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吕萌看看曹小鱼,有些纳闷。曹小鱼在前,吕萌跟在后面走进别墅大门。吕萌突然停步。客厅的大沙发上背身坐着一个衣着亮丽、雍容大度的妇人。她就是刘美琳。

刘美琳听见响动,回头看,脸上露出欣喜,她站起身喊道:

“萌萌!我的女儿!”

吕萌脸色苍白,她狠狠地瞪了曹小鱼一眼,突然转身向外跑去。

刘美琳追出,叫着:“萌萌!”

曹小鱼抱着手透过玻璃窗看着母女。

吕萌在红小路上快步走着。刘美琳追着,她的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插进一个缝隙,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曹小鱼急忙往外走。吕萌听见母亲的呻吟,停下脚步,但仍背对母亲。

曹小鱼跑下台阶,边扶刘美琳边叫吕萌:“吕萌……你妈妈摔倒了……快过来呀!”

吕萌站在原地不动。曹小鱼看吕萌一眼,扶起刘美琳。刘美琳的脸上现出失落的神色,默默地回身随曹小鱼走上台阶。

刘美琳突然回身说:“……萌萌,我从美国回来,就是想亲自告诉你——吕伟进不是你父亲!”

吕萌身子一震,转过身来。刘美琳说完走进屋里去,被曹小鱼安顿在沙发上坐下。她显得极其失望。曹小鱼直起身,突然看见吕萌站在门口。

曹小鱼不动声色。吕萌走近一步,生气、探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母亲的背影:“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刘美琳的声音很冷,一字一句地说:“你坐下来……”

曹小鱼把吕萌拉过来,坐到刘美琳对面,自己却走出门外。

吕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刘美琳的脸。

她冷着脸说:“我爸是自杀……”

刘美琳道:“我知道,而且,我一听说就定了当天的机票。”

“我们没打算搞任何活动……”

“我也没打算参加……”

吕萌抬眼,困惑不解。

刘美琳站起来走动着说:“……萌萌,我和你爸爸做了三十年夫妻,有二十五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无情无义’……”

吕萌苦笑:“……我不想听。”

刘美琳看着吕萌:“萌萌,我是你亲妈,养你二十多年,你就这么对待我?”

吕萌情绪有些激动:“我该怎么对你?跪着叫妈妈?感激您生了我?这辈子我只跪过一次,你知道吗?因为我撒谎,爸爸惩罚我在地上跪了三个小时!”

刘美琳看着吕萌。

“他不愿意有个撒谎的女儿!您知道我跪在那里想什么吗?

我在心里叫您,我叫妈妈您听见了吗?别人都有妈妈,可我妈妈在哪儿?您在哪儿?”吕萌的眼里闪着泪光。

刘美琳的眼睛里也含着泪光,但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知道爸爸是怎么做的吗?他陪我跪在那里。整整三个小时,一动不动地跪着。我说,爸,犯错的是我,您别跪。爸爸说,他在求老天爷给他送回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儿!”

吕萌双手捂脸,无声地哭泣,肩头**着。刘美琳看着女儿,眼泪滑落下来,从茶几上的纸巾盒中抽出纸巾揩干眼泪。

又抽出几张纸巾,走到吕萌身边想给吕萌擦。吕萌摇头躲开。

刘美琳叹口气,走回对面坐下,“萌萌,你吃了不少苦。要怪只能怪妈妈不该生下你,不!是不该嫁给你爸爸。妈妈在嫁给你爸爸之前就爱上了一个人,有了他的孩子。”

吕萌目瞪口呆地看着刘美琳。

刘美琳沉浸在回忆中:“这孩子就是你哥哥。我虽然嫁给了你爸爸,但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的心只属于那个男人。”

“他是谁?”

刘美琳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我没法跟吕伟进在一起生活,可是又离不开他,因为那个男人已经犯错误被发配到了农村,那个人才是你的爸爸!”

曹小鱼站在了客厅门口,一副吃惊地表情,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刘美琳。刘美琳的眼睛突然看向通往卧室的过道。

整容后的杜一鸣站在过道处,神情既紧张又兴奋。曹小鱼的眼睛看着杜一鸣。刘美琳温柔的目光也痴痴地看着他。

吕萌松开捂着脸的手,突然发现母亲的神态,转头去看。

杜一鸣看向吕萌。吕萌吃惊地张大了嘴。杜一鸣冲动地欲迈步上前,又有些犹豫,眼神中显露出渴望。

吕萌缓缓站起来,看着杜一鸣。刘美琳喜极之下,满眼含泪,对吕萌说:“萌萌,他就是你父亲,亲生父亲。”

杜一鸣的眼睛里也有了泪光,他的喉结在滚动。

刘美琳又充满深情地喊道:“萌萌……”

吕萌由于受了强烈刺激而脸色潮红。

杜一鸣与刘美琳坐在了一起,他呆呆地看着吕萌。刘美琳在擦眼泪。吕萌神情冷然,以不可侵犯的架势站在沙发前。曹小鱼木然地看着,仿佛与己无关。

吕萌说:“你们的戏演完了吗?现在该谢幕了!”

