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就让她只看得见眼前这片叶子吧

军训很快结束,上午刚举行完闭幕式,下午就开始正式上课。

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是去年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名字叫赵雅淑,讲授的学科是数学。第一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高一(七)班的班主任兼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名字叫尤萍。

生物课上,陈寂用手轻轻去触摸崭新的生物教材书,细碎却泛着光亮的回忆在眼前铺展开,她的心中蔓延开无尽暖意。

“陈寂姐姐,你以后当心内科医生吧,很厉害的那种,这样就能治好我的病了。”

“还有惊野哥,你把惊野哥也治好。”

“那我就等着你了,陈医生。”

即便这所学校并没有如她所期盼的那样给她一个友善的开始,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这里仍旧会是她梦想的起点。

心中的纯白一隅被她建起坚固的防线牢牢坚守,繁复的人际关系连同它粘连着的诸多烦恼一起,通通被抵挡在了这道防线之外。

当然,防线之内的干净角落里,还被她小心翼翼地藏起了一个少年的名字。

那个名字叫林惊野。

“你们都是今年中考全市前三十名的学生,相信肯定已经提前预习过课本了。”尤萍站在讲台上淡淡开口,将陈寂的思绪拉回到课堂上。

“翻开书,看第一单元的目录。找一位同学来介绍一下这个单元的主要知识结构。”尤萍说完,低头看了眼点名册。

“高莎。”

高莎猛地起身,垂下头动作匆忙地翻了几下课本,显然并没有提前预习,久久没回答出问题。

“同桌。”尤萍接着说。

陈寂从座位上站起来,把自己在暑假里整理好的单元知识框架流利完整地陈述了一遍。

“答得不错。”尤萍满意道,忽然抬头问她,“有意愿当生物课代表吗?”

陈寂一愣,点了点头。

“行,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尤萍摆摆手,“坐吧,同桌也坐。”

陈寂应声坐下,高莎斜了她一眼,也冷着脸坐了下去。下课后,陈寂跟随尤萍去了年级组办公室,听尤萍交代了一些课代表工作的主要内容和注意事项。

班上的同学早就在军训时结交到了属于自己的朋友,高莎几乎每个课间都不闲着,要么拉着尹佳珊让她陪自己去上厕所,要么跑到走廊里和几个外班女生聚在一起聊校园八卦。

教室里无论如何嘈杂吵闹,陈寂周围的一片区域永远是空**寂静的。

初中三年里,陈寂习惯了自己在班集体中孤单落寞的处境,心中早已平静无波。然而今天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在开学第一天得到了生物老师的夸赞和认可。

只是一个小小的褒奖,却在她的心里燃起了雀跃的火花。喜悦的火焰将她心中的苦闷酸涩烧尽了大半,却终究因为无人分享,无可避免地在心底烙下了丝丝的灼痛。

下午自习课开始前,陈寂给班里的同学发尤萍布置的生物卷子,发到最后一张时,女生指着卷纸边缘的一个小缺口说:“这张坏了,你给我换一张。”

卷子是陈寂在年级组办公室的储物柜里取出来的,因为叠放不整齐,很多张卷子的边缘都有细微的缺口或破损。陈寂领回来的试卷,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份,也是整个年级组最后的三十份试卷。

“没有了。”陈寂说。

“那你拿你的卷子和我换。”女生紧接着说。

陈寂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了桌上的卷子拿给她。

“你这张连题目都没印清楚,好意思拿给我?”

