留。陈虽承认杀人,但仍坚持说是在先受到槟榔东里116号602室的租户赵鹤峰袭击的情况下,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才将赵鹤峰杀死的。经厦门市检察院批准,厦门市公安局于3月16日以故意杀人罪对陈连东执行逮捕。

在看守所里,陈连东成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仍不停地申诉。但赵鹤峰已死,当时在场的又只有他们两人,俗话说死无对证,这样的案子让人无从下手,一道难题摆在了公安机关面前。

市公安局欧局长严肃地指出:“我们公安机关处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把守着法律的第一道关口,绝不允许在我们手里出现差错,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屈一个好人。对此案一定要查实查准,为检察院、法院定性提供确凿无疑的证据。案件越难,越能衡量出我们公安部门的执法水准,这是对我们最严峻也同时是最好的考验!”

最后,欧局长点了预审处一科科长陈天福的将,由他负责此案的侦审。

陈天福和预审员段力勤披挂上阵,对这起疑难重重的案件发起了冲击。

办公室里,陈天福斜倚在椅子上,用手中的圆珠笔一边在他认为重要的地方圈圈划划,一边对段力勤说道:“从卷宗上看,是有些地方违反常规,最重要的表现在三个方面。”他把案卷推给段力勤,继续发表他的看法,“一是陈连东反复交代他是3月5日,也就是发案的当天中午才认识赵鹤峰的,他的口供是否可信?赵鹤峰来自吉林,而陈连东在吉林上过大学,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二是陈连东杀赵鹤峰的动机除防卫之外,的确再难找出其他的理由,显得模糊,不明确;三是陈连东为什么杀人后反而呼救而且主动投案自首?如果不是他故意制造假象,就很难有合理的解释。”

段力勤点点头,说:“从卷宗上看,至少有一点是模糊的,就是无论是赵杀陈还是陈杀赵都缺乏最重要的一条―动机,没有必要的因果关系。这一点不弄清楚,就无法下结论。”

二人研究后,决定采取三条措施:首先向长春市公安机关发函,调查死者赵鹤峰的身份;其次再对杀人现场,也就是槟榔东里116号602室进行勘查;最后提审陈连东。

陈天福亲自向长春发出了请求协查赵鹤峰的传真件,接着和段力勤一道重新对现场进行勘查。

他们在卧室的写字台上发现了一本《远东英汉词典》和一本《新编英汉计算机缩略语大词典》。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们又发现了个手提袋,袋里装着一份靳某某个人简历表和一份厦门市人才市场交流信息表。

陈天福喊来房主张通,以严肃的口吻问道:“房里的东西你动过没有?”

张通紧张地赶快回答说:“没动!我什么也没动!可是如果你们晚来一天,我就准备让捡破烂的来处理掉这些杂物了。”

陈天福连忙叮嘱张通:“现在还不能清理房里的东西,案子没结前,现场有关死者的物件,哪怕是一张纸片也不能拿出房门。”

他们勘查完现场,对陈连东进行了讯问。

审讯室,陈天福和段力勤静静地望着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陈连东。陈长得很壮实,身高约1.7米,白净的面孔上有两道浓黑的眉毛,厚厚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很朴实。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双腿微微发抖,抬起脸时,眼中露出紧张而又怯惧的目光。

陈天福:你是何时何故被公安机关拘留的?

陈连东:是3月6日因杀人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的。

陈天福:你在这之前的交代是否属实?

陈连东:是事实。

陈天福:你再把杀人的经过如实地交代清楚。

陈连东犹豫了一会,低头思索着,稍顷,他抬起头:“我可以从头讲起吗?”

陈天福往前倾了倾身子:“当然可以,要尽量讲得详细些。”

陈连东望着陈天福,边回忆边叙说:"3月5日中午1点零5分左右,我从单位出来,乘中巴先到宝龙中心,后转210路公交车到祥云站下车,而后走到市人才交流中心。”

“你到人才交流中』合干什么?”陈天福问。

陈连东:“我去人才交流中心是因为我的两个同学毕业后分在北方,他们想到厦门工作,让我去那里帮助他们联系工作……”

陈天福打断陈连东:“案发现场有个手提袋,袋里装着个人简历和厦门市人才交流中心信息表,这个手提袋是你的吗?”

陈连东肯定地点点头:“是我的。”陈天福的笔在记录纸上走着,发出划道的声音,“你接着说。”

陈连东:“我从人才交流中心出来时,大约是2点巧分。我原打算去党校的一个朋友家玩,事先我也和这位朋友约好了的。就在这时,一个人上来拦住我,他问我会不会英语,我问他哪方面的,他说是计算机方面的。他接着向我解释说,他有一本计算机方面的使用说明书,急着要翻译出来,想请我帮忙。我当时因为想到党校朋友那儿去,有些犹豫,他拉着我说,很快的,最多两个小时就可以翻译出来,恳请我帮帮忙。我看他很着急的样子,再加上他说的是东北话,因为我在东北上过学,那儿的人很朴实豪爽,曾给过我不少帮助,所以我对他有一种亲切感,就答应了。”

陈天福听到这儿,目光里满是狐疑,问道:“你以前认识他吗?”

陈连东摇头说:“不认识。”

“你在吉林读书时是不是认识他?”陈天福紧紧追问。

陈连东有些发急的样子:“我的确不认识他,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相信可以调查。”

陈天福不再追问,凝神思索片刻,扭转话题,问:“你的英语是几级?”

