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数学将愈来愈需要你的勇气去正视其含义。

——伊恩·马尔科姆

毁灭世界

他们将马尔科姆搬到旅馆的另一个房间里,将他安顿在一张干净的**。哈蒙德仿佛又振奋起来,开始东奔西跑。“嗨,”他说,“起码灾难躲过去了。”

“你说的是什么灾难啊?”马尔科姆问,叹着气。

“喔,”哈蒙德说,“它们没能获得自由并在世上横行霸道。”

马尔科姆用一只手支撑着坐起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这确实是非同小可的事。”哈蒙德说,“这些饥肠辘辘的食肉动物会出来毁灭我们的星球的。”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马尔科姆怒气冲冲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自己有能力摧毁这个星球?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你摧毁不了地球,哪怕一点点可能性都没有。”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哈蒙德用生硬的口气说,“我们的星球正岌岌可危。”

“咳,没这回事。”马尔科姆说。

“所有的专家都一致认为我们的星球出了问题。”

马尔科姆在叹息。“我来跟你谈谈我们的星球吧。”他说,“我们的星球已经有45亿年的历史,地球上的生物差不多也有这么悠久的历史,大约有38亿年。最先出现的是细菌,然后是多细胞动物,再后是首批复杂动物,有生存在海洋中的,也有在陆地上的。接下来是漫长的动物世纪——有两栖动物、恐龙、哺乳动物,第一类都绵延了几百或几千万年。伟大的动物时代兴起,走向繁荣昌盛,最后销声匿迹。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一个持续且剧烈动**的背景下发生的,山脉隆起后因风化侵蚀而消失,彗星碰撞,火山爆发,海洋涌现后因泥沙淤积而消失,整个大陆在漂移……一切都处在无休止地剧烈变动中……即使在今天,我们星球上最重要的地理特征也是来自两大陆地的碰撞,这导致喜马拉雅山系隆起了数百万年。地球自形成以来已历经各种变迁而延续到今天,它必然能在我们手中幸存下来。”

哈蒙德蹙起眉头。“只因为它延续了很长的时间,”他说,“并不能说明它将永世长存。假如发生辐射事故的话……”

“假定有这种情况,”马尔科姆说,“譬如说一次严重的事故,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死了,地球在10000年中一直散发放射线,而生命都会在某些地方存活下来——在地表下面,或冻结在北极的冰下。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地球成了不毛之地,但在这之后,生命又会再度在地球上繁衍。进化的过程又会再一次出现。也许需要数十亿年生命才能恢复到像现在这样形形色色,而且无疑地和现在的面貌将完全不同。尽管我们会做出各种蠢事,但是地球还是会生存下去,生命也将绵延不断。”马尔科姆说,“只是我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罢了。”

哈蒙德说:“不过,假如臭氧层变得愈来愈稀薄……”

“那将会有更多的紫外线辐射到地球表面。这又怎样呢?”

“这样,就会导致皮肤癌。”

马尔科姆摇摇头:“紫外线辐射对生命是有益处的,是种很强大的能量,能促进突变、进化。随着紫外线辐射量的增多,许多生命形式会欣欣向荣。”

“而许多其他生命将会渐渐绝种。”哈蒙德说。

马尔科姆叹息道:“你以为这种事是第一次发生吗?你该了解氧气吧?”

“我知道氧气是生命所必需的。”

“那只是在现在。”马尔科姆说,“事实上,氧气对新陈代谢是有害的。它是一种腐蚀性气体,就像氟一样。氟可以用来蚀刻玻璃。当氧气最初被某些植物细胞当成废气排出的时候——假设大约是30亿年以前——它给我们星球上的其他生命会造成一种危机。这些植物细胞以一种致命的毒气污染了环境。它们不断呼出置人于死地的毒气,以至于它的浓度愈来愈高。像金星这样的行星,氧气浓度不到1%,但是地球上氧气的浓度却一直在迅速增长——5%、10%,最后达到了20%!地球已经有了一个纯氧气的大气层,这是会扼杀生命的!”

哈蒙德露出恼怒的神色:“那么你到底想说明什么?是想说明现代的污染物也将被吸收进去吗?”

“不,”马尔科姆说,“我的意思是,地球上的生物能够照管它们自己。在一个人看来,100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100年以前,我们还没有汽车和飞机,没有电脑和疫苗……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可是对地球来说,100年根本微不足道,100万年也算不了什么。这个星球是在一个更广阔的规模上生息绵延的。我们无法想象它那缓慢而有力的节奏,也太骄傲不愿尝试去想象。我们只是地球上的过客,生命转瞬即逝。即使我们明天就离开尘世,这个世界也不会牵挂我们的。”

“你怎能说得如此轻松?我们很可能真的会一命呜呼的!”哈蒙德怒气冲冲地说。

“是的。”马尔科姆说,“正是如此。”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呢?我们不该关心环境吗?”

“不,当然不是。”

“那又是什么呢?”

马尔科姆咳嗽起来,朝远处凝望着:“我们得把事情搞清楚。我们的星球并没有什么危险,面临危险的是我们。我们没有能力去摧毁这个星球——或是去挽救它。可是我们或许有能力来拯救自己。”

控制局面

4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下午,太阳正西沉。控制室中的空调又恢复了运转,电脑也在正常运作。据他们的估计,岛上的24个人已死了8人,失踪者6人以上。游览中心和度假旅馆都安然无恙,北区地带看来已经清除了恐龙。他们已请圣何塞当局援助。哥斯达黎加国民防卫队正向这里行进,同时还派了一架救护直升机来将马尔科姆送往医院。电话中,哥斯达黎加的国民防卫队格外谨慎,因为在援助到达海岛之前,圣何塞与华盛顿之间势必会函电交驰。现在天色渐晚,如果直升机不能很快赶到,他们就得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

在这期间,他们只能翘首等待,别无他法。那艘船还在返回的航程中,船员们发现了三只幼龙在船尾的货舱里东奔西窜,于是将它们杀死了。在努布拉岛上,迫在眉睫的危险看来已经过去,所有的人不是待在游客中心,就是留在旅馆里。提姆操作电脑十分顺手,这时他又打开了一个新的屏幕。

“它究竟在搞什么?”简罗问,“现在它是说恐龙少了一些吗?”

格兰特点点头:“可能吧。”

爱丽说:“侏罗纪公园终于被控制住了。”

“什么意思?”

“平衡。”格兰特指着监视器。在其中一个屏幕上面,棱齿龙正腾空跃起,而一群迅猛龙从西面来到旷野。

“栅栏倒了几个小时了。”格兰特说,“动物们已相互混成一片,种群数量已经达到平衡——这才是真正的侏罗纪的平衡。”

“我想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简罗说,“从来没有人认为这些动物能杂居在一起。”

“不,它们会的。”

在另一台监视器上,格兰特看到一群迅猛龙正在全速奔跑,穿过开阔的田野,奔向一只4吨重的鸭嘴龙。鸭嘴龙掉头就逃,其中一只迅猛龙跃上它的背,咬住它的长颈,而其他的迅猛龙则蹿上来,将它团团围住,扑上去咬它的腿,用有力的利爪撕破它的肚皮。没几分钟,6只恐龙就将这只庞然大物解决了。

格兰特愣愣地看着,一声不吭。

爱丽问:“这是你没想到的情景吧?”