“是你自己要换的。这是最后一张,如果实在不满意,你可以找别人换。”陈寂语气平静,伸手将自己的卷子抽走,把话说完便转身离开。

“你什么态度!”女生对着陈寂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道,旋即转过头,将身后男生的卷子一把扯走,把自己的卷子拍在了他的桌面上。

“你干嘛?”后座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女生的动作吵醒,直起身皱眉吼道。

“陈寂让我和你换的。”女生理直气壮地说。

男生满脸烦躁:“有病吧她。”

尤萍安排陈寂在每节课上课前把作业收齐交给自己,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却临时通知陈寂,让她在早自习开始前就把昨天留的生物作业收上来。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才是生物课,一部分同学的作业还没写完,准备在上午的自习课上写,因此没办法按时上交。陈寂去每个座位上收,却最终只收到了三分之二的作业。

她向尤萍如实说明解释了情况,尤萍发了火,在生物课上拖堂十几分钟,特意强调每个人必须按时交作业的问题。

大家着急去食堂打饭,心中不满,开始不耐烦地抱怨,更有人直接弄出了一阵摔摔打打的动静。

“真是无语了,某些人工作能力不行,告状倒是挺在行。”

“作业我写了也交了,我就想去吃个饭,凭什么不行啊?”

等到尤萍终于肯放人,全班同学纷纷迅速起身离开座位,堵在门口蜂拥而出。陈寂从座位上站起来,跟随周围人的脚步往教室门口走。一群人挤在一起,陈寂不知被谁用力推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还好意思和咱们挤。”

“就是,谁给她的脸啊?”

身后不止一道这样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畔。

陈寂没再继续往前走,退后让出位置独自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眼前源源不断的人群全部离开教室。

来自周围的密集而尖锐的敌意群蚁般啃噬着她心中那条牢牢的防线,一点点侵蚀着她心中想要尽力守护的干净角落。

她好像快要守不住了。

陈寂轻轻仰起头,努力将眼里氤氲的泪意压了下去。她目光环顾四周,宽阔空寂的教室中,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被遗落在薄阳洒下的一方阴影里。

初中三年,陈寂在学校里独来独往,习惯了无论走到哪里,耳朵里都塞着一副耳机。把音乐调到最大声,用这种方法掩饰住自己形单影只的落寞孤单,也覆盖住周围人议论自己的声音,这是她在初中时就养成的自我保护的习惯。

陈寂回到座位上取了耳机,习惯性地将两只耳机戴在了耳朵上。她的视线无意间掠过摆放在桌箱里的白色鸭舌帽,动作一顿,怔了片刻后,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

她静静看着手中的帽子,眼眶不知不觉被酸涩填满。

此时此刻,她突然好想他。

好想去见他。

去见一下他,哪怕只是匆匆一面。

食堂里肯定已经没有饭了,她可以先去把帽子还给他,然后再去校园超市买个面包吃。陈寂这样想着,把帽子抱在怀里走出了教室,沿着楼梯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走。因为塞着耳机,她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毫无预兆地被两个从她身后推搡打闹的男生猛地撞了一下,脚下踩空,整个人直直向前扑了过去。

扑倒的那一刻,陈寂大脑倏地放空,第一反应是想到幸好眼前只剩两节台阶,自己顶多摔在地上,不至于顺着台阶一路滚落下去。她正想着,胳膊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伴随着身体惯性,她和拉住她的人一起重重地跌在了楼梯的最后一节台阶上,整个人砸向了对方的胸膛。

“林惊野!”陈寂恍惚抬起头,看到眼前跌坐在台阶上的少年右臂撞在了身侧的墙壁上,双唇紧抿,脸色泛白,呼吸也微微急促。

陈寂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圈已经泛起了红。

她忍着身上的剧痛迅速站起来去扶他,沙哑着嗓子急切问:“林惊野……你哪里难受?是心脏难受吗?”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放缓呼吸平复了好一会儿后,脸上痛苦的神色才终于稍稍消解。他抬起眼睛看她,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地回答道:“没事儿,就轻轻摔了一下。”

“你干吗这副表情?”他唇角绽开笑意,“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陈寂紧咬着唇,别开脸不去看他,眼泪啪嗒啪嗒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源源不断,一滴接着一滴。

她哭得双眼通红,身体颤抖,止不住地剧烈抽噎起来,仿佛把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通通都哭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真的很糟糕,哪里都糟糕。

上天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

如果不能对她好一点,那可不可以,对林惊野好一点?

不要再用没有休止的病痛来折磨他了,可以吗?

林惊野见了她的反应,明显有些无措:“你怎么了?”

