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冬夜寂寥,烛火扑闪,灯影里都是夫君的容颜。王雪瑶万般担心夫君安危,寝食不安,那枪子儿可是不长眼睛的。即便是他运气好,枪子儿没碰他,可他也是年逾五旬的人,他那身体会吃不消的。个倔老头子,一根筋,打起仗来会不要命的。丫环杏儿来报,说是范老板来了。范老板是范晓梅的父亲,来过她家,不是跟范晓梅来,是大儿子继富领他来的,范老板是继富那大河票号的客户。时近亥时,他咋还来我家?就想到继富和继兵,未必是继富的票号出事了?或者是继兵与范晓梅出事了?腾地起身,随杏儿到堂屋会客。

范老板已在堂屋就座,起身拱手:“宁夫人好,这么晚了前来打搅,实在不好意思。”范老板穿驼色长袍,戴毛皮沿瓜皮帽,沟壑纵横的脸愁成苦黄瓜,不住地用手帕擦脸上汗珠。杏儿端来盖碗茶放到茶几上。不知情由的王雪瑶心子提到喉咙口:“哦,范老板,您请坐,请喝茶,有啥子事尽管说。”

二人入座,范老板述说了急着赶来的原委。

说宁继兵与范晓梅和姜霞都去荣昌参加了义军,与前往剿抚的官军对抗。是姜霞的父亲他的好友老姜头赶来给他说的。说他这女儿晓梅看似文静,其实很野,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还带了孙中山那兴中会的书籍和《渝报》回家。为这,他斥责过晓梅。后来发现,晓梅常与她家老四宁继兵交往,倒还放心。那天,他和夫人忙完生意回家,见女儿留了张字条,说是她跟姜霞和宁继兵去乡下玩几天就回来,让他们勿念。他夫妇生气也无奈,女儿毕竟大了,也想,女儿怕是跟宁继兵交好呢,倒高兴。依旧忙于经销立德乐的猪鬃生意。说老姜头是听他一个参加义军受伤逃回来的亲戚说的,说是三个娃儿被官军打散了,下落不明。

王雪瑶听后,忧心如焚,真是祸不单行,正担心老头子安危,不想幺儿子也去参战,竟还是与他父亲对立的一方。

“宁夫人,不知您有他们的消息否?”范老板目露渴望。

王雪瑶失神摇头:“范老板,不是您来说,我是啥子也不晓得呢。啊,我的幺儿……”

范老板着急,起身踱步,汗水一颗颗下落:“这这这,这可咋办,我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王雪瑶同情起范老板来:“晓梅是个多好的女子,姜霞我也熟,跟我家老二在一个科室上班。”责怨说,“继兵也是,你是男娃儿,一定要去也就自己去,不该带了晓梅和姜霞去,她们女娃子家家的,哪里经得起那战火!”对于姜霞,她还总有一种负疚感。

范老板擦汗的手帕透湿,愧颜道:“不是继兵带了她们去的,是我家晓梅撺掇继兵和姜霞去的。为这,老姜头对我拍桌子瞪眼睛,说是他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跟我说聊斋,要跟我断绝交情。”

范老板的实话实说令王雪瑶感动,看来是范晓梅撺掇继兵和姜霞去的了,承忠给她说过,范晓梅这女子不简单。她看过范晓梅给继兵的一些报刊,觉得那报刊上说的有道理,现今这朝廷实在是腐败透顶,是该改朝换代了。她对承忠说后,他不吱声。她追问他咋不开腔?他面无表情,继续练书法,悬腕运笔:“铁无可铸神州错,寒不能灰烈士心。”她知道,这是两年前被革职逐回原籍的文廷式所写,他主张维新变法富民强国。她再追问:“你是同意我的看法?”他撂笔长叹:“皇帝乃真龙天子,没有真龙压阵,天下必乱。春秋战国、五胡之乱,皆因群龙无首,没有真龙一统天下,方致杀戮不断,民不聊生。”她也怕乱,一旦天下大乱,食君之禄的夫君会丢官坐牢以至丧命,儿孙们的安危则莫测。熟读史书的她知道,但凡改朝换代都要流血死人的。流血死人!啊,继兵、晓梅、姜霞,你们现在哪里,可千万别……心如刀剜。天呃,倘若承忠和继兵在战场上怒目相视枪口相对咋办?唉唉,咋会是这样……机灵的杏儿端了碗抄手来,说是范老爷准定饿了,吃碗抄手。范老板道谢,吃不出鲜抄手的味道,吃了半个就不吃,说是吃不下。是呢,当父亲的做母亲的,儿女生死未卜,哪有胃口吃东西。

