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来客

神奇而迷人的彩云之南。跨过奔腾咆哮的怒江和澜沧江,遥远的中缅边境附近,十万大山重峦叠嶂,云雾缭绕林海莽莽。山肚子里藏着一个连县级地图上都找不到的神秘的小村庄。小村不起眼,名字却很鲜亮―艳阳。艳阳村隶属云南省永德县永康镇,去县城跟去缅甸一样遥远。“金三角”飘来魔影

1999年4月10日,3个神秘的年轻人沿着古道从境外朝艳阳村走来。尽管山高林密没有行人,但他们仍十分谨慎,昼伏夜行,生怕被人看见。走在头里的是个细高个,背一个竹背篓,背篓表层是药材,底下盖着12000克海洛因。他叫江三木倒,缅甸人。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个矮胖子,一头卷发,叫岩茸,也是缅甸人。岩茸手里握着一把老式的“十三拉”手枪,不时左顾右盼,随时准备对付来自某一棵大树或某一块巨石后面的袭击。走在最后的这个叫段安洲,是前面两人的老板,也是那12000克海洛因的主人。

这里有必要先交待一下段安洲其人。27年前,他出生在艳阳村一户贫困农家,8岁那年,他的母亲实在忍受不了贫穷,别子抛夫只身跑到缅甸去给一个有钱人做了四姨太。父亲段明宣心情苦闷,整日借酒浇愁,浑浑噩噩度日,很少管顾他。他便经常跟着本村长他5岁的大哥哥杨春华。吃在杨家,住在杨家,帮杨家放猪放牛。u懂懂长到18岁。

有一天,杨春华家来了一位阔老板,请杨到外国的包包寨去帮他背点货回来。

杨春华邀约姐夫段朝荣以及同村的哥们儿段朝龙、姚福良一道出去。老板在杨家等着。往返3天,货背回来交给老板,老板拍10000元人民币在杨春华手上。出力的4人各分得2500元,把个段安洲在一旁看得呆了一般,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可气的是没有他的份。他问杨大哥究竟背的是什么货这样值钱?还责怪杨大哥为啥有这等美事不带上他?杨春华拍拍他脑袋:“什么货?杀头的货!你以为这钱来得容易是不是?这是用命换来的。你想挣这个钱呀,再吃几年干饭吧。”

后两年,断断续续有人来请杨春华出去背货。段安洲慢慢懂得了那种神秘的“货”叫海洛因。

段安洲比他的杨大哥有心计些。他看到杨春华用命换来那几文钱也不经用,没见他们中间有谁发财了,小打小闹而已。他想,一辈子给人家当贩夫腿子发不了大财,还担惊受怕,小命朝不保夕。而那些老板们坐收渔利,不必冒杀头之险,钞票却像流水般哗哗淌进腰包。他立志当老板,而且要到外国去当大老板。他自以为有这个条件,母亲在那边。他要去找母亲,借助母亲在缅甸开创大业。

段安洲正处在爱幻想好冲动的年龄段,一旦生了野心,便一发而不可收。说走就走,第二天,段安洲告别老父和杨大哥,提上一把大砍刀,只身穿越蛮荒古道闯“金三角”去了。

出去以后,他打听到母亲嫁在缅甸掸邦果敢县红岩区。一路寻去,费尽周折找到那家人,方知母亲已于一年前病死。投亲不遇,段安洲伤心了一阵,但他并不沮丧,此地处处有黄金,没妈照样发。

红岩区是“金三角”一个重要的毒品产地,别看段安洲没读过书,他一点也不笨,还有点深谋远虑呢,他看准一个家有待嫁女的鸦片种植大户,声明不要工钱,只求管吃管住帮那大户打工。反正他20郎当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为了将来成大器,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埋头在婴粟地里出憨力。一干两年,诚心终于感动了“上帝”。主人见这小伙子心眼实,勤劳肯干,一高兴招了乘龙快婿。段安洲两年戴着面具做人的苦心没有白费,终于如愿以偿。

一年后,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过去的东家,现在的丈人更是乐不可支,终日含怡弄孙,尽享天伦,把家政大权拱手让给了女婿。