“摔得很疼?”他放轻声音试探着问。

陈寂噙着泪摇头,哽咽说:“没有。”

“对不起。”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说,“你以后别……”

你以后别再管我了。

陈寂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惊野抢先一步开口打断。

“你以后别只听歌不看路,行不行?”

“他们俩动静那么大,你听不见。我在后面喊你,你还听不见。我真是服了。”林惊野无奈说道。

“对不起。”陈寂眼角酸涩,愧疚地垂下头,“我以后不会再戴耳机走路了。”

“你下次如果想叫我,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千万不要再跑了。”她抬起头补充说。

“我习惯只戴一只耳机走路,你也可以试一下。”少年眉眼一弯,“这样就既能听歌,又能听见别人喊你了。”

陈寂抬起酸痛的眼睛去看他,点头说了声好。

他不知道,其实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喊她的。

可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有他就够了,并不需要再有别人。

陈寂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句成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时间倒回到他们初见那天,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好像他曾经挡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帮她挡去了那些刺目的、她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这座陌生的校园,即便再冰冷可怖,却终究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鲜活炽热起来,让她能够忘记每天迎面而来的那些寒刀冷箭,生出对于自己和未来的无限期望与热爱。

柔和静谧的傍晚,少年身穿蓝白校服衬衫的高大身影笼罩住她的视线,挡住了他背后窗外高耸冷酷的楼群,隔绝出一个被昏黄光晕包围的温暖世界,明亮得有些刺眼。

陈寂看着眼前少年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心里如释重负,弯起嘴角破涕为笑。

就让她只看得见眼前的这片叶子吧。

泰山究竟是什么样的,于她而言,早已经不再重要了。

正式开始上课后,高一新生对课间操的学习被纳入学校每天的工作安排之中。

大课间的自由活动时间,操场上的同学们站在各自的班级区域内三五成群地聊天打闹。诸多密集的小群体之外,形单影只的陈寂显眼地站在一旁,成了一个被孤立出来的小点。或许并没有人会刻意举着放大镜去看她这个小点,可她的心里仍然会觉得不自在,暗自期盼着课间操可以尽快开始。

终于,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子,站在主席台上要求每班的体委组织本班学生站好队形。等到各个班级的同学按顺序男女生各一排站好后,体育老师说,市实验的新型课间操形式是交谊舞,需要男女两人一组配合来跳。和陈寂同组的男生瞬间愁眉苦脸,探着头询问前后左右的人:“欸,和我换换,行不?”

“不换。”

“滚滚滚,谁想和她跳,我不换。”

最后,班上一个长相白净、身形瘦小的男生被他揪着领子和自己换了位置。男生看向陈寂,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抬起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陈寂笑笑,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叫陈寂,是吗?”

陈寂点了点头。

“我叫易南。”男生自我介绍说,话音刚落,主席台上音箱的音乐伴奏声就响了起来。

“高一的新生,有谁不会跳交谊舞的,跟着领操员一起跳。”体育老师站在台上拿起话筒喊道。

周围的同学们纷纷抬头看向主席台,模仿着领操员标准规范的动作,尝试着去迈出自己的舞步。因为总是有人出错,踩到对方的脚,班级队伍里传来一阵阵喊叫声和哄笑声。

陈寂把手搭在易南的肩上,刚迈了一步,脚尖就被易南不小心踩了一下。

“没事吧?”易南急忙问,神色愧疚地说,“我不太会跳,对不起。”

“没事。”陈寂安慰他道,“我也不太会。”

“我在初中没学过交谊舞,初中我是在七中读的。”易南解释说。

七中。

陈寂知道,林惊野也在七中读的初中。

“七中很厉害。”陈寂继续迈着舞步,状似不经意地夸赞道,“我们学校很多很优秀的学长学姐都是七中的。”

“像吴梦佳学姐,戴菲学姐,李彤硕学长……”她生硬地铺垫完好几个不太熟悉的名字之后,终于极为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真正想提及的名字,“还有林惊野学长。”

“你以前就认识他们吧。”她说。

“我只和惊野哥比较熟,还没机会和其他几个学长学姐认识。”易南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初二那年,我和惊野哥一起在校广播站工作过。”

“你会播音?真厉害。”陈寂惊讶问道,思绪却仍旧停留在易南刚刚说过的话上。

林惊野竟然还会播音。

他在校园广播里读播音稿时,该会是怎样的一副样子呢?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干净,是独属于少年的明朗音色。他读的稿子会是什么类型?他会读诗吗?

