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围走访

外商颂猜的办公室在龙飞大厦的第二十层,落地窗占据了半个房间,因此显得特别明亮,向外瞭望视野宽阔,俯瞰到三江城市的一部分。这个外商办公的地方只有一个东西纯粹泰国的,一米多高的木雕大象,耸立在板台旁,头扬起望着主人。可以想像颂猜思念家乡时,凝视着它。

“颂猜都什么时候到这里来?比如星期几,还是天天?”欧阳志学问。

“不确定,什么时候都可能来。”龙飞房地产公司办公室主任郭宇说,他是龙总指派陪刑警的,“天歌那边他还有办公室,两边都用。”

这个说法跟龙宝润讲的一致。

刑警也只是简单看了看颂猜生前的办公室,什么疑点都没有,痕迹在哪里出现谁也不知道,遇害人生活的地方就可能出现线索,过会还要到颂猜住的天歌酒店,那里必去看。

“他最后一次在这里办公是哪一天?”刑警问。

“31号全天他都在这里,和公司高层开会,龙总留他吃晚饭,他不肯。”办公室主任郭宇说,他记忆很深。

“公司为颂猜配了车?”

“为他配辆专车,他不肯接受,从酒店到公司,随时坐龙总的车。”

7月31号开完会,颂猜坐龙总的车回天歌,刑警推测那天的情形。欧阳志学问:

“7月31日,他一个人回的酒店?”

“唔,应该是。”

龙飞房地产公司的工作人员有些支吾,刑警生疑,欧阳志学追问道:

“7月31日晚上颂猜一个人回的酒店,还是有别人陪同?”

“应该是他自己。”郭宇再次使用应该是,此人机敏显而易见,应该是里面暗含玄奥,掩盖什么给刑警看出来,欧阳志学问:“你在公司什么职务?”

“办公室主任。”

“公司管家。”

“嗯,吃喝拉撒。”郭宇说。

刑警经问知道他的名姓,记住他叫郭宇,以后肯定还有找他的时候。欧阳志学说:

“麻烦你找7月31日晚,开车送颂猜回酒店的司机。”

“龙总的司机。”郭宇说。

“找他。”刑警说。

“这、这……”郭宇显出难色道。

“不方便找他?”

郭宇说找龙总的司机,必须通过龙总,这是公司的规定。刑警觉得是挺怪,找个司机还须经龙宝润批准,看来老总的司机非一般职工了。欧阳志学问:

“司机叫什么名字?”

“邓学武。”

欧阳志学记住第二个名字。

“找他吗?找他我请示龙总。”郭宇问。

“先不用了,”欧阳志学问,“颂猜的翻译叫什么名字?”

“温暖。”

温暖是欧阳志学记下的第三个人的名字,往下要走访的第三个人,他问:

“她在吗?找她是不是也要经过龙总?”

“是的,她不在。”郭宇说。

大概找谁都要经过龙宝润,也许特殊时期公司老总出于什么考虑,比如回避媒体什么的,下达了不准随意接受访问,倒可以理解。

走出龙飞大厦,欧阳志学对朱大兵说:

“我们去天歌。”

天歌酒店在三江名气很大,倒不是因为酒店有多高档,而是它的来历坊间有很多传说,围绕酒店老板叶紫主要版本有三:

版本一,小姐说。叶紫是三江最早到沿海地区做小姐的,积累了大量财富,回到老家开酒店。

版本二,傍大款说。叶紫傍上最暴利的行业──房地产老总,给她一笔巨款,(也有人说她将那个老总弄死,携款逃回,这个说法可信程度一个★)。

版本三,情人说。叶紫现在是本市某官员的秘密情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钱自然不缺。

三个版本究竟哪个接近真实,或者说没有一个真实,天歌酒店耸立在繁华的地段,酒店投资一个多亿不说,就那个地段一般人拿不到手。如今神秘的事情多了,百姓见怪不怪,没人再去丰富酒店老板叶紫了,有钱的女人多如牛毛,钱怎么来的,没人当兴趣去说。

颂猜住在这里,也就是酒店多入一个客人,他是外国人,回头率多一些,有人往他裆处瞟,泰国出人妖,好像是他跟人妖有什么关联。酒店的工作人员对他的印象比其他房客深刻,颂猜出事轰动很大。

欧阳志学他们走进酒店,工作人员首先想到8088豪华的套间,颂猜的住处,出事后警方封锁了该房间,至今有警察看守,外人不得进入。值班的大堂经理起身迎候道:

“您好!”