杜一鸣的神色骤然变得惊惶。

曹小鱼感觉到一种危机在逼近,神色不安地看着吕萌。

吕萌的目光刺在杜一鸣脸上。

杜一鸣坐立不安地动着。

吕萌说:“你不是我的父亲,你不配。”

刘美琳一下站起来。吕萌冷冷地看着刘美琳:“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妈,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女儿。”

刘美琳神色惊恐:“萌萌,他是你父亲,他真的是你父亲。”

“不!我只有一个父亲,我是吕伟进的女儿。”

刘美琳抱住头,哀声道:“天啊,你让我说什么才肯相信!”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杀死我父亲的凶手,他是杜一鸣!”

刘美琳惊叫:“你……”

杜一鸣的脸刹那间变得死人一样,肌肉完全僵住了,他站了起来,又呆呆地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吕萌。

吕萌一字一顿地说:“是你们害死了我爸爸!……别忘了我也是整形医生。我爸爸临死前留给我一份手术资料,我就是按照里面的数据画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就是现在的你——杜一鸣!”

杜一鸣的喉结动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美琳赶紧给杜一鸣拍背,咳嗽了半天,杜一鸣终于说话了:“你……你怎么知道吕伟进给我整了容?”

“我爸爸临死前全对钟扞说了!”

刘美琳一下子过来抱住吕萌的胳膊:“你可不要乱说呀!”

“你父亲留下的资料在哪里?”杜一鸣问。

吕萌说:“没有用,杜一鸣,你找不到的。”

曹小鱼劝道:“吕萌,他们都是为你好……”

“小鱼,我终于看清你了!”吕萌鄙视她。

曹小鱼欲辩解。

杜一鸣说:“小鱼,去处理你该处理的事情。”

曹小鱼抓起包匆匆离开。

刘美琳道:“一鸣,孩子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她不会对别人说的!萌萌,是吧!”

杜一鸣一拍手,侧门出了两个彪形大汉。

刘美琳一下子冲到杜一鸣面前,几乎下跪:“一鸣,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杜一鸣冷冷地说:“美琳,在我离开国内之前,你和吕萌,失去自由了。”

房门口,两个彪形大汉面目冷酷地站着。

窗前,杜一鸣背身站在那里看着院子。少顷,他转过身,阴沉地盯着吕萌:“吕萌,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有一点是事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你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孩子,我真不希望你逼我出手。”

刘美琳惊恐地看着杜一鸣,不敢再说话。杜一鸣冷冷的目光在母女俩身上来回扫视。

吕萌不屑地笑笑:“我承认你以前确实对我很好,想起来都有些过分,但没用,认贼作父不是我的喜好,想怎么办随你便。

我提醒你一句,你想杀了我就再没人认得出你,那是做梦!那份资料很快就会印成通令,贴的满大街都是了。”

杜一鸣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把资料藏在哪里了?说?”

吕萌轻蔑地撇嘴,不理会他。

3刑侦大队楼内,钟扞与郑金两人从楼梯走上来。郑金建议道:“……先看看江队情绪怎么样,再说。”

钟押没有说话。两人推开江克办公室的门,脸上的笑容突然住了。屋子里没人,办公桌上收拾的一尘不染,空空的,旁边的书柜子,里面也是空的。

钟扞扭头去看郑金。郑金也在看钟扞。两人几乎同时转身。

门口站着副大队长。副大队长说:“郑金,钟扞,你们是找江克同志?他调走了。”

郑金不等副队长说完,忙问:“调哪儿了?”

“江克同志被派去蹲点——查白沙县那个系列杀人案了。”

钟扞又问:“去多久?”

“短时期恐怕回不来……上级安排他在白沙县公安局挂职任副局长。”

钟扞、郑金互相看看,郑金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意思?”

钟扞沉思。

来到钟扞办公室,郑金一屁股坐在钟扞桌前,拉抽屉翻找东西。钟扞喝着水问:“你找什么……”

郑金将钟扞的东西拿出桌上来回翻。钟扞说:“烟在底下的抽屉。”

“我有烟……我找吕萌的辞职报告。”

钟扞闻言回身:“在江克那儿……你找它干什么?”

“我抄一份……要求调白沙县工作。”

“你发什么疯?想调就调?”

“不让调我就辞职,更省事,原封不动抄一遍……原来那份儿也行。“钟扞走到桌前看看郑金:“你真闹哇?有完没完?”

郑金看钟扞:“给我!

“没有!撕了!”钟扞拉下了脸。

两人离得很近,两张男人的脸,互相瞪着眼。郑金败下来,扭头往外走。钟扞一把将他抓回来,郑金没留神,被拽得一屁股墩在椅子上。

钟扞喝道:“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耍什么态度呢!”

郑金闷头不吭声。

钟扞看看他,放缓了语气:“郑金,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跟你一样……冷静点儿,把事情想清楚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来到了阳台上,钟扞站在一边,郑金站在了另一边。

郑金说:“钟扞,你别劝我,这么下去真没法干了。丁然死的时候我觉得委屈、冤枉,说要走那是赌气。现在不是了,我跟吕萌一样,这次是真的……我心里憋得慌你知道吗?”

