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尸两命

七月,一直阴雨的天气,终于在几天前放晴,天立时便酷热难当,一点也没有以往海滨城市的清凉。海曲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宿舍里,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屋内沿一定的路线运动,最后停留在周昊宇的脸上。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之后又闭着眼在枕头边摸索着,摸了半晌也摸了个空,不得不睁开眼睛,从**坐起来。

手表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手机也放在柜子上充电。时间显示是上午九点多了。他头痛欲裂,脑袋里昏昏沉沉,胃也火烧火燎得难受。“这是怎么回事?”他努力回想着。过了半晌,他才依稀记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天晚上巡警大队队长于峰约了周昊宇一起吃饭。周昊宇去了才知道是于峰的生日,于峰的家人都在外地,所以他只叫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庆祝。庆祝就少不了喝酒,于峰在局里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平时遵守纪律不曾尽兴,遇到休息日他自是放开了喝。结果,周昊宇被于峰灌醉了,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周昊宇在**坐了片刻,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衣,房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空调的温度正适宜。他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抬头便看到在桌子上放着一只保温桶,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粥。

周昊宇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大碗热粥吃下去,肠胃舒服了很多,也有了些精神。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活动了一下身体,想着今天休息,便想去体能训练馆活动活动筋骨。

他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出门便看见楼道里挂着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和床单,原先扔在盆里的袜子、T裇等也都已经洗干净晾在一起。

这时隔壁屋里蹿出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速度太快,差点就跟周昊宇发生“交通事故”。周昊宇身形一晃躲过他,一伸手扽住了,嘴里打趣道:“肖楠,你尾巴着火了?这么冷不丁地蹿出来,就不怕撞到人?”

肖楠急急火火地说:“周队,你起来了,今天休息怎么还不多睡会儿?”

周昊宇问道:“昨天晚上我怎么回来的?”

肖楠笑道:“还不是我把你扛回来的,昨天晚上你咋喝成那样,真是少见。”

“碰着于大队,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肖楠,你可是个模范新好男人啊,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洗得衣裳啊。”周昊宇指着楼道里挂着的自己的衣物夸奖道。

“我哪有那么细致,活都是晓妍干的。你是没看见她是咋捏着鼻子帮你收拾的。”

“我弄成那样,你怎么能让她来收拾,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我屋里进进出出的多不方便。”

“昨天晚上,你吐得车里、身上、**、地下满屋子都是,我身上都没能幸免,我一个人根本搞不定。我们打扫了好一阵子才收拾干净。要不是晓妍给你屋里喷了点香水,只怕你的屋子今天都进不去人。一大早,晓妍就给你煮粥去了,你喝了没有?”

周昊宇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一脸的尴尬:“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要叫晓妍了。”他刚说到这里电话便响了,他接听完马上道:“九夷区长春路景泰街秋枫巷发生命案,马上通知痕检和法医出现场。”

“真是罪犯不休星期天啊!”肖楠嘟囔了一句,还是快步跟上来。

景泰街秋枫巷在九夷区长春路的西端,这一片原来是城中村,随着城市不断扩张和开发建设,便由原先的城郊逐渐成为城市的一部分。尽管被划为城市,但这里的房屋建筑仍以带院落的旧式民居为主。这些年,年轻一代搬到了城市的繁华处,很多房间便空了下来。

这里地理位置不错,容积率低,市规划局一直想把这一片开发出来,可开发商与本地居民没有达成补偿协议,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所以这里还是早些年的老街老路,不甚宽敞,一辆小轿车可以通行,假如有人在此停车或错车,交通便立时瘫痪。

不过长春路风景宜人,路边栽种着许多枫树作为行道树。秋日霜后,道路两侧的枫叶得了霜露,艳红如血,煞是好看,秋枫巷更是由此而得名。巷道的地面用青石板铺成,经过前几天雨水的冲洗,青石板上非常干净。这一片的道路像树叶上的脉络一样纵横交错,不熟悉路径的人很容易走进了岔路,或是走入死胡同。

刑警队的车也只能停在巷口,幸有辖区的民警带路,一行人拐了几个弯后看到一大群人堵在巷子里,不用问,那里肯定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了。

民警挑起警戒线,周昊宇等人进入现场。尸体是在一个独门小院里被发现的。院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在大门的左边墙上插着一根竹竿,竹竿上夹着纸幡,地面尚有散乱的纸灰和未燃尽的纸钱。

周昊宇透过大门的门洞向院内看去,地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个便装男子蹲在尸体旁边,他的背影正好挡住了女人的半个身子。周昊宇的眉毛蹙了起来,他指向那个男子,不满地问道:“谁让你们放人进去的?不知道要保护现场吗?”