“我们到8088。”刑警说。

“请。”大堂经理微笑道。

刑警走向电梯,欧阳志学走向电梯时寻思大堂经理,她坐在一楼大厅,进出人员她看见的最多,有必要跟她谈谈,他说:“我们先不上楼,和大堂经理唠唠。”

刑警走回来时,大堂经理再次礼貌地站起身。

“我们有事向你了解,文经理。”欧阳志学看到桌子上的牌子,她的名字叫文静。

“请到我的办公室谈吧。”文静说。

她的办公室在一楼,很小的一个房间,但很整洁,鲜花和工艺品摆设,是女孩工作的环境。

“请坐!”文静安排完三名警察,椅子没有了,自己站着。

“你坐哪儿?”刑警说。

文静仍然微笑,职业微笑那种,说:“没关系,我站着。”

“不好意思。”欧阳志学说,“文经理经常值班吗?”

“我的工作岗位在大厅里。”她说。

“7月31日你值班吗?”刑警问。

文静说值班。

“哦,泰国房客颂猜你熟悉吧?”

“他住我们酒店半年多时间了,大家都熟悉他。”文静好感道,“他人和蔼可亲,经常跟我们聊天,大家都喜欢他。”

一个跟酒店工作人员相处融洽的房客,自然讨人喜欢。

“他住在这里,和什么人来往最多呢?”刑警问。

“龙飞房地产公司的人。”文静说。

“谁经常来呢?”

文静想了想,这个提问需要回忆,龙飞房地产公司的人来见颂猜,人员并不杂,公司高层的几位老总,还有项目的经理,经常来关心他生活的办公室主任郭宇。

说到郭宇,欧阳志学问了一句:“他怎么关心颂猜生活?”

“问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文静说。

“翻译模样很漂亮。”崔老板说。

荞面饸饹馆的走访还在继续,刑警问:“她经常陪颂猜来吃饭,还是偶尔来一次?”

“既不经常,也不偶尔。”崔老板的意思是说来就来,需要来就来,“他们来了,坐在那张桌子,”崔老板指下靠窗户的餐桌,阳光照射进来,坐那儿离大自然很近,很温暖和情趣,她说,“两人说私房话。”

私房话,两个人之间的隐私话。颂猜和翻译他们谈些什么?刑警问:

“你怎么断定他们说私房话,而不是别的?”

“声音,表情。”崔老板说。

“一句没听出他们说什么?”

“听见了,没懂!他们说的是外语。”崔老板说。

刑警又问:“除了翻译,还有人陪他来吃过饭吗?”

崔老板说没有。

“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搞房地产的吧。”

“他自己说的,你还是听别人说的?”刑警问。

“自己说的。”崔老板说,“他谦虚地说自己是盖房子的。我想泰国人跑三江盖房子,一定是搞房地产开发,啥人搞房地产?有钱人,大腕,大亨,不,大鳄,泰国产鳄鱼。”

“他说自己是盖房子的,有什么特别的人在场吗?”

崔老板回想起颂猜第一次来吃饸饹的情形,外边飘洒春天的雨,生意很清淡,小餐馆空****的。崔老板跟服务员闲聊,话题是饮食,说起年糕①,现在很少有人蒸年糕了,一种传统的美食正在消亡,她小时候,跨进腊月门,三江家家淘黄米,蒸年糕、蒸豆包,流行东北有一首情歌,与此美食有关:

黄米糕,黏又黏,红芸豆,撒上面,格格做的定情饭,双手捧在我跟前。

吃下红豆定心丸,再吃米糕更觉黏。

越黏越觉心不散,你心我心黏一团。

小饭馆谈黏食,颂猜走进来,带进一股湿漉漉的凉气,把春雨也带进来。

“哈喽!”崔老板一愣,见进来的是外国人,她的饭馆从开张到现在,还没来过外国食客,她认为这与土掉渣食物有关,荞面饸饹不是麦当劳、肯德基,用她蹩脚的,或者说改良的英语打招呼。熟悉她的人听来发笑,油旨变质、变味谓之哈拉、哈喽。

“您好!”颂猜道。

“啊哟,你会说中国话呀!”

