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女儿爱实在哭。

正在准备早餐的桧山贵志连忙探头看向卧室,爱实的衣服扔了一地。看到爱实正在翻衣柜最下层的抽屉,桧山才忽然想起。

“爸爸,小桃子呢?”

桧山在女儿伤心眼神的注视下动弹不得,怀着歉疚指了指阳台。小桃子是女儿最喜欢的卡通兔子,印有小桃子图案的T恤是爱实的朋友,对爱实的重要性仅次于和她念同一所幼儿园的阿勉。已经连下了好几天的雨,T恤却一直挂在晾衣架上淋雨。

爱实望着阳台,更是放声大哭。她心里一定在想:好狠心的爸爸,竟然让自己重要的朋友在外面淋雨。

桧山趁着爱实吃早餐的时候,拿吹风机将小桃子吹干。看样子,今天也和早餐、报纸无缘了,但看着女儿脸颊上满足的酒窝,他便觉得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最近只要一看到爱实的表情,桧山就能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不管是笑的时候、哭的时候、鼓着腮帮子的时候,还是默不作声的时候。不久之前,爱实的一举一动还让他手忙脚乱。幼儿的行为如此令人费解,就连身为父亲的自己也毫无头绪,但如今他已经很了解爱实了。桧山自己“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再过十年,你就又搞不懂她了。”

三天前的早上,桧山上班时碰巧和住在隔壁的松本先生一起到车站,松本先生这么抱怨着。当时他口沫横飞地说:“最近和女儿讲话,都会怀疑这家伙真的和我是同一个人种吗?应该说,她其实是来自某个外星球的生物才对。”

桧山也曾在公寓门口见过松本先生的女儿几次。她正在和女子高中的朋友说话,但完全听不出她说的是哪一国话。桧山有点受打击,因为自己也才刚满三十岁而已。她们无论发色、肤色或是眼睛的颜色都各不相同,尽管穿着同样的校服,却像是国际学校的学生。

松本对桧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桧山完全无法想象爱实染金发、把肌肤晒成褐色、戴起蓝色隐形眼镜的样子。

桧山很喜欢爱实白里透红、弹性十足的脸颊,也喜欢抚摸时光滑得仿佛能吸住手心的柔软发丝,还有看着桧山时那闪动着各种光芒的漆黑大眼睛。

桧山凝视着储物柜上的相框。相框中的祥子仿佛看穿了桧山的心思般微笑着。他在心中对着祥子的微笑喃喃地说:“放心,你放心吧!就算十几年后爱实以那副打扮回家,我也不会惊慌失措的。”

只要了解爱实的心,就不会有任何不安。只要爱实会哭、会笑、会生气、会嘟嘴,就能感觉到爱实在身边,感觉得到女儿的体温。

但是,有时爱实露出的表情,会让桧山全身冻结。只要看到爱实望着空气、仿佛静止般的双眼,桧山便觉得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喉咙深处不断战栗,一时之间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爱实究竟看着那片虚空里的什么?会不会是视网膜上映出了无意识中印刻在脑海的那桩惨剧?

每当看到爱实那样的表情,桧山都会坚定地想:要多待在爱实身边,父女俩要度过许多欢乐时光,尽可能让她淡忘那段记忆。

那可怕的记忆恐怕至今仍深植于爱实的意识深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