短短四五年,段安洲把家业越盘越兴旺。原来的68亩婴粟地如今扩展到了300多亩,家中不但长工短工成群,而且还豢养了两名看家护院的家丁。

1997年,段安洲加人缅籍的申请获得批准。他成了缅甸国民,领到了“马崩丁”(缅甸国民身份证)。

羽翼渐丰,段安洲要展翅飞翔了。他不甘心把中间批发和长途贩运这两个主要环节的巨额利润让别人赚去,他决心亲自打通从“金三角”到中国内地的贩运路线,让他的“产品”不经他人转手便能从“产家”直达内地“商家”。

1999年春上,风调雨顺,段家鸦片丰收,段安洲用120公斤鸦片到海洛因加工厂以10:1的比例换得12000克海洛因。毒袅还按规矩给他搭配了3枚手榴弹。

4月10日,段安洲邀约家丁江三木倒和岩茸,带上毒品和手榴弹,还有自家的一把手枪,贩毒人境。

主仆3人当夜过了蟒蛇山,第二夜又平安地过了野猪林,虽遭遇了几头野兽,但有惊无险。第三天半夜,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艳阳村边。

在树林中藏好毒品,然后进村。段安洲不回自己家,径直敲开了杨春华的家门。缅甸客神权失踪

多年不见,杨春华和段安洲两弟兄好一阵亲热。段安洲炫耀了自己的“发家史”,然后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杨春华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小兄弟出国几年竟然有了大出息,还给自己带来了发财机会,惊的是中国公安这几年加大了查缉毒品的力度,已经有十数名毒袅毒贩在古道上滚鞍落马,连他的同胞兄弟杨春林也因贩毒罪于去年的“6.26"被枪毙了。段安洲恰在这种时候来闯“地雷阵”实是凶多吉少。

段安洲向杨春华索要从前那些“老主雇”的联系地址,对杨许诺毒品售出后盈利有他一份。

杨春华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快。心想这人怎么一阔就变脸啊,你他妈的难道忘了当初穿着开档裤在我家蹭饭吃的可怜虫样啦?如今翅膀硬了,神气了,不说“平半分”,只说“有一份”,而且你那个“有一份”是假,想利用老子为你铺路,然后再一脚把老子踢开才是真。这点雕虫小技还想在我面前玩?没门!

于是杨春华做出为难状对段安洲说:“老弟,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国内的情况啊,平远街被公安剿灭了。老板们丢了窝子,我们也断了财路。那些老主雇死的死,抓的抓,躲的躲,早就断了联系。我都有两年不开张了。哦,你还不知道吧,你春林二哥去年失手,被公安抓去敲了‘沙罐’。现在一提做这个事我都有点胆战心惊。我想你们这事不能急,先住下来,容我跟姚福良和段朝龙他们商量商量,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既如此,那就住几天慢慢设法吧。3人就在杨家住下来。

次日,段安洲回家看望父亲。他隐瞒了贩毒的实情,只说想他老人家,回来看看。杨春华则去找他好几位狐朋狗友密商大计。

晚上,杨春华回来告诉段安洲:“我叫大龙(段朝龙)和阿良(姚福良)明天去永康找人,那里有几个朋友曾经做过白粉生意,问问他们要不要。”顿了顿,他显出很不放心的样子,劝段安洲:“‘东西’藏在野外怕不保险,万一被哪个拾菌挖药的人发现咋办?去把它背家里来吧,放在我家绝对安全。”

段安洲说:“我是怕连累大哥,既然大哥这么说,今晚我们就去取来。”

半夜,毒品取回,藏在杨家牛草垛中。

4月15日,段朝龙和姚福良兴冲冲从永康回来,告诉杨春华和段安洲一个好消息,找到买主了。对方是个大老板,表示有多少货要多少货。价格嘛,,得卖家亲自去跟他谈。

16日,段安洲没跟父亲道别,便带着两名随从悄然离开了艳阳村,从此再无消息。

一连几天不见儿子露面,段明宣到杨春华家来找。杨春华告诉他,阿洲和他的两位缅甸朋友16日那天说有急事赶回缅甸去了。老人心中纳闷,虽然父子之间感情淡漠,但儿子说了,这次是专门回来看我的呀,既如此,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出国离乡吧?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可奈何。