陈连东愣怔了一下,随口答道:“四级。”

陈天福:“你学的是机械制造,英语四级能翻译出计算机方面的说明书吗?”

陈连东:“当时我也对他说了,英语我懂,但计算机专业英语词汇我不行,他说没关系,只是一般的翻译。”

陈天福:“当时你们谈了报酬没有?”

陈连东:“没有。”

陈天福大惑不解的样子:“你不想要报酬吗?”

陈连东:“没有想过,因为他是东北人,只是想帮助他,再说我对计算机感兴趣,也想跟他交个朋友。”

陈天福:“接着说吧。”

陈连东:“我们就叫了一辆的士,是‘拉达’车,到了槟榔东里116号他住的地方。”

陈天福:“在坐的士之前,你们相互介绍过各自的姓名职业等情况吗?”

“没有。”陈连东回答得很干脆,“是到他住处之后才相互问起的。我在他住处门口脱下鞋子,换了屋内的拖鞋,走到沙发边,把手提袋放在沙发上。我坐下来后打量了一下房子,然后才问起他的名字。他说姓赵,是东北人,在北京工作,是个经理,经常在外面跑,一个城市不会呆太久。然后他又问我的情况,我告诉他我姓陈,在三联公司修车。我问他这房子是不是他自己的,他说不是,是向朋友租的,每月1千多块钱,屋内的家俱都比较齐全。随便聊了几句后,我就问他说明书在哪里,因为党校的朋友在等我,我想尽快帮他翻译好。他指指卧室说在里边,让我到里边翻译,说外边光线太暗,我就进到卧室里去翻译了。我看了一下说明书,发现有些计算机专业英语词汇翻不出来,就问他有没有英语专业词典,他说没有。过了一会,他说他有个朋友是搞计算机的说不定会有,可以到那儿找找看。然后他就出去了,走时,他还给我倒了杯热咖啡。”

陈天福在笔录纸上重重划了一道,问:“他说有个朋友是搞计算机的?”

陈连东:“是的,而且说住得离这儿不远。”

陈天福:“他出去时,有没有把门锁上?”

陈连东:“我不知道,我在琢磨生疏的单词,没注意这些,只听到门响了一下。”

陈天福点了点头:“你接着说吧。”

陈连东:“我还在继续翻译,他很快就回来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他说,他朋友那儿的人很多,腾不出手找词典,呆会找到后送过来。我勉勉强强翻译着,但还是有些专业词汇看不懂,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专业词汇比较困难,翻译不好进行。他就叫我到客厅休息一会,他再去拿词典。于是我就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说朋友家的人还没走,朋友说10分钟后一定把词典送过来,他让我先看会儿电视。这时我看时间拖得太久,就想给党校的朋友打个传呼,免得他老是等我,于是就借他的电话用,他走到墙边,把电话线插上。”

陈天福听到这儿,提起笔,打手势止住陈连东的叙述:“你是说他把电话线插上?这是怎么回事?”

陈连东:“他的电话线拔掉了。”

陈天福:“他为什么把电话线拔掉?你问他了吗?

陈连东:“我也感到奇怪,就问他为啥把电话线拔掉。他说是平时怕电话打扰,就把电话线拔掉了。”

陈天福:“他的意思是平时电话线也是拔掉了的?”

陈连东:“嗯,他是这样说的。”

陈天福在飞快地记录着,头也不抬地低声说:“你继续讲。”

陈连东:“我们等了一会,我党校的朋友就回了电话,我告诉他我下午有事,不能去他那儿了,并道了歉。我们又在房间等了一会,他的那个朋友还没有送词典过来。我有些焦急,他也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我就提出公司里有一本英汉词典,我说我去拿来。赵要和我一块去拿,我说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赵说没事一定要陪我去,说他反正也没事干。我当时觉得有些怪,他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去……”

陈天福:“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陈连东:“现在想想,他当时有些不太自然。我提出回去拿词典,他显得手足无措,一副生怕我飞走的样子。”

陈天福:“后来呢?”

陈连东:“他非要跟我一起去,我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但当时我没往坏处想。我们换上鞋,我的手提袋也没拿,就一块下了楼,然后打的去我们公司宿舍。到了宿舍,我很快就找到了一本《远东英汉词典》。”

陈天福从公文包里掏出现场提取的词典,在手里扬了扬,问:“是这本《词典》吗?”

陈连东仔细看了看,肯定地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本《词典》。出了公司后,我提出再到厦门外文图书交流中心买一本计算机方面的专业《英语词典》,他同意了。可是我们在外文图书交流中心没能买到《词典》,于是我们又坐车到中山路新华书店购买,到了中山路才知道,新华书店已搬到工人文化宫去了。我们又步行到工人文化宫,终于在那里买到了《新编英汉计算机缩略语大词典》,定价是29块4角,是我付的钱。”

陈天福又从包里拿出《新编英汉计算机缩略语大词典》,拍了拍问:“是这本吗?”

陈连东:“是的,我是翻看之后才付的钱。”

陈天福:“是你付的钱?”

陈连东:“是,但当时没开发票。”

陈天福:“你替人家翻译,为什么还要你付书钱?”