钟扞默默点头,踱到郑金身边:“郑金,我原来以为你恨丁然一,可案子破了以后我看清楚了,其实你心里曾经很爱丁然一……爱恨本来就是一对儿孪生姐妹。”

郑金看钟扞的眼光,很复杂,有些感激,又有些怅然。

钟扞道:“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丁然一毕竟被吕伟进害死了,不过吕伟进本人也是牺牲品。这一切都是那些被贪欲遮蔽了良知的人干的……不除掉这种人,还会有更多的悲剧发生,就算为丁然一,为让她走得安心,你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现在是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刻了!”

郑金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光滑如镜的海面,毅然回身,看着钟扞说:“钟扞,你说吧,下一步怎么干?”

郑金开着车,钟扞坐在旁边,他看看表问:“还有多久能到?”

郑金说:“三个小时吧,白沙县是青城市辖区内最远的一个县。”

“靠边停停,下去抽颗烟。”

郑金侧脸白了钟扞一眼:“你在车上抽得还少?”

“你非让我说出撒尿两个字儿?”

郑金乐了:“哎,这就对了,又没有女士,装什么绅士?”

警车靠边停下,两边车门打开,钟扞、郑金下了车。

两人身子靠着汽车抽烟。钟扞问:“你估计江克态度会怎么样?”

“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看破红尘,情绪低落,或者,另一种,痛痛快快协助咱们。”

“哪种可能大?”

郑金没有正面回答:“江克是曹鹏一手带出来的……他当队长我还没进队。”

钟扞看郑金一眼:“我给你加个第三种结果:江克有可能不说,但不是看破红尘,而是不想说。”

郑金猛地转脸看着钟扞。

钟扞不看郑金,眼睛盯着远处。

郑金忍了一下,点点头:“案子查到今天,有一点可以确定,什么人,什么事都有可能。”

钟扞把烟头扔到脚底碾灭:“上车吧。我来开,你歇会儿。”

白沙县公安局院内,郑金四处看办公楼。钟扞想往大门里走,看见一个警察走过来,他上前问:“打听一下,江克在哪儿?”

警察上下打量便服的两人,又看看警车:“你们哪儿的?”

钟扞拿出证件给对方看,警察马上热情地说:“哦,省厅的……找江局?他就在三楼办公,行政科旁边那个办公室就是。”

钟扞推开江克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江克非常吃惊,急忙起身迎上来:“钟扞?”

钟扞笑笑,让出身子,郑金现身。“江队,不够意思啊,走也不打个招呼。”

江克看看两人:“是为杜一鸣的案子?”

钟扞与郑金会意地对视一眼。

江克看见,故意一板脸:“郑金,你小子居然敢怀疑我?”

郑金赶忙申辩:“没没,怎么可能啊?我是您的嫡系。屋里仨人,要说坏,肯定是钟扞。”

钟扞松了一口气,心情顿时愉快起来:“不好说,生活里看着最正那人,经常就是最坏的。”

江克指指自己:“你说我?我看上去很正吗?”

郑金说:“行,江队,路上我们还直担心,怕见到您认不出来了,没想到您还行。”

江克笑道:“我现在是闲人了,说的话不代表领导了,想跟我了解曹局长?问吧。”

钟扞、郑金又是相互对视,笑了。

钟扞道:“姜还是老的辣。那就不扯闲篇,先问一个案子。

当年辉业集团发生过命案,林凯年都差点被抓起来,后来为什么无声无息了?”

江克点头:“钟扞,你果然点到了死穴,发现你调查曹鹏,我就把当年的情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这事儿疑点最大。你们跟我来。”

江克带头走出办公室。钟扞、郑金赶紧跟上。三人沿走廊走到尽头,在一个门口停下。江克拿钥匙开门,做手势,请二人进去。

这是江克的宿舍,屋里靠墙摆放着一张铁床,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家具。一根绳子从门框上一直拉到窗框上,内衣外衣胡乱地用衣架吊在绳子上。一个皮箱放在地上。

郑金的脸阴沉着,渐渐变得愤懑。钟扞的脸若有所思。

江克看郑金一眼,故意一笑,语气轻松地说:“挺好的吧?

豹子头林冲还睡过草场呢。钟扞,说实话最初我也委屈,两天下来我明白了,基层条件实在太差了。好多人干到退休也未必能分到一间房。能有这么间屋子,我满足了。”

钟扞道:“起码给安排住招待所吧?有人给收拾屋子。”

江克说:“安排了。住两天我就搬出来了。一天三十块,一月小一千呢?这儿好些警员工资都没那么多。我住得下去吗?

咱们说正事吧。”

江克把皮箱拿起来,放到椅子上,抬头说:“哎,你们俩坐。哦,坐**。”

钟扞、郑金看看,都没坐。

江克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卷宗,翻开,递给钟扞:“你先看完了我再说。”

钟扞接过看。江克背起手在屋里踱步。钟扞仔细看过,没有说话,递给郑金。钟扞也开始踱步,无意中碰到绳子,两件衣服掉下来,江克笑笑,示意钟扞别管。钟扞弯腰拣起来,,挂回绳子上。

郑金看完,合上卷宗,看着两人道:“王副市长?”