到了5月底,段安洲的妻子从缅甸托人捎口信来,催促段安洲马上回缅甸去。

段明宣接到口信,大吃一惊。儿子离开已一月有余,居然还未到家,肯定是遇到了不测。老人急忙随捎信人一道去缅甸。见着儿媳妇,儿媳妇告诉他,4月10日,段安洲和自家的两个“搭在人”带了全家一年的劳动成果和1支手枪3颗手榴弹去中国。说好至多半个月就返家,谁知一去两月无音讯。段明宣这才知道,儿子这么些年在外国经营的原来是种毒贩毒行当。儿媳还在边哭边唠叨,3个大活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会不会是被中国公安抓了?段明宣说不会吧,如果公安抓了要通知家属的呀。他把哭哭啼啼的儿媳妇安慰一番,立刻又启程返回家乡。没敢报案,只私下里到处打听儿子下落。鬼树林发现尸骨

出艳阳村往永康方向走,约6公里左右有一片原始森林,阴森可怕,常有野兽出没,大白天都能听到奇怪的叫声。当地群众称这片森林为“鬼树林”。

1999年6月6日上午,艳阳村的查正荣夫妇进鬼树林采蘑菇。查妻来到一条干沟底,见倒着一棵松树,她用竹棍扒开松树枝叶找蘑菇,松叶下露出的东西吓得她失声尖叫。查正荣急忙跑过去,移开松树一看,我的妈呀,是一具没有头的人骨!

两口子哪还有心思采蘑菇,惶惶惊惊地往家返。走着走着,女人突然想起来说:“哎,段明宣老头不是到处找他儿子吗?”查正荣此刻也正在想这事:“莫非那架骼镂就是……我们还是赶快去告诉他吧。”

得到这个消息,段明宣如遭五雷轰顶,直觉告诉他,林中骼镂肯定是他儿子。他当天就赶到永康镇派出所报了案。

案情依次报到县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李正东那里。李副局长命永康镇派出所杨必昌所长带人赶赴艳阳,自己也亲率刑警大队长王国勇、法医陈荣华等8人连夜冒雨出发。

山道崎岖,红泥路滑。李副局长带的一路民警在雨夜中艰难跋涉。直走到翌日中午12点,精疲力竭的8名民警才到达了艳阳村。 口渴肚饥,真想痛快吃顿饭,美美睡一觉。但一想到案情紧急,时不我待,大家只得就着发浑的山泉随便啃几口自带的干面包,然后便约上查正荣带路直奔鬼树林。

到达目的地,天也放晴了。尸骨俯卧于一条被山水冲刷过的干沟底。看样子尸体原先应该是埋于土下的,进人雨季,山水下来把表土冲走,才使得尸骨大半**于地面。

刚走进鬼树林时,李正东推测,这遮天蔽日的林子里肯定潜藏着各种猛兽,那副骨架也许是猛兽吃人后留下的。可到了现场,他马上否定了刚才自己的推测。首先,野兽撕咬,不可能留下完整的骨架,而眼前这具白骨,除了头颅不见,其余完好无损;其次,野兽不至于把衣服也吃了―现场周围没发现一丝一缕布条条;第三,尸骨上有一棵被人砍倒的松树压盖,而野兽是不会把人拖去树下掩藏的。

会不会是这人砍树被树压死?如果是这样,砍刀应该在附近。

“注意找找,看尸骨周围有没有砍刀。”李正东吩咐大家。

什么也没找到。

李正东说:“很明显,死者是被谋杀。凶手转移了死者的头颅和衣服,其用意无非是不让我们查清尸源而已。我敢肯定,头颅和衣服就埋在这片林子里,而且离此地不会太远。”大伙点头赞同他的推论。

法医陈荣华对尸体进行勘验。从无头骨架的长度推断出死者身高1.65米至1.67米。根据骨盆特征认定死者为男性。至于死亡时间,陈法医吃不太准,从尸体无肌肉组织这一点看,他认为该尸已经在这里躺了至少半年。没有头颅,鉴定年龄有一定的难度。工作态度一丝不苟的陈法医深深懂得,尸勘是命案侦破的第一步,成败都取决于这第一步。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他绝不妄下结论。为了慎重起见,他干脆用塑料布把整架尸骨裹了,不避脏臭不辞辛劳地带回县公安局,求教于法医出身的局长左毅。