邹胜来了,脸上花糊,棉军服上沾满泥土带有血迹。杏儿端来热水拿来毛巾,让邹胜洗洗手擦把脸。邹胜对杏儿说:“道谢啊。”杏儿说:“不谢。”杏儿十七八岁,勤快乖巧,待邹胜擦洗毕,端了脸盆到一边放下,又为邹胜泡茶。王雪瑶急着打问承忠的情况。邹胜喝杏儿上的茶水,说宁大人安然无恙,正在回来的路上,他是快马赶来报平安的。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地,还有块石头压着:“邹胜,你见着继兵没有,个该死的,他也去荣昌参战了。”邹胜欲言又止,盯屋里的范老板。杏儿又端了碗抄手来,递给邹胜,说是加了油辣子、花椒面的。邹胜狼吞虎咽吃:“鲜,辣,安逸!”王雪瑶说:“邹胜,这位是范老板,是常来我家玩的范晓梅的父亲,范晓梅也跟继兵在一起,你知道啥子但说无妨。”

邹胜抹去嘴边油腻,才一五一十说了。

邹胜没想到会遇见宁继兵,是他与宁大人搭救喻笑霜父女后的一天黄昏,宁大人率领的官兵过荣昌县街口时,遭到乱贼突袭,十多名官兵中弹倒地。宁承忠怒了,指挥官兵还击。枪声呐喊声四起。官兵人多武器好,没多久,乌合之众的乱贼便四散逃窜。宁承忠指挥分兵追捕。邹胜带领一队官兵追捕一帮乱贼,追入小街追进巷道追至支巷。一颗子弹擦他耳边飞过,险些夺了他的命去,是前面一个崽儿朝他射击,距离不过丈远,他即举来复枪扣动扳机,子弹朝支巷那一线天飞去。不是他的枪法不准,是他看清楚那崽儿是宁继兵。宁大人这幺儿子他最熟悉不过,小时候常骑在他肩上挥手吆喝,将他当马儿骑。“继兵,你站住……”他着急不已,不清楚宁继兵为啥来了荣昌,未必是来玩耍误入了乱贼的队伍?未必是来参加反乱?又一颗子弹射来,没射中他。他看清是宁继兵身边的一个女子朝他射击,赶紧躲到墙边,探头喊:“继兵,你莫跑,我是你……”那女子又朝他射击,没有子弹了,宁继兵也朝他射击,也没有子弹了,就拉了那女子拔腿跑,还有个拿梭镖的女子跟着跑。邹胜快步追:“继兵,我是你邹叔叔,你们莫跑了,巷子外头全是官兵!”宁继兵住步回身,看清是他,就叫那两个女子住步。邹胜持枪走过去。宁继兵端枪与他对峙,拉长狼脸黑了两眼:“你过来,我跟我爸爸学过武术!”邹胜收枪说:“幺少爷,你学过武术也打不赢我,我不会伤害你们,我会设法搭救你们。”宁继兵半信半疑:“此刻里不比平日,是在杀红了眼的战场上敌我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邹胜哭笑不得:“我的个幺少爷呃,好,那我现在就死。”调枪口对了自己胸口,勾扳机。宁继兵才急了:“邹叔叔,莫开枪!”“那你说,相信我不?”“信,我相信。”邹胜放下枪,埋怨说:“你看你,咳,你们咋跑到这里来,这里好危险……”问明得知,他三人确实是来参加反乱的,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是来参加义军的。朝他射击那女子叫范晓梅,拿梭镖那女子叫姜霞。邹胜火冒三丈,头一次对幺少爷宁继兵恶了脸,以叔辈的口气怒斥了他。支巷外的枪声渐次稀疏,巷子里就他们四个人。邹胜领他们出了支巷,叫来两个官兵护送,说他三人是来荣昌玩耍的,战事起后,躲在了支巷里,叮嘱两个官兵务必送他们安全到家。宁继兵在他耳边说:“邹叔叔,你可千万别对我爸爸说啊!”他怒怨盯他,点了头。

