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时神殿中霎时静得可怕,大家都被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钱千金浑身发抖道:“老晋,你,怎么会……怎么会……”

神殿极为空旷,此刻又出奇的静谧,使得他本来不高的声音在殿中回**。

再听晋先予的声音传来:“白安你别想动,你身法再快也没我咫尺间的手快!我只要一扭,断龙石下来,你们就别想出去了!现在也不怕说给你们听,其实我本是皇上派在李鸿章身边的卧底。皇上身边有这么一只老虎,虽然老了点儿,但也难以让人心安。我就负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密报。可谁知阴错阳差,竟然跟你们搅在一起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了这份功绩,我终于可以跟皇上复命了!你们可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要动摇皇上的基业!好嘛,我好劝歹劝都没用!那就只有各为其主了!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这时他话音突然住了,随后传来一声:“你……”

而后咣当一声巨响,断龙石被启动了!

就在刚才晋先予说话交底的时候,李白安已经在电石火光间做出了反应。

这里离出口只有他不到几个起跃的距离,他是绝不会在此等死的!

等他第二跃时身子已经出现在了地面之上,晋先予见状大惊,忙扭动机关启动断龙石。

此时李白安离他还有不到十丈远,见他身子一晃就出了石门,而断龙石却眼见着从上面疾落而下!

而此时门外传来徐三豹的声音:“老晋,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他们呢?”

“这是……我顶住!啊!你……”

虽然李白安不知道这几声到底表示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到门外的断龙石已经在半腰被徐三豹硬生生顶住了!而此刻徐三豹身形却在晃,仿佛受了重伤般。

李白安忙招呼其余三个赶紧出来,自己则身形飘到了徐三豹身边。

一看之下,他不觉大惊,原来徐三豹胸腹间中了晋先予一剑,从伤口中还在汩汩冒血。他扛着千钧巨石,本就十分吃力了,此刻还有伤在身,更是摇摇欲倒,身子每一微动,就有大量鲜血涌出。此刻断龙石被他扛在肩头,眼见着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低。

他猛地吐了口血吃力而含糊说道:“快……老人棍……他……不懂……”

话没说完,他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李白安此刻顾不上去追晋先予,忙飞身回去,却见莫沁然和秦潇正在钱千金脚边低着头,而钱千金则是一脸沮丧。

“怎么了?还不快出去?”李白安急道。

“白安,我的脚被卡住了!”钱千金哆嗦道。

原来这神殿地面的石块都十分巨大,缝隙也是很大。刚才听到要跑,钱千金慌不择路,没留神脚下,竟一脚就卡进了石缝里,拔也拔不出来了。

李白安见两个小的都已经满头是汗,但仍没有任何起色。

他叫道:“你们两个带宝盒子出去,帮徐师父顶把手,他一个人撑住断龙石,又受了重伤!”

二人领命赶快飞身就走,钱千金此刻也已经汗如雨下。

他听到徐三豹身负重伤,“啊”了一声,而后关切道:“蛮货伤哪里了,要不要紧?”

李白安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答话,只是忙着给钱千金抽脚。

这还真是不凑巧了,钱千金的脚卡进去的位置正好在三块石头的丁字接缝当中。三方同时挤压,是越用力拔就卡得越紧。

钱千金已经疼得浑身冒冷汗,见李白安弄了几下,都毫无起色,反而疼得他如骨头断裂般。

他一面惦记着徐三豹的伤势,一面又责怪着自己拖后腿,到了此处已心灰不已。他颓然道:“白安,你自己出去吧!别让蛮货死扛了,要不他也会死的!”

李白安却边使劲边说:“你要是出不去,他还不跟我拼命!”

“这是什么话……”钱千金话带悲音。

“你二人虽天天拌嘴,却比亲兄弟还亲,当我看不出吗?”李白安继续使劲。

“可……我也不能拖累大家呀!”钱千金已快哭了。

“别管我了,在这样下去,那蛮货会死的!”此刻他最担心的反而是徐三豹。

他见李白安突然哼了口气,随即亮出宝刀。他心中一寒,莫非白安要卸了我这条腿?

钱千金哭道:“白安,别别,给我留个全尸,我们读书人讲究……”

就这时他见李白安刀光一闪,随即是呛啷一声。

他心彻底一凉:完了!这下成独腿老书生了!

可随即他却并没有感到肢体分离的剧痛,反而腿上一松,脚竟然抽出来了!