① 年糕:满族传统食品。多为黏米所做。

“一点点啦!”颂猜说。

“先生请坐。”崔老板暗喜,外国食客用餐,说不定给美元呢。

“饸饹,嗯,饸饹。”颂猜自言自语道。

崔老板随着道:“饸饹。”

“荞面的吗?”

“啊呀,这你也懂啊!”崔老板惊奇道。

“饸饹,这食品很少见到了。”颂猜说,“三江有很多传统美食都不见了。”

“你都知道什么美食?”

“多啦,烤大雁……”

崔老板发笑,说:“大雁是保护性动物,谁敢吃它?”

“风味黏食吃不到了。”颂猜说。

“你都知道什么黏食?”

“年糕,馓子①,淋浆糕②。”

崔老板刮目相看老外啦,就是当地不少人都不知这些黏食了,黏食还有撒糕、盆糕、打糕……他竟然知道馓子、淋浆糕什么的。

往下崔老板的叙述有点黏,她说:“会说中国话,还用一个翻译,瞎子戴眼镜嘛。”

刑警听到怨艾的声音。

“谁知道是他自己找的,还是她贴乎的呢!”她还是说颂猜配备翻译的事。

“他亲口说盖房子?”刑警问,将她往主题上拉一拉,不至于使她偏离太远。

“是。”

“那天客人多吗?”刑警问。

“雨磨叽(拖拉)地下,就他一个吃饭。”崔老板说。

如果说颂猜讲盖房子是露富的话,听到的人只有饭馆的老板和她。

① 馓子:为黏高粱碾粉上笼屉蒸或油炸。

② 淋浆糕:以黄米、江米、黏高粱面为原料,淋成汁到容器里,上笼屉蒸熟。

的员工,没有外人听见,不法之徒听见图财杀掉他的可能性很小,何况颂猜之死专案组排除财杀。

“你们总是营业到十点?”

“正常十点钟关门,如有客人吃饭可能要延长一些。”崔老板说。

“7月31日,颂猜吃完晚饭,离开时没什么人跟在他后面吧?”刑警细问。

颂猜走出去的情景崔老板有记忆,的确一个人,身后没跟什么人。那个傍晚异常清静,没风没雨的街上行人却稀少,平常不是这个样子,老天故意制造了杀人氛围。

“见到一辆汽车吗?”刑警问。

“没有。”崔老板说。颂猜走出去,她的目光送他很远,直到背影消失。没什么人没什么车跟着他。

沿着颂猜生命最后的几百米,从小餐馆出来到杀人现场,大约七百米左右,刑警步行用了二十多分钟时间,就是说脱离小餐馆老板视线二十多分钟后,外商颂猜被杀死在街上。

“7月31日天气很好,十点钟时间不算晚,街上应该有人啊!”刑警疑惑道,“戴队,这不怪了吗。”

戴涛也觉得不可思议,此条街说不上繁华,也不萧条,总有些行人。偏偏那个夜晚这条街被封了一样,过往行人寥寥。好在还有一个目击者,他是一个作家,每个细节都记得,罗红泥已经去找他。这一段路没行人,颂猜如果经过哪家店铺也可能被什么人撞见。

“我们一家挨一家走访。”戴涛说。

“戴队,罗队他们不是挨户走访吗?任务重叠……”

“不是重叠,各有侧重,他们找车,我们找人。”戴涛说。

罗红泥带金店的录像回专案组,详细研究录像。7月31日晚上,十点钟之前,有那么一两辆车驶过,行人很少。

“被害人出来了!”刑警说。

颂猜出现,进入摄像头的范围,街道上空落落。

“迎面出现一个人。”

有一个人与颂猜擦肩而过,他就是作家泥鳅,目击者、向警方报案的人。

“一辆车!过来了,开得很快!”

