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站在高台边,众人近距离感受着这场古朴热烈的演奏,无不觉得心神激**,浑身血脉翻飞,都恨不得跟着一起摇动起来。

渐渐的演奏开始慢慢放缓,再看下面的收割也已进入了尾声,已经见到有人开始陆续将捆扎好的麦子向山下传递。可令人不解的是,在各处梯田边上都有连接到下一层类似滑道的设施,明明先民们把捆好的作物顺着滑道滑下去就可以到达下一级梯田平台,而那些滑道显然也是为了劳作方便省力准备的。可为何先民们就愣是视而不见,非要用人力传递呢?这不是放着车不坐非要步行吗?

而此刻所有的演奏也变成了有节奏的擂鼓和和谐的钟磬声交互,体现出了丰收后收割完毕的井然有序。

钱千金此刻都忘了要见先圣这回事了,赞叹道:“汗沁丰悦,鼓磬相鸣,好一番令人叹为观止的收藏大会!”

这时众人忽听一阵低沉如洪钟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们这里的‘尧乐鲧奏’比外面的如何呀?是不是当得起丰收劳作的乐章呀?”

那声音浑重苍老却极富穿透力,在空中直入每人的耳鼓之中。

大家忙回头,只见居中靠后的白影,也是之前众人一直以为的巨型雕像此刻却缓缓站了起来!

就听他继续道:“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到了我们这里就是‘有稀客不远千万里、不惧艰辛而来,那不是更乐’?”

钱千金听他话说得不伦不类,但全在理上,就仔细地打量着正在缓缓向他们步行而来的巨人。

只见这人身高至少一丈半左右,按公制换算也是四五米的身高!他一身全白,身上白斗篷还连着个白帽子扣在头上,此刻他又站得高,看不清样貌,难怪之前大家会误以为是白色雕像,这人怎么会有如此高的!

就见他掀开头上的帽罩,露出满头银白,脸上的纯白胡须被气流吹得微微飘起,纯粹的仙风道骨模样。再看他脸上,众人更是惊奇。按羽澄的说法先圣已经超过一百四十一岁了,可他的脸上却没有明显的皱纹,满面和善,眼中透出悲悯柔和的光芒,这传说中鹤发童颜的老仙人不就是这样?

不过对面这位身形过于伟岸,每个人须得仰视才行。可朝见仙人哪里有不仰视的道理?

周烔的老家旁边就有道观,见过大罗真仙的塑像。此刻见了此人方觉得这才是真仙!没承想这辈子还能见到老神仙!

他腿一软,当即就要跪下参拜。旁边的徐三豹当即拦着,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向面前人施礼才好,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困惑每个人都有,可盛思蕊却眼珠一转道:“先圣祖爷爷,后代姒瑞给您老请安啦!”

“就听说来了个姓姒的女娃,没想到这般出息!你好啊!小娃儿!”先圣微露笑容赞道。

盛思蕊一听先圣竟如此平易近人,没有半分架子,也就放宽了心,笑道:“祖爷爷,来见您一面可是经过了千辛万苦呢?”

她边比画着手边说:“我们可是走过了大半个北疆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

她这一动手,露出了右手的拳甲,先圣突见眼光顿时一变,眼窝中忽然有晶莹涌出。

他叹道:“没想到这灵石拳套还是落在了自己后人的手中!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天意呀!”

众人中除了李白安和明墉就没人知道这拳甲的来历,此刻听他说什么灵石拳套,又说什么自己后人,都是一脸懵懂。

当然明墉也是糊涂,难道这东西以前就是这先圣的?

盛思蕊也没太懂,问道:“先圣爷爷,这个我无意得到,它叫作‘拳甲光刃’,怎么还叫‘灵石拳套’?”

先圣道:“名字嘛叫什么都成!你说‘拳甲光刃’就是‘拳甲光刃’!要说作为武器还是你这名字更霸道些!”

盛思蕊见老人和善,就愈发想聊着讨他开心,这就是她乖巧灵善的一面,每每都把长辈老者哄得心里舒坦。作为一个后辈小辈,她如此做法岂不是对长辈最大的敬意和安慰吗?

听她开心地扯了几句,先圣笑道:“我在这里好久都没这么开心啦!谢谢你了,小娃儿!你那个小情郎在哪里?让我见见!”

盛思蕊一听脸腾地红透了,她本想怪羽澄怎么这事她也到处乱讲,可一想却又纳闷了,羽澄明明一路都跟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讲给先圣听的呢?