左局长是资深法医,“翻尸弄骨”10多年,经验比较丰富,他仔细勘验了尸骨,询问了现场环境、气候、温度等情况,认真看了陈荣华拍回的现场照片,提出两条意见:1.根据尸骨耻骨联合面的形态变化和其他一些特征分析,死者年龄在26岁左右;2.根据骨骼的坚硬程度和外表的色泽变化,结合现场气候情况,考虑山水冲刷将软组织剥离干净的因素,参照覆盖尸体的松树的干枯程度综合判断,其死亡时间大约两月左右。

左毅将意见转告李正东,指示专案组围绕失踪的段安洲等3个缅甸人展开侦查。鉴于艳阳是贩毒黑道上的一个转运点,3名缅甸人又来得蹊跷,建议李正东把贩毒因素考虑进去。还说他已经派出缉毒队4名队员前往艳阳协助专案组破案。

正确的法医结论,为破案指明了正确的侦查方向。

专案组初步调查得知,段安洲27岁,身高1.65米左右―与鬼树林尸骨特征基本相符。段安洲等人同时于4月16日离开艳阳后失踪―迄今将近两月,与左局长勘尸结论也接近。

种种迹象表明,骸骸很可能就是段安洲。素中素牵出大毒贩

王国勇和杨明强询问段明宣时,发现他神情遮遮掩掩,说话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王国勇和杨明强耐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帮他打消顾虑。为了掌握实情,两位民警干脆就住进段家,帮老人砍柴、挑水、修篱笆、砌猪圈。一边干活,一边跟老人聊家常,旁敲侧击了解段安洲的一些情况。越聊越觉得段安洲有问题,越聊越觉得那具无名尸骨就是段安洲。他俩把看法开诚布公地向段明宣讲了,并且郑重声明,案子不破绝不撤出艳阳村。希望老人说出实情,以便早日将杀人凶手缉拿归案。

段明宣被两位民警的诚意所感动,犹豫再三,终于实话实说,将儿子带着家丁武装贩运12000克毒品的事和盘托出。

果然不出左毅局长所料,此案与毒品有关!侦查凶杀案却牵出一桩跨国武装贩毒大案。真可谓案中有案,网中结网。侦查员们个个摩拳擦掌,更加抖擞精神去迎接挑战。

4名缉毒队员及时赶到,参加专案组并肩作战。

是夜,艳阳村村委会低矮的瓦房里一灯如豆。全体办案民警席地而坐。李正东把当天掌握的情况信息线索综合后向大家通报,然后分析道:“目前已知段安洲和他的两名缅甸同伙携带1支手枪3枚手榴弹贩运1200()克海洛因人境。他们在杨春华家住了3天,据杨春华讲,4月16日3人一道离去,迄今已近两月,而他们一直没有回到缅甸。有这样几种可能:其一,杨春华不知晓段等人此行的真正目的,段等人离开杨家后前往内地贩毒,或者已被内地公安机关抓获,或者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买主,至今还滞留在内地。

“其二,3人离开杨家准备往内地去兜售毒品,走到鬼树林,早有预谋或临时起意的两名随从为了贪占主子的毒品而将段安洲干掉―这一条如果成立,鬼树林中的尸骨就是段安洲。再有,从勘尸结果看,年龄、身高、死亡时间等好几项特征都与段安洲相似。

“那两名神秘的缅甸人既有杀人嫌疑,又有贩毒嫌疑。当务之急是应尽快搞清那两个的相貌特征,然后广发通缉,寻踪觅迹,抓捕他们归案。

“其三,艳阳村第一个接触段安洲等人的是杨春华,最后一个见过段安洲他们的也是杨春华。据缉毒队掌握,杨春华从前就有贩毒嫌疑,他的亲弟因贩毒被处决。段安洲出国前曾长期住在杨家,也许那时他们就合伙干过贩毒勾当。据此推论,段安洲带毒品回来就不会瞒着杨春华―这条推论如果成立,杀人越货者就不是那两名缅甸人而是杨春华了。说到这又给我们提了一个问题:如果是杨春华杀人越货,不可能杀一个而放走俩,他必须把段安洲主仆3人一起杀掉方能达到‘越货’的目的,否则剩下来那两个不会饶他。然而要杀3个人,又绝非他一人能办到。杨春华必须有3个以上帮手才合乎逻辑。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严酷的事实不得不引起我们大家的高度重视:那1把手枪3枚手榴弹和万余克毒品一旦流人社会,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我们哪怕就是不吃不睡苦死累死也必须尽早破案!”