水库大坝上,钟扞、郑金、江克并肩而行。

江克说:“……当时林凯年的辉业公司还只是做些工程,事发的时候林凯年说是因为包工头苛扣工资引起纠纷。可是闹纠纷也不能出人命呀!当时我还是个派出所的治安警,根据我的调查,辉业公司雇佣的民工不是季节工,而是被像卖身契一样的合约捆住的。这些人不能自由行动,不能回家,一年才结一回工钱。”

钟扞道:“你是说,那时辉业就已经有了黑社会的性质?”

江克看看钟扞:“至少已经是雏形了。因为他们有一帮打手,宋朝平就是这帮人的头儿。谁不听话,就会被打得半死。”

“那不跟电视报导的黑煤窑一样吗?”郑金感叹道。

江克点头:“我感到问题很大,问曹局长,哦,向曹鹏汇报,第二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改革开放需要先富起来的典型。整垮辉业会影响大局,让我把案件定为酗酒斗殴,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罚款处理。”

钟扞道:“就这么草菅人命?说得过去吗?”

“我也犹豫,但顶不住。曹鹏让我按他的意思起草文件,第二天他就拿回了你们看到的这个批示。”

钟扞问:“这么大的事,王副市长和曹鹏就给抹了,他就不怕死者家属上告?他们把家属也收买了?”

郑金看看钟扞,又看看江克。

江克赞赏地看着钟扞:“买得很彻底。死者妻子第二天就来找我,说她丈夫有心脏病,是酒后自己磕破脑袋……不是被人打死的。我知道她说谎,但我宁愿她这么说,就顺水推舟把案子结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你说的,草菅人命!”

郑金站起来想骂,突然想起这是江克办的,骂不得,憋得在屋里绕圈。

江克突然想起,看看表:“坏了,饭点儿都过了。走,我请你们上饭馆,算是感谢你们来看我。”

钟扞笑了:“算了吧,要请也是我请你,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付钱。”

江克领着钟扞、郑金走进小羊汤饭馆。

老板看见江克的警服赶紧上前,殷勤地招呼:“唷,三位这边请,有雅间。”

郑金看看饭馆的条件,皱着眉头:“江队,这白沙县城里就没好点儿的饭馆了?大老远的让我们吃这儿?”

江克眉开眼笑地:“有,你身上有多少钱?美丽华大酒店敢进吗?”

郑金满不在乎地伸手去掏钟扞的兜:“钟扞,你有机会拍拍局长马屁了。快快,把钱包拿出来我数数,咱们看着钱数选酒店。”

钟扞乐了:“你手上的表摘下来就够局长住一个月招待所了,把你扒光了够我们仨在城里玩个遍。”

江克说:“郑金,你斗不过他,就这儿吧,这身衣裳别说进酒店,进高档点的饭庄都能把老板吓出心脏病来。”

三人跟随老板来到所谓的雅间,大白皮房子,没有任何装修,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没什么菜,几个大盆摆在桌上:羊杂碎,手扒羊肉,凉拌羊脸,一大盆油汪汪的羊汤。

郑金吃得很惬意,汤喝得呼噜呼噜响。

钟扞斯文些,但额头也出了汗。

江克笑眯眯地抽着烟看着郑金吃。

郑金一抬眼:“您怎么不吃?多好吃,比炒菜强多了。”

江克道:“我吃多了,天天吃,几块钱管一顿。”

钟扞说:“吃东西就得找土得掉渣的地方。郑金,就你这傻冒才奔酒店,没听过吗?爱住酒店的人全是没住过的,有钱人自己买别墅,谁进那儿呀?”

郑金抹抹油嘴,笑了:“哎,江队,你这次调动怎么那么奇怪,三下五除二就扔这儿了,连过场都没有。”

钟扞看江克。

江克皱了下眉头:“我都没弄明白你问我?王副市长跟我谈完话,车就在楼下等着了,连衣服都是我现回家收拾的。”

“江克,有个事还想你帮我判断一下。”钟扞诚恳地说。

“说,我老江现在就是你的特情,知无不言。”

“曹鹏他们结拜的五个人里有个叫王晓康的,王副市长叫王唯康,你说会不会……?”

瘮江克脸色忽然变了,沉默不语。

郑金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钟扞:“钟扞,这可不能开玩笑。这话说出去责任太大了。”

钟扞神情坚定,看看郑金又看江克:“我不是开玩笑。你想想曹小鱼在辉业集团的地位,不就因为别人办不了的事她都能办吗?这能量光靠曹鹏,够吗?是不是应该有更大的权力?”

郑金思考的表情:“如果上边儿没人撑腰,就算曹鹏在位,别的系统也未必就买他的账。”

钟扞看江克。

江克的神情严肃得有些瘮人。

钟扞、郑金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不说话。

江克压低声音说:“钟扞,按说办案子不应该有框框,但有些事只能心里想,嘴上不能说。”

钟扞锐利的目光直视江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市里汇报我们调查曹鹏的情况都有谁知道?”

