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穿帮手枪

刑警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叱干馆长死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路人发现了他。死者和他的自行车一起躺在坑洼的街道上,他比它长得多大得多,衣着整齐,手机和一张工资卡都在,没有翻动的痕迹,排除了劫财杀人。令刑警困惑的是,一支七七式手枪留在现场。

“枪不像遗失的,故意留在现场。”案情分析会上,刑警说。

戴涛望着局长明天罡,见他的神情异常严肃。

“这是支七七式手枪,枪号18XX642……”刑警说。

枪号18XX642,闪电一样撕开公安局长的记忆,七年前这个枪号他带人寻找过,最后一无所获。七年后它突然现身,或者说颂猜的命案中已经出现它的身影,杀手故意将它丢弃在现场,目的是什么?

“死者叱干世忠,年龄56岁,生前市博物馆长,社会职务还是市政协文史委员……”

“明局,电话。”秘书走到公安局长身边,低声说。

明天罡回到局长室接电话。省公安厅一个电话打来,通知三江公安局,死者家属──颂猜的一位夫人和两名泰国警察及使馆人员已到省城,近日去三江,请做好接待准备。

颂猜死后他的家属第一次到来,省厅指示很明确,对他们讲清遇害经过。目前案子还处在侦查阶段,向死者家属介绍什么,也只是遇害经过。明天罡没有返回会议室,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几天前欧阳志学对他说,马光辉已回到侦查岗位。这是一个好消息,丢枪后马光辉受到处分,一直未停止寻枪,密查丢枪原因。但毕竟是私下调查,效果不大。他回到工作岗位,重新做侦察员则不同了。尤其是欧阳志学到任,重查那桩虎头蛇尾的旧案──昔日没摘掉的蜂房、枪案可能大白于天下。也正如明天罡预料的那样,蜂子要炸窝,要发起攻击,总之蜂子不能坐已待毙。然而蜂子的疯狂和狠毒、反应迅速大大超出公安局长的预料,再次利用枪,七年前已经利用得很充分,已经将一个优秀侦察员击倒,阻止了一次对腐败案的深入调查……这次,出手很黑很毒辣,制造命案,用此手段再次击倒马光辉。

明天罡清醒看到,在此时发生命案,不是偶然,更不是巧合,是七年前枪案的继续,对手一直盯着马光辉,将枪当成符咒,随时随地念咒降灾。马光辉可能再一次受到追究,枪是他丢的,后果是这支枪杀了人他要负。

死者叱干馆长,是无辜受害者,还是与枪案有什么关系?被举报邓学武有枪是不是这支枪?警方需要弄清楚。

对手的强大,他们与警方斗智斗勇,这次又行动到前面。明天罡感到棘手,刚刚接到举报邓学武藏有枪支,对他的监控作出尚未实施,就是说具体负责监视他的刑警还没来得及走出会议室,命案就发生了,要找的枪现身了,沾满鲜血出现在警察面前。

“挑衅!”公安局长愤怒了,犯罪分子嚣张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挑衅指向不是某个人,整个警方和司法机关。

明天罡重新回到会议室,案情已经介绍完,大家正在讨论。

“既然肯定是马光辉丢的枪,馆长叱干的死纯属意外,说成为阴谋的牺牲品也行。”翁力说。

凶手选择的时间、地点,包括对叱干馆长生活规律的掌握,像是事前预谋过,不像偶尔遇上被害人。

“翁队,我想不能排除暗杀叱干馆长有目的性。”一刑警说。

分析叱干馆长被害原因,目的找到凶手的线索。警方通常围绕被害人的关系人展开调查,对叱干馆长也采用这种方法,大家无异议。还有一种方法找凶手,作案的目的。

“蹊跷的是,为什么使用马光辉丢的这支枪,丢在现场,不,放在现场,明确告诉我们就是这支枪惹的祸。”苏同说,“这不能不让我们对凶手作案目的产生怀疑,为什么杀叱干馆长?”

“很明显,杀人的目的并不在被杀者本身,随便找个人来杀,也许叱干馆长跟杀手素不相识。”戴涛分析道,“目的是说明。”

“说明什么,戴队?”