“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他说,注视着监视器,“不,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马尔杜平静地说:“你知道,现在好像所有成年的恐龙全都跑出来了。”

格兰特起初并没有留意。他只是望着监视器上这些庞然大物在相互打斗。在南区,那只剑龙甩动着带尖刺的尾巴,小心翼翼地围着一只幼小的霸王龙打转,那只幼龙则朝它望着,懵懵懂懂地,且不时冲上去咬那尖刺。在西区的扇形地带,成年的三角龙在大打出手,冲上去彼此扭住犄角。其中一只恐龙已经受伤倒地,奄奄一息了。

马尔杜说:“离天黑,我们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格兰特博士,你想去找找那个巢穴吗?”

“好啊,”格兰特说,“我的确想去找找。”

“我在想,”马尔杜说,“等到哥斯达黎加人来了以后,他们可能会将这个岛的事设想成一个要用武力解决的问题,也就是把它看成需要尽快摧毁的某种东西。”

“没错。”简罗说。

“他们会从空中对它进行轰炸。”马尔杜说,“也许会用汽油弹,说不定还会用神经毒气,不过这些都得从空中投掷。”

“我希望他们这么做。”简罗说,“这个小岛太危险了。岛上的每一只动物都应该被消灭,愈快愈好。”

格兰特说:“这不能令人满意。”他站起来,“我们动手吧。”

“我觉得你还不太明白,格兰特。”简罗说,“我的意思是,这个岛太危险了,必须摧毁它。这个岛上的每一只动物都必须被消灭,这也是哥斯达黎加国民防卫队所要做的事。我认为应该让他们这些人来处置这个岛。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一清二楚。”格兰特再次说。

“那么你的问题是什么呢?”简罗问,“这是一次军事行动,让他们放手去做吧。”

格兰特背上被恐龙爪子抓过的地方在隐隐作痛。“不,”他说,“必须由我们解决这件事。”

“留给专家去管吧。”简罗说。

格兰特想起了他是怎样发现简罗的。就在6个小时之前,简罗战战兢兢地蜷缩在维修楼中一辆卡车的驾驶座上。他顿时火冒三丈,猛然将这位律师顶在水泥墙上。“听着,你这个小杂种,你要对这个局面负责,你该拿出行动来承担这一切后果。”

“我会的。”简罗边说边咳嗽。

“不,你没有。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逃避责任。”

“去你的……”

“你对投资者花言巧语,要他们在你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事业上下赌注。你没有能力管好业务,却插手当了这公司的股东。你没有查证那个人的所作所为,虽然你早就知道他是个编造谎言的骗子,但是你仍然放手,让这个人用人类历史上最危险的技术到处惹是生非。你还说你没有推卸责任?”

简罗又咳嗽起来。“可是我现在负起责任来了。”

“没有。”格兰特说,“你依然在推卸责任,而且你也承担不了什么责任。”他放开了简罗,简罗气喘吁吁地俯下身去,格兰特转向马尔杜:“我们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作武器?”

马尔杜说:“我们有电网,还有电击棒。”

“这些电击棒效果怎么样?”格兰特问。

“它们就像向鲨鱼发射的麻醉针一样,有一个爆炸性的电容器针头,在接触时能放出一股电流。电压很高,电流量则很低。不会致命,但绝对能叫它们动弹不得。”

“这对付不了它们的。”格兰特说,“在巢穴中就不行。”

“什么巢穴?”爱丽说。

“恐龙的巢穴?”

“我敢确定一定有恐龙的巢穴。”马尔杜说。

“带上一个。还有什么能用来防卫的东西吗?”

马尔杜摇摇头。

“那么有什么就带什么吧。”

马尔杜走开了。格兰特转向简罗:“你的岛屿现在是一片混乱,简罗先生,而整个试验也是一团糟。它必须被彻底清理。可是只有等到你完全了解糟糕到什么程度之后,你才办得到。所以一定要找到岛上的巢穴,尤其是恐龙的巢穴。它们一定都被隐藏在极隐蔽的地方,我们得设法找出来,里里外外彻底搜查,算算有多少枚蛋。我们必须消灭在这个岛上出生的每只恐龙,然后我们便可以把它们都烧掉。但是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先做。”

爱丽正望着墙上的地图,它显示出动物的分布区域。提姆在操作键盘。她指着地图:“恐龙都集中在南区,那里的大片土地都冒着火山的热气,也许它们都喜欢待在温暖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吗?”

“刚好有。”她说。“那里有巨大的水泥水利设施,控制着南部平地上的洪水流量。还有大片的地下区域,有水和树荫。”

格兰特点点头:“它们很可能会待在这个地方。”

爱丽说:“我认为海滩那里应该也有个入口。”她转向控制台,说,“提姆,给我们看看水利设施上的横截面。”提姆没理睬她。

“提姆?”

他正俯在键盘上。“等一下,”他说,“我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没标出来的储藏室,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里面很可能有武器。”格兰特说。

他们全部都在维修楼的后面,打开一道钢制防风雨的门,将它拉起来后,露出了通向地下的水泥台阶。“该死的艾诺,”马尔杜边说边一拐一跛地走下台阶,“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了。”

“也许不知道。”格兰特说,“他从没打算来这里。”

“那么哈蒙德一定知道,一定有人知道。”

“哈蒙德现在在哪里?”

“还在旅馆里。”

他们来到了台阶的尽头,发现了挂在墙上、装在塑料盒子里的防毒面具。他们将手电筒照向房间的深处,看到了几个沉重的玻璃立方体,有两英尺高,上面有钢罩。格兰特能看到立方体中有小小的深色球体。他想,这真像置身于一个放满了胡椒磨子的房间里一样。

马尔杜打开其中一个罩子,把手伸进去,拿出一个球体。他把它放在光线下转动着,皱起眉头。“真是见鬼!”

“那是什么?”格兰特问。

“摩洛-12,”马尔杜说,“这是一种吸入型的神经毒气。这些都是毒气弹,这里有数不清的毒气弹。”

“那么我们快动手吧。”格兰特斩钉截铁地说。

“它喜欢我。”莱克斯笑眯眯地说着。他们正站在游客中心的车库里,旁边是格兰特从隧道里抓来的那只小恐龙。她通过笼子的护栏摸着这只恐龙,而它也在她手上磨蹭着。

“如果是我,我会很小心的。”马尔杜说,“它们会突然狠狠地咬你一口。”

“它挺喜欢我的。”莱克斯说,“它叫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

“是的。”莱克斯说。

马尔杜手上拿着一个颈圈,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格兰特从耳机里听到了尖锐的嘟嘟声。“把这个颈圈套在这只动物身上,会有困难吗?”

莱克斯依旧将手伸进笼子里抚弄着那只恐龙。“我保证它会让我将颈圈套上去的。”她说。

“我不想动手。”马尔杜说,“它们捉摸不定。”

“我保证它会让我套。”她说。

于是马尔杜将颈圈交给莱克斯。她将颈圈伸出去,让恐龙可以嗅到它,然后她缓缓地将它套到那只恐龙的脖子上。当莱克斯将它扣住时,那只恐龙的皮肤转成鲜艳的绿色,然后它放松下来,皮肤又转为苍白。

“真是见鬼!”马尔杜说。

“这是只变色龙。”莱克斯说道。

“其他的恐龙不会这样。”马尔杜说着皱起眉头,“这只野生动物一定是与众不同的。”他说着转向格兰特,“还有,如果说它们生下来都是雌性的,那它们又是怎么繁殖的呢?你从来没解释过关于青蛙的DNA这个问题。”

“那不是青蛙的DNA,”格兰特说,“应该说是两栖类的DNA,只不过这种难以解释的现象在青蛙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罢了。尤其是西非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什么现象?”