江克看了钟扞一眼,一字一句道:“我只跟王副市长一个人谈过。”

钟扞、郑金对了一下目光。钟扞几乎看不出地点了一下头。

钟扞、郑金准备离开,与江克在车旁告别。郑金握住江克的手,有些伤感:“江队,我们回去了,一有时间我就来看您。”

他眼睛有些发酸,别过头去,马上又转回来:“我们还吃羊汤。”

江克没有说话,用力拍拍郑金的肩头,转身向钟扞走去。

钟扞目光坚毅、自信,迎着江克走来,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江克关切鼓励的目光:“保重!”

“你也是!”钟扞紧抿着嘴角。

钟扞郑金转身上车。江克直直地伫立在地上,像一尊塑像。

车子开动。江克目送着车子远去。

警车在公路上疾驶,带着风声远去。少顷,一辆大集装箱车带着轰鸣声驶过。

钟扞神情严肃地开着车。郑金也是一语不发,看着路面。

钟扞的眼睛往上方看后视镜。后视镜里——巨大的集装箱车头压迫在整个镜面。钟扞的脚,稍稍用力踩油门,机器的轰鸣声加大了。钟扞再从后视镜中向后车窗看出去,集装箱车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坡度把公路切成了一段一段。警车从一个高坡滑下去,攸忽不见了,一会儿又从远处的路面上露出来。

透过车窗看出去,公路似乎变得窄些了。

钟扞不时地看后视镜,眉头紧皱。

郑金敏感地回头往后看。

钟扞说:“它跟了好一会儿了,又不超车。”

“你收脚油,让它跟上来。”郑金紧紧地盯着大集装箱车。,钟扞的脚抬起,发动机的声音柔和了。

从后窗看去,巨大的车头又压了上来。车头里坐着三个男人,除了司机,另外两个男人也从上面紧紧地盯着下面的车,脸上是恶狠狠的表情。

郑金道:“钟扞,后面这车看来来者不善。”

地平线上突然又冒出一个黑点。黑点慢慢升起,是一个巨大的集装箱车头。对面的车突然压过中线,占了警车的位子。

钟扞马上看一眼后视镜,再看看路两边。

钟扞把枪掏出来压在腿下,急切地说:“郑金,准备跳车。”

郑金镇定地看着前方窗外,对面的集装箱车越来越近。

钟扞从后视镜中看到:后面的集装箱车也越追越近。

钟扞命令道:“郑金,做好准备,我一刹车就往外跳,我管前你管后。”

郑金答道:“明白。”

郑金咔嚓一声拉动枪栓,左手紧紧扣住车门拉手。公路像一条白线,两辆巨大的集装箱车迎面相向,往中间的小车夹去。

警车突然刹车,两边的车门像蝴蝶一样张开,两个人影跳出来。

响起巨大的刹车声。车胎在地面上拉出火花。

警车车门外,钟扞面对迎面的汽车,郑金面对尾追的汽车。

二人背身举枪对准车头。

钟扞举着枪。巨大的车头停在路上,车内的人惊恐地看着下面。

郑金举着枪。巨大的车头里,三人说着什么。

钟扞面对的车头终于开始缓缓后退。钟扞一步步往前逼。

郑金面对的车头也开始后退,郑金站立不动。

两辆后退的车突然停下了,又同时加速向中间夹击。与此同时,“啪!”“啪!”的枪声响起。

郑金眼睛都不眨,连续开枪。巨大的车头看不见人头了,车在迅速地往后退。钟扞迎着来车扣动扳机,火光喷射。车头歪七扭八地往后退。郑金面对的车已经在掉头,郑金举枪看着。

钟扞面对的车已经掉过头去正加速逃跑。

钟扞回头看:“郑金,你那边怎么样?”

“我没事。”

钟扞收枪往回走过来。郑金身子一歪向旁边坐下去。钟扞一惊,向前跑:“郑金,你怎么了?”

郑金回头喊:“我没事,脚崴了。”

钟扞跑过来,托着郑金的脚,郑金疼得龇牙咧嘴。

“来。”钟扞把郑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拖起他来,“车号记住了吗?”

“回去查……”

“别急……别是圈套,这次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老谋深算!”

钟扞一笑:“吃八堑还不长一智!”

郑金搭着钟扞肩头一跳一跳地往车上走去。

刑侦大队的大楼只有几个窗口还亮着灯。钟扞正在办公室整理案情笔记。这时响起敲门声。

钟扞看了眼手表,有些诧异地:“请进。”

庄丹宁推门进来。

“丹宁?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不也没回吗?我等你。”庄丹宁拉把椅子坐在了钟扞对4E7面。她看看桌上的东西,发现钟扞在看她,“你不看东西,看我干嘛?”

钟扞一笑,逗她:“你比东西好看。”

“我不是东西……好呀钟队……你!”

钟扞笑着:“好了好了……丹宁。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儿吧?”

庄丹宁不闹了,认真地看着钟扞:“……我想去看杨涛。”

钟扞的眼睛一下睁大克,怀疑地看着庄丹宁:“你没说胡话吧?去看杨涛?他是杀你哥的凶手!为什么?”

庄丹宁的脸认真。执着,没有丝毫玩笑意味:“这么说吧,不是我要看杨涛,是他妈想看。我昨天去杨涛家了。”

“胡闹!丹宁,杨涛的案子还没结。你是公安人员,怎么一点不知道避讳?幸亏你还没跟他结婚,否则就要实行法律回避了,懂吗?”