陈连东:“这本书我想自己要,以后用得着。”

陈天福听到这里,不由抬起头仔细看了几眼坐在凳子上的陈连东。

陈连东:“我们这样转了一圈后,再回到槟榔东里116号602室时,已是傍晚6点钟左右了。我走进卧室继续翻译说明书,赵走进厨房给我泡了一碗康师傅方便面,放在书桌上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陈天福:“你当时有没有听到锁铁门的声音?”

陈连东:“没有,我专心翻译着说明书,根本就没在意他在干什么。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样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悄走到我身后,突然举起手中的锤子朝我头上就敲,我当时就借了。”

说到这儿,陈连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陈天福和段力勤凝神观察着他。

过了好大一会,陈连东才慢慢睁开眼睛,目光里充满迷惑和悲伤。

陈天福以冷静的口吻问道:“你当时感觉他打击的力量怎样?”

陈连东想了想:“感觉第一下稍重。”

“到底有多重?”陈天福加重语气,声音发沉,“这个问题很重要,你要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包括锤子击打的方向、击打的程度和共敲打了几下?”

陈连东低下头,手插进头发里,很认真的样子苦思冥想了一会,然后抬起脸,说道:“印象是好像共敲了四下,第一下从正面打的后脑勺,比较重,后几下是从斜方向击打的,因为我当时一点防备也没有,根本来不及转脸,所以只能凭感觉。我想这下死定了,今天肯定要死在这里了,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对他为什么要杀我来不及去想,以后的几下我就感觉不到痛了,只有害怕和绝望。”

陈连东说完咬着嘴唇沉默了,看他的样子仍沉浸在恐惧和迷惑不解的回忆之中。

“你当时是什么反应?”陈天福接着问道。

陈连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微发抖地叙述道:“我当时只感觉到后脑勺被铁的东西打了,血当时就喷了出来,我本能地用双手护着头,最后一下打在我的手指上,我用肘部往上捅,然后转过身来。这时我的眼镜已经掉了,我转过身去抢他手中的锤子,但没抢到。我俩滚到**,我死死抓住锤子的木柄,他紧握着不松手,我就咬住他的手,他伸手想要抠我的眼睛,被我用胳膊挡掉。后来,我终于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拼命挣扎,握铁锤的手松了下来。这时我们又滚到了地上,我顺势夺下了他手里的铁锤,他爬起来朝客厅跑,我挥着锤子追上去,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陈天福:“在**厮打时,你有没有用别的东西打过他?”

陈连东想了想,说:“我在**抓起一个键盘砸过他。”

陈天福:“在卧室里扭打时,你是否用铁锤击打过赵?”

陈连东:“没有!”

陈天福:“你第一锤究竟打在赵身体的哪个部位?你要如实讲。”

陈连东:“我记得是腰部左上方。”

陈天福:“你好好回忆清楚是哪个部位?”

陈连东:“我是双手抡锤,斜方向用力打过去的。”

陈天福:“你原来交代说把赵击倒后,持锤连击十余下,打在赵的后脑勺,是否都打在后脑勺?”

陈连东:“当时眼镜已经掉了,脸上淌满了血,左眼基本看不见,被血糊着,我记得是打在赵的后脑勺,但也有可能是打在他的脖子上。”

陈天福:“你在遭赵击打前,和他是不是有过什么冲突,比如争吵什么的?”

陈连东摇摇头:“没有。”

陈天福神态严肃:“好,我再问你,你第一锤把赵击倒后,有否看见赵当时的反应?”

陈连东:“我看不清楚。”

陈天福:“有没有看见赵想要爬起来的动作?”

陈连东:“我眼睛近视,眼镜在争斗时掉了,血又流得满脸都是,他被我用力击倒后,时间极短,我根本没有思索就冲上去用锤子连击他,我怕他爬起来再杀我,连击他十几下,直到他的血喷出来,我才清醒过来。”

陈天福:“你近视多少度?”

陈连东:“我近视500度。”

陈天福从公文包里取出两副眼镜:“这是从现场提取的两副眼镜,一副是你的,一副是赵鹤峰的,你辨认一下,哪副是你的。”

陈连东看了看,“那副小一点的是我的。”

陈天福把眼镜放回包里:“继续往下说。”

陈连东:“他血喷出来后,我这时才害怕起来,我就连滚带爬到了铁门边……”

陈天福停住记录,摆弄着手中的笔,问道:“你和赵刚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你?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你就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吗?”陈连东:“没有,我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陈天福:“你不觉得有违常理吗?”陈连东语塞,只有满脸的迷惘和无奈,不住地叹气。

陈天福和段力勤结束对陈连东的讯问后,立刻投人到紧张的调查取证工作中。

厦门市三联汽车服务有限公司。

这是个规模颇大的三资企业。陈天福和三联公司的经理边走边谈。

陈天福:“我们的来意你可能已经清楚,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陈连东的情况。”

经理:“陈连东是经市人才交流中心招聘到我们公司的,小伙子生活俭朴,为人正直,待人真诚、随和、尊敬师傅,团结同事,说话和气有礼貌,他在公司内工作认真,通过半年多的工作,他已经成为三联公司检验队伍中的骨干。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乐于助人,从修车这样的大事到买买零件这样的小事,他都主动帮助师傅和同事,他家不在厦门,就单身一人,谁要是生病了或是有特殊情况请假了,他都自告奋勇顶上去。而且不计一分钱报酬。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爱学习,平时很少出公司,都是呆在公司宿舍里学习钻研,他的工资除一部分寄给家里,大部分都用来买书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家在南平顺昌农村,他上大学是老父亲用竹竿挑着被子送到长春的,他是老大,弟弟妹妹都还小,家里负担很重的。这个小伙子素质很好。从我对他了解的情况看,他不是那种心狠手毒没有人性的人。”