此刻的易南仿佛变成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透过它,陈寂看到了林惊野过去三年里生活过的世界。

一个她没有了解和参与过的世界。

“我平时说话语速比较慢,老师说比较适合朗读,就推荐我去了。”

“其实我也只是负责读一读,素材都是惊野哥自己收集的。”

“他很喜欢读诗,和校长争取了机会,每天傍晚给大家读一首诗。”

“读完还会说一些自己的感悟,都很有哲理,很正能量。”

“他不像学校里有些人传言的那样,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陈寂温柔笑了,诚恳点了点头。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

“高一各班同学,确定好自己的舞伴,以后舞伴就固定了。”随着音乐伴奏声的停止,课间操结束,体育老师站在操场最前面说到。

“以后我们俩一组吧。”易南说。

“好。”陈寂答应道。

“对了,那个,昨天尤老师拖堂,害咱班同学没能吃上饭……这件事怪她,不怪你,真的。”易南说。

“谢谢你。”陈寂笑笑说。

中午下课后,陈寂独自离开教室去食堂打饭。食堂里人山人海,陈寂端着餐盘在人群里左右张望,只要注意到哪个餐桌有空位,就会走上前低声询问一句:“同学,这里有人吗?”对方给出的回答几乎全部是“有人了”,然后随手找一些东西放在空位上占座。

学校不允许把饭带回宿舍吃,食堂里又总是找不到空位,陈寂走到两个马上要吃完的女生附近,打算等她们离开后,坐在她们的位置上。

两个女生很快放下了筷子,瞥了她一眼,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聊起天来。

“欸,有人等着你们这桌呢。”隔壁桌女生提醒她们。

“让她等着呗。”其中一个女生耸肩。

陈寂没再继续等下去,注意到男生窗口附近有一个空位,对面正闷头吃饭的男生也马上快吃完了,于是端着餐盘走到了座位前。

“请问这里有人吗?”她问。

男生摇摇头,在抬眼看到她时怔了怔:“陈寂?”

陈寂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易南。

“没人,你坐吧。”他说。

“谢谢。”陈寂放下餐盘坐了下来。

两人默默吃饭,旁边一桌的两个男生突然吵了起来,陈寂侧头看过去,发现路昊宇也在,就坐在正在吵架的这两个男生旁边。

两个男生从座位上起身,在过道里争执碰撞,碰倒了易南放在桌角的饮料杯,纸杯里的饮料哗地洒在了其中一个男生的球鞋上。

易南猛地起身,第一反应是低头道歉。

“赔吧。”男生抱起胳膊,神色悠闲地说,“我这双鞋三千。”

“我帮你刷,肯定能刷干净。”易南说。

“我这双鞋布料特殊,刷不干净,赔吧。”男生不依不饶。

“主席,你管不管?”见易南低着头不说话,男生转头看向路昊宇问。

“他这双鞋的确三千。”路昊宇对易南说。

“你们别太过分。”陈寂忍无可忍,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男生面前说,“饮料是你自己碰倒的,别人没有义务赔。”

“哟!”男生上下打量着陈寂,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易南一眼,“小矮个,你这眼光还真……挺独特。”

“这体型,别说,和你还挺配。”男生勾唇讽刺道。

周围人纷纷看向了陈寂,夹杂着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陈寂心脏被刺痛,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她下意识垂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突然想起了林惊野。

她忽然发现,原来此刻真正让她觉得既羞愤又无力的原因,是她想起了林惊野。

陈寂从心里瞧不起这些只会嘲笑和侮辱别人的臭男生,连对人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自然也配不上得到别人的尊重。

在她的眼里,林惊野和这样的男生有着云泥之别,身上的素质和教养高下立判。

林惊野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口出恶言来伤害她,可是,林惊野会喜欢她吗?

