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莫沁然问道:“那你们是如何记住具体时间的呢?”

赵信道:“有我就当然记得住!”

他带她到了屋侧的墙边,一指:“就在这里了!”

莫沁然看去,只见上面用正字法计日,六个字就是一个月。

赵信还标出了具体的月份,可是看起来都是用不上了。

“到今天过去了六百七十二天,就是二十二个月零十二天!”赵信道。

莫沁然默默地算算,就说:“那就是说,外面的三年相当于这里的一天。‘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诗经中‘一日三秋’的说法还真不是形容啊!”

赵信似乎已经完全信任了莫沁然这个优雅脱俗、风姿卓绝、学识渊博的小姑娘了。

他说:“姑娘你可真是博学呀!就是男子都不多见,更何况女儿了!”

“噢?不见得吧?我听说卫子夫可是姿绝华溢、当世冠绝呀!”

“天子夫人谁见过?姑娘你也不差呀!”

“您过誉了!小女子不过略读些诗书罢了,赵司马不必如此抬举。”莫沁然淡然道。

“哎!姑娘要在大汉可会是当世一绝人物,不知多少公子要倾慕失魂呢!”

“这我可不稀罕!人活于世,要对得起才情,对得起自己,必是要有一番举动!何必庸附什么豪门望族!”

“姑娘气量也是令人钦敬!”

秦潇听这赵信言语间竟是巴结奉承的意思,暗想这姓赵的莫不是对沁然动了非分之想?你这个都两千多岁的老怪物了,还敢打沁然的主意?

想到此,他挺身道:“沁然,我们也该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至于赵司马,知道了这些,您是否也该和属下商讨一下呢?”

谁知赵信却道:“还商量什么?我们待了这么久都束手无策,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秦潇见他还是不离莫沁然左右,有些生气就道:“男女授受不亲,赵司马和我家妹子也离得太近了吧?”

“近吗?难道外面的世道变得如此迂腐了!在我大汉,男女可是同等对待的,没什么授受不亲的!”

秦潇正要生气地上前把莫沁然拉回来,就听咚的一声。转头一看,就见明墉已经仰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嘴角还沾着血。

赵信马上惊道:“姑娘,你这同行,不是有什么重病吧?”

他吃惊是有道理的,军中最怕传染病,一旦有人发病,就要立刻隔离。

而这明墉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吐血倒了,任谁都会怀疑。

而莫沁然走过去,探探明墉鼻息,突然明白了,有些不忍叹道:“他是太伤心了!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休息就好!”

没错,明墉之前听到不到两年就是两千多年时,就已经心里骤紧。等算出一日三秋的结果后,更是悲痛得无以复加。

自己在这里也快过了大半日,那思蕊岂不是落在祁主使手里两年了?

那她不知受了多少罪,她还等着我去救她呢!可我……可我……

想及此处,他心脏突然如被攥紧般骤然停了,而后就感觉喉头一热,一口血涌了出来。而后就觉天旋地转,一栽歪晕倒了。

昏天黑地间,他不知晕了多久才悠悠转醒。

这一醒才发现自己躺在个土屋里,身上被盖着个毡子。旁边放着一壶水、两张干饼,竟还有块肉。

他也顾不得许多,几下就吃喝完了,然后就走出营帐。

这里还是白天,帐外也没有人把守,看样子汉军已经是完全信任他们了。

他见天色还是亮的,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就信步走起来。

这些汉军对自己完全不设防,偶尔见到了也就是示意下,并不多言。

可明墉心情非常沉重,这里要真是一日三秋,那他可是多一刻都不想耽误下去了。每当他想到要在这里待上一阵的可怕画面时,都会浑身汗毛倒竖。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现在只是一心专注于寻找出去的路。

到了城边,他在军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飞身上山。

他沿着外罩的边缘仔细看,细细查找,就像他在墓里在藏宝室破解机关那样。几乎都到了一寸寸摸索的程度,可是沿着外缘几乎走了一半,他的心更凉了。

这罩子就像是焊在山上一样的牢靠,一样的严丝合缝,根本就没发现任何能有哪怕是一指宽的缝隙。

他试着用残剑砍,罩壁比他想象的还要刀枪不入。试着插进去撬动,可哪里能动得了分毫?

他百爪挠心间,突然想起了个很重要的问题:自己没有找对方法!

如果这是一艘跟秘境一样的飞船,那么他们现在就是困在飞船的内部。

不过这有一点说不通,秘境的形成是因为魔族飞船被击落,在下落过程中被山顶划开底部,罩住了山体和大块土地形成的。

而且秘境的入口其实就是飞船尾部的动力装置,而那个洞彻之瞳就是中心动力轴。当启动时,中心轴连着扇叶转动,就像是船底的螺旋桨一样。而产生的动力就会为秘境中带来光照,而当这动力装置停止,那秘境就陷入黑暗。

这就是秘境区分白天黑夜的依据,实际有动力就是白天,反之就是黑暗。可是秘境中的黑白交替时间阶段是大体相当的,而这边却是白日远远长于黑夜。

有个问题在秘境中他就一直没想通,为什么这飞船竟被击落了几千年,到现在还能有动力?这是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可当时要顺着思蕊没时间琢磨。

他就算没学过物理,也知道动力必须要有燃料,或者是自然原动力。就好比是洋人的火轮船和古时的帆船,一个靠的是烧煤产生推动力驱动螺旋桨推动船前行。而另一个则是依靠着风帆力和人手划桨的动力来前行。

可秘境的飞船和这个又是哪里来的动力?

他看着这透明的罩体,这飞船的动力产生了照明,但也仅仅是能产生照明,要不它不也能飞起来了?