接下来,李副局长给大伙分了工。

―王国勇带一个组在艳阳村走访群众。

―杨明强带一个组围绕杨春华展开侦查,有必要的话,可以对他家进行秘密搜查。

―杨必昌带一个组在邻近的罗家坟村和动广村一带开展调查访问。

―缉毒队4名队员进驻鬼树林,以尸骨现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进行地毯式挖地搜索。

各小组分头行动,紧锣密鼓干起来。照妖镜下魔鬼现形

短短jL天,有价值的情况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李正东手里。

杨明强小组了解到,杨春华和姚福良、段朝龙、段明华等人来往密切,前几年他们间多次结伙越境,每次回来,花钱都很“牛气”。经请示批准,杨明强他们瞅准杨春华家无人的空档,对杨家进行了秘密搜查。没搜到毒品枪支,却在厨房灶角、墙脚和卧室的床腿等处发现干涸的血迹。血样被提取。李正东派专人将血样送回县局化验。

王国勇小组侦悉一个重要情况,艳阳村的段明哲和严理成反应,4月16日,他俩从县城回来,因下雨耽误了行路,深夜两点左右才进村。路过杨春华家院外,看见院内亮着蜡烛,还传出冲水和竹帚刷地的声音。他俩诧异,心想这家人搞什么鬼,半夜三更洗院坝?好奇心驱使他俩轻手轻脚走拢院墙,扒在缺口处往里瞅个究竟。只见院内有几个人,手忙脚乱泼水的泼水,刷地的刷地。烛光虽然昏暗,但他俩还是看清楚了那几个人的脸。他们是杨春华、段朝荣、段朝龙、段明华和姚福良。段明哲嗅到一股血腥。他凑近严理成耳朵悄悄问:“闻到什么味没有?”严理成一吸鼻子:“嗯,腥气。”段明哲有把握地下结论:“杨家今晚肯定杀了一样大东西。”严理成赞同地点点头:“这几个黑心鬼在一起不会干好事。不知哪家的耕牛又遭殃了。”

他俩悄悄离开,回家看见各自的猪牛都好好关在圈中,过后也没有听说哪家的耕牛丢失,倒是前几天才听说段明宣儿子丢失了。

杨必昌小组收获也不小。罗家坟村口开小杂货店的罗泉林陈述,4月16日上午9点多钟,杨春华和段安洲从他店前经过。因彼此都是熟人,而且段安洲又是多年不见,罗便热情地邀请二位进店喝酒。他2人声称要赶路去永康,只立在柜台上各咕了一盅便离去。段安洲还答应等返回时再坐下来慢慢喝。奇怪的是,下午只见杨春华搀扶着他姐夫段朝荣从永康友痢过来,没见段安洲。罗问段朝荣脚怎么了?杨春华代他回答说砍木料被树砸伤。罗又间段安洲咋不跟他一道回来?杨答在后面来着。罗就坐在门口等,然而始终没见段安洲的影子。

6月13日,鬼树林传来捷报:在鬼树林翻挖折腾了3天的缉毒队员们终于在距尸骨现场百多米的地方挖出一个人头和一包衣服,经段明宣到场辨认,除了人头腐烂无法辨别外,他认定衣服是他儿子的。段明宜还提供,他儿子小时跌过一跤,把门牙跌掉一颗。经查看那头颅,确有一颗门牙系假牙。

据此可以认定,鬼树林尸骨是段安洲无疑。

杨春华的嫌疑直线上升。

如果从杨春华家提取的血迹与鬼树林尸骨的血型相吻合的话,将直接证明杨春华在家中杀死段安洲而后移尸鬼树林。

然而这个推论马上就被科学否定了。法医陈荣华带着化验结果再返艳阳村。他向李正东报告,从杨春华家密取的血样是人血,而且是两个人的血。经比对与鬼树林尸骨血型不一样,也就是说,是另外两个人的血。