“这支枪是凶器。”戴涛继续分析,“将枪丢在现场,使我们容易确认枪是谁丢的,丢枪人因出现人命,受到追究和制裁。”

枪是马光辉丢的,什么人黑上他?专案组大多数人迷惑,明天罡和戴涛心里清楚,甚至以前的判断得到印证──偷他枪的人盯着他,制造血案的目的昭然若揭。

“为什么要这样呢?”有刑警问。

这涉及到深层问题,应该是一个秘密,此时还不是完全公开的时候,戴涛望眼局长,明天罡表示不能讲,他说:

“目前无法猜测,不管行凶者怎样目的,我们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去追究什么丢枪者的责任,而是要逮住犯罪分子。”

“我们最终追究的不是枪,是操纵、利用这支枪犯罪的人。”明天罡讲话,两次命案凶器同是一支枪,两案串并,他部署:翁力继续先前任务不变;苏同负责对叱干馆长的调查;颂猜的家属要来,朱大兵全程服务他们。

“明局,我不通泰语啊!”朱大兵说。

“你学的日语吧?”明天罡问。

“是,明局。”

“来的是颂猜第二夫人,日本人。”明天罡说出原则,“你陪好远道客人,颂猜家属提出的要求尽量满足。”

翁力这一组的任务,调查重点在天歌,表面上走访熟知颂猜的人,调查他生前的生活情况,实际是密查叶紫及经常来这里的王雁书,此人的特殊社会地位,不便正面接触……明天罡还交给翁力一个特别任务,经常跟欧阳志学保持联系,互通明天罡和欧阳志学商定的行动,其行动的内容目前很少有人知道。

“戴涛,你对叱干馆长比较熟悉,帮苏同他们出出谋。”明天罡站起身,说,“翁力,你到我办公室来。”

翁力跟局长走了。

“大家知道叱干馆长是的表舅爷。”戴涛说,“据我所知他是做学问的人,整日钻进史料堆里,研究他的庙什么的……”

“戴队的意思,他与什么人结怨可能性不大。”刑警说。

“把精力放在他的职业上,对三江历史的了解,对某些事件的知晓,也许就是惹祸的根苗呢?”戴涛说金子,“记得我们上次走访吧,他谈的金子传言,介绍我们去找钟吉振……”

“但愿他不是因此被杀的。”苏同道。

“为什么?”

“日本人埋藏金子,坊间的传闻而已。”苏同始终这样认为。

明天罡叫翁力到自己的办公室,单独谈话。

“叶紫原是龙宝润的二奶,现在是王雁书的情人。”翁力说调查的结果,“他们幽会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王雁书的别墅,一个是天歌酒店。”

“别墅在哪里?”

“雅林上城,是龙飞房地产公司开发的房子,有高层、有别墅。”翁力介绍道,“叶紫一般不到别墅去,多是王雁书到天歌酒店。”

一位身份显赫的市长助理经常到酒店幽会情人,怎么说不太合适,隐蔽点儿好。

“他晚上去过夜。”翁力说。

刑警掌握他们的活动规律,翁力去调查,发现叶紫晚间开上自己的悍马车出去,在某处接上王雁书,去一家高档饭店吃饭,然后开车兜风,最后回到天歌酒店,次日晨,王雁书自己离开。

“他们进出天歌,有专用通道。”翁力说。

“噢?”

刑警发现叶紫和王雁书从来不走酒店大厅,而是走一个侧门——密门暗门。几次都是这样。

“我们试图进入那个门,没成功,给保安拦住,说私人住宅,不准外人进入。”翁力说。

发现这个门后,刑警想方设法进去看看。

“对不起,先生。”一个保安模样的男人拦住便衣的刑警。

“这不是酒店吗?”翁力问。

“是。”

“我们进酒店……”

“请走左手的大门,这里是私人住宅。”男人说。

刑警进不去,往里望一眼,印象最深的是,楼梯很窄台阶很陡,显然不是正常楼梯,后建或临时安装的。

叶紫过去是龙宝润公司的职员,后成为二奶,再后来离开龙飞自己开这家酒店。酒店的楼肯定是龙宝润送给她的,推想一下,龙宝润当初留这道门,或者后来修了这个通道,用途方便自己的进出……令人困惑的是,叶紫怎么从龙宝润的二奶摇身到王雁书的情人呢?

