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埃及人的信仰

在《出埃及记》中，我们读到摩西和亚伦去见法老，并以耶和华之名要求法老放走以色列人，让他们在旷野为神守节。“法老说：‘耶和华是谁，使我听他的话，容以色列人去呢。我不认识耶和华，也不容以色列人去。’”[5]

从这些段落中，人们逐渐形成一种观念：古埃及人是异教徒，他们崇拜神祇和石碑，贩卖巫术，是黑暗之子的奴仆。但事实并非如此。古埃及人相信世间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神。他高高在上，将一切尽收眼底，而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必须对这位真神负责。若是未得到神的应允或指引，即便是最简单的日常工作，也无法进行下去。

通过研究古墓和莎草纸上的文字，我们可以了解到古埃及人对来世的真实想法。有许多神圣的著作记述了这些思想，但其中一本的内容最为扎实、全面，那便是《亡灵书》。埃及语意思为“来日之书”，讲述了亡灵在冥界的旅程，并记录下亡灵将遇到的危险和挑战，以及克服它们的方法。

古埃及人会将《亡灵书》的全篇或部分工整地抄录在莎草纸上，和尸体一起放在坟墓里。抄录的内容越多，亡灵就越容易通过阴暗的地下世界，并在黎明时分与太阳神一起，从遥远的彼端进入“平和之地”[6]。

《亡灵书》不仅讲述了古埃及人的信仰，而且提到了众多神祇的名字，如果我们不去探究它们的起源，便很容易迷失在这个庞杂的体系中。该书最古老的部分可以追溯至六千年前，其中讲述了全能的造物主，以及万物和生命的起源。然而，人们无法理解，为何一个独立的个体，即那个“真神”，能被赋予无数个神格和特质。因此，祭司们给出一个解释，即不同的神具有不同的属性，每一位神都是独立的存在，而且绝不依附于其他的神。如此一来，埃及人所供奉的神明，最后竟然组成了一支浩浩****的队伍。他们的身份和职责不为异邦人所理解，甚至连埃及人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祭司和智者都明白，这些神不过是“真神”各个神格的化身，他们必须通过唯一的“真神”而产生。

古埃及最伟大的神祇是太阳神——拉。每天早晨，拉在冥界浴血奋战后，都会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并乘坐他那一艘名为“曼杰特”[7]的太阳船开启每日巡游。在航行途中，他俯视着自己的子民，观察着他们的善举和恶行，并为他们带去温暖和光明——这是一切生命和力量的来源。到了晚上，他便会乘坐另一艘太阳船“麦塞克泰特”[8]跨过西边的山脉，潜入冥界，沿着阴森可怖的冥河，击败途中所有试图阻拦他的敌人，并让那些成功通过奥西里斯审判的灵魂乘上“麦塞克泰特”。破晓时分，拉神便会再度驾驶太阳船，冲出冥界，重回天堂。

拉神的职责便是冲破黑暗、乌云和迷雾，将这日复一日的战斗进行到底。因此，古埃及人也形成了真理胜于谬误、正确胜于错误的道德观念。“太阳”便是这场战斗的象征。

拉神的崇拜中心是尼罗河三角洲的赫利奥波利斯，他的名声也由此传遍了埃及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底比斯之神阿蒙（随着城市的兴起）后来居上，但他并未动摇拉神在人民心中的崇高地位。两位神祇的力量互相融合，因此，底比斯之神也被称作“阿蒙拉”。这位神一般被描述为人形，他有时以人头人身的形象出现，有时却以鹰头人身的形象出现。