背景越来越复杂,而案情却越来越明晰了。

“另外两个人?那么除了段安洲带回的那两个缅甸人还能是谁呢?”李正东沉思良久,慢慢说道:“不妨先这样假设,4月16日白天,凶手把段安洲骗到鬼树林杀害―这一点可以从罗泉林反映的情况中得到印证。夜里又在杨春华家杀另外两名缅甸人―段明哲和严理成当晚看到的情景正是凶手们杀人后在清洗血迹。那么,现在要紧的是必须千方百计找到两名缅甸毒贩的尸体琳张定扣洞穴探权

7名民替又经过两天艰苦的搜索,6月15日,他们发现林中一块宽地上突出一堆巨石,乱石堆中见一条宽约45公分、长约1.7米的缝向天开着口子。不时有绿苍蝇从那条缝中飞出。抱一块石头丢下去试深浅,竟然听不到石头落底的声音。是个洞穴。而且此洞深不可测。飞出绿苍蝇,说明里面有腐败物,这腐败物要么是死蛇烂蝙蝠,要么是什么动物踩漏脚掉进去,要么是……“找绳子来,让我下去看看。”张定松招呼其他同志。

把拉帐篷的绳子解来结在一起,放张定松下洞探察。

好一个张定松,用嘴叼着电筒,四肢叉开,扒紧洞壁,壁虎贴墙似地慢慢往洞下移。洞内奇热,不断有苍蝇扑脸。

洞壁不成桶状,而是时扁时圆,忽凸忽凹。总的来讲像宝塔形―上小下大。小张大约下行巧米左右,绳子放完了。他干脆解开腰间绳扣,在无保险的状态下继续靠手脚试探着朝下移动。一点一点十分谨慎地挪换蹬踏点。又下了五六米,洞壁扩大,脚已蹬不到对面。小张用电筒下照,仍不见底。

无法再下,只得重新攀回地面。刚钻出个脑袋,他就抑制不住兴奋地向大家报告好消息:“我闻到臭味了!洞底肯定有名堂!虽然没有下到底,但根据臭味分析,我敢肯定,此洞最深不过30米。”

接到报告的李正东赶来了,他指挥侦查员们砍来藤子,结成长条。再放张定松下去。当藤条放到28米时,张定松双脚终于落了地。

张定松双脚沾地的一瞬间,踩在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这种感觉迅速传达给大脑,令他毛骨惊然。电筒光下,张定松看见两只朽烂的麻袋里露出两具高度腐败的尸体。

张定松把腰间绳索解开,把电筒含在口中,腾出双手拴尸体。由于麻袋被尸水所腐,一提就成碎片,尸体也成稀烂状,提得不好就会把胳膊扯掉。又要照亮,又要捆尸,小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拾掇不好。腐尸烂肉被翻动,恶臭一股股冲人鼻中,熏得小张一口接一口地呕吐,胃内食物早已吐尽,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黄胆水。

洞底半天没动静。李正东猜测一定是小张遇到了麻烦,他决定再放个人下去帮忙。侦查员争着要下,结果被靠近洞口的李培安争到了绳头。他当仁不让把绳头系在自己腰杆上。李培安被放下洞。多了个帮手,多了把电筒,小张小李很快便把两具尸体裸在一起用绳子捆了,招呼上面起吊。

上得地面,李副局长看着两名部下浑身被汗水浸透,头上脸上糊满尸水肉渣的样子,感到无比心疼。民警们个个对他俩投去钦佩的目光,争着递毛巾递酒精棉,帮着往他俩身上浇水淋洗。

法医陈荣华冒着谤沱大雨操起了解剖刀。两尸均为男性,年龄在25岁至28岁之间,一具尸长1.77米,较瘦,穿灰衬衣黑裤子;另一具尸长1.63米,较胖,穿花格衬衫迷彩裤。矮胖的一具头发有明显特征―生来卷。两具尸身上均有锐器贯通伤,杀人凶器是匕首一类的利刃。

陈法医分别提取两尸的肌肉组织,再次赶回县局化验血型。

在前一段的调查访问中曾了解到,失踪的两缅甸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矮胖这个长一头卷毛。两名死者所穿衣服颜色也与群众提供的情况大致相同。

李正东一言不发,蹲在地上细细翻弄装尸的麻袋和捆尸的绳索。麻袋是普通的麻袋,绳索也是普通的绳索,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李正东却从这普通和一般之中发现了不一般的东西―梭扣,绳头上的梭扣!