从三联公司出来后,陈天福又赶到了市委党校,找到陈.连东的同乡也是朋友的刘某某。经查证,陈连东的交待完全属实。

在陈天福到三联公司和市委党校的同时,段力勤也在进行着紧张的调查工作。

他首先找到了现场惟一的目击者和报案人李昔明。

李昔明说:“那天下午六点半,我和我妻子,我妻子的妹妹和妹夫都在家里,当时我们忽然听到楼下在喊‘救命’,还有撞击铁门的声音,我妻子说,楼下在喊救命,是不是发生了火灾。我就和我妻子的妹夫跑下楼,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站在铁门边,浑身是血,左手抓着铁门,右手举着锤子。透过铁门的栏杆,我还看到里边客厅的过道上躺着一个血乎乎的人。我就问他,你在干什么,他说,一个人要杀他,他把那个人杀了,让我赶快去报警,我又问他是什么单位的,他说是三联公司的。我就赶快上楼用我们家的电话报了警。打完电话后我下楼去看了一下,铁门已被打开,那个人也没有了。”

槟榔东里门诊所。

段力勤找到了3月5日晚上值班的医生邓清纯。

邓清纯:“那天晚上7点钟左右,我正在吃饭,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一个年轻人出血了。我连忙走出来,就见一个小伙子站在门厅内,满脸满头都是血,他用手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我就把他领到注射室去止血,护士长夹了三块纱布让他自己压着伤口。他央求我们帮他拦辆‘的士’去中山医院,我就和送他来的那位中年妇女一块给他喊了辆‘的士’。”

段力勤:“你当时没有问他是怎么受的伤吗?”

邓清纯:“问了,他说被疯子打了。”

段力勤:“那个中年妇女跟着上‘的士’没有?”

邓清纯:“没有。”

段力勤:“那个妇女是不是认识那个男青年?”

邓清纯:“我弄不太清楚,看样子好像不是太熟悉。”

段力勤:“那个男青年到门诊所来时手里拿没拿锤子之类的东西?”

邓清纯:“时间太短,我没注意到,好像手里没拿什么东西。”

段力勤从包里拿出陈连东的照片,问:"3月5日晚上来诊所的青年是这个人吗?”

邓清纯看了看,肯定地点点头:“不错,就是他!”

段力勤又立即赶到了中山医院,询问了3月5日晚接诊医生孙友飞。

孙友飞:"3月5日晚上8点钟左右,一个自称是陈连东的病人来我院急诊,在包扎伤口时,他说被人用锤子打了,说那个人要杀他,所以他把那个人杀了,后来就拦了‘的士’到中山医院。”

段力勤:“他来时有没有其他人陪着?带没带东西?”

孙友飞:“就他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他带着什么东西。”

段力勤:“他当时说了些什么?”

孙友飞:“其他的倒没说什么,当时他的神情还很紧张,只提出要报警,然后我就打电话到派出所,没多久,派出所的民警就赶来了。”

段力勤把调查的情况向陈天福作了汇报。

陈天福接着查阅了法医鉴定书,确认陈连东头部左前额一处、右颅顶三处共四处受伤,伤口呈弧形,是被圆形钝器打击,说明陈连东头上伤处的确是被铁锤击打所致。

他极为认真地又翻阅了一遍尸检报告:赵鹤峰枕部见10厘米范围不规则的颅骨凹陷性粉碎性骨折,部分骨碎片陷人颅腔的脑组织内,部分脑浆喷出,颈项部见五处呈弧形的挫裂性淤血,是被钝器如铁锤多次打击,导致重度脑挫裂伤而死亡。这与陈连东交代的击打赵鹤峰的部位是一致的。

段力勤说道:“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基本显示陈连东所供述的是事实。”

“是啊!”陈天福苦着脸,皱着眉,“越是这样,案子就越复杂,如果陈连东交代的都是事实,那么赵鹤峰为什么要用铁锤打击陈连东?如果的确如陈所说,赵第一次击打陈时,陈是不知道的,他正在专心翻译说明书,那赵在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是完全能把陈置于死地的。而中山医院的报告显示,陈连东所受的伤并不是致命伤,甚至连轻微脑震**都没有造成。如果赵真想把陈置于死地,那么这个结果显然是不符合情理的!”

段力勤挠了挠头:“如果陈连东和赵鹤峰真的事先不认识,那赵袭击陈就更解释不通了,除非赵鹤峰是精神病!”

赵鹤峰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3月25日,陈天福和段力勤在赏s派出所传间了张通。

陈天福开门见山:“今天请你来,是想问问赵鹤峰租你房子的情况。”

张通直点头;“行!行!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陈天福:“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租住你房子的?”

张通:“我不认识姓赵的,我是通过厦门兴通房地产有限公司租给他的,兴通房地产公司的人说,想租我房子的人是沈阳人,好像是来厦门考察什么的,其他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陈天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租房的?”

张通:“大概是元月7号左右,我是元月13号正式租给他的。”

陈天福:“兴通房地产公司谁跟你联系的?”

张通:“一个姓冯的经理。”

陈天福:“你把房子租给他后,和他有哪些来往?”

张通:“从来没有什么来往,我也没有去看过。”

陈天福:“你把房子租给他时,里面有什么家具?”