庄丹宁正视着钟扞:“不懂!他犯罪,跟他妈妈有什么关系?他妈妈本来就双目失明,现在想儿子快疯了……杨涛早晚是一死,他妈妈就这一个要求,咱们为什么就不能满足老人家?”

钟扞看着庄丹宁,思考着。庄丹宁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钟扞。

钟扞说道:“丹宁,杨涛在押,不知道上面能不能同意,我可以去试试,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可以。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呀?”

“丹宁,你在做一件善事,但你是警察,得随时有办案的准备。如果我批下手续来,你得把探望变成一次工作……在有些重大问题上杨涛直到现在还扛着……丹宁,能做到吗?”

“能!”庄丹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话刚说出口马上就有些后悔了,“我……能吗?”

“能!我妹妹没有不能的!”

庄丹宁嘿嘿地笑了。

钟扞的车停在监狱大门口,钟扞一个人在车旁来回踱步,不时抬起手腕看表。庄丹宁和杨母站在会见室等候,周围站着数名警员。杨涛被狱警带进来。杨涛一眼看见母亲和丹宁,惊得睁大了眼睛。

庄丹宁站了起来。杨母感觉到,也颤颤巍巍地摸索着往起站。

“妈!妈!”杨涛扑到隔壁玻璃处叫着。

庄丹宁搀扶着杨母走到玻璃前。杨母的手在玻璃上摸索。

杨涛的手在玻璃上随着母亲的手摸索。庄丹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涛。杨涛的眼睛在丹宁的脸上久久不愿离开。

杨母哭道:“涛儿,涛儿,妈看见你了,你跟妈说句话。”

杨涛的眼睛红了,看着母亲:“妈,我在这儿,我握着您的手呢,您感觉得到吗?”

隔着玻璃的两双手,苍老的与年轻的手,抖抖索索地颤动着。

杨杨的眼泪流下来了:“妈,我很好……您怎么来的?他们怎么会同意您来?”

“我求丹宁带我来的,还有你的一个同事,在外面等着,他进不来。”

杨涛敏感地看着庄丹宁:“是钟扞?是他去办的手续,对吗?”

庄丹宁点头:“他说不进来了,省得你别扭。他说他也有母亲,他知道儿子犯多大的罪,母亲也不会不认儿子。他给你带了些烟,他让我告诉你他会照顾好你妈妈的……”

杨涛的眼泪叭哒叭哒地往下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却不敢哭出声来。

杨母睁着失明的眼睛望着杨涛:“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涛儿?你和丹宁说话呀。”

杨涛终于控制不住,哭出了声:“妈!!”

杨母悲伤的脸,眼泪静静地流下来。

庄丹宁的眼睛里含着泪珠,强忍着。

杨涛带着哭声说:“丹宁,你让钟扞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庄丹宁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讯问室里,钟扞与庄丹宁坐在桌子后面。杨涛的双手被分别铐在椅子扶手上。杨涛的眼睛一直看着庄丹宁。庄丹宁回避着,低头看桌上的空白记录。

钟扞注视着杨涛问:“杨涛!想好了吗?”

杨涛的目光被钟扞引了过来,略低了一下头,抬起后说:

“……问你一个问题,法律到底是保护谁的?”

庄丹宁的脸突然抬了起来,看看杨涛,又转脸看钟扞。

钟扞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他问道:“杨涛,你在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应该讲过这个题目。”

庄丹宁看杨涛,低下了眼睛,默默地在纸上写着。

杨涛惨然地笑笑,喃喃地说:“老百姓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恐怕想赖活着都不行。”

钟扞目光一闪,敏锐地抓住杨涛的话问:“杨涛,你有什么顾虑?可以说出来。”

“现在案子查到谁了?”杨涛问道。

钟扞低头想了一下,打开桌上的文件夹,拿出曹鹏的照片走到杨涛身边给他看:“他,你不陌生吧?你可以想想再回答我的问题。”

杨涛看了一眼,眼光迅速移开,“不必了,开始吧。曹鹏是王爷的人,我是他手里的一个棋子,除了杜一鸣,很多事情我都是按他的指令去做的。”

钟扞走回座位坐下:“你怎么知道曹鹏身份的?”

“当年我考公安大学分数不够,杜一鸣带我去找曹鹏,说我们需要自己的刑警,我这才明白他们是一伙的。毕业分配,我想回青城,曹鹏却要我留在省厅。他们想做什么都能做到。”

钟扞接道:“所以你害怕,不敢说出他们的秘密?你怕他们灭口,对不对?”

杨涛看钟扞一眼,点点头。

钟扞说:“你现在相信那句话了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杨涛看了钟扞一会儿,表情忧虑地说:“你别太自信了。单凭曹鹏、杜一鸣是做不成那么多事的,他们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我都能被安排到你身边,怎么保证你的上头,上上头就没有事?如果那么简单,你也就不会来青城了。”

钟扞神色一凛,看着杨涛:“你说我来青城也是你们的计划?”