在山区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专门用来捆柴禾的绳索或者皮条,这种专用绳索或皮条上都系有梭扣(当地农村称之为“皮条扣”),形状像织网的梭子,而且都成对。梭扣一般有木制和牛角制两种,而眼前这一对梭扣却很有特点,是砍取自然生成的树权制作的,样子不像织梭而像连环画中的钩镰枪头。

李正东面露喜色,他从这对梭扣上看到了破案的希望。他想,也许这对梭扣会成为认定凶手的证据。

当晚,在艳阳村支书的配合下,两位曾和杨春华一道砍过柴的村民被请到村委会。他俩只对那钩镰枪头式的梭扣膘了一眼,便异口同声指认是杨春华的。

一切都清楚了。段安洲及其两名随从跟杨春华等人内外勾结合伙贩毒。杨春华一伙为独占那12000克毒品,黑吃黑杀了段安洲等3人。严理成和段明哲于4月16日深夜在杨家院里看到清洗杀人现场的杨春华、段朝荣、段朝龙、段明华和姚福良5人无疑都是作案者。撒天网群魔伏法

“逮捕他们!”左毅局长下达了命令。

李正东把全体人马集合起来,分为5个抓捕组,定于当夜(6月16日)零点同时动手。

当时钟的3根指针同时直立向天时,从艳阳村委会射出5支利剑,直取各自的目标。

半小时后,抓捕段朝龙、段明华和姚福良的3个组顺利告捷。而抓捕杨春华和段朝荣的两组人马却扑了空。

李正东向左局长报告情况,请求派出力量堵住艳阳通往县城和永康的出路,乘车赶赴边境,封艳阳村古释道出境口。专案组这边同时派出3路人马分头向县城、永康和边境跟踪追击。其余民警,突审犯罪嫌疑人。

3个落网的家伙对自己作案的手段都非常自信,他们绝不相信警察会找到证据,因此个个坚不吐实。

李正东注意到,段明华相对要稚嫩些,没有另两人油滑,遂决定选他做突破口,亲自主审。

先是段安洲的衣服,接着又是捆两具缅甸人尸体的绳索和梭扣……证据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段明华心理防线一道道被攻垮,他终于彻底缴械投降,交待了他们一伙的罪行:

4月14日,杨春华把我和段朝荣、段朝龙、姚福良约拢,告诉我们段安洲在外国“发”了,前晚和两个缅甸人带了一大包白粉到他家。他要我们大家帮着找买主,还说阿洲说了,盈利大家有份。他姐夫段朝荣说,这么多人分利能有多大搞头?不如干脆把阿洲他们3个“做”了,白粉卖掉,钱我们5人平分,段朝荣说罢,大家尽都赞同,于是就共同设计了“做”那3人的方案。

16日天亮前,我和段朝荣、段朝龙、姚福良摸到鬼树林埋伏。杨春华以去永康跟买主谈价为名将段安洲骗出。中午,他们路过鬼树林,趁阿洲不备,杨春华从后面将他抱住,抢了他的枪。段朝荣最先扑上去,被阿洲反抗中一脚踢中下身。我们几个一拥而上乱刀把阿洲戳死。段朝龙把他头砍下,剥了他衣服裹住就近埋了。然后我们把尸体拖到沟底,扒些土盖住,段朝龙还砍倒一棵树压住埋尸处。

天黑后,我们又回到杨春华家,把阿洲带回来那两个伴杀了。先是在睡处杀,几刀下去都没杀死。瘦高个跑去厨房拿菜刀跟我们拼,被我和段朝龙杀死在厨房。矮胖的那个往外跑,被杨春华和姚福良追出去杀死在院坝。杨春华说他晓得鬼树林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非常隐蔽,无人知道。我们把尸体捆了套在麻袋里,我和杨春华抬一具,段朝龙和姚福良抬一具,连夜把两具尸体丢进了那个洞里。因段朝荣白天被阿洲踢坏了下身,他没参加投尸。

