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铁锅的重要性
曾有位名人说过，人只要有百分百的利益便会铤而走险，哪怕丢了命，也在所不辞。
如同飞蛾扑火，明知必死，还要义无反顾！
李守心看了看这满路上穿插在各商队中的挑货郎，心中无限感叹，这就是早先走西口的山西人。
隆庆和议之前，这伙人几乎是提着脑袋走西口，真要是被官兵抓住，那可是就地就砍头，根本没得商量。
和议之后，走西口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可之前的这批走西口的挑货郎们，早已完成了原始积累，得以开商号，立票号，乃至于后来票号开遍全国，甚至到达远东俄罗斯境内。
日后的乔家，乔致庸的先祖复胜公，以及日升昌票号的创始人，太谷的王家先祖，榆次的常家，都是出自这伙人。
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肮脏的，想要合法的，遵规守纪，快速完成扩张资本的可能不是没有，实在是途径太少。
可不管是靠正途还是靠邪门歪道，那必须站住一个字，先！
真要等到众人都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话，那就早以落了下乘，若要等到相关秩序法令建立起来，与普通人来讲，那几乎无利可图。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谁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无疑是勇敢的，极有见识的，是绝对让人敬服的。
李守心誓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过了娘子关即是平定州，平定乃是煤铁之乡，也是南北货物的集散地。
北风呼啸，南来的，北往的货郎们，个个穿得羊皮大祆，厚棉衣，蹬着厚靴子，站在高大，灰黑色城墙的阴影下，在自己的货摊前，缩着脖跺着脚，不停地向过往的客商叫卖着：
“上好的狐皮大祆，从北边来的，这位相与，来几件吧，贩到京城也是紧俏货！”
“黑茶，正而八经的云南货，我这儿还有烟叶，晒得干巴巴的！”
“杨家锅，孙家铲，李家开刃的锄头遍天下，锄草不费劲哎！”
“松江棉布，津门的葛青布，各种质地的头巾，客官，来一顶吧，戴上明年你高中！”
李守心一行人，在黄大虫，黑熊怪的左右护持之下，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看过去，虽已釆购了些黑茶，棉布，可他还是没找到最心仪的货物。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最缺的还真就是一口铁锅，偏偏铁器最牵动大明历代君王，最敏感的那条神经，生怕草原民族拿去熔化锻打为刀剑反过来对付明军。
草原骑兵来如风，去无影，最让明军头大，真要全装备了大刀长枪这还了得！
说实话他也想走私铁锅，但这玩意儿相当于后世的贩毒，真的提着脑袋干，若论从前，自己一无所有，干也就干了，可如今却不一样！
他现在好歹腰里别着七八万两银子的身家，在大明，这已是中产阶级的水平了。
他并不满足与此，他知道开关以后，大明只允许官方售卖三百口铁锅，且卖锅的商户与买锅的俺答人都得交重税。
不光如此，后来的一代鬼才张居正规定，蒙古人买铁锅可以，不光掏大价钱，上重税，最关键的，得把上回用烂的铁锅拿回来。
光这最后一条就让大部分蒙古人心碎了，有锅的恒久有，没锅的，掏钱也不卖给你。
利润虽大，可这三百口铁锅的名额怕还不够王崇古，张四维两大家族分，自己是决计插不进手的。
为了两手准备，他也购制了一百口铁锅，由于在产地拿货，价格极贱，也才不过五钱银子。
可这买卖铁锅极是繁锁，最好是有替代品，他就这么漫无目的闲逛，身后是嫣红不停的叽叽喳喳，问顾先生。
顾先生倒也不烦，每次讲解的都十分细致，嫣红歪着头问：
“顾先生，鞑靼人为什么必须得要一口铁锅？铁锅对他们有那么重要吗？”
顾先生长长的出了口气，叹道：
“当然重要了，我大明取代了故元，太祖皇帝英明，国朝之初，几场大仗硬将蒙古人驱逐到漠北，可还是不放心，我朝太祖洪武皇帝，特意规定，绝不能允许铁锅卖与蒙古人，一来是防止他们熔炼为刀剑，但这一点太祖皇帝也放心，蒙古人不似咱汉人聪明，他们根本没有那技术，更何况草原上铁器稀缺，哪舍得熔炼为刀剑！”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卖给他们铁锅，他们也不一定会锻打，为什么不卖呢？”