原来李白安见动手拔出已无可能,干脆就抽刀削向石块。他出刀很准,一刀就把钱千金的脚给解救出来。

不过钱千金此刻已经走不了了,李白安索性背着他一路飞到出口。

此刻就见断龙石已经被那金盒顶住,换下了徐三豹。可眼见着金盒正被一点点儿压扁,而石下缝隙也就剩两尺多了。

他将钱千金先送到缝隙底下,这时才看见四只手正在把住断龙石的底部向上死命地抬,可是一点儿也没能阻止断龙石下坠的势头。

李白安忙把钱千金先送了出去,而后自己则轻身而出。

只见外面把住断龙石的是周烔和秦潇,而徐三豹已被平放在一旁,莫沁然正在照料。

钱千金几乎是爬着到了老友身边,不住地摇动徐三豹哭道:“蛮货,我出来了!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莫沁然起身看看李白安,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白安心知徐三豹已经没救了,心中悲痛莫名。

此刻已经腾出手来的周烔忙跪在师父身边哭道:“师父,这是怎么了,我去解个手的工夫,怎么了这是……”

这二人跟徐三豹感情极为深厚,一个似亲兄弟,一个形同父子,自是十分悲痛。

正在众人悲痛难当之时,就听见一阵巨力挤压的咣啷声过后,断龙石终于无法阻挡地全部落下,将神殿封死。

而那个被当作底垫的金盒也已被挤扁,冲外的两面也破裂开了!

谁都没想到这承载着覆帝秘密的金盒子就这样被压扁压裂了,都很是惊愕。

就见盒子中噗地冒出一缕白烟,看上去好像被气体喷起的灰尘般不起眼。再从裂口处看看金盒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呀?

钱千金从众人的眼神中已经猜出了盒里什么都没有,他再仔细看徐三豹。

只见他原本挺阔的双肩,一侧已经被彻底压塌,双腿都已被压折,露出了连带着血肉的森森断骨。

秦潇和莫沁然出来时,徐三豹就已经被压得快神志模糊了。别说他有伤在身,就是完好的人都顶不住这般的千钧巨力!他仅凭着要救出里面老友的强大意志,在那里死命地撑着。

秦潇上去帮手,可他根本就不擅长外家功夫,哪里能顶上用。

周烔在那个当口正好去解手,等回来时看到这一幕,当时就傻了,直到秦潇用力呼叫他才上去死力帮忙。可此刻断龙石已经沉到了三尺多高,从这个高度想把巨石再顶起来,已是难如登天,恐怕就是徐三豹完好时都未必能做到。

幸亏莫沁然当时行为果断,用金盒挡在了底下,众人才能费尽全力把人事不省的徐三豹那巨大身躯给抽出来。

钱千金看到此情此景,摇着徐三豹放声大哭道:“老蛮货!你倒是醒醒呀!你不是答应过我,出去后,要一人讨一房媳妇,住邻居吵到老死吗?你怎么就先去了!你醒醒呀!”

这时徐三豹突然猛喷了口血,悠悠转醒费力道:“老人棍……你出来……你出来就好了!”

钱千金见徐三豹转醒,由悲转喜道:“蛮货,别说话!我们马上出去!到了圣堂,自有办法救你!”

众人都是黯然,他已经伤成这样,此刻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怕是不顶用了。

徐三豹一笑,顿时就被血卡了一下,轻咳道:“别费劲儿了!我……跟你……说几句话……”

钱千金忙凑过去听,徐三豹吃力地说道:“记得……别老……那么……清高……很累的!”钱千金猛点头。

“记得……讨房……媳妇!不孝……无后……为大……”钱千金哭着点头。

“别总……和人……争……没人……让着……你了……”

说到此处,徐三豹忽地身子一缩,而后像被抽掉了全部筋骨一般,四肢猛地一瘫,而后就盯着钱千金动也不动了。

钱千金已经再难抑制了,扑到徐三豹身上号啕大哭。

跪在一边的周烔见师父都没来得及和自己再说上一句话就死了,也是悲痛地放声大哭。

这几年徐钱二人从对头变成莫逆,徐周二人从路人变成师徒,都有着极为深厚的情感。而其余人众也都对这位直爽豪迈、性情坦率、义薄云天的汉子极有好感,此刻也是悲痛不已。

莫沁然也流下了几行清泪,但她迅速地平复下来,默默地跪倒在徐三豹的身边,闭上眼,默诵起心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