“调查看,她双跨。”翁力说道,一个漂亮女人鱼一样游弋在两个男人之间,“她即是龙的二奶,也是王雁书的情人。”

这种关系看上去错综复杂,实际非常简单,某种需要和利益产生的畸形,三角是否稳定,短期稳定还是长期稳定,有时取决于女人。叶紫是把两个男人放到天平两端,自己从中负责平衡呢?还是倾向某一方呢?警方要弄清这一关系,目的看清叶紫在交易中充当什么角色。

“她应该还是龙宝润的人。”翁力道。

这个结论很重要,叶紫是纽带,连接的不仅仅是两个男人,官商、权钱……勾结,用在这里恰如其分。纵观腐败案子,都有女人的身影,她们的角色相当重要。

“王雁书的别墅称空军一号。”翁力说。

空军一号?美国总统的专机称空军一号,王雁书的别墅称空军一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美国总统专机空军一号,是美国的权力象征和霸权地位的国际图腾。王雁书的空军一号,是贪官的雕像和墓志铭。

“空军一号还有秘密。”翁力说。

“噢?”

“有一个女人养在里面。”

“怎样一个女人?”明天罡听出不是叶紫,问。

“她叫小璐,是王雁书的真正二奶。”

“小璐?”

小璐的身世也查清楚,她家住白狼山沟的一个小村子里,龙宝润如何发现她不得而知。刑警不知道的部分是:王雁书有两个儿子,他喜欢女儿,妻子大龄不适合再生育,龙宝润为他找了二奶,签了份合同,为他生育一个女孩,获十万元。

“小璐可能是性贿赂的牺牲品。”翁力说。

贿赂官员,有时女人比金钱更管用,要看那个官员的口味,喜欢不喜欢女人。

行贿者又是龙宝润!明天罡心想。

“是他一手置办,人、房子一起送。”翁力推测道。

贪官、腐败不是明天罡派翁力调查的目的,王雁书的问题应由纪检监察部门来查处,最明确的一点就是找出龙宝润的保护伞,龙飞房地产公司没有强大的保护伞不行,更有深意是公安局长认为毒蜂窝中龙宝润不是蜂王,他在努力寻找蜂王。

“翁力,对叶紫调查暂到此,你的下一步任务更艰巨。”明天罡说,他对翁力的工作满意,才将一项重要任务单独交给他。怎么样的工作单独交给翁力呢?仍然是这个案子的组成部分,而且是重要部分,暗杀颂猜重点嫌疑是龙飞房地产公司的人,龙宝润是重点中的重点,目前没有足够证据,因此不能轻易动他,从整个案子看不宜动他太早,让他感觉仍然安全和放松,警方丝毫没有怀疑到他,这样有利警方侦查。更重要的是,龙宝润继续他的计划……他说:“白狼山可能真有一批金子埋藏,杀人大概跟金子有关。”

颂猜生前使用探测器,警方推测是找金子。

“金子藏匿地点,应该不出他们的工地范围。”明天罡分析到位,“重点老爷庙遗址。”

文革时期栽的反修林已经成材,树木覆盖了……植物的成长淹没了旧时代的痕迹,口号、建筑飞走鸟一样难觅踪影。

“明局让我……”

“你到山上屋建筑工地附近设伏,尤其是夜晚,有金子也不会白天挖掘。”公安局长说。

按民间传言,那批金子数量不小,弄走它费些力气,挖金子需要几个人。再就是埋金子地点,只是推测在原老爷庙附近,或老爷庙下,准确的地方不清楚,龙宝润是否就清楚呢?

“注意活动异常的人。”明天罡叮嘱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靠近工地很困难,昼夜有人值班,重要的部位肯定有人看守,他说,“苏同他们调查,如果有庙的线索,我及时告诉你。”

“明局,反贪局那边,我是不是还联系?”翁力问,局长派他跟欧阳志学秘密联系,去白狼山蹲坑守候脱不开身。

“我自己联系欧阳吧。”明天罡说。

刑警仔细检查叱干馆长的办公室,旧时代的建筑窗户很窄,室内阳光不是很充足,花草只一种,喜阴的龟背竹,它一定伴陪主人多年,涨势看出莳弄花的人很精心,营养水分都不缺乏,独自占领一张长条桌子。