最初，这位神祇只在底比斯以“阿蒙”之名受人崇拜，但他的声名很快便传播开来。无论古埃及人身在何处，他们都会日复一日地赞颂阿蒙的神迹。埃及人对阿蒙的信仰，或许早已与这个古老民族昏暗、朦胧的起源融为一体。阿蒙的意思是“隐匿者”，他或许是古埃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神，是伟大的万物始祖，也正是由他衍生出所有其他的神祇。早在文字发明以前，古埃及人便通过祈祷和赞美向阿蒙神表达崇敬之情。他们坚信世间有一个永恒的、全能的、无所不知的存在，它既不为人所见，也不为人所知，但它时刻守护着人类，并随时准备倾听人们的祈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信仰变得越发虔诚、坚定。于是，古埃及人便以图画的方式将阿蒙神的形象记录下来。若是来到底比斯的神庙，你或许会听见有人吟诵如下诗篇：

神是唯一且孤独的，极目四望，无一人影踪。

神是唯一且孤独的，世间万物，皆出自他手。

神是圣灵之灵，在埃及，灵魂即神圣。

太初有道，道即是神；万有之先，神行其道。

他是存在之主，万物之父，亘古不变的神。

神是永生、永世、永恒、永无止息的存在。

他存在于时间之初，并从此刻，迈向永恒。

神是隐匿者，未曾有人见过他的仪态或真容。

神与人皆不可知，神秘莫测，百思不解。

神是真理，并依存于真理，是崇高的真理之王。

神是生命，人却仅仅通过原初之神而存在。

在其他神祇中，同样受到广泛崇拜的是奥西里斯。他幻化为人形，从天而降，传授人类和平之道，并希望所有人像兄弟姐妹一般生活。然而，奥西里斯的弟弟赛特（堤丰[9]）对哥哥恨之入骨，并设计谋害了奥西里斯。奥西里斯的妻子伊西斯踏上寻夫之旅，并通过自己的神圣之力将丈夫复活。他们的儿子荷鲁斯长大后决定为父报仇。荷鲁斯曾多次挑战赛特，并最终于尼罗河西岸将他击败。这个深受人们喜爱的传奇故事，将在后文中详述。

奥西里斯生前遭受万般苦难，于是，死后被诸神任命为“冥界之主”。他坐在冥界深处，每晚都等待着与拉神一同进入死荫的幽谷的灵魂，并对它们进行审判。

另一位深孚众望的神是托特。他代表神圣的思想，因此成了智慧和学习之神。在奥西里斯审判的画面中，他站在称量人类心脏的天平旁，手执芦苇笔和刻写板，等待着记录审判的结果，这 便是他被称为“记录者”的原因。在绘画中，他常以鹮头人身的形象出现，头上戴的新月形冠饰，则表明他是时间的测量者。

至于其他诸神，则无须多言。凯布利·拉，是拉神的另一个神格，象征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奈芙蒂斯——伊西斯的妹妹，是死者的守护神；阿努比斯——奥西里斯和伊西斯的儿子，是木乃伊、坟墓和来世之神；赛特——奥西里斯的弟弟，被认为是邪恶力量的象征。起初，赛特与诸神相处融洽，可后来，他设计杀死奥西里斯，又遭到荷鲁斯的终极制裁，于是成了邪恶的化身、人类的敌人，正如荷鲁斯成为人类的救世主一样。

古埃及人不但崇拜神，还相信神会降临到动物身上，造访人间，观察人类的所作所为。因此，几乎每一种动物都有各自所对应的神祇，如：圣甲虫之于凯布利·拉，胡狼之于阿努比斯，白鹮之于托特。杀害任何一种被宣称为“圣灵”的生物都是犯罪，可被判处死刑，然而，若是无意为之，则会被祭司罚款。这些神圣的动物有专人看守，它们的食物则来自民众上神庙祭拜时的供品。它们死后，尸体会被仔细掩埋，有时会进行防腐处理，然后送到特定的城市，埋葬在当地的神庙里。比如布巴斯提斯，那里便有一座猫的神庙坟墓。