她不解地看看羽澄,却见她一脸无奈地望着自己,好像是说可不是她说给先圣听的。

就听老者接着道:“不是澄娃儿说的,是聚灵告诉我的!”

“就是那匹巨狼?它可怎么说……”盛思蕊糊涂了。

“万物皆有灵!更何况聚灵本就是先古神兽的后代,到了它这一代,羽翼没了,可灵气还在!我从它小崽子时把它养大,六七十年过去了,它早与我心意相通!你们来的事它早就跑回来告诉我了!”

众人都是惊叹世上还真有人兽心意相通这回事,可钱千金却觉得这也很正常。与猫猫狗狗相处久了,都能简单传达意思,何况是狼这种本身就有灵性的?

他只是不解先圣何以和巨狼传递这么多信息,就听先圣接着道:“让我来说说你们看!”

他一指钱千金道:“你就是那虽胆小文弱却有气节的读书人!”钱千金连忙惊骇点头。

他再一指徐三豹道:“你就是那直率的勇武之人!”徐三豹马上点头。

再一指晋先予道:“你就是那内心矛盾的!”晋先予迟疑未作答。

再看看莫沁然道:“这就是个同样有灵气的女娃儿!”莫沁然款款万福。

“至于这三个男娃儿……”他一指周烔,“这个心性太直,不是自家女娃喜欢的。”周烔惊讶之极。

再指秦潇:“这个倒是有些潇洒的样子,但跟瑞娃儿心意难通!”

这回明墉再不等先圣动指了,主动站出来一揖到地恭敬道:“先圣爷爷,我叫明墉,也不知是该给您老下跪好还是磕头好!总之我听思蕊的,她怎么高兴我怎样办。”

钱千金暗暗点头,这小子的确不是一般的机灵,这逢场话说得是曲意逢迎,滴水不漏,难怪会让蕊儿芳心暗许!他再看看秦潇,摇头暗道,这就是天意,本存心想撮合这一对儿小的,没想无心插的柳却成了荫!只能怪他福浅吧!

却听先圣道:“哎!我这里可不兴外面那套动不动就下跪的!人生在世除了天地父母,没什么是值得跪的!”

一听这话,众人再次吃惊,本想着此人在隐世部族地位尊崇,众人不得把他像活神仙般供起来,每天三跪九叩呢!没承想他却是如此平易,还有这观点跟西方的现代人很类似。

李白安正想着这先古之人是否都是此般气节时,就见先圣一指他道:“你是个真正的大侠!可能比我这里来过的所有人都更像个大侠!”

李白安忙作揖道:“不敢不敢!先圣过誉!”

“外面都是什么世道!把直性热血的人也变得虚假客套了!”先圣叹道。

李白安在漕帮身居高位后,再在北洋做了高级军官,难免染指了不少客套习气,他有时也觉得心烦,可当这些都成了习惯后,也就习以为常了。此刻听对方一说,心下难免翻滚,只是叹道:“都怪我修为不到!根本没法从心所欲!”

“这是句真话!不过当你无欲无求后,又身在世外,是否就能从心所欲了呢?”

李白安听这话颇有玄机,想仔细思索思索,但他又想起了心月,忙问道:“先圣老祖,不知我的爱妻此刻……”

“放心,暂时都安置了,等下你就见到了!”而先圣却突然笑道,“也正因为你对妻子的这份挚爱,我才会说你是真大侠!”

众人又都是愕然,却听先圣缓缓道:“人若无情哪怕他被后世称颂、史书标榜,但也绝非贤人善类,无非是利欲熏心的败类罢了!”

钱千金一听这先圣给世上几乎所有的帝王名臣都打上了败类的标签,暗想着这上古之人都是这么愤世嫉俗吗?

“你是不是想我怎么这么对世俗不满,对吗?”

钱千金一怔,心下发寒,他怎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别怕,我不会读心,但也会识人!你是俗世书生,对与俗世价值冲突的说法自然会这般想,不是吗?”

钱千金一愣之下却再陷沉思,对呀!自己以前想事总是就事论事,却从未想过此人在此时就应该怎样想!那是因为不论怎样想都要受现实拘囿,根本无法做到知行合一!

“不过你不必费脑子细想了!我这里会给你的很多疑问解答的!”

钱千金听得此言,马上一揖到地道:“钱千金拜谢先圣指点迷津!”

谁知羽澄却突然道:“哎呀,可不能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