蜡油流淌,王雪瑶泪水挂腮,庆幸邹胜救了三个娃儿,担心他们至今没有落屋。范老板朝邹胜连呼恩人大恩人,求他帮助寻回三个娃儿,双手作揖下跪。邹胜赶紧扶住:“范老板,使不得,邹胜理当如此。夫人,范老板,我是快马赶回来的,所以先到。你们尽管放心,那两个官兵是我心腹,他们定会平安护送他三人回家的。”

宁继兵趴在堂屋里的条凳上,自己脱裤子露出屁股,狼脸上那嘴巴咬得死紧。他从未领教过父亲那牛皮手柄马鞭抽打屁股的滋味,却见过大哥二哥领教父亲马鞭抽打后的惨相。除自幼丢失的三哥外,他和大哥二哥都挨过父亲的打,是用手打,父亲用马鞭抽打大哥二哥都只有一次,却记忆深刻,想起就不寒而栗。两位兄长被抽打后,六七天下不了床,没法去书院念书。大哥是因为在弹子石大街口看戏班子演坝坝戏回家晚了,一家人都好着急,父亲就用马鞭抽他。二哥呢,是因为看绘有**大腿的洋女人的洋文图书,父亲发现后,就用马鞭抽他。现在,轮到自己了。父亲很喜欢他那牛皮手柄马鞭,皆因为他喜欢骑马喜爱他的白马,他对白马多半是挥舞马鞭吆喝,鞭儿不落或轻落到马屁股上,情急时,他也下得狠手,抽得马屁股冒血。那是二哥不辞而别去美国,父亲打马去朝天门码头阻止,人没留下来马儿倒受了委屈。那年他十岁,是听邹胜叔叔说的。

“数!”父亲黑着张狼脸,瞪着怕人的眼睛,声如沉雷。在场的邹胜、赵管家、老妈子、杏儿、家丁都哆嗦,宁继兵也哆嗦。他知道,大哥二哥挨的都是三鞭,头一鞭就惨叫。桀骜不驯的他决意不叫,死都不叫。他龇牙数数:“一。”“啪!”鞭子抽到他屁股上,心里惨叫,咬牙关不出声。母亲盯他,恨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再数!”父亲说。“二。”他声音颤抖。“啪!”这一鞭更重,钻心痛。他没叫,眼里涌泡泪。母亲身子**,嘴唇翕动。他希望母亲过来保护,希望邹叔叔和赵管家过来劝解。也失望,此时的父亲如狼似虎,谁也劝不了,除非是笑霜姑姑在。“往下数!”父亲说。“三!”他怒脸喊。“啪!”不是鞭子是刀,穿肉透骨。他张嘴无声,泪珠子迸溅。父亲没有破只抽三鞭的例,不看他,收了马鞭出堂屋去。母亲扑过来,眼泪滚落:“儿耶,你是自作自受……”

邹胜和赵管家抱了宁继兵去他的住屋,宁继兵只能趴卧**。

王雪瑶看着幺儿继兵屁股上淌血的鞭伤,生气又心痛。邹胜拿了草药来,用嘴嚼烂,将其敷到继兵淌血的伤口上。“啊,痛,痛!”继兵这才大叫。邹胜说:“幺少爷,你忍着点,我给你敷的是蛇含草,可以止血止痛。”王雪瑶问:“邹胜,这管用?”邹胜说:“我也是跟宁大人学的,带兵打仗,少不得有人受伤,临时治治还是管用。”杏儿拿了湿纱巾来递给邹胜:“按你说的,我用开水烫过三遍。”邹胜点头,接过湿纱巾盖到宁继兵那敷了草药的伤口上:“还是要叫二少爷回来看看,伤得重。”赵管家说:“我这就去叫二少爷。”邹胜说:“没得渡船了。”王雪瑶说:“老赵,你明天一早去。”赵管家点头。王雪瑶叹曰:“没想到老头子下手会这么狠,他一向都疼幺儿子的,平素偶尔也打,不过是用手拍拍脑壳打打屁股。打得最凶的是,继兵跟武德厚因为范晓梅在‘三巴书院’打架,那也只是用手巴掌扇了幺儿的屁股。早晓得他要动鞭子,就会把继国叫回来了,也好及时疗伤。”她守着继兵吃夜饭,守着继兵入睡。继兵,你硬是胆大包天,那战场是要死人的!你父子竟然对着干,要是你伤了你爸爸,或是你爸爸伤了你,叫妈咋活……