张通:“里面有1台2188的彩电,冰箱1台,音响1台,组合家具1套,洗衣机1台,热水器1只,煤气灶1只,电话1部,另外有1个锅,几个盘子。”

陈天福:“你家有什么小工具,如铁锤、螺丝刀之类的?”

张通:“没有。”

陈天福加重语气:“你肯定?”

张通歪着头认真想了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肯定!”

陈天福往张通面前的茶杯里添开水,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顺便问一句,你把房子租给赵鹤峰后,电话费是谁交的?”

张通:“当时我向他提出电话费的问题,他说他不打长途,让我到电信局办一个锁机手续,我办了锁机手续,把电话费的单子交给了他,并叮嘱他别忘了每月20日之前到电信局缴费。”

陈天福听到这里,顿时严肃起来:“他真的让你办了锁机手续,说他不打长途?”

张通:“一点不假,真是这样的!我当时也有些纳闷,后来出了案子,我在清理现场时,找到了电话缴费单子,发现他元月和2月都没有交电话费,是我后来去补交的,但电话费不多,每月都是几块钱,看来他市内电话也很少打。我就更纳闷了,他说他是北京一家公司派来厦门考察的,准备在厦门投资办厂,既然准备办厂,却不打长途,连市内电话也很少用,这不有点怪怪的吗?我当时就想,妈的,这小子不像办公司的,倒像个潜伏的特务!”

陈天福:“赵鹤峰办了暂住证没有?”

张通不由脸上发红,低下头轻声说道:“没有!是我不对,只想早点把房子租出去挣钱,这地方太偏僻,找到个租户不容易。”

“以后可要吸取教训啊!”陈天福拍拍张通的肩膀,“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噢,我想起一件事,”张通站起来后又坐下,“我前天整理阳台,发现杂物下边有半桶汽油。”

陈天福略略有些意外,音调急促地问:“什么?汽油?你能确定不是你家的吗?”

张通:“能肯定,不是我家的!”

陈天福:“你还有什么发现?”

张通:“案子发生以后,我把那房子里的电话号码簿带回家了,昨天翻找号码,无意中发现有一页上写着‘西南45083.5日16:2518:55’的字样,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

陈天福接过电话号码薄,果然在第39页发现写有“西南45083.5日16:2518:55”字样,是用钢笔书写。

段力勤看了看说:“这上面写的好像是航班号。”

陈天福又仔细地看了看号码薄第39页的电话号码,结果发现上边有厦门民航售票处的电话号码。

机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李大队长很热情地接待了陈天福和段力勤。

陈天福拿出电话号码纸,递到李大队长手里:“我们正在办理一起凶杀案,这是在现场发现的,上面有用钢笔书写的字样,我们怀疑可能与航班有关,想请你们协助查一下。”

李大队长满口答应,随即喊来内勤,让她马上查询。

“不会错吧?”陈天福仍有些不放心。

内勤:“不会,微机数据随时可供查取。”

在从机场返回的路上,陈天福问段力勤:“你有什么看法?”

段力勤双眼凝视前方:“汽油―航班―事情是有些蹊跷,这个案子真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天福的脸上已有了明朗之色,他说:“这个案子的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但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们还是很有成效的,我的思路比以前清晰多了,我有个大胆的设想。”

“什么设想?”段力勤不由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间,接着连声催促,“快说出来听听。”

“目前仅仅是个设想和推测,如果想得到验明证实,还需对赵鹤峰进行深一步的了解。”陈天福顿了顿,毅然决然地说道,“你准备一下行装,咱们马上到长春去一趟。”

3月27日,正准备启程赴长春的陈天福突然接到长春方面的消息,但是这个消息颇让他震惊:赵鹤峰是建设银行长春市分行的公职人员,因贪污人民币106万在逃,现正在全国通缉。

长春警方随函附上三份传真件。

一份是《吉林省长春市人民检察院立案决定书》,上写:被告赵鹤峰,男,22岁,汉族,中专文化,河北省卢龙县人,现住长春市宽城区三辅街3-11号,系长春市建设银行营业部划款员,赵鹤峰于19%年9月2日和12月2日,利用职务之便,将长春市建设银行应划往长春市人民银行的清算资金106万元,私自划到长春市工商银行营业部,后又从长春市工商银行营业部将106万元划到赵鹤峰本人的牡丹卡上,现赵已携款潜逃……

一份是吉林省公安厅的《通缉令》,通缉令上印有赵鹤峰的照片,上写:被告人赵鹤峰的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五十五条之规定,构成贪污罪。为进一步查清被告人赵鹤峰的犯罪事实,惩治犯罪,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一条之规定,决定立案侦查。

一份是公安部《通缉令》,上写:……赵犯外逃后曾在北京台湾饭店、成都西藏饭店投宿,请各地公安机关接此通缉令后,立即部署查缉工作,发现赵犯予以拘留,并报我五局。

长春方面的消息像一团骤然而降的迷雾,罩住了陈天福和段力勤,他们不得不又对案子重新进行梳理:陈连东是不是存在着谋财害命的可能!赵鹤峰是携带巨款外逃的,而现在巨款不知下落,陈连东在吉林工业大学读过书,他是不是早就和赵鹤峰相识?如果说这以前一直找不到陈连东杀人动机的话,现在陈的杀人动机就太充分了,陈连东的供词也突然之间变得不可信了,特别是从案发到陈连东在中山医院露头的这段时间,陈完全有充足的时间转移赃款。