一道灯光射过来,水一样淹没了颂猜。车身挡住遇害人,瞬间车开走,地上躺倒一个人。

“这人是颂猜。”

有人──作家泥鳅──走回来,俯身看地上那个人。

“目击者。”

这段录像刑警反复看几遍,再没有新发现。

“我们应再找泥鳅。”有人建议道,“他最后见到被害人,应该看到、听到什么。”

找他没用,泥鳅对那辆车的记忆只是流线型,颜色、车牌号什么的没任何记忆,远不及金店项老板,他不仅看清是辆灰色新宝莱,还看见车牌的后三位数。

罗红泥请示专案组长明天罡,说“明局,我们去查嫌疑车辆。”

“去查吧。”明天罡同意。

交管部门查车档案,很快找到灰色新宝莱。

“就是这辆,私家车。”交警说。

灰色新宝莱全市公家车私家车共二十一辆,灰色的只五辆,牌号尾数547的只一辆。

“车主的情况?”刑警问。

交警一边在电脑上查找,一边说:“这辆车我记忆很深,夫妻两人来落的籍。”

一对夫妻来落籍领车牌,几分钟后男的拿着车牌跑回来,脸涨通红,情绪激动地说:

“警察同志,太咯影(恶心)啦。”

“怎么啦?”

“你瞧这车牌号,啥号呀?”

“车牌号有什么问题?”交警惑然道。

车主说547,谐音是什么呀?5──我──4──死──7──妻。他说:“我老婆在外面哭呢!”

交警听后哭笑不得,谐音能信啊?如今,特别发了小财的人,电话、车牌都要吉利数字,什么8发……“咋整啊,她哭得很伤心。”

交警同情他,对迷信的人你怎么办?

“给我们换个车牌号吧。”男人央求道。

对车主提出的要求,交警同意,重新办个车牌很麻烦,需要一些时间。车主问:

“多长时间能办完?”

“十五个工作日。”

“半个月,不赶趟(来不及)。”车主说,“我老丈母娘六十大寿,我俩要开车回她老家,回来再办新车牌。”……“找到了车主。”交警说。

电脑显示的车主资料:陈宝元,男,1964年生,家庭住址:朝阳区花园街桥西委九组……刑警来到车主居住的花园街桥西委走访,委主任说:

“陈宝元疯啦。”

“疯啦?”刑警惊愕道。

“妻子一死,人就疯掉了。”委主任说。

难道车牌号数字谐音应验啦?没有任何科学道理。

“本来日子过得火炭似的……”委主任叹息道。

“他是不是有辆车?”刑警问。

“倒霉就倒霉在这辆车上,不吉利车号。”另一位工作人员说。

“车号怎么啦?”

“547。”

“陈宝元现在?”

“精神病院。”

一个叫陈宝元的人,因妻子死掉而自己疯掉,罪过加在车牌号上显然没道理,民间这样认为,你还别较真儿(认真)。刑警来查这辆车,问:“你们知道那辆车,现在?”

“哦,小区里放着。”委主任说。

“我们看看车。”刑警说。

委主任打发一名工作人员带刑警去看车。穿过几栋楼房,在一个拐角处,露天停放一辆车子。

“就是这辆车。”工作人员说。

车型、车牌号都对,停放时间很长了,车顶积满尘土,有两片新鲜树叶,一条毛毛虫静伏在叶子上面。

“车始终停在这儿?”

“是啊,主人顾不上它啦。”工作人员道。

景象沧桑而凄凉,车子的上面是茂盛树木,风吹叶子沙沙响,枯萎和蓬勃的强烈反差,令人倍感生死两重天。

“瞧车上都生了青草。”工作人员凄然道。

确实有几棵细嫩的茸茸小草,利用车顶上尘土生长。刑警不用问了,它许久没人开动,苦苦等待它的主人吗?