“是性别转换,”格兰特说,“事实上就是普通的性别变化,”格兰特说,“有些植物和动物在它们活着的时候就有改变性别的能力——比如说兰花、某些鱼和虾,还有就是蛙类。那些曾被观察到会产卵的蛙,在几个月内,竟能完全变成雄性的。首先它们摆出一副雄性的好斗姿态,然后发出雄性的求偶叫声,接着刺激荷尔蒙的分泌,长出雄性的性腺,最后它们能成功和雌蛙结成配偶。”

“你是在开玩笑吧。”简罗说,“这又是什么因素造成的呢?”

“显然这种突变情形是由环境刺激而形成的。在那种环境里,所有的动物都是同一个性别。在这种情况下,某些两栖动物会自然而然地从雌性转变为雄性。”

“那么你认为,发生在恐龙身上的事也和这种情况相同吗?”

“除非我们能获得更好的解释,否则,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的。”格兰特说,“现在我们就去找这个巢穴,好吗?”

他们挤进吉普车,莱克斯将恐龙从笼子里抱出来。那小动物看起来十分安静,在她的手里服服帖帖的。她最后在它头上拍了一下,将它放出去。

这只小动物还不想走。

“去吧,嘘!”莱克斯说,“回家去!”

恐龙转过身去,朝树林奔去。

格兰特手拿接收机,头戴耳机。马尔杜开着车。车子在主要干道上颠簸着向南驶去。简罗转向格兰特问:“这巢穴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格兰特回答。

“你不是挖掘过吗?”

“我挖掘过成了化石的恐龙巢穴。”格兰特说,“可是所有的化石经过千万年的重压都已扭曲了。我们曾做过某些假设、推想,可是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些巢穴是什么样子。”

格兰特听着嘟嘟声,示意马尔杜再向西开。情况愈来愈明显地表示爱丽是对的:那巢穴是在南区的火山地带。

格兰特摇摇头:“你们必须明白,对这些活着的爬虫类,像鳄鱼和短吻鳄鱼,我们一点也不清楚它们的穴居行为。这些动物是很难研究的。但是人们知道,就美洲短吻鳄鱼而言,只有雌鳄在守卫巢穴,等待孵化时刻的到来。早春时,雄鳄鱼会花好几天时间躺在雌鳄的身边,厮守相伴,在它面颊旁磨蹭着,逗弄它接纳自己,最后逗得它翘起尾巴,让它将阴茎插进去。等到两个月以后雌鳄鱼筑起窝时,雄鳄鱼早就不知去向了。雌鳄鱼牢牢地看守着它那圆锥形、3英尺高的窝穴,等到小鳄鱼破壳而出发出吱吱的叫声时,她常会将它们推往水里,有时还用嘴叼起它们往水里送呢。”

“那么成年鳄鱼会保护年幼的鳄鱼啰?”

“是的。”格兰特说,“还有一种集体保护的方式。年幼的短吻鳄鱼只要发出一声求救的哀鸣,任何听到这声音的成年鳄鱼,不管是否是其父母,都会跑来援救它们,以一种训练有素的猛烈攻击方式对付敌人,不露一点声色,全力以赴地进攻。”

“哦。”简罗陷入了沉默。

“可是恐龙不完全是爬虫类。”马尔杜简洁地说。

“的确。比较起来,恐龙的巢居方式可能和任何一种鸟类要更为接近得多。”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简罗说着,有点恼火了,“你不知道那巢穴是什么样子?”

“是的。”格兰特说,“我不知道。”

“哎呀。”简罗说,“堂堂的大专家也不过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格兰特没去搭理他,他已经嗅到硫黄的气味了。再往前他看到了火山地带升腾起来的水汽。

简罗一路向前行进时,心里想,地面是热的。地面确实是热乎乎的,东一处西一块的泥沼泛起了泡沫,从地上直往外冒。烟雾腾腾的硫黄水蒸气咝咝地喷出来,形成有肩膀那般高的缕缕水蒸气柱。他觉得好像在走过地狱一般。

他望着前面。格兰特头戴耳机,听着嘟嘟声向前走着,他穿着牛仔靴、牛仔裤和夏威夷衬衫,显得十分凉快的样子。简罗一点也不觉得凉快。他来到这个气味像地狱般难闻的地方,只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附近什么地方还有迅猛龙出没呢。他不明白格兰特怎么能如此泰然自若。

还有那个叫萨特勒的女人,她也向前行进,从容地朝四周望着。

“这不会让你心烦吗?”简罗问,“我是说,让你担心?”

“我们必须这样做。”格兰特说。

他们一起朝前走着,在冒气泛泡的喷口之间行进。简罗用手指碰碰挂在腰带上的毒气弹。他转向爱丽说道:“他怎么一点也不惊慌?”

“也许他心慌,”她说,“但是同时这也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

简罗点点头,纳闷那会是什么呢。不过不管格兰特是否认为有什么是他毕生所期待的,他都断定没有这样的东西。

格兰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在前方,通过水的雾幕,有一只迅猛龙蜷曲着,正看着他们。随后它就跑开了。

“是刚才那只迅猛龙吗?”爱丽问。

“我想是的,要不就是另一只。反正都是未成年的。”

她问:“是在领着我们向前吗?”

“也许是吧。”爱丽曾告诉他,那些恐龙怎样在栅栏边玩着把戏来吸引她的注意力,那时另一只恐龙正在爬向屋顶。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这种行为就显示出优于地球上几乎所有生命形态的一种智力。按照传统的看法,一般人认为,创造和执行计划的能力只局限于三类动物:黑猩猩、大猩猩和人类。现在有可能连迅猛龙也会做这种事了。

那只迅猛龙又露面了,它冲到亮处,然后尖叫一声,又跳着跑开了。它好像真的在带领他们前进。

简罗蹙起眉头:“它们有多聪明呢?”