“这是我太祖皇帝有意为之，草原人家，若是没有铁锅，只能用牛皮扎的锅来煮牛羊肉，这火一大，牛皮锅就会烧焦，火小，水难开，开了，也无法久煮，肉不久煮难免外熟里生，一顿，两顿没问题，时间一长，人总吃半生不熟的肉，人的身体吃不消，会生病，身体素质会下降，我朝洪武皇帝算计的就是这一点，就是为了削弱蒙元部族的战斗力而想出的对策！”
不能不说顾先生见识之广，十分让人叹服，他这一番高论，连旁边的黄大虫，黑熊怪夫妇，也连连称赞太祖皇帝的英明。
此时的李守心心烦意乱，一直没有找到让自己心仪的，能够替代铁锅的物品，整个市场几乎转遍了，也没有找到。
正当他心灰意冷，带着众人折返时，刚路过城门口，远远就闻到一股羊汤肉香味儿，瞬间勾起了他的馋虫，不自觉的朝香味的来源看去，只见城墙上支着一口大锅，下面架着柴火堆，熊熊大火正炙烤着那口大锅，大锅里熬煮的羊骨架，原来这是守城兵卒为了驱赶身上寒气，自己熬煮羊汤喝。
他大致看了一眼，也没挂在心上，就要出了城门，刚出城门没几步，忽然顿住身形，脑海里浮现起刚才的画面，眉头一皱，竟又走了回来。
跟在身后的顾永成，丁茂春，嫣红等人还奇怪，怎么他去而复返，就见李守心又回过头来，以手搭凉棚，向城墙上观瞧。
他这番举动，搞得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丁茂春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小声询问：
“东家，你是不是看的是那口大锅？”
“刚才我只粗粗看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这口大锅好像不是铁锅，铁锅的话外面不会十分粗糙，像有沙砾……”
李守心凝神细想，在后世的记忆当中，他好像想起过有那么一件，曾经畅销全国的产品，而且曾经家家户户都必备，忽然他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这是砂锅！
中医熬草药的必备品，熬草药，只能用砂锅，不能用铁锅，自己怎么把这种锅给忘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兴冲冲的跑到城墙下仔细观看，果然看见那就是一口大号的砂锅，表面十分粗粝，这玩意儿，类似于后世的坩埚，专门用来融化金属的，可以承受上千度高温。
其材料本质都是一样的，关键这玩意儿它不是铁！
只要不是铁器，就应该不会受到官方管制，而草原部族买了它，也能够久煮羊肉，肯定是能够替代铁锅的紧俏品！
想到此，他马上向城搂上爬去，刚到近前就被守兵拦住：
“呔，这可是军事禁区，闲杂人等不得上城，你要干什么？”
这家伙连刀也拔出来了，李守心马上赔笑道：
“这位军爷，小人有事与那几位相问，麻烦转告一下！”
说着他让旁边的丁茂春，塞给对方一两银子，直说是孝敬他买酒喝，那小兵登时脸上乐开了花，飞跑着马上去通禀。
趁着小兵去通禀的功夫，他忙回头吩咐丁茂春：
“你去买几只肥羊，送上来！”
丁茂春不敢怠慢，连忙跑下城去，用不了多大功夫，就买了几头肥羊回来，恰好这时，那小兵的长官过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诧异的问：
“你这相与，无缘无故跑上城来干什么？”
“几位军爷，天寒地冻，还在这里看守着，实在是辛苦啊，我瞧几位军爷的碗里也没几片肉，光喝白汤了，来来来，我特意才买了几只肥羊，孝敬几位军爷，实在是辛苦啊！”
他这番话一说，回头真的招手，几只肥羊送了上来，那几位明军大喜过望，也不讲究什么军事禁区了，直接请他到大锅前，硬是塞给了一副碗筷，满脸落腮胡的老兵十分感动的说道：
“感情你是个实诚的好相与，您这样破费，我们怪不好意思的，说吧，无功不受禄，到底有什么事儿？”
李守心终于得以近距离的观察这口大号的砂锅，笑问：
“我就想问问，你们这口大砂锅，到底在哪买的？”
“嗨，你说的是这个啊，这砂锅在我们平定州遍地都是，平定砂锅亮晶晶嘛，只不过就这品质来讲，也只有牛家砂锅才能做的这么大，而且滴水不漏，用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眼下这口大砂锅，还就是他牛家赠送，不过你要想买他的锅，如今怕是不行了！”
这个满脸胡子老兵刚说出这番话时，李守心还大喜过望，直到说到最后，他的心渐渐有点凉了，忙问：
“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