交待完这些,段明华还不忘提出他一直想不通的疑问:“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个洞的?洞口小得像一条缝,一般人就是走到跟前也看不见的呀。”

李正东不正面回答。反问他:“你没听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古话吗?”接着又问:“毒品和武器现在什么地方?”这是他急于想要知道的。

段明华答,“原来藏在杨春华家草垛中,‘做’掉那几个‘老缅’后第3天,他留下武器,把毒品交给我们,我们几个一起背去藏在村外后山上。”

李正东叫了几个人,立刻押解段明华上后山。在一处十分隐蔽的乱石窝里取出两只背包,背包中装满了压缩的海洛因砖。李正东根据块数粗略计算一下,差不多就是12000克左右。

追踪逃犯的3个小组,艰难地跋涉在山道上。最艰苦的要数追往边界的那一组。因为走的匆忙,3名缉毒队员除了枪弹其他什么也没带。蛮荒古道绝人烟,想讨饭都没有讨处。渴了倒是可以喝山泉,饿了怎么办?

16日中午,空肚子追了11个小时的3名民警实在饿得走不动了。郭秉新提议:“打只山鸡烧吃吧。”文军反对:“不行,枪声会惊动逃犯。”陈文清说:“你俩等着,我去碰碰运气。”说完一头钻进了树林。约摸过了半小时,老陈用衣服兜了一兜野果出来高兴地招呼着:“来吧,山批把果,色鲜味美,在家想吃还吃不上呢。”郭秉新和文军围拢来,洗也不洗,拿起就往嘴里塞,还一边赞美着:“唔,不错,不错!”我敢说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野果下肚,长了精神,3人又跃起直追。一直追到日薄西山,也不知超出国界没有。眼见得林木越来越稀,视线渐趋开阔,老陈对两伙伴说:“从地势山形看,我觉得快接近外国了。边境线上有局长派出的人,那两个家伙逃不掉。如果他们是朝这个方向逃的话,也差不多该现影子了。”

老陈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叭!”“叭!”两声枪响,听声音测距离,不过百多米。

3名民普各自推弹上膛。老陈向两位战友作了个“合围”的手势,3人分开朝枪响处包抄过去。

转过山脊,可见前面灌木丛中升起一股袅袅炊烟。3名民警从3个方向轻手轻脚朝炊烟靠近。好在是雨季,落叶潮湿,踩上去不出响声。近了,更近了。3人都清楚地看见20米开外有两个人正围着火堆烧一只野鸡,不拔毛,直接架在火头上烧。民警们想,那只鸡大概就是刚才那两枪的战果吧。

老陈试着再往前移动,15米,10米,借灌木丛掩护越靠越近。他注意到两名战友也从对面两侧往火堆运动。围着火堆的两人全神贯注于那只野鸡,丝毫没察觉有人正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老陈看清楚了,面朝着自己的那张脸正是杨春华。老陈紧紧鞋带,做了个深呼吸,而后猛然跃起,像非洲草原上扑向鹿群的猎豹朝火堆冲去,同时高声招呼两名战友,“动手!”

杨春华和段朝荣被突然的响动惊掉了魂。他们的第一个意识是“老虎来了!”等听见有人高喊“动手”,方才反应过来是遇上了追兵。两人迅疾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去耍间掏武器。然而晚了,陈文清已冲到跟前,看见对手掏武器,便不顾一切地一头向段朝荣撞去。把个段朝荣撞得猛窜出去,身躯盖过火堆,脑袋重重地砸在杨春华腿上,把杨春华扑了个仰巴叉。

文军和郭秉新及时赶到。文军把枪管直塞进仰面朝天的杨春华嘴里,缴下他刚刚掏出的手枪。郭秉新毫不客气地挥起枪托,重重砸在段朝荣后脑勺上,一下就把段朝荣打昏过去,从他腰间摸出3颗m-46型手榴弹。

郭秉新那一枪托,为这起永德县历史上罕见的、涉及两国贩毒团伙,集凶杀、抢劫、贩毒为一体的案中案的侦破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李 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