“如果你把它们想象成鸟类,”格兰特说,“那么你将不得不为之惊叹。某些新的研究表示,灰鹦鹉具有和黑猩猩同样多的可处理象征符号的智慧,而黑猩猩已经被确定能使用语言。现在研究者们发现,鹦鹉已具有一个3岁小孩的情感发育程度,而且它们的智力是无可怀疑的。所以鹦鹉绝对能进行象征性的推理。”

“但是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被鹦鹉杀死。”简罗咕哝道。

他们可以听见远处海浪拍击岛岸的声音。火山地带现在已被他们抛在身后了。现在他们面对着一片布满大岩石的旷野。那只小恐龙爬到一块石头上,转眼间又消失了。

“它要去哪里?”爱丽问。

格兰特在听耳机,嘟嘟声停止了:“它跑掉了。”

他们匆匆赶上前去,发现在石头堆中有一个小洞,就像一个兔子洞,直径大约有两英尺。就在他们观看的时候,那只年幼的恐龙又出现了,在阳光下眨着眼睛,随后又跑开了。

“门儿都没有。”简罗说,“我绝不到那下面去。”

格兰特一声不吭。他和爱丽着手安置装备。很快,他就将一架摄影机连接在一具手提监视器上。他将摄影机系在一根绳子上,将它打开,然后放到洞里去。

“那样你们看不到什么东西的。”简罗说。

“让它自己调整吧。”格兰特说。隧道近洞口的地方有足够的亮光使他们看到光滑的土壁,隧道突然一下子变宽。从扩音器里他们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接着是一阵低沉且像喇叭的音响。这是众多的动物发出的喧嚣声。

“听起来像是巢穴,没错。”爱丽说。

“可是你们看不到什么啊。”简罗说。他从额头上擦去汗水。

“是的,”格兰特说,“但是我们听得见。”他又听了一会儿,然后把摄影机提上来,放在地上,“我们动手吧。”他爬向洞口。爱丽去拿了电筒和电击棒来。格兰特戴上了防毒面具,笨拙地蹲下身子,将两腿向后伸出去。

“你可不能真的下到洞里去啊。”简罗说。

格兰特点点头:“这吓不倒我的。我先下去,然后是爱丽,你再接着下来。”

“那么,先等一下,”简罗说着,突然感到心惊胆战,“我们为何不先把这些神经气弹扔下去,然后再下去呢?这样不更明智一点吗?”

“爱丽,你拿了手电筒吗?”

她把手电筒递给格兰特。

“这主意怎么样?”简罗问,“你看怎样?”

“我觉得直接下去最好。”格兰特说,他往洞边靠近,“你见过什么死于毒气的东西吗?”

“没有……”

“它通常会引起**,极度的**。”

“好吧,如果这令人不悦,那我实在很抱歉,可是……”

“听着,”格兰特说,“我们到这个巢穴里去,是要看看到底孵化出了多少只小恐龙。要是你先将这些动物杀死,其中一些**着倒在巢穴上,我们要查清楚里面真实的情况就难了,所以我们不能这么做。”

“可是……”

“是你造出了这些动物的,简罗先生。”

“不是我。”

“是你的金钱,是你出的力。你出钱出力帮着制造出它们,它们是你创造出来的作品。你不能因为现在感到有点紧张,就这样杀死它们。”

“我不只是有点紧张,”简罗说,“我是害怕……”

“跟我来。”格兰特说。爱丽递给他一根电击棒。他朝后往洞里爬去,嘴里咕哝着:“真窄。”

格兰特呼出气来,两臂伸向他的前方,发出一种咝咝的声音,他消失了。

洞口又恢复原来空空****、黑咕隆咚的样子。

“他怎么了?”简罗惶恐不安地问。

爱丽走上前去,紧靠着洞,在洞口倾听着。她拨动无线电话轻声叫唤:“格兰特?”

一阵长久的沉寂。接着他们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我在这里。”

“一切顺利吗,格兰特?”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寂。当格兰特终于开腔后,他的声音听起来显然很古怪,几乎是略带恐惧的意味。

“一切都很好。”他说。

几乎是范例

约翰·哈蒙德在旅馆中马尔科姆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他十分不耐烦,浑身不舒服。马尔科姆从最后一次情绪激动地勃然大怒后,便陷入昏迷,现在哈蒙德觉得他似乎真的要死了。当然,他们已派人去要求直升机援助,可是天知道直升机什么时候才会来。一想到马尔科姆立即会一命呜呼,哈蒙德又是焦虑,又是恐惧。

而且,令人感到荒唐的是,哈蒙德对马尔科姆简直深恶痛绝,因此这种局面使他觉得更糟糕。倘若这个人是他的朋友,情况反而会好些。哈蒙德觉得,万一马尔科姆真的死去,他的死讯便会成为对他的最后一次谴责,这种事他实在无法忍受。

总之,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极为难闻的气息,真的极其难闻。是人肉腐烂的味道。

“一切……天啊……”马尔科姆在枕头上翻来翻去,嘴里呻吟着。

“他醒了吗?”哈蒙德问。

哈丁摇摇头。

“他在说什么?关于天堂?”

“我没听清楚。”哈丁回答说。

哈蒙德又踱了几步。他把窗户又朝外推了推,试图让更多的新鲜空气进入屋内。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便问:“到户外去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没有。”哈丁回答,“我觉得这个地区是安全的。”

“唔,好吧,我到外面去转一会儿。”

“好吧。”哈丁说。他调整了抗生素静脉滴注的速度。

“我马上回来。”

“好。”

哈蒙德离开旅馆走进阳光里。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干吗要费一番唇舌在哈丁面前为自己辩护。不管怎么说,那人总是他的雇员嘛。哈蒙德没有必要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穿过有栅栏的门,环顾着公园的四周。时间正接近傍晚,这时浓雾变得稀薄,有时天空会露出太阳。眼前太阳正从云雾中露出来,哈蒙德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不管他们怎么说,哈蒙德仍然认为他的公园大有前途。即使那个鲁莽的傻瓜简罗想要用一场火把公园化为灰烬,那也不会使事情有任何差别吧。

哈蒙德知道,在阿尔托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总部的两个不同的仓库里,还存放了10个冷冻胚胎。不论在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或在另一座岛上,要培育它们是毫无问题的,那么到下一次他们就能解决那些问题啦。进步就是这样产生的——通过问题的解决。

当他在考虑这件事时,得出了结论,认为吴确实不是完成这项工作的合适人选。吴显然缺乏条理,太漫不经心,无法担起这个重任。而且吴花了太多心思在思考如何改进。他不是在制造恐龙,而是希望对它们进行改良,哈蒙德隐约地怀疑,公园之所以会失败就是这个原因。

吴是导致失败的原因。

另外他得承认,约翰·艾诺也不适宜于做总工程师的工作,艾诺以往的经历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如今他已心力交瘁,因此他变得多愁善感,自寻烦恼。他无法进行周密的计划,忽略了许多事情,许多重大的事情。

哈蒙德断定,确实,不论是吴还是艾诺都不具备一种最重要的特性——丰富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产生巨大的力量,推动一个奇迹般的公园出现,孩子可以倚靠在这公园内的栅栏上,为那些从他们的故事书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神奇动物而赞叹不已。这种真正的想象力,这种对未来的预测能力,这种发挥智慧才能把对未来的远见变成现实的能力。

不,无论是吴还是艾诺,都和这项任务不相称。

而且,这件事情,艾德·雷杰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哈丁也只能算是可有可无的人选。而马尔杜是个酒鬼……

哈蒙德摇摇头。下次他会做得更出色些。

哈蒙德一边沉思冥想,一边沿着那条从游客中心往北的小径,往小平房走去。他从一名工作人员的身旁走过,那人随意地向他点了下头,但他没有点头还礼。他发现那些工作人员一个个都傲慢无礼。说真的,选择哥斯达黎加附近的这个岛屿也不是明智的举动。他不会再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

这时,传来了一阵恐龙的吼声,那声音显得如此之近,简直叫人魂不附体。他猛然一阵眩晕,摔倒在路上,当他回头看时,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未成年的霸王龙的影子,那影子正在石板路旁的树叶里移动,逐步向他靠近。

它在这里干什么?它为什么会在栅栏上面?