“那个挂只风筝的窗子,陈宝元的家。”工作人员说。

刑警顺着工作人员手指望去,窗子紧闭,一只燕子图形风筝挂在阳台上,风吹它挣扎着左右翩飞,这只候鸟赶不上迁徙群体,等待下一个春天来临,漫长冬天,孤独地剩下它一个怎么过?

走出小区罗红泥眼睛潮湿,心里落着雨,凉丝丝的苦。

“罗队,这辆车……”

“它怎么会到犯罪现场啊!”罗红泥说,“至少有一个月时间,它没动地方。”

“项老板曾看到它呀!”

“准确说跟它相同的车,车号也相同。”罗红泥说。

枪杀颂猜现场出现的跟它相同的车子怎么解释?罗红泥推测,可能是辆套牌车,如果使用它犯罪,该是辆冒牌车。

“郭宇关心外商细致入微。”天歌酒店大堂经理说。

刑警说,举个例子。

三江有蚊子,酒店为客人准备了驱蚊子的电蚊香,郭宇来到酒店对文静说:

“文经理,电蚊香不行。”

“您的意思?”

“换,要环保的。”郭宇说外商颂猜喜欢自然的东西,“用火绳熏蚊子。”

文静这个年纪的人,没见过火绳,甚至都没听说过。遥远的年代里,三江地区生活的人们,夏季里点燃火绳熏蚊虫,农历五月,以端午节清晨采的艾蒿最佳,搓成绳子晾干,夜晚点燃驱赶走蚊子。郭宇也没使用过这东西,还是颂猜跟他说的。

郭宇来酒店问寒问暖:“住得怎么样,先生?”

“挺好的,只是蚊子多了些。”颂猜挠手背上红疙瘩,说。

“酒店没预备电蚊香?我去找他们送过来。”

“不是没送,我没用。”颂猜说,电蚊香用的化学物质,对人的身体有害,“三江有种东西很好,不知道能不能搞到。”

“什么东西?”

“火绳。”

“火绳?”郭宇也同酒店大堂经理一样惊讶,火绳是什么东西?

“艾蒿火绳。”颂猜说白狼山生长艾蒿,用它搓绳子晾干后点燃,俗称火绳,它代替火柴点香烟,也可以熏蚊子,他说出火绳线索,“乡下大概还有人用它。”

郭宇跑到乡下,在一个农民家发现火绳。

“城里人要这东西干啥?”农民问。

“熏蚊子。”

农民不相信,城里人用这冒烟儿咕咚玩意?

“一个外商提出用火绳……”

“喔,日本人吧?”

他怎么一下子说到日本人,根据什么呢?这个农民解释道:“我爷说,小日本在三江时,特别喜欢用火绳熏蚊子。”

郭宇心想,颂猜是泰国人,跟日本人不搭边儿,即使和日本人某种习惯相同,纯属巧合。

“只剩下一盘①了,都给你吧。”农民慷慨道。

郭宇给了农民一百元钱。

“给的钱太多啦,”农民说,“啥好玩意,明年我再采艾蒿再搓嘛。”

────

① 艾蒿搓成绳子卷成一盘,利于晾晒和悬挂,关东民间多挂在幔帐杆上。

文静记得郭宇拿来火绳,她稀罕物一样去看。野生植物搓成绳子,她头一次见到,以前见到过稻草绳子,它用来瓷器、砖瓦、预制件、苗木花草、烟草、铸件打包、物品的捆扎等,艾蒿绳做什么?用途跟稻草绳子相同?

“熏蚊子。”郭宇现买现卖,滔滔讲起艾蒿绳,“它全名叫艾蒿火绳,火绳做什么的?当火种用,还可做卫生蚊香……”

刑警问酒店大堂经理:

“除了郭宇,还有谁经常在颂猜身边?”

“翻译。”文静随口道。

“温暖?”