“是的。其实我比你更早知道要来青城查案。他们点你的将就因为我是你的助手。你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控制中,而我愿意来,更多的是因为这里有我的朋友和我……喜欢的人。”

庄丹宁突然抬头看杨涛。

杨涛的目光对着庄丹宁,用乞求的语气说:“丹宁,我不奢望你的宽恕,我只想告诉你,振明是我惟一的朋友,但我走上这条黑路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我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我真心爱你,但不能娶你,因为那样就会害了你!”

钟扞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涛。

杨涛的目光坦然地与钟扞相交,“钟扞,谢谢你照顾我母亲,也谢谢你带丹宁来,我现在可以安心地走了。我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

杨涛的头尽力地弯下去想鞠躬,但由于手被铐在椅子上,那姿势显得很怪异。

庄丹宁回身看着钟扞,眼光忧郁,默默地走回他身边。钟扞看着庄丹宁,眼睛里是关切、心疼的神色。钟扞说:“丹宁,谢谢你!”

庄丹宁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声音颤抖地说:“哥!你抱抱我!”

钟扞的眼睛里涌出泪花,他伸出双手,庄丹宁扑进他的怀里,肩头抖动,无声地抽泣。钟扞紧紧地抱住她,眼泪滴落在她的头发上。随后,两人回到刑侦大队,下车时,钟扞叫住她:

“丹宁,把情绪调整一下,记住,你是一个警察。”

庄丹宁看着钟扞,用力点点头。

郑金快速地上楼,来到钟扞办公室门口,推门进去,脸上是兴奋的表情,一进门便大声喊:“钟扞,我查到了!”说着把几张复印的纸,拍在钟扞桌上。

钟扞的眼睛看着桌上的纸:户口本内页,原用名一栏是王晓康,现用名一栏是王唯康。

“怎么样?”郑金面露喜色。

钟扞兴奋地站起来,看着郑金:“你去派出所了?他们没把这些原始材料毁掉?”

郑金得意地坐下,摇着一个手指,调侃地说:“他们什么人?能不毁吗?我这是从二三十年前的材料里翻出来的。”

“你们青城还留这么久的档案?人家怎么会让你查?”

郑金夸口:“各庄有各庄的高着!派出所没了,我上分局查的,管档案的是我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人说了,正准备销毁这批档案,再晚点儿查,哭都没用了。”

钟扞沉吟了一下,说:“真是天意。好,咱们就给他来个一查到底,把青城翻个个儿。”

郑金笑了,看着钟扞说:“还有个消息,五个人中的刘大力也查到了,他三年前就移居国外了。”

钟扞瞪大了眼睛看郑金,拿手指着郑金的鼻子说:“你还有什么?一气儿说了,别让我心跳加快!”

“没了,暂时就这么多。你给你记住当初咱俩吵架时的那句话。”

“哪句话?”

“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我,你不灵!”

杜一鸣海边别墅外,曹小鱼的车开来,停下,蒋大有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车门,曹小鱼手里拿着一盒白兰士鸡精下车,往大门走去。

吕萌坐在卧室床前的椅子上,看见曹小鱼,把头扭到一边,曹小鱼笑笑,把鸡鸡精房子床头柜上,说:“给你买的,女人不补不行,瞧你那样儿?走出去钟扞都认不得你了。”

吕萌道:“拿走,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何必呢?吕萌。一、我不是杀人犯;二、我从没伤害过你,甚至帮你去得到本该属于我的男人。”

吕萌看着曹小鱼,激动地说:“你不配!你不配谈钟扞!他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只怕会亲手杀了你。”

她的脸色突然一变,冷冷的看着吕萌:“可惜你没这个福气!”

曹小鱼走出卧室,看见杜一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杜一鸣问道:“小鱼,护照、签证都办好了吗?”

正在办着,过几天就可以拿到手了。”

杜一鸣摸摸自己的脸,点头不语。

曹小鱼看着他问:“杜叔叔……”

杜一鸣一笑,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曹小鱼说:“小鱼,得改改口了,我叫穆新,以后就叫穆叔叔吧。”

曹小鱼笑笑说:“您打算怎么处置吕萌?”

杜一鸣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看着曹小鱼问:“你有什么想法?”

曹小鱼没有说话,杜一鸣站起来,回身说:“小鱼,吕萌知道多少事情?”

曹小鱼想了一下,看着杜一鸣说:“除了这里,别的她应该都不知道。”

杜一鸣点点头没有说话。

“杜……穆叔叔,你是不是不想她死?”

杜一鸣看着曹小鱼没有回答。

宋朝平抱着手在沙发与茶几之间来回踱步,沉思,眼睛不时向茶几上瞟一眼。茶几上,一个拆开的纸包里露出一盒录像带,旁边有几张照片。宋朝平的眼睛凝视着前方,下了决心,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拿起茶几上的照片看,那是整容后的杜一鸣与曹小鱼在一起的情景。

宋朝平的脸颊**了一下,放下照片,拿起电话拨号,电话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你拨叫的用户没有开机。他狠狠地摔下电话,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什么,又拨电话,电话里传来接通声。

杜一鸣海边别墅外,蒋大有站在曹小鱼的车旁。电话铃响,蒋大有接听:“喂!”