宁承忠比宁继兵回家早,刚进屋,王雪瑶就扭住他擂打,找他要幺儿子。宁承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庙,喝道:“老子刚回来,你不关心老子,反倒找我要继兵,我倒要问你,你是咋个照看我幺儿的!”王雪瑶就把范老板和邹胜来说的一股脑儿说了,指责他不该去打这个混账仗,竟然还下令追捕自己的儿子,追捕范晓梅和姜霞。宁承忠听后不说话,脸色铁青。中午阵,两个官兵护送疲惫的宁继兵回来,报告说,那两个女子都一一护送到她们家了。王雪瑶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没有斥责继兵,招呼老妈子和杏儿赶紧上饭上菜。宁承忠和宁继兵两爷子一桌吃饭,都不说话。饭后,宁承忠就拿了马鞭来……

扑卧在**的宁继兵被鞭伤痛醒,见母亲在床边睡着了,没有惊动母亲,低声呻吟,气愤邹叔叔不讲信用,向他父亲告了密。母亲醒了,为他搓揉四肢:“儿呃,你痛就大声叫唤,叫出来会好些。唉,也怪妈的嘴巴不严,一生气就把啥子话都跟你爸爸说了,你邹叔叔是让我千万莫给你爸爸说的……”宁继兵听着,自己错怪邹叔叔了,感激之情油生,他欲埋怨母亲,又不忍,母亲守护了自己大半夜。想到晓梅,本来,那两个官兵是要先送他回家的,他坚持要先送晓梅和姜霞回家,也不知道她俩落屋后咋样,晓梅不会也遭受他这样的酷刑吧,那他可心疼死了。不会的,晓梅的父母温善,视她为掌上明珠,最多不过是说她几句。

去荣昌前的那天晚上,宁继兵是在晓梅家住的,跟母亲说是去他二爸处了。他没在立德乐的“利川”轮船上做事了,做的事亦与立德乐有关。他二爸宁承业的洋货庄重庆总号做有立德乐的生意,越做越大,急需要他这个侄儿做帮手。范晓梅的家在浮图关上,她领他登老高的陡峭石梯,到她家那西式房院前时,两人都气喘吁吁。范晓梅掏钥匙开了铁门,领他进院带他转游。这朦胧夜色中的房院令他惊叹。是幢平屋房院,有回廊、草坪,花木丛生,墙上长满爬墙草。晓梅领他走到院子最高处,他才发现,这院子是建在山顶的,四面都是绝壁。“哇,好悬!”他说,兴致盎然,“浮图关确实是重庆府的一大屏障,占有军事地利之胜。”范晓梅笑:“说是古时候这里建有‘夜雨寺’,说是跟唐朝诗人李商隐那首《夜雨寄北》的诗有关,‘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他感叹。