所有动物中最为神圣的是奶牛，它被尊为女神哈托尔的象征。公牛也是一种特殊的崇拜对象，因为它是“冥界之主”奥西里斯的化身。人们称这种公牛为“阿匹斯”，因为它身上必须有某些特殊的印记，才会被祭司选为神牛：周身呈黑色，前额有一块三角形白斑，背上的毛发似是鹰的双翼，右侧显出一块新月形白斑，而且它舌头下面还必须有圣甲虫的图案。若是找到这样一头公牛，那天便会举国欢庆，埃及上下都会为它摆设筵席。

阿匹斯神牛成年后，便会与母亲分离。祭司和智者会将它护送到河边，再用一条镀金的驳船把它运到孟菲斯。那里有一座专门为神牛建造的神庙，里面还有庭院、花园和景观喷泉。它会在神庙中安详地度过一生。每逢阿匹斯神牛的诞生日，国内便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神牛死后，整个埃及都会进入哀悼期，直到下一头阿匹斯神牛被发现。它的尸体经过防腐处理后便会下葬，但是参与埋葬的任何人都不被允许透露神牛的埋葬地点。因此，神牛墓近几年才被人们发现：那是一座在巨岩中凿出的庙宇，走廊两侧有许多房间，每个房间都是一副巨型石棺，这便是受到万众敬仰的阿匹斯神牛最后的安息之所。

还有一些动物，比如猪，被认为是不洁之物。当时，除了猪倌[10]，谁也不愿意和这些动物打交道。若是有人在路上不小心用衣袖蹭到一头猪，他准会一头扎进河里，连衣服也不脱，好把身上的“晦气”洗掉。

蛇和蟒，通常被认为是邪恶和毁灭的象征。在宗教典籍中，灵魂进入冥界后遇见的最强大的敌人，便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名叫阿佩普。不过，仍有几种蛇是神圣的代表，比如乌赖乌斯和巴兹里斯克，人们同样对蛇神怀有深深的敬意。在埃及，几乎每一座神庙的大门上都刻有蛇神的图案，而黄金蛇神像则是古埃及头冠上的标志性饰物。

许多鸟类也被视为神圣的动物，比如鹰和鹮。鹮长着白色羽毛和一条黑色长尾，还生着一双鹳鸟的脚。鹰是荷鲁斯的化身，鹮是托特的化身。如果有人杀死了神鸟，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被判处死刑。

古埃及人坚信神存在于万物之中。神会透过这些生物，观察人的一举一动，然后根据他们的行为，做出相应的奖励和惩罚。古埃及人对来生的信念，是他们思维和行动的基础：一切都要遵循神的旨意，一切都要在神的见证下进行。古埃及人在道德方面极为严苛，也因此养成了最为高尚且纯粹的品格。

古埃及人不但认为灵魂会升入天堂，而且相信肉体也会进入一个更完美的世界继续存在。为此，他们有责任在死亡后，尽可能保持躯体的完整，为灵魂在回来索要它的时候做好准备。尸体会被送到专业人士那里，用香料和神秘药物进行处理，以防止尸体腐烂。如今，我们在博物馆看到的木乃伊（亦称“人工干尸”），经过几千年的时间，仍然可以保持当初入殓时的状态。

国王或贵族的遗体经过防腐处理后，将被放置在一个精美的花岗岩石棺中，石棺两侧刻有逝者冥界之旅的图案，四周摆放着神祇的塑像，它们是亡灵的特殊守护者。墓穴的石墙上写满了色彩明丽的神圣文字，用以帮助亡灵在冥界前行。然而，无法负担如此昂贵葬礼的平民百姓，只能使用木制的棺材。木棺上除了神圣的文字外，还绘有死者的肖像；这也是博物馆中最常见的一种棺材。然而，不管是花岗岩、木头，或者仅仅是一片友好的沙漠荒土，将死者的遗体封存起来，这些都无关紧要。肉体只是在那里，在一片祥和与宁静中，等待着灵魂从流浪和挣扎中回归。肉体与灵魂终将再次相聚。两者的融合产生出“至真至纯”的精神，这种精神将引领它们走向那一片“平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