哈蒙德感到一阵狂怒。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那名工作人员逃之夭夭,于是哈蒙德赶快站起来,盲目地钻进小径对面的树林中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绊了一下,跌倒在地,脸磕在潮湿的树叶和泥土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前跑着,摔倒在地,然后再次向前跑去。现在他正走下一个陡峭的山坡,无法使自己保持平衡,一不小心便摔倒了。他在松软的土地上翻滚着,最后一直摔到山脚下才停住,他的脸浸在浅浅微温的水中,泉水在他的四周不断地淌着,一直淹到他的鼻子上。

哈蒙德脸部朝下,倒在一条小溪中。

他太惊慌失措了!简直是个傻瓜!他应该去他那幢平房的嘛!哈蒙德咒骂自己。稍后他站起来时,右腿的脚踝部位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不禁淌出了眼泪。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关节可能碎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这条腿上。

没错,他几乎可以肯定,关节碎了。

在控制室里,莱克斯对提姆说:“要是他们刚才也带我们一起去恐龙的巢穴就好了。”

“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莱克斯。”提姆回答,“我们得留在这里。嘿,你听这个。”他按下另一个按钮,事先录好的霸王龙的吼声在公园里所有的扩音器中回响。

“这声音美妙极了。”莱克斯说。

“你也能做到。”提姆说,“如果你按一下这个,你就能听到回音。”

“让我来试试。”莱克斯说。她按下按钮,霸王龙又吼了起来。“我们能让它多响一会儿吗?”她问。

“当然可以,”提姆回答,“我们只要把这个玩意儿在这里转动一下……”

哈蒙德躺在山脚下,听到霸王龙的吼声传遍整个树林。

老天爷。

他听到那个声音后,浑身颤抖着。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他等待亲眼目睹会发生什么情况。霸王龙会做出什么举动?它是否已经逮住那名工作人员了?哈蒙德在等待,但他只听到树林中蝉的鸣声,最后他意识到自己连气都不敢喘一下,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时,他听到扩音器里传出一个声音:“来,提姆,我也来试一下。来,让我来制造那种声音。”

孩子!

霸王龙又吼叫起来,但这次明显地可以听出是音乐配音,接着有一种回音在持续地回**。

“好听极了,”那小女孩说,“再来一次。”

那两个浑蛋孩子!

他根本不该带那两个孩子来的。他们只会一味地制造麻烦。没有人希望他们待在这里。哈蒙德之所以把他们带来,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就能制止简罗毁掉这个旅游胜地,然而简罗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了。现在这两个孩子显然是进了控制室,开始在那里惹是生非……是谁让他们进去的?

他感到心跳在加速,胸口难受,喘不过气来。他迫使自己全身放松。没什么了不得嘛,虽不能往上爬,但是离平房和游客中心的距离不会超过100码。哈蒙德坐在潮湿的泥土上,倾听着四周树林里发出的种种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扯起嗓门喊救命。

马尔科姆的嗓音近似耳语。“一切……看来都迥然不同……在那边……”他说。

哈丁紧靠着他。“在另一边?”他以为马尔科姆是在谈论死亡。

“当……转换……”马尔科姆说。

“转换?”

马尔科姆没有回答。他那干燥的嘴唇在嚅动着。“范式。”他最后说。

“范式转换?”哈丁问。他懂得“范式转换”。近20年来,这是一种对科学变化的时髦说法。“范式”就是“模型、例子”的另一种说法,但是,当科学家使用这个字眼时,包含了另一层意思——一种世界观,对世界更宽阔的观念。每当科学在对世界的观念上有重大变化时,人们中间就出现了“范式转换”。这样的变化,相对来说,是极难得出现的,一个世纪才有那么一次。达尔文的进化论促进了范式转换,量子力学促进了一次小型转换。

“不,”马尔科姆说,“不是……范式……超越……”

“超越范式?”哈丁问。

“不必再担心……什么……再也不……”

哈丁叹了口气。尽管他们做出种种努力,马尔科姆仍然很快就陷入昏迷状态。他的体温又升高了,他们替他注射的抗生素几乎起不了作用。

“你不再担心什么?”

“任何东西。”马尔科姆说,“因为……一切看起来都大相径庭……在另一边。”

然后他露出了微笑。

地下探险

“你疯了!”简罗看着爱丽把手臂往前伸,身子使劲地朝后挤入洞穴中,便对她说,“你这样做是疯了!”

爱丽微笑。“或许我是疯了。”她回答。她往前伸直两手,抵着洞穴的周围使身子后退。突然间,她消失在洞穴中。

简罗浑身直冒冷汗。他对马尔杜转过身去,马尔杜正站在越野车旁边。“我可不要这么做。”他说。

“不,你必须这么做。”

“我没办法做到。我不行。”

“他们在等你呢。”马尔杜说,“你得下去才行。”

“只有天知道下面怎么回事。”简罗说,“我告诉你,我办不到的。”

“你必须这么做。”

简罗转身朝洞穴看了看,然后又回头看了一下:“我不行,你不能强迫我这么做。”

“我看不见得吧。”马尔杜说完,举起一根电击棒,“有没有尝过电击棒的滋味?”

“没有。”

“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马尔杜说,“几乎不会造成致命伤,但足以将你打倒在地,也许还会使你大便失禁。虽然不会造成永久性的残疾,不过至少可以用来自卫。”

简罗盯着电击棒:“你不会打我吧?”

“我认为,你最好还是下去数数那些动物。”马尔杜说,“而且最好快一点。”

简罗回头望着洞穴,望着黑咕隆咚的洞口,这简直是大地张开的一张大嘴巴。然后他又看看马尔杜,他站在那里,身材高大,表情冷漠。

简罗汗流浃背,头晕目眩。他开始向洞口走去。那洞口从远处看来显得很小,但当他走近些一看,却似乎变得大多了。

“这样才对。”马尔杜说。

简罗开始往后爬进洞穴,但是他已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无法继续以这种姿势向下爬——一想到要回过身来进入那个他一无所知的地方,他就觉得恐惧万分,所以最后他转过身来,把头先伸进洞里,向前伸出两只手,双脚不停地踢着,因为这样至少他可以看清楚该往哪里去。他把防毒面具套到脸上。

突然间,他向前冲去,跌入了黑暗之中,只见眼前肮脏的墙壁变成一片漆黑。接着墙壁变窄了——一下子窄了许多,窄得令人感到可怕。他被挤在中间,迷失了方向,那挤压感愈来愈严重,把空气都从他的肺部挤出来了,他只是朦胧地感觉到,那穴道微微向上倾斜,使他的身体稍微改变位置。他不停地喘气,眼前直冒金星,而那阵巨大的痛楚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接着,那穴道猛然又向下倾斜,变得稍微宽了一些。简罗感到它粗糙的表面,那是以水泥铺成的,还有凉爽的空气。他的身子突然不再受到挤压,但是却在水泥表面上一路打着滚。

然后他掉了下去。

黑暗中的声音。有手指在抚摸着他,来自发出耳语般的声音的地方。四周很冷,像个洞穴。

“没事吧?”