“叱干馆长在这里办公室十二年。”副馆长陈雷一旁说,他陪刑警到馆长室,礼节和责任都有了。

旧式落叶松实木地板,红漆剥落斑斑驳驳,上面堆满书籍,许多资料纸发黄,发皱……办公桌上还是书,一盏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产品──老式日光台灯,主要光源靠它。

“馆长忙于编书。”陈雷说。

“编什么书?”刑警问。

“史料类。”陈雷说,“近年撰写《三江地区抗日战争时期地下交通》,呕心沥血……”

这样的书刑警觉得陌生,好在有陈雷的介绍,基本弄懂是怎样的一本书,也没太在意,跟命案联系不上。刑警见到桌子上铺满稿纸,叱干馆长写作还未换笔仍然手写,确实有一台电脑,是摆设,还是做他用?馆长手稿放在桌子上。

“没人动过他的东西吧?”刑警问。

“原封原样。”陈雷说。

苏同随手翻动,见稿子中有一张白纸,是张B5打印纸,上面写了这样几个字:刘和尚──井上勇夫?

“这是叱干馆长的书稿。”陈雷说。

苏同盯着纸上的两个人名,井上勇夫,专案组会议上,明天罡局长讲到这个日本名字,是罗红泥反馈回来的信息,颂猜的父亲叫井上勇夫。叱干馆长写的井上勇夫跟颂猜的父亲井上勇夫,是一个人吗?刘和尚呢?颂猜曾向人打听过。刑警决定带走这张纸和手稿,说:“陈馆长,我们用用这些资料……”

“破案需要,可以,可以。”陈雷说。

“用完立刻送还回来。”苏同说,他吩咐随来的刑警拿上叱干馆长的遗稿,“陈馆长,你有时间吗?”

“有,有。”

“我们谈谈。”苏同说。

“好。”陈雷引刑警到另间屋子,面积不比叱干馆长的办公室大,没有那么多书宽敞许多,窗户换了塑钢,显得明亮,“我们馆办公的条件差些,坐,请坐。”

两名刑警坐下。苏同说:“我们谈谈叱干馆长。”

“好!”陈雷倒两杯水给刑警。

“你们在一起……”

“哦,搭班子有七八年,”陈雷说,“一起工作更长,我比他早到博物馆一年,他从市史志办公室调过来。人蛮好的……”

“和什么人结过仇怨吗?”刑警问。

陈雷说那不会,与世无争,与人无争的人会能跟什么人结仇呢?博物馆工勤人员在内不过三十人,众口皆碑他是位好领导。

“他的社会活动?”

“不多,不多,叱干馆长除了读书著述,没什么别的爱好。”陈雷赞许的口吻说,“他不沾烟酒,不炒股……”

“最近有什么陌生人找过他吗?”刑警问。

陈雷想想,是想说不想说,犹豫神情给刑警捕捉到,苏同问:“是有人找过他吧?”

“唔,最近有个人在博物馆门前出现,东张西望。”陈雷到底还是说了,犹豫因为他胆小甚微,躲事儿,“那天我做眼保健……”

陈雷很注意用眼,看书眼睛疲劳了,他就到窗户前朝外望,俯瞰到一行街树,绿色可以缓解疲劳。从他投眼的角度,一家小饭馆在视线之中,几只大鹅子圈在小木栅栏内。

一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叫焅大鹅小饭馆门前,陈雷没在意,当他是食客,吃完饭朝博物馆望来,也很正常。老建筑的博物馆屋顶经常落乌鸦,黄昏时刻呱哇叫个不停,以为食客在看乌鸦。

“第二天那人又出现,那时刻乌鸦还没回来(白天乌鸦不在城里,夜晚回来过夜),”陈雷说他警惕起来,博物馆藏有文物,副馆长想到盗贼采点儿什么,“他不是看乌鸦,看什么?肯定不轨。”

“你怎么认定不轨?”

“我担心有人打馆藏品的主意。”陈雷说,作为副馆长,他清楚馆内藏什么珍宝,见到陌生人立刻警惕,责任心使然,“这种事过去也发生过,只是我们防范做得好,遭贼文物并没损失。”

“近两天这个人出现过吗?”刑警截取时间有目的问。

“叱干馆长遇害后,那人再没出现。”

陈雷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说,说者无意,听者受到启发,刑警想有可疑的人出现在叱干馆长遇害前,做杀人准备跟踪、踩点什么的,杀人后再没出现……此事深一步调查。

“你说那个人从饭馆出来?”