循着这个思路,他和段力勤进行了全力寻找,但一直无去找到这位妇女。

无奈之下,他们再次提审了陈连东,陈的供词仍和前几欠一模一样。

侦查工作陷人僵局。

3月28日,长春方面的专案组成员专程赶到厦门,向东天福等办案人员介绍了赵鹤峰的基本情况:赵鹤峰,长春节商业学校93年毕业,同年7月分配到长春市建设银行,习为赵在单位表现不错,深得领导信任,同志间的关系也不着,平时不多说话,所以一直被安排在重要岗位,同时让他灸责同城划款,同业往来,同处往来,内部往来,人行往来,很行调微款,压数机管理等七种工作,还掌管转讫章及微机桑作。赵鹤峰正是利用了这些条件轻而易举地不受任何制沟地完成了作案全过程。赵作案后,先是潜逃到北京,用牡呼卡提取现金3万多元,接着到成都,两次用牡丹卡提取现会80万,离开四川大学招待所便去向不明,直到接到厦门方面的调查函,才知赵鹤峰已被人杀死。

陈天福问长春专案组人员赵鹤峰有没有精神病史,他门回答说绝对没有。

他又拿出在现场提取到的任旭东的身份证,问专案组是否知道这个人,专案组人员当即回答说有这个人,此人是夭春市建设银行保卫处的干部。赵鹤峰在作案前可以看出是作了大量准备工作的,比如他伪装积极,在领导面前认真工作,骗取信任后,把能够划款的几项业务揽于一身,然后勿色和自己长得相像的人,为逃跑做准备。这时,任旭东就戈了他猎取的目标。他利用一切机会,寻找各种途径接近日,今刃﹃J..沪亡J侧球﹃jJ...1任,然后投其所好,不几天便成了铁哥们,于是在作案前一天借走了任的身份证,他携款外逃期间均是用任的身份证登记住宿。但经过调查,任旭东与赵鹤峰作案及外逃没有任何关系。

陈天福听到这儿,眉头一动,在嘴里默默念叨“长得相像”几个字,神情颇有些激动。

此时的陈天福更加坚定了自己对案件分析推断的信心,他当即作出决定:再次勘查现场对现场遗留物进行一次更认真更细致的清查,力争查寻出新的线索。

3月29日,陈天福、段力勤和长春专案组人员再次对现场进行了勘查。

房主张通边打开铁门边说:“房子一直没有动,东西一样都不少啊!”

陈天福等进人房内,仔细地寻查着,重点放在赵鹤峰的遗留物上。

卧室里,每一个墙角,每一处有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清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陈天福和搜查人员不禁有些失望了。这时,段力勤突然喊起来:“你们快来看,领带里有东西!”

陈天福等快步围上去,段力勤从赵鹤峰的领带里抽出一张纸条,又抽出一张纸条,原来是两张存折,是中国农业银行成都分行的整存整取定期储蓄单,存款人是赵鹤峰,一张是30万元,一张是8万元。

段力勤的发现令办案人员精神大振,受到启发的陈天福大声说:“重点查赵鹤峰的随身物品,尤其是他贴身的东西,更不能放过!”

搜寻在紧张地进行。

这时,陈天福发现了一个白色塑料梳具,长方形,上有“西南航空”字样,便拿在手里反复地看着,然后,对着墙猛磕了一下,梳具开了,里边赫然是一张中国银行的定期储蓄存款单,存款人也是赵鹤峰,金额为40万元人民币。

这样,搜查取得了意想不到的重大收获,办案人员从赵鹤峰的遗留物中找到了共78万元人民币的存款,加上长春赵鹤峰专案组掌握的赵在长春曾用17万元买得住房一套并装修,同时加上赵鹤峰在北京、成都挥霍的金额,与106万元的数目基本相符。

显然,陈连东确实不知赵鹤峰的来路和底细。那么,赵鹤峰到底是为什么要对陈连东下手的呢?

厦门市公安局会议室。

厦门市公安局预审科科长陈天福终于用无懈可击的推理和确凿无疑的证据完成了他对此案的侦破。

他的面前放着一部高清晰度幻灯机。

陈天福语调平缓、思路清晰地作总结发言。

“案子发展到如此,一切都已明了。首先让我们对赵鹤峰的行为进行分析。”

幻灯打出赵鹤峰的全身照片。

“赵是负案在逃的通辑犯,他在流窜到厦门后,已经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长春方.面也说自从他离开四川大学招待所后音讯全无,照理他应该对此感到庆幸,但是赵鹤峰这时却做了两件违反常理的事。

画面换成陈连东的照片。

“一是他邀请一个陌生人到自己的藏身之处,这是一个逃犯最忌讳的,而他让陈连东帮他翻译计算机说明书,只能解释成别有用心。”

画面打出两张汇款单和两张包裹单。

“二是在发案现场,我们提取的物证里有两张包裹单和两张汇款单,收件人是赵的姐姐,而寄件人这一栏里,赵鹤峰明明白白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厦门槟榔东里116号602室的住址。赵鹤峰的这个行为让人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他有意为之的话,那就是他太愚蠢,但像赵这样聪明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