“他看起来没事。”

“他在呼吸……”

“很好。”

一只女人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这是爱丽。“你能听见吗?”她轻轻地问。

“因为……”她指了一下。

简罗回过头来,翻了个身,慢慢地站了起来。当他的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时,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但是,黑暗中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在黑暗中闪现出微光的东西——却是眼睛,发出绿光的眼睛。

几十只眼睛包围着他。

他在一块突出的水泥平台上,那平台有点像堤防,离地面7英尺高。数个巨大的钢制接线箱构成一个临时的藏身之处,使他们未被两只成年的迅猛龙发现,那两只恐龙就在他们的面前,离他们不到5英尺远。它们长着一身深绿色的皮肤,上面夹杂着略带棕色的虎纹。它们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尾巴一动不动地向外伸出,使身体保持平衡。它们一声不吭,乌黑的大眼睛警觉地注视着四周。在成年恐龙的脚跟前,幼龙正轻快地跑来跑去,吱吱地叫着。更远处,在黑暗中,成年恐龙在地上打着滚玩耍,发出阵阵短促的吼叫。

简罗连气也不敢喘一下。

两只食肉恐龙!

他蜷缩在平台上,距离恐龙的头部只有一两英尺。那两只恐龙的脾气十分暴躁,头部猛烈地上下晃动,显得紧张不安,还不时喷着鼻息。接着它们走开了,回到一大群恐龙之中。

当简罗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时,他现在可以看到自己正在一个大型的地下设施之中,但这是人工建造的——这里有水泥浇注时留下的缝隙,还有钢筋从水泥中凸出的尾端。在这个巨大、发出回响的空间里有许多动物。简罗猜想,至少有30只恐龙,或许还不止呢。

“这是一个族群。”格兰特轻轻地说,“4只或6只成年恐龙,其余的是未成年恐龙和幼龙。至少孵化出两窝。去年孵出一窝,今年又一窝。这些幼龙看起来大约4个月。可能是四月份孵出来的。”

有一只幼龙充满好奇心,蹦蹦跳跳地向平台跑来,一边吱吱地叫着。现在离他们只有10英尺远了。

“哦,我的天啊!”简罗说。但是有一只成年恐龙立即跑向前来,抬起头温和地把幼龙往回赶。幼龙吱吱地直叫,表示不乐意,然后又跳起来,站到成年恐龙的鼻子上。成年恐龙慢吞吞地走着,任幼龙爬上它的头部,顺着它的脖子爬到它的背上。那幼龙感到颇有安全感,便一下子转过身来,这时它看到了三名不速之客,便大声叫起来。

成年恐龙还是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们。

“我不明白,”简罗说,“它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格兰特摇摇头:“它们一定没有看到我们。而且现在窝中没有蛋……这使它们更加轻松自在。”

“轻松自在?”简罗反问,“我们得在这里待多久?”

“要待到能把它们全部数清楚为止。”格兰特回答。

这时候,有一只未成年恐龙走到爱丽前面,用头去摩擦她的腿。爱丽朝下望去,只见那颈圈上有一只黑盒子。脖子上有一个地方湿淋淋的,这是刚才和幼龙颈部皮肤摩擦的结果。

那只未成年恐龙发出呜呜的叫声。

下面的空地上,那只成年恐龙听到叫声后好奇地回过头来。

“你认为我可以把它取下来吗?”爱丽问。

“如果你动作迅速。”

“好。”爱丽蹲在那小动物的身旁说。小恐龙又叫了起来。

那只成年恐龙发出哼声,上下点着头。

爱丽抚摸着那只小动物,企图使它平静下来,不再发出叫声。她把手伸向那个颈圈,“咝”的一声将它解开。成年恐龙猛然抬起它们的头。

接着其中一只向她走来。

“噢,天哪。”简罗气急败坏地说道。

“不要动。”格兰特说,“保持镇静。”

那只恐龙从他们身旁经过,它那又长又弯曲的爪子踩在水泥地上,发出一阵阵的响声。它在爱丽前面停了下来,爱丽躲在钢制接线箱的后面,蜷缩在未成年恐龙的身旁。那只未成年恐龙暴露在外面,但爱丽的手还搭在它的颈圈上。成年恐龙抬起头来,朝空气中嗅了一下。它的头部离爱丽的手仅咫尺之遥,但是接线箱挡住了它的视线,因此它看不到爱丽。它的舌头试探性地朝外一伸一吐。

格兰特伸手去取毒气弹,把它从皮带上解下,拇指放在保险针上。简罗伸出手制止住格兰特,他摇摇头,又朝爱丽的方向点点头。

爱丽没有戴防毒面具。

格兰特放下毒气弹,又去拿电击棒。那只成年恐龙还是紧靠着爱丽。

爱丽解开了皮带,那金属扣“啪”的一声掉在水泥地上。成年恐龙的头部猛然往上抬了一点,然后歪向一边,露出好奇的样子。它又朝前走去观察四周,而那只未成年小恐龙则欢欣地鸣叫着,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成年恐龙还是在爱丽身旁。接着,它终于转过身子,走回巢穴的中央。

简罗长长地吐了口气:“老天,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行。”格兰特说,“不过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些事情啦。”

格兰特借助夜视镜绿色的荧光,从平台往下窥视着,首先察看第一个恐龙窝。那窝由土和草制成,像一个宽敞的浅底篮子。他数了数剩下的14个蛋壳。当然,从那么远的地方他不可能点清楚确切的蛋壳数目。总之,这些蛋壳早已经破碎了,散得遍地都是,不过他还是能够点清楚污泥中留下的蛋的压痕。显然,这些恐龙在快下蛋之前筑起它们的窝,而恐龙蛋在污泥中留下了永久的痕迹。他还发现,至少有一枚蛋破掉了。他相信一共有13只动物。

“总共有多少?”简罗问。

“共孵出30多个蛋。”格兰特回答。

“你看到了多少?”

格兰特摇摇头。那些动物满洞跑着,一会儿跑进光亮中,一会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一直在观察。”爱丽说,一面把灯光照到她的记事本上。“如果要说确切数字,你只有拍照,不过幼龙的口鼻部特征各不相同。我数的数目是33只。”

“未成年恐龙呢?”

“22只。不过,格兰特,你有没有在它们身上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

“比如说?”格兰特轻轻地问。

“你看它们在空间上是怎么排列的。它们在那里按某种模式分布。”

格兰特皱起了眉头。他说:“这里光线太暗了……”

“不,你仔细看看,注意那些小恐龙。当它们在玩耍时,它们到处打滚,四处乱窜。但是当它们不跑不跳站在那里时,请注意它们的位置。它们不是面对着墙,便是背对着墙,就像在排队一样。”

“我不知道,爱丽。你是认为这里存在族群的次显微结构?就像蜜蜂一样?”

“不,不完全是这样,”爱丽回答,“这比蜜蜂的更难理解些。这只是一种癖好。”

“那么,是幼龙有这种癖好啰?”

“不,它们全有这种癖好。成年恐龙也是如此。你看它们,它们排成行了。”

格兰特双眉紧蹙。看来,爱丽说得没错,这些动物表现出各种举动,但当它们静止不动注视着什么或是休息时,它们似乎会让自己面对一个特别的方向,几乎可以说,它们在地上排成一道道看不见的直线。

“抱歉,”格兰特说,“我想这其中还有一点疑虑……”

“我可不觉得,格兰特。”

“那么它们在干什么呢?以它们的空间结构来表现某种社会组织形式吗?”