范晓梅领他进屋后,就忙着点燃灯烛点燃壁炉,屋里暖和起来,他俩都脱了大衣。客厅的摆设不中不西,八仙大桌边有架西洋三角钢琴。他捣弄钢琴,发出不成调的声响。范晓梅抚裙子下摆坐到钢琴前,手脚都动,响起《梅花三弄》的琴声。他听过大嫂樊绣屏用琵琶弹奏的《梅花三弄》,那是一种似大嫂唱清音般的脆悠悠的乐感,而范晓梅弹奏这琴声似林涛似江潮似船工号子声。范晓梅弹奏毕,露出浅笑。一阵静默。他鼓掌说:“好,妙!跟我大嫂那琵琶弹的是格外的味道。”范晓梅笑:“你大嫂的清音唱得好,琵琶也弹得好……”他看她说话,心生怜悯,她是个有才有貌的女子,怎么能去铁血战场?“晓梅,我……”“你啥?”“我不想让你去。”范晓梅捂嘴笑:“你不想让我去?你倒像是发起人了?莫忘了,这事是我,是我范晓梅发起的,你不过是个参加者。你刚听我弹了《梅花三弄》,你晓得的,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范晓梅的父母不在家,她母亲帮父亲管账,都忙生意去了。范晓梅说过,这老大的房院里常常就她一个人。范晓梅给他泡了沱茶,拿来书报给他看,就挽袖扎臂去了厨房。他喝茶看书报,按照父亲的说法,这都是些激进书报。就有痛斥今年朝廷与德国签署《胶澳租界条约》,与英国签署《展拓香港界址专条》《订租威海卫专条》,《关内外铁路借款合同》的文章。哼,洋人是在瓜分蚕食我国,可朝廷却总是步步退让。那天,范晓梅给他念过一首诗:“赫赫谭君故,湘湖士气衰。惟冀后来者,继起志勿灰。”说写诗者是巴县人,叫邹容,年仅十三岁,因谭嗣同等六君子变法遇难而愤然挥笔。他赞叹:“这个少年不简单。”范晓梅说:“邹容随兄去巴县应童子试,见题旨皆是四书五经,就罢考而去。他父亲打他,他依然不去应考。这首诗表达了他对六君子遇难的惋惜,也表达了他变革的志向。”范晓梅知道的事情多,还会分析,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来啰,吃夜饭啰。”范晓梅端来番茄炒鸡蛋、油炸花生米、泡萝卜、米饭和黄酒。两人都饿了,大口吃喝。

酒足饭饱,夜幕降临。范晓梅说早些睡,明早天不亮就要出发。点蜡烛领宁继兵进了里屋,说是她的住房。屋里摆设不多,一架中式大床,帐幔是乳白色西纱的,床边有铺了乳白色花边布的条桌和小圆凳。挂有镜子和一幅山水画。范晓梅说,这山水画是武德厚买来送她的。宁继兵心里就不舒坦。“你今晚就睡这里。”范晓梅说。宁继兵看绣花软被,有种渴盼的愉悦,难道今晚会与她同床共枕?又想,人家是不会睡这里的。想起小时候偷听见父母在里屋说的话,母亲说:“你坏,第一次去你家就不老实。”父亲说:“我老实了就没得这四个娃儿。”他当时不解父母的话,现在明白,一股勇气犹生,伸手搂她。她由他搂。他的手移到她腰际,指尖的奇异妙快感漫延全身。她盯他笑。他搂她更紧,她胸前那两团暖热似炉火,把他那胸肋融化令他那喉头冒烟,嘴就去寻她的嘴。嘴碰嘴时,她那两团柔软就结实,顶得他心痒痒。强烈的欲望促使他跃跃欲试,手不老实,碰到了那敏感处,急不可耐的他狼一般将她扑到**,解她衣扣扒她裙子。她按住他的手,使力推开他,下床整理衣裙,满脸涨红:“继兵,晚安,睡个好觉,明早我喊你。”出门,带死了屋门。他喘息、惊惶,仰躺**。她生气了?她怨恨我了?他睡不着,在弥散着她特有气味的**扳动,裤裆里那东西膨胀。他不甘心,呼地起身下床拉开屋门,她怕是睡在客厅里的。客厅的蜡油欲尽,室内空无一人,她是去她父母的卧室了。烛火跃动,熄了,寒气透窗,浇灭他躁动的欲火。他泄气地关门上床,自己是晕了头了,人家不是个随便的女子,倒感慰藉,娶她的决心越加坚定。明天就去参加义军打仗了,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会亏欠了她的;自己真要战死沙场而没有得到她又会好遗憾……终于入梦,梦见他与她若即若离的销魂事儿。黎明时分,范晓梅敲门叫醒了他,出屋来时,见姜霞也在。“啷个,你爸爸同意了?”他问姜霞。姜霞红眼说:“我是偷跑出来的。”“好,三人为众!”他大义凛然出门。范晓梅、姜霞跟出门。范晓梅给塞给他和姜霞一人一个冷馒头,三人边啃边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