他会喜欢她吗?

她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一直都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被他喜欢的地方,又究竟能凭借什么去喜欢那么好的他。

陈寂越去深想这个问题,心中的酸涩和无力就越来越严重。她眼眶胀痛,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忽然被人从身侧拽住了胳膊。熟悉的洗涤剂味道充斥鼻腔,少年将她往后一拉,瘦长挺拔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林惊野手里拿着饮料杯,毫不客气地将里面的饮料哗地泼在了男生的身上。男生被泼得一脸懵,在看清对方是林惊野时,正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卡在了喉咙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道歉。”林惊野看着男生说。

男生无奈,转头对易南说:“对不起,学弟。我的错,不小心碰倒了你的饮料,不用你赔了。”

“道完歉了,能走了吗?”

“不用向学妹道歉,是吗?”林惊野冷声质问他道。

“学妹?”男生扯起唇角,敷衍道,“行,学妹,对不起——”

男生分别向易南和陈寂道了歉,又重新给易南接了一杯饮料,林惊野这才终于肯放过他,让他离开。

餐桌上,林惊野坐在易南旁边的座位上,陈寂的斜对角位置。

陈寂控制不住地鼻酸,垂着头默默吃饭,一声不吭。她不敢抬头去看林惊野,生怕自己只要再看他一眼,眼泪就会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不想在易南和林惊野面前哭,尤其是在林惊野面前。

她实在不想再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惊野哥,今天多亏有你。”易南向林惊野道谢说。

“没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千万别怂。”

“该骂骂,该揍揍,出了任何事,我给你兜着。”

“那他们又该说你搞特权,仗势欺人……”

“说就说呗。”林惊野一脸无所谓,“我搞的就是这种特权,欺负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易南看着林惊野笑了,注意到陈寂始终一言不发,以为她是因为和林惊野不认识,所以不好意思和他们一起聊天,于是主动开口对陈寂说:“你们可能不认识,他就是林惊野学长。”

“惊野哥,她是我同学,名字叫陈寂……”

“我们认识。”林惊野突然话锋一转,转头对易南说,“能帮我去买瓶水喝吗?”

“……好。”易南怔了怔,虽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迅速答应了他,然后起身朝食堂里侧的小超市走了过去。

林惊野双臂撑在桌面上,突然朝她凑了过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问:“我这儿有纸,要不要?”

“或者你还想哭也没事儿,我不看你。”

少年说着闭上了眼睛,漆黑浓密的睫毛压下来,他身上冷冽的气场瞬间柔和了不少,带给人一种性格乖顺的错觉。

陈寂愣愣伸手去接,含糊说了声:“谢谢。”

她抽出一张纸巾迅速抹干了眼泪,林惊野才缓缓睁开了眼。

“我给你讲个八卦。”

“刚才和你道歉那个人,高一刚开学那阵儿,疯狂追过我们年级第一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让他做个化学实验,说能做成功就答应他。当然,如果他没有这个本事,也可以主动放弃。”

“结果他非说他能做,差点把学校实验室给炸了。”

陈寂笑了,鼻尖酸酸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所以,不管这种没长脑子的人说了什么话,你都不用往心里去。”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林惊野冲她抬了抬下巴,笑眯眯地问道。

心中暖流翻涌,反而烫得她心口涩痛,她紧咬着唇,一时忘记了回答他。

“好没好啊?”他眼巴巴地凑过来问她。

陈寂身体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抿起唇点了点头。她把纸巾捂在眼睛上,任眼里氤氲的泪水一点点将它浸湿。

隔着湿透的纸巾,她看见了少年一张笑得明晃灿烂的脸。

林惊野,你有可能会喜欢我吗?

有可能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也好。

她攥紧手里的纸巾,在心里默默地问他。

她想,如果暂时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那就让她先这样喜欢着他吧。

她想永远这样喜欢着他。

在她得到“他会不会喜欢上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