“这样说不通,”爱丽说,“因为它们全是这样。”

简罗把他的手表翻过来。“我就知道,这个东西迟早会有用的。”表面下是一个指南针。

格兰特问:“你在法庭上经常使用这玩意儿吗?”

“不,”简罗摇摇头,“这是我妻子给我的,”他解释说,“我的生日礼物。”他仔细看着那指南针。“唔,”他说,“它们并非任意排成行的……我认为,它们是排成东北-西南向,差不多是这样。”

爱丽说:“也许它们在倾听什么声音。它们转过头去,这样就可以听到……”

格兰特还是皱着眉。

“或者,也许这是一种习惯,”爱丽说,“物种的特殊行为,使它们能互相辨认。不过,也许这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爱丽叹了口气,“也许它们是不可思议的,或者,这是一种交际方式。”

简罗望着它们说道:“它们怎么不到外面去?”

“它们在夜间活动。”

“是的,但是,看起来它们几乎是要躲藏在这里。”

格兰特耸耸肩。过了一会儿,那些幼龙开始鸣叫起来,并且起劲地跳着。成年恐龙则好奇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随着一阵响彻漆黑洞穴的叫声,所有的恐龙都在转动和奔跑,一起拥往水泥隧道,进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哈蒙德

哈蒙德重重地跌坐在山坡潮湿的泥土上,设法歇口气让呼吸恢复正常。我的天啊,这天气真热,他思忖。又热又闷。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通过海绵进行呼吸,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望着山下的河床,现在离他已有40英尺远了。打他离开涓涓的溪水开始往上爬到现在,好像已过了数小时似的。他的脚踝肿了起来,变成深紫色。他不能让这条腿再支撑任何重量了,因此不得不靠另一条腿来往上爬,现在那一条腿也因用力过度而如烧灼般疼痛不已。

而且他口干舌燥。他在离开小溪之前喝了溪水,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很不明智。现在他感到头晕目眩,天地在他的周围旋转。他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但是他心里明白,他得往山上爬,回到那条小路上去。哈蒙德觉得,在过去的一小时里他曾数次听到小路上有脚步声,因此他每次都高呼救命。然而,不知怎的,他的声音总是传得不够远。他至今仍未获救。因此,随着下午的时光渐渐逝去,他开始意识到,不管他的腿是否受伤,他都得爬上山坡。现在他正一步步地往上爬。

那两个该死的孩子。

哈蒙德摇晃一下头部,企图使其头脑变得清醒。他已爬了一个多小时,然而只走了1/3的路程。他浑身疲惫不堪,像一只老狗似的一直喘气。他的那条腿在阵阵抽痛,头昏眼花。当然,他十分清楚,丝毫没有危险——不管怎么说,他几乎已经能望见那幢平房——但是他得承认,自己累坏了。他趴在山坡上,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再动弹一下。

他暗中思忖,怎会不累呢?已经76岁啦,这已不是可漫山遍野乱跑的年龄了。虽然以他的年龄来说,仍然算得上精力充沛。在他内心中也希望自己能活上100岁,关键就在于要照顾好自己,出现问题时认真对待。他要活下去的理由当然很多,比方说有其他的公园要建造,有其他的奇迹要创造……

他听到一阵吱吱声,然后又是一阵一种小鸟的叫声,从低矮的树叶里冒出来。整个下午他听到了各种小动物的叫声。这里什么动物都有:野兔、负鼠、蛇类。

那吱吱的叫声愈来愈近了。一团团泥土打他身边经过,滚下山去。有什么东西冲着他跑过来了。接着他看到一只只深绿色的动物从山上向他逼近——一只接着一只。

食腐动物。

始秀颚龙看起来并不可怕。它们像鸡那么大,也像鸡那样神态紧张地上下微微点着头。但是哈蒙德深深知道,它们奇毒无比。被它们咬一口会慢性中毒,常常使丧失活动能力的动物死去。

丧失活动能力的动物,哈蒙德想着,不禁皱起了眉。

第一群始秀颚龙停歇在山坡上,直愣愣地盯着他,有一只离他5英尺远,在他能够碰着的范围外,它就站在那里望着他。其他几只也相继而来,排成一队望着他。它们跳来跳去,发出吱吱唧唧的叫声,舞动着有小爪子的前肢。

“去!滚开!”哈蒙德叫道,扔过去一块石头。

始秀颚龙只是往后退了一两英尺。它们并不觉得害怕,而且似乎明白,哈蒙德无法伤害它们。

哈蒙德愤怒地扯下一根树枝,朝它们抽去。始秀颚龙一边躲闪,一边咬着树枝,发出欢乐的吱吱声。它们似乎觉得哈蒙德在玩游戏。

哈蒙德又想到始秀颚龙的毒性。他记得有一名管理员曾被笼子里的始秀颚龙咬过,他说,那种毒性就像麻醉一样——使人产生像梦幻般的感觉。

令人只想睡。

见鬼!他想。哈蒙德捡起一块石头,仔细地瞄准,然后摔了过去,正中一只始秀颚龙的胸部。那只小动物被打得向后倒去,滚翻在地,发出恐惧的啾啾声,其他的始秀颚龙立即向后退去。

情况好一些了。

哈蒙德转身又朝山上爬去。他双手握着树枝,靠着左腿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大腿感到剧烈疼痛。他走了还不到10步,突然有一只始秀颚龙蹿到他的背上。他猛然挥动手臂,打跑那只恐龙,然而身子却失去平衡,一下子滑倒在山坡上。他一停下来,第二只始秀颚龙又蹦了过来,在他手上轻轻咬了一口。他看到鲜血从手指上淌下,心里充满了恐惧。他转身又往山上爬。

又一只始秀颚龙跳到他肩上。当那只小动物在他的后颈上咬了一口时,他感到瞬间的疼痛,他尖声叫着,用手掌把它打跑,气喘吁吁地转身面对这些恐龙。它们围在他四周上下跳动,歪头望着他。他感到一股暖流从他颈部的伤口涌向他的肩部,然后顺着脊椎往下蔓延。

哈蒙德仰卧在山坡上,开始感到异常轻松,不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了。他觉得一切正常,他并没有出什么差错,马尔科姆的分析毫无道理。哈蒙德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摇篮里的婴儿那样,感到一阵奇妙的平静。当一只始秀颚龙上前咬他的脚踝时,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试图把它踢跑。那些小动物渐渐靠近,很快地,它们就像一群欢乐的小鸟那样,围着他吱吱直叫。当另一只始秀颚龙跳到他胸前时,他抬起头来,那只恐龙小巧玲珑得出奇。它弯下身来啄他的脖子,而哈蒙德只感到有些疼痛,十分轻微。

格兰特沿着弯弯曲曲的水泥斜坡寻找那群恐龙。突然间,他穿过洞穴的出口,发现自己站在海滩上,眺望着太平洋。年幼的迅猛龙在他四周惊惶地东奔西跑,踢着沙子。但是,这些动物接着又一只一只地退缩到长着美洲红树的沼泽旁,躲到棕榈树荫下。它们站在那里,用它们特有的方式排成行,望着太平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南方。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简罗说。

“我也不明白。”格兰特说,“不过它们显然不喜欢阳光。”在海滩上,阳光并不十分耀眼,薄雾正在消散,太平洋上一片朦胧。它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栖息地?是什么使这整个族群全部来到海滩上?