“焅大鹅餐馆,”陈雷到窗前朝外指指,刑警并没随他去看,他走回来重新坐下,“他站在餐馆门口,有一次背着手看餐馆老板杀大鹅。”

三江地区民间宰杀大鹅有些残忍、恐怖,剁头。拽住鹅头,将其摁在硬物上,一刀剁下去头便下来,没头的鹅子仍然不死,昂着喷血的脖子向前走,直到血流尽才倒地死去。

刑警想,那个人看杀鹅,餐馆老板一定对他有印象,认识也说不定,下一步去找餐馆老板。博物馆的调查未进行完,苏同说:“陈馆长,您认为叱干馆长被杀什么原因。”

陈雷认真琢磨刑警的话,像是在寻找线索没别的,说:“冲着钱来的吧?叱干馆长很清贫,因仇吧,他整日钻入资料堆里与人结不了仇,没有什么圈子,活动范围很小,下饭店几乎就是一家,焅大鹅餐馆。”

陈副馆长为他们的叱干馆长画幅肖像:木讷、循规蹈矩的人。

“8月28日……”刑警指颂猜遇害这一天,问叱干馆长是不是在单位,有无异常情况。

“没有,他一整天伏案写东西。”陈雷记忆很深,想起一个细节,“他唱起歌。”

唱歌?刑警问叱干馆长有高兴情不自禁就唱歌的习惯?

“最最高兴时,他唱。”

“听他唱什么歌?”刑警问。

“拼盘!”陈雷说叱干馆长唱的歌曲是月牙五更调,词多是古诗词,那天他唱,“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她在灯火阑珊处”。他问这么高兴馆长?叱干馆长说他终于找到一个人。

“谁?”刑警问。

陈雷摇摇头,叱干馆长说了半截话,往下他不说啦。

一团迷雾飘到刑警面前,恰恰是雾中有警方需要的东西──线索,叱干馆长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小时里,因寻到一个人而高兴唱歌,这个人对他相当重要,对警方也重要,死因是否与这个神秘人物有关呢?

“您认为他找的是什么人呢?”刑警问。

“书中的人物,死去的人。”

刑警愈加迷惑,副馆长的话何意呢?书中的人物虚构,寻她靠想像,什么人都寻得到,是死是活也是虚构。

“不是的,他写的那本书《三江地区抗日战争时期地下交通》,所涉猎的人物不可虚构,真实可考……”陈雷说叱干馆长撰写的是本史料性的东西,“战争年代,地下交通是党政军机关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取得战争的胜利地下交通起到重要作用,收集和传递各种情报。”

“噢,是这样。”

“有时为找一个人的资料,叱干馆长跑几个省……其严谨的作风,令人钦佩。”

“他说的这个人,您分析是……”

“不好分析,具体是谁难说准,大致可以想到,不外乎抗日战争时期做地下交通的敌我双方人员。”陈雷说,“估计找到了谁。”

迷雾总归淡了些,但是没散去。

刑警走出博物馆正值黄昏,乌鸦飞回城市的旧巢,并没像陈雷说的啼叫,古老的建筑苍老在暮色之中。

“我们去餐馆。”苏同说。

嘎,嘎!待宰的大鹅为小餐馆看家护院,刑警走来它们报警。老板开门迎接,热情得有原因,冷清没一个客人,并非生意清淡,是没到饭时,再过些时候,才上客人呢。

亮出警察身份,老板说:“警察同志,找我什么事?”

“了解一个人,”苏同说,“最近有个高个子男人,经常来你饭馆吃饭,吃完饭也不急于走,站到门前看你杀鹅。”

“噢,你说他?”老板对警察描述的人印象深刻,“有这么个人。”

“你认识他?”刑警问。

“不认识。”

“听他口音是本地人吗?”刑警问。

“杠纯(绝对)的本地人,好说小字眼儿(儿化)。”老板记得他说话像北京人,说话带小字眼儿,“破啦讪声(打破器物发出的难听声音)的。”

发音的特点符合警方掌握的一个嫌疑人。苏同问:“他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可不清楚,没问过,他也没说过。”餐馆老板说,他讲的是实话,顾客自己不说,老板是不能问的,“他的话很少,眼睛滴溜乱转。”

少言而目光闪烁,无疑是心怀叵测的人。刑警问:“此人经常来你这儿吃饭?”