宋朝平的声音从话筒传出:“蒋大有”

蒋大有一惊,把手机拿离耳朵看着。

宋朝平对着电话说:“你给我告诉曹小鱼,叫她今晚来我家,否则我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说完,吧电话挂上。

蒋大有呆呆地看着手机,少顷,把它放进兜里。曹小鱼出现在大门口,蒋大有看见,打开后门,曹小鱼走上车。

蒋大有开着车,从倒车镜中看曹小鱼。倒后镜中的曹小鱼,正在思索,丝毫没注意到蒋大有在看她。蒋大有犹豫了一下,轻声唤道:曹总。”

曹小鱼一愣,抬眼看蒋大有:“怎么?”

“刚才宋朝平打来电话,说叫你晚上去他家。”蒋大有低声说。

曹小鱼看着窗外的景色,道:“别理他!”

车在曹鹏家门口停下,曹小鱼下车,走到前门对蒋大有说:

“你走吧,我今天不出去了,不用等我了。”

蒋大有点点头,把车开走。曹小鱼走进院子。曹鹏正在喂鱼,听见客厅门响,没有回头,说:“回来了?小芳。”

小鱼道:“是我。”

曹小鱼放下包,走去倒水喝,“爸,我有事跟您商量。小芳买菜去了?”

曹鹏点头,看着曹小鱼:“怎么了?老杜那里又出问题了?”

“我想让您拿个主意,吕萌怎么办?这么耗着,钟扞早晚会发现她失踪。”

“老杜的意见呢?”

曹小鱼看看曹鹏,说:“他没说,我摸不清他到底想什么?

你们是老交情,您帮我判断一下,他是希望吕萌死还是活?”

曹鹏看着曹小鱼陷入思索,少顷说:“杜一鸣要想杀吕萌,就不会让你再把吕萌弄来见面。何况还有个刘美琳。”

“可他当初是恋旧,他也没想到会被吕萌认出来。”

“杀人和杀女儿是两回事。虎毒不食子,杜一鸣也过不了这关一。”

曹小鱼看曹鹏一眼:“我去换身衣裳。”

她说完往自己屋里走去,换了一身舒服的居家服,正想往外走,曹鹏出现在门口。

曹小鱼搬了把椅子放在曹鹏面前,曹鹏坐下说:“小鱼,你回答我,你喜欢吕萌吗?”

曹小鱼一愣,看看曹鹏,没有马上回答。曹鹏也不急,等着。曹小鱼想想说:“您知道的,我的朋友……”

“你只有吕萌这么一个朋友,你不愿意她被杜一鸣杀死,对吗”

曹小鱼破曹鹏点破心事,不吭声了,看着曹鹏。

曹鹏笑笑,站起来,看着窗外,说:“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愧是我曹鹏的女儿,干练又不乏人情味。”

“可是我心里不踏实。”

曹鹏转过身来看着曹小鱼,说:“吕萌是个好孩子,你没选错朋友。”

曹小鱼专注地看着曹鹏说:“她现在知道的太多了,万一杜一鸣……”

“不!她的嘴就是一把锁。吕伟进的死又给加了一把锁,双保险。”

曹小鱼不明白,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曹鹏。

曹鹏转身向外走去,说:“你过来。”

过道里,曹鹏站在鱼缸旁,看着鱼来回游动。曹小鱼也看着鱼,不说话。

曹鹏道:“还记得那天我给吕萌说养鱼的事吗?她就是那种吃草的鱼。”

曹小鱼的眼睛离开鱼缸曹鹏,说:“你是说,吕萌的性格只会躲避而不会进攻?”

“能看出来吕萌很爱钟扞,甚至能为他去死。这种女人既可爱也可怕。但吕伟进的自杀把她逼到了绝境,她成了罪犯的女儿,她怕影响钟扞的前程。”

曹小鱼猛然把头转开不看曹鹏。

曾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说:“吕萌躲避钟扞说明她不想伤害对方,但她不明白,这样恰恰最伤害对方,因为钟扞也非常爱她。这是他们的悲剧。”

曹小鱼转过脸来,眼神带着忧伤。

曹鹏的眼睛里也有些亮光在闪动:“还记得以前咱们家院里那两丛浑身长满刺的攻瑰花吗?”

曹鹏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玫瑰浑身都是刺,但却被比喻为情人,你明白为什么吗?”

曹小鱼看着父亲,不说话。

曹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因为只有爱一个人才能去刺伤对方。爱人每次拥抱,身上的刺就会伤害对方,但爱人不怕疼,它们相互抚慰,更紧地抱住对方,但身上的刺却更深地扎进爱人的身体,直到血把花瓣染红……”

曹鹏的眼里满是泪光,回过头来看着小鱼。

曹小鱼已经泪流满面,紧紧地咬着嘴唇。

曹鹏伸出手去,慈爱地抚摸着曹小鱼的头。

曹小鱼突然挡开父亲的手,爆发地哭喊:“不!为什么是吕萌?我也爱钟扞,我们……也在相互伤害。”

曹鹏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说:“孩子,忘记他吧!”

“我不能!我忘不掉他!都是你,毁了我的爱,毁了我的一生!”

曹鹏用伤感的目光看着女儿:“小鱼,爸爸也不愿意这样。

天下的父亲没有不疼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