简罗把他的表面翻过来,注视着那群恐龙站立的方向。“东北-西南向,和以前一样。”

海滩后面的树林深处,他们听到了电网栅栏发出的嗡嗡声。“我们至少知道它们是怎么跳出栅栏的。”爱丽说。

接着他们听到了船舶柴油机的震动声。他们通过薄雾,看到一艘船出现在南方。是一艘很大的船,它正缓缓地向北驶去。

“这就是它们为什么会出来的原因?”简罗说。

格兰特点点头:“它们一定是听到这艘船来了。”

船经过时,所有的恐龙除了偶尔发出叽叽的短促尖叫声外,都静悄悄地看着这艘船。它们动作协调,而且整个群体一起迁移、行动,这给格兰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它们并不真的那么神秘。在他的脑海里,他回顾了刚才发生在洞穴里的一连串事情。

那些幼龙先表现出不安,接着成年恐龙也注意到了。最后所有的恐龙蜂拥而出,跑到海滩上。这一连串的事情好像暗示了那些幼龙的听觉较敏锐些,先发现了货船。接着成年恐龙带领群体来到了海滩。格兰特看到,现在成年恐龙正在管理这个群体。它们在沙滩上排出一个明显的队形。它们在此安顿下来时,并不像在洞穴里那样松散,也不随便移动,它们秩序井然,几乎有严密的组织。每只成年恐龙之间相距约10码左右,周围被一群幼龙所包围;在成年恐龙之间站着未成年恐龙,他们的位置比成年恐龙稍往前些。

然而格兰特还发现,并非所有的成年恐龙都是一样的。一只雌性恐龙的头上长着与众不同的条纹。当这群恐龙沿着海滩排成行时,它站在这个群体的中央。这只雌性恐龙在栖息地时也是处于中心的位置。他猜测,迅猛龙群像猴群一样,是按母权制的等级来排列的。这只头上有条纹的恐龙是第一只以无性生殖繁殖出来的雌性动物。他看到那些雄性动物在这群恐龙周围排成一个防卫圈。

但是它们不像猴子那样散漫且灵活,而是排列得十分刻板,看起来几乎像军队。然后,那里便出现了东北-西南向排列的奇怪景象。这出乎格兰特的意料。但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古生物学家从事骨骼的挖掘已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了,以至于他们忘记从骨骼上能找到的信息有多贫乏。骨骼也许告诉你一只动物的外观大致上是什么样子,以及它的高度和重量。它们也许能告诉你有关肌肉是如何相连的,同时粗略地告诉你这只动物活着时的行为特征。它们也许还能提供给你几种影响骨骼的疾病的线索。然而,要设法推断一个生物体的整个行为特征,骨骼能提供的信息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噢,我的天啊。”格兰特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迅猛龙。它们沿着海滩排成刻板的队形,静静地看着那艘船。他突然明白了他所注视的是什么了。

“这些动物,”简罗摇摇头说,“它们一定极度渴望逃离这里。”

“不,”格兰特说,“它们根本不想逃离。”

“它们不想吗?”

“不想,”格兰特说,“它们是想迁移。”

黑暗的来临

“迁移!”爱丽说,“那简直不可思议!”

“是的。”格兰特说。

爱丽问:“你猜它们想迁到哪里?”

“我不知道。”格兰特说。接着那些巨型直升机冲破雾层,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在天空盘旋。它们的机舱里装满了弹药,其中一架转了个圈,顺着惊涛骇浪的海岸线飞回来,然后来到海滩着陆,这时的迅猛龙惊恐地向四处逃散。一扇门“砰”地打开了,身穿草绿色制服的士兵冲出来向它们跑去。格兰特听到一连串说得飞快的西班牙语,同时看到马尔杜带着孩子们上了飞机,其中一名士兵用英语说:“请你们马上到我们这里来。对不起!时间紧迫!”

格兰特回头看了看原先迅猛龙驻足的海滩。现在它们全跑了,所有的动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似的。士兵用力拉着他。他任他们把他带到巨大的旋翼下面,进入那扇舱门,登上直升机。马尔杜俯下身子在格兰特的耳边大声说:“他们希望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他们马上就要采取行动啦!”

这群士兵把格兰特、爱丽、简罗推到座位上,帮助他们系上降落伞背带。提姆和莱克斯在向格兰特挥手。他突然注意到他们是那么无助,那么疲惫不堪,莱克斯靠在她哥哥的肩上,正在打哈欠。

一位军官朝格兰特走去,大声叫道:“这位先生,你是负责人吗?”

“不,”格兰特回答,“我不是负责人。”

“谁是负责人,请告诉我。”

“我不知道。”

这位军官又朝简罗走去,问他同样的问题:“你是负责人吗?”

“不是。”简罗也回答。

这位军官望了望爱丽,但什么也没有问她。那架巨型直升机从海滩起飞时,机舱门仍开着。格兰特探出身子,想看看是否能再看到那群迅猛龙一眼。但是直升机飞到棕榈树的上空,向岛的北方飞去。

马尔杜大声回答:“他们已经带走哈丁和一些工作人员了。哈蒙德出了意外,在他平房附近的小山坡上发现了他。他一定是摔下去了。”

“他还好吗?”格兰特问。

“不好,始秀颚龙干掉他了。”

“马尔科姆怎么样?”格兰特又问。

马尔杜摇摇头。

格兰特太疲倦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表露自己的感情。他转过脸去看着门外,黑暗即将来临,在微弱的光线下,他无法看见张着血盆大口的小霸王龙正蹲伏在环礁湖旁鸭嘴龙的身上,同时还抬头望着直升机。当直升机飞过时,它狂叫起来。

他们听到身后某处传来了爆炸声。接着他们看到,另外一架直升机穿过游客中心上方的薄雾,过了一会儿,这幢建筑物上突然出现明亮的橙色火球,莱克斯吓得哭了起来,爱丽把她抱在怀里,尽量挡住她的视线。

格兰特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地面。他对这些恐龙瞥了最后一眼,它们正像瞪羚般优雅地跳跃着。不一会儿,他们下方又发生了一次爆炸,火光照红了天空。他们的直升机在爬高,然后向东转弯,飞向海面。

格兰特重新回到他的座位上。他在想那些站在海滩上的恐龙。他想知道,如果它们能迁移的话,它们会迁移到哪里。可是他明白他将永远无法知道它们的去处,因此感到很悲哀,同时也觉得如释重负。

那位军官再次向前走来,弯下身子,靠近他的脸:“你是负责人吗?”

“不是。”格兰特回答。

“请告诉我,先生,谁是负责人?”

“谁也不是。”格兰特回答。

直升机加快速度,飞往大陆,这时天气变得很冷,士兵用力把门关上。在他们关门时,格兰特再一次向后张望。他看到那座小岛耸立在深紫色的天空和碧蓝的大海之间,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浓雾使猛烈的爆炸若隐若现,朦胧不清。爆炸十分猛烈,一次又一次,直到整座岛上冒出灼热的白光。小岛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缩成了一个明亮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