“经常谈不上,近日连来几回。”餐馆老板回忆说,他指下靠近窗户的一张小餐桌,也是唯一临窗户的桌子,“他来了就坐在那儿,点焅大鹅,要一整只,还得现杀的。”

刑警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朝外望,正好对着博物馆的门,进出的人完全可以看清楚。

“每次来吃饭的时间都很长,压桌子呢!”餐馆老板几分抱怨说,一个人没完没了占着一张饭桌,压着桌子影响别人就餐,“吃不完饭,你又不能催人家。”

“你觉得他是细嚼慢咽……”

“哪里是吃大鹅,简直是来消磨时间,”餐馆老板对影响他桌子利用率的顾客心里不欢迎,“边吃饭边向外瞅,谁知他在瞅什么。”

“他几天没来啦?”刑警问。

餐馆老板说几天几天,刑警跟叱干馆长遇害对号是他遇害前,遇害后此人再没出现。了解他只能到此,苏同问:

“叱干馆长经常来吃饭?”

“回头客……竟给人害啦。”餐馆老板惋惜表情,说,“他有才,真有才啊!”大概餐馆老板夸赞有文化知识的人就叫有才。评价某某人特长用有才,达到滥用的地步,有才成了戏谑的词汇,千万别让人说你有才。

“叱干馆长最后一次到你这儿吃饭是什么时候?”刑警问。

餐馆老板需回想老顾客,来勤了来频了,倒难记住哪一次是最后一次。不过叱干馆长的最后一次来吃鹅屁股,记忆相当深刻的,他说:“他从白狼山回来……”

叱干馆长身上挂满早熟的老场子(苍耳),说:“老场子太烦人啦,刮了一身。”

“你钻哪里去了,整一身?”餐馆老板帮他摘背上的老场子,“满身都是……”

“白狼山。”

“去那儿想什么魂儿(发空想)?”

“找庙。”

“找庙?白狼山里哪来的庙?”餐馆老板迷惑道。

“孤陋寡闻了吧?”叱干馆长说,“在早有座老爷庙……”

餐馆老板直摇头,没听说白狼山有座庙,他从外地来三江开餐馆才几年,没听说也不奇怪。他对刑警说:“要是知道他是最后一次来吃鹅屁股,我不该收他的钱啊!”

刑警结束了焅大鹅餐馆的走访,回到专案组。

“明局,叱干馆长……”苏同觉得命案扑朔迷离,警方初步推断是仇杀,“他没什么仇人,一门心思码字,著书立说。”

明天罡翻看叱干馆长的手稿,停留在一张纸上,惊异道:“嚄!这是什么?”

“他写的书稿。”苏同说。

“大家都看看,这是什么?”明天罡已经有了发现,他说,“井上勇夫出现在这里。”

刑警们传看那张纸,上面写着:刘和尚──井上勇夫?

是啊,说明什么呀?

“井上勇夫我知道是谁了,颂猜的父亲,刘和尚呢?”苏同说,“这个刘和尚从哪里来,何许人也?”

明天罡说注意破折号,刘和尚至井上勇夫间的破折号,叱干馆长随便画的吗?他为什么提出疑问?他说:

“戴涛,你讲讲这个刘和尚。”

戴涛走访时获得这样信息,颂猜曾打听过刘和尚,后来他问表舅爷,叱干馆长对他说,白狼山老爷庙的住持就叫刘和尚。面对表舅爷写到纸上的疑问,他疑惑了,一个知道刘和尚的人,怎么还对他产生疑问,破折号后面的井上勇夫如何解释。明天罡让他说说刘和尚,他讲了走访反映上来的信息。

“戴队,叱干馆长认为刘和尚跟井上勇夫是同一个人吗?”朱大兵问。

“我看是,从他写的东西看是。”戴涛说。

白狼山──刘和尚──井上勇夫──颂猜,明天罡如此排列,是一个案子,还是一个故事?专案组似乎有了侦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