幻灯机切回赵鹤峰、陈连东的全身照。

“从照片上不难看出,两人都戴着眼镜,赵近视400度,陈近视500度;而且二人都白净、偏瘦,陈是一米七零,赵是一米七二,两人长得很相像。这样,我们就可以推断出:3月5日中午,赵鹤峰去人才交流中心是有意找一个和他长得较像的人。在1点15分左右,他遇到了陈连东,即以翻译计算机说明书为借口邀陈去他的住处。其次,陈连东在交代中说,因计算机英语词汇不熟,在翻译中有困难,赵鹤峰说能在朋友处借到,而且他的那个朋友就是搞计算机的。”

幻灯机打出陈连东的笔记本和一本《多功能生产力软件包使用指南》。

“我们经过鉴定,那本写有五彩笔字样的笔记本中的确有陈连东的翻译稿,而这本《多功能生产力软件包使用指南》也的确是赵鹤峰的。因此,陈连东交代的替赵鹤峰翻译计算机说明书的事实基本成立。在这种情况下,赵后来的表白就明显地显得不真实,既然他有懂得计算机和英语的朋友,那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找陈连东?很显然,找人翻译说明书只是一个借口,可以推测赵的那个朋友根本不存在,而赵鹤峰两次借口去找《词典》只能有两个可能,一是稳住陈连东,二是察看周围的动静。”

“由此,我们可以大胆假设,赵鹤峰看上的是陈连东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英语水平!”

“我们再看,赵鹤峰的电话从来不用,据房主讲,每月只有几元钱的费用,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赵是十分小心的,平时根本不与外界接触,这更能说明他那两个包裹单和汇款单是有意为之。当陈连东反复提出要回去拿《词典》时,赵鹤峰一直硬要跟着去,这也很反常,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赵鹤峰怕陈连东不再回来。他们先到了三联公司陈的宿舍,然后去新华书店买英语专用《词典》。”

幻灯机打出《新编英汉计算机缩略语大词典》。

“这是从现场提取的《新编英汉计算机缩略语大词典》,这本书上盖有新华书店的售出图章,经新华书店营业人员确认,的确是那天即3月5日从他们书店售出的。所以可以证实,陈连东说的是实话,因此我们只能这么认为:赵鹤峰一直跟着陈连东就是怕他不回槟榔东里。”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赵鹤峰完全有能力把毫无防备的陈连东杀死,为什么他对陈的袭击不是致命的?我们可以推断,赵鹤峰这时并不想让陈连东当即死去,他只想将陈击昏。为什么呢?请看―

幻灯机打出汽油桶。

“我们推测的依据在赵鹤峰住处的这桶汽油上。现场勘查证实,这桶汽油陈连东没有动过,汽油也不是房主的,那么只能是赵的。而他为什么要准备这些汽油呢?我们推断是,他想先把陈连东击昏,然后焚烧,这样尸检时就不会发现破绽,而赵鹤峰己经将自己身份证等证明文件放在居室中,这样,公安机关很容易从中得出结论:赵鹤峰死于意外火灾或自焚。所以,他3月4日和5日分别往长春家里寄去包裹和汇款,并且故意留下自己在厦门的详细地址,企图就是有意让长春警方顺着线索追踪,当警方追至厦门时,得到的只能是赵鹤峰已死的消息,案件由此了结,警方再精明,也料不到真正的赵鹤峰已经走了。”

幻灯机打出电话簿上撕下的号码。

“这里写的是西南航空公司从福州起飞的航班号和时间,这是他的又一步高棋,为自己彻底消失可谓是煞费心机,他满以为凭借自己的聪明能来个金蝉脱壳,但他做梦也没料到,会在一开始就栽在苦心寻找的替身也就是陈连东手上。使自己精心谋划的如意打算彻底泡汤,还没来得及进行,就付诸流水。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4月10日,长春市人民检察院在赵鹤峰的姐姐家中将3月4日寄回的一台电脑搜出,并通过微机人员的操作,之现电脑里有写给家人的一封信,这封信是赵鹤峰2月28珊写成的,现照录于后:

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

您们好,家里还好吗?

我不能在家过年,心里非常难过;平日里守在您们身边,没有感到生活的艰难,出门在外,才知道有许多的事我还应付不了。

可不论怎样,我做已经做了,错也已经错了。我也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只要一步玲出去,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永远也不能回头。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很清楚,可他们想要查清楚,却也要费一番气力。如果说,在我离家之前,我就后悔了,那只能是骗自己,但如今,如果我还有权利选择的话,我相信,自己不会再错了。

我不想跟他们再兜圈子了,我很累,也很恐惧,害怕有那么一天,当我一觉醒来,会有一大群人站在我的面前―他们面带笑容,骨子里却恨不得吃了我,我并不怕死,在我度过20岁的生日之后,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惟一舍不得的,是我生活了20几年的家,养育了我的父母,帮助过我的哥哥、姐姐。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愿意,他们也不可能逮住我,永远不能,我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也许所有的人都会秘为我已命归西天,但也许有一天,你们的儿子―我会突然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不想否认自己的罪责,也许正如平日里他们瑙讲:犯罪之人―即便能够逃脱法律的治(制)裁,内心也不会好过,他必须要时时提防,整日里受良心的创责,或许,我的良心已经不存在了,否则,也不会做出女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现在回头想来,我真的搞不消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更弄不清自己为了什么要这月做,而这样做究竟对我有什么益处。可是,错归错,彬归做,我很清楚,他们不可能放过我。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现在很好,你们不要担心;很长时间没有吃到妈妈做的饭莱,自己又做不来,很范再吃上一次。说句心里的话―现在我才知道,我最舍不得的是咱们的家,虽然,它比不上别家的富足,此不上别家的温卑,但它养育了我,赋予我家的温暖。准我工作最累、心里最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它。我浮深地感受到,这个家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这冷家。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它将还是一个很好鱿家,至少对我来说,永远是这样。可这一切都因为我而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如果我仍然有权利选择的话,我会放弃一切,一切其他的不良企图,而好好爱护它―失去它,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误,其他的一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爸爸、妈妈:

在很小的时候,家里面很穷,吃的很少、很差,但那时却是我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段。每次,有好东西吃,都是哥哥姐姐让着我;有人欺负我时,哥哥姐姐会关心我,在那时,我很开心,也懂得尽力帮助家里,不论做什么心里都很快活。

那时候很幸福,只是我现在的记性不好,有许多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们总是在我身上寄托很大的希望,而我每次都不争气,无法达到你们的愿望,现在想起来心中很不是滋味。

爸爸现在还喝酒吗?儿子只给你买过一回酒,却又不是很好,我知道爸爸每天都要喝上一点,已经成习惯了,不过你的身体也不如以前了,最近你的腿病又常发作,能少喝一点就少喝一点吧!只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尽童喝.点好酒,家里的活尽量少做一些,那块地就不要再种下去了。你们辛苦了一辈子,不要再劳累自己了。我也知道家里不宽裕,不过不要太难为自己,如果儿女不争气,向(像)我这样,你们攒钱又有什么用呢?而如果儿女很争气,像大哥、大姐那样,你攒钱又做什么呢?只要你们身体好,不再为了以往之事吵架,儿女们就开心了。

家里的哥哥姐姐多,我只能想什么说什么,想到谁就说谁,家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至亲至爱的,我想到的可能很多,但有时却又不能面面俱到,如果我有什么欠考虑的,甚至有时会胡言乱语,就请多原谅。同时,我考虑到这封信有可能落入别人之手,有一些话这里不便讲就省略了。

在这里我想跟大哥、二哥说话

大哥、二哥:往日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从没有好好的、非常正经地谈过话,可能是咱们家的人不擅长表达,缺乏匀(沟)通的关系。

大哥,你喜欢钓鱼,我本想买一副鱼杆送给你,但是,我对钓鱼很不在行,我所知道的都还是你教我的,又不会挑选,恐怕买了送你,你又不满意。更主要的是,我不能经常地与你们联络,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给你们写信,正足为了这个原因,我想你们会理解的。以前没有机会同你一起钓鱼,恐怕以后更没机会了,但只要你能钓到鱼,我也就开心了。大哥,有时间多在家陪陪爸爸、妈妈,跟他们多柳一柳,有儿女陪在身边,他们才会感到幸福。你自己的事一定要自己拿主意,爸爸、妈妈的意见是对的,不过要对自己的一生负责,你锐呢?其实,不用我说,爸爸、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只要你同意,爸爸、妈妈是不会反对的,只是他们一时着急罢了,只要你耐心地与他们说,他们会明白的。

而这些道理我现在才想明白,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还有,你如果肯踏踏实实地工作,以你的能力,你会如愿的。

爸爸、妈妈:

我一直以来,有一个最大的愿望―我们的家不再出现吵闹声,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谈一些高兴的事。但是,却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因为我们的家有着太多的烦心事,其中也包括我。

大姐与大姐夫还好吧,他们一直时我非常好,我也很感激他们,我这样做确实无法交代,就请你们代我问候他们和小李赛,说我现在很好,我实在不知该时他们说什么,就不说了。

另外,请保存好这部电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们收到电脑的事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越少越好,家里人也一样。电脑迟一些交给李赛,并且不要让他知道关于我的事,也不要告诉他电脑是我买的。这封信在你们认为合适的时间删除它,以免惹麻烦,具体操作我三姐会帮你们的。

我希望爸爸、妈妈你们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千万保重!

此致

三子:小峰

二月二十八日

周密设计了一个“李代桃僵”计策的赵鹤峰在写此信时,对自己未来的新生满怀了希望,还幻想着自己从天而降的那一天。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封信会成为一封真正的诀别信,他更想不到,他会把自己送上万劫不复之路。

至此,案件的侦破已全部终结。

厦门市开元区人民法院经审理后,作出判决:……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及第六十三条的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陈连东犯故意杀人罪,处有期徒刑五年……

判决后,陈连东不服,上诉至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

厦门市中院于12月20日作出了终审判决:

本院认为,上诉人陈连东曾遭受他人不法侵害,在防卫过程中夺取凶器连续殴击他人要害部位致人死亡,超过法律规定的必要限度,系防卫过当,情节较轻,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案发后能主动投案自首,依法可以从轻处罚。原审法院定性准确,审判程度合法,但量刑偏重。上诉人的上诉理由及其辫护人的辫护意见部分可以采纳。据此,本院为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保护公民的人身权益不受侵犯,保障厦门经济特区建设的顺利进行,鼓励广大人民群众自觉同违法犯罪分子作斗争,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第六十三条及第六十七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六条第二款之规定,判决如下:

二、撤销开元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对被告人陈连东的量刑部分;

三、上诉人陈连东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四、随案移送的物证及物品予以没收。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判决之后,陈连东被释放,三联公司总经理亲自去看守所接他。

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