“是,温小姐。”

欧阳志学问文静7月31日这一天,颂猜进入酒店有无异常情况和什么人接触他。

文静回想,7月31日她坐在大堂里值班,上午九点颂猜下楼,见到酒店的保安、服务员他都打招呼,大家全熟悉他。在大厅里,他转了转,多在那幅飞天浮雕前停留,一边欣赏一边等车。龙飞房地产公司龙总的司机邓学武来接走他,出去一整天,晚上八点多钟回来。

“颂猜一个人回来的?”刑警问。

“邓学武送他到大厅,自己上楼的。”文静说。

“几点下的楼?”刑警问。

“九点。”文静说,恰巧她在颂猜出旋转门时看下表。

“颂猜再也没回来?”欧阳志学问。

“是。”

“他走后,什么人找过他吗?”

“没有。”文静说,颂猜出去后,是夜警察来了,带来他街头遇害的消息,“那晚上他不出去,也不会遇害。”

“他天天晚上出去吗?”刑警问。

文静说差不多,通常到街上走走,吃些风味。

“翻译经常在这里吗?”欧阳志学说。

“不是经常,而是基本在这里。”文静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刑警感觉到了,却说不准是什么变化,“楼上有她的办公桌。”

“办公桌在哪里?”

“8088,套间里。”文静答道。

“这个房间在你们酒店属于哪个档次?”刑警问。

“最好的,也是最安全的。”文静觉得这样表述不合适,马上更正道,“都安全,8088的走廊录像设施更好些。”

天歌酒店每个楼层装有摄像头,大堂经理的意思,颂猜所住房间的走廊比其他楼层的走廊监控更严密,大概与房间高档有关。

“我们去8088,打扰你了文经理。”欧阳志学说。

“楼层有服务员,我忙离不开,失陪。”文静客气道。

“忙你的。”欧阳志学说。

刑警来到楼上,8088门前的警戒线未撤掉,两个刑警看守,报告道:“欧队,有个女人要进房间,我们没准许。”

“什么人。”

“女人自称是温暖。”

翻译温暖她来干什么?志学欧阳问:“她没说进屋做什么?”

“给花浇水。”警察说。

“除了专案组成员,任何人都不准进这个房间。”欧阳志学重复一遍先前的命令。

“是!”

8088是个套间,里间一张双人床,带一个卫生间;外间摆两张桌子,一张是颂猜,另一张是翻译温暖的,两张桌子很好区分,靠近窗子宽大板台,显然是颂猜的,靠近门的一张相对较小的桌子是翻译的,玻璃瓶里插着百合花,刚刚绽放过,因缺水有些枯萎。

“大兵,”欧阳志学指使刑警朱大兵,“弄水把花浇一遍。”

“哎!”朱大兵领会房间里的花都浇遍水,地上桌上有几盆,他拿起水杯到卫生间里去接水。

欧阳志学坐在颂猜的椅子上,四下寻巡视。

“欧队,您来看!”朱大兵喊道。

欧阳志学起身,走进卫生间。

“您看!”

欧阳志学见到两只口杯,每个杯子里插着两把牙刷,显然不是一个人用的,他问:

“大兵,你认为?”

“两个人住在这里。”朱大兵推测道,“至少曾经住过两个人。”

嗯,欧阳志学点点头,赞同。

“他是谁?”朱大兵疑问。

答案已在提问者心里,也在欧阳志学的心里,他们想到同一个人,颂猜身边的这个人,与案子有无关系呢?

“有必要接触这个人。”朱大兵接满一杯凉水,说。

“对,我们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接触。”欧阳志学说,“大兵,直接用自来水浇花不好,困困(自然放置,使水变软)的好。”

“花焦渴,饥不择食。”朱大兵说,一语双关他不单单指浇花。

“浇吧!”

欧阳志学走到壁柜前,拉开柜子门,见到一个背包和绳子、铁钩子等物品,叫朱大兵道:

“过来大兵,你看这是什么?”

朱大兵瞧那些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一个野外探险或登山、攀岩用的。”欧阳志学说。

“他怎么会有这东西?”朱大兵疑惑道。

欧阳志学没回答,进里间去检查那个铁保险柜,门开着,没什么东西,此前刑警检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