动力这是一个关键问题,虽然不知道飞船的动力从何而来,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

秘境那艘飞船的动力装置,每次启动和停歇的时间段都是差不多的。而这里启动的时间,却远远超过了停歇的时间。

再说秘境里的一天相当于外面的一个月,而这里的一天却相当于三年。

同样是魔族的飞船,那个很巨大,这个小得多,但应该都是在先古时过来的。按军官的说法,他们是看见了一顿暴雷劈到了虚空,产生了如烟火般绚烂的火花。汉朝没有烟花,他们自然形容不出来。而火花过后,这飞船就被劈了下来,而后倒扣在这山谷里,把他们给彻底罩住了。

那也就是说,这飞船原来就是半截的,要是整个的,落下来早就把他们给压扁了。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一定是半截地落在了山巅之上。

而从它还能产生动力来看,剩下的就是有驱动装置船尾的半截。这样被雷连劈,才从山顶落下扣住了这里。

可如果是同样的飞船,为何启动停歇的时间不一样呢?

明墉苦思半晌,这时却突如一道灵光击入脑中!

是闪电,没错,就是闪电!

他看过最早发现电,就是从闪电开始的。而在租界中他也看到了大量电力作为动力的应用。

没错!这艘破成一半的飞船,一定是因为被连续的闪电击中,而后可能获得了极大的电力。

这就是为什么它的驱动装置,要比秘境里运行时间长了。所以它这里的一天的时间也会延长!

想到这儿,他不禁又疑惑了,秘境里是一日三十天,而这里是一日三年,整整差了三十六倍!这怎么可能呢?是什么造成这样巨大的差距呢?

他苦思不得其解,这时他倒是希望那在西洋学过科学的秦潇在身边,能给他好好解释解释这问题。不过一想到他那怂货样,就打心里生气。

算了,那软蛋想必更是个不学无术的,问了也白问,我自己来!明墉愤愤地想着。

他继续沿着山体勘察,直到把土城背后的山体全查了一遍,这才暂时停下来。

严丝合缝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外力实难打开!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他看着山谷对面的山体。听将军说,那些不死怪物找不到踪迹,而且有时偷袭。

那这些怪物应该就是魔兵了!杀死匈奴兵的是他们,可他们是怎么鸠占鹊巢,占据并指挥匈奴兵的身体呢?

这个他可更是想不出来,不过他看着连绵的山脉,想着那些魔兵恐怕也是藏在什么难以勘测到的地洞里。如果是那样,那边的山就不要过去,毕竟自己一人涉险还是太危险!

目光再转回来,他沿着山体向上看,就见的确土城背后只是个小山峰。

而再后面高耸的山体,在山腰处就被飞船外罩截断了。

如果能想办法从那边山体开个口子,不就能出去了?

明墉被自己这个突然想法激得一阵兴奋。

他放眼四望,脑中盘算着,很快就找到了个适合的位置。

那里的山体似乎凹进去了一块,看上去极有可能利用内外深度差,挖出一条通路。

有了合适的地点,当然就是刻不容缓,明墉拎着残剑就动手开挖。

可是挖掘了半天,终于悻悻地停了手。

这山体根本就挖不动!按理说残剑已是极为锋利坚韧,在之前的数战中都展现了碎人如削豆腐般的能力。

可这山石里却是夹杂了一种极为坚硬的晶石,而且石块都是极大且被严密地压实。残剑虽能破进去,但却是很难扩大口径。

明墉认得这种晶石,应该是玛瑙。这种矿石虽然色彩缤纷且艳丽,但因储量较高,而且市面上通货很多,所以并不值钱。而且出于硬度高的原因,很难有匠人愿意精细雕琢。可是如果有这一整座山上的玛瑙,那对于任何一个玉石商人来说也是横财一笔。

但他不是石商,更没心情估计其价值,只是对这一发现很是沮丧。

不过他转念又想,如果把下面那些汉军全叫上来一起挖,人多力量大说不准真能破开一条通路。

可他往下一看,顿时也断了这念头。

他是用轻功才能上到这位置的,在下面有大段近乎直立的山壁。四周皆无手攀脚踏之处,让那些普通士兵怎么上来?

再加上此刻的高度已经距离光罩穹顶不足二十丈,这种高度一般人怎么能作业?

就算是自己加上莫秦二人分班联合来挖,看这样子没个十天半月也是挖不出去。十天那就是三十年,那我还挖出去干什么,不如在此等死了事!

想着想着他心中便悲哀起来,想着自己的束手无策,想着这已经过去的两年思蕊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不觉间他又心如刀绞,为平复心情,他只好望向穹顶那洞口。

其实看距离那里离所处之处也就是三四十丈的距离,如果能飞跃过去,问题就全解决了。

可是李叔都绝对没这个本事,当世他认识的人中能做到的大概只有祁主使了!

他看着穹顶洞口下绝对的空旷,不免再次叹息。

明知道出口就在上方,也明白该怎么出去,可就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就怎么也出不去!

什么叫造化弄人?这不就是吗?

要说他们进这里干什么?既给了自己一个看得见却实现不了的希望,又给了那些汉军巨大的精神打击。现在也不知下面的汉军怎么想的,莫沁然他们又在干什么。

那些人本来自以为仅仅是熬过了两年,还有希望回归故土。可是现在呢?两千年过去了,家乡亲人早已化成黄土深埋地下了,他们现在还能有什么指望?

正想着,就见罩内的光线已经慢慢变暗,明墉知道是动力装置停工了,而此刻也应该是能从上方出去的最好时机。

可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一百米无可逾越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