一旁的民警有点尴尬地答道:“我们到的时候,现场早就被破坏了,医院的急救车刚走。我们到了之后才隔离了现场,里面那个人是我们所长。”

院内的男子听到他们的对话,慢慢站起身走出来。男子年纪和身材都跟周昊宇差不多,只是在气质上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

周昊宇看到他先是微微一怔,脸上随即露出一抹笑意,忙伸出手去招呼道:“华哥,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

男子看到他并不意外,他朝周昊宇淡淡一笑,抬手看了看腕表:“周大队,你的效率还是那么高。”

周昊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对于男子疏离的态度,周昊宇有点尴尬,他缩回手,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同男子一样的态度:“那还请华所长给我介绍一下情况。”

“是副所长。”华林生不软不硬地更正了周昊宇对他的称呼,那个“副”字特意加重了语气,生怕人听不明白一样。说完他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吸,一脸诧异地道:“我都不知道,现在可以在工作时间喝酒了吗?”

华林生说得没错,原本今天是周昊宇轮休,因为有案子才出现场的,但这样带着一身酒味来现场也是欠妥。周昊宇不能反驳,不由得更是感到难堪。

一直跟在周昊宇身边的肖楠也奇怪,自己的队长人缘一向不错,不管对方职位高低,队长都谦和有礼,很少有人这样故意跟他过不去。这个所长是谁?跟队长有什么过节?但这人的话也在理,事关警纪,肖楠无法反驳,便挺身向前,盯着华林生道:“刑警队没有人会违反纪律在工作时间喝酒,是我不小心把酒精洒到身上了。”说完装模作样地四下扫视了一番:“真奇怪,今天督察处的人怎么跑到现场来维持秩序了?”

肖楠轻轻一句话便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同时对华林生作出了反击,潜台词便是:“你就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还是副的,别把自己当督察,维持个秩序就行了,警风警纪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华林生深深地看了肖楠两眼,嘿嘿一笑,答非所问地叹道:“有权就是好啊!”话中之意不言自明,有了权力,即使违反了纪律,也会有人自愿出头顶下。

听华林生这么说,周昊宇的脸上变了颜色,刚要说什么,一个秀雅的女警突然插了进来,冲华林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本地的首席治安长官。怎么,老朋友见面,你只顾着跟他叙旧,假装看不到我,是吧?”

女警的笑语殷殷稍微缓和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华林生丢下周昊宇,转向那名女警:“刑警队的领导来了,我哪敢装看不见呢,这不是很久没见了,难得跟周大队长调侃两句。怎么,刑警队待久了,你王晓妍说话也变得这么犀利。”

王晓妍见华林生肯接自己给的台阶,便也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今天到了你的地头,我们还得仰仗你这一方诸侯呢!”

华林生不由得笑道:“你王晓妍都说话了,我敢不从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决不推辞。”他话里话外还是紧紧扣着一个意思,我要帮的是你王晓妍,不是刑警队,更不是他周昊宇。

王晓妍也不较真:“我们先谈工作后叙交情,华所,给我们介绍下情况呗。”

华林生向门前的民警道:“小孙,你向刑警大队的周大队长介绍一下情况。”又向王晓妍说道:“有空到我那去喝茶,有你喜欢的绿雪芽。”

王晓妍爽朗地笑道:“好,咱们先公后私,我要开始工作了。”

长春路派出所民警小孙向周昊宇道:“我们今天九点二十三分接到指令,景泰街秋枫巷五十一号院内发现一具女尸,四分钟后我们到达现场。报案人是秋枫巷的居民钟向前,六十五岁,就住在巷子里面。”随即递上报案的笔录,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男子道:“他就是报案人。”

周昊宇向四周扫视了一圈,问道:“都有什么人进过现场?”

民警小孙道:“他们报案比较迟,报案人、死者的父亲、围观的群众、医生等都进过现场,我们赶到时现场已经被破坏了。”

“死者父亲呢?”

“老爷子受了刺激,被急救车拉走了,已经通知了死者的哥哥,应该很快就到。”

周昊宇很无奈,直到现在居民们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还不强,很多有价值的线索都已经被破坏了,为侦破工作增加了不必要的难度。

既然不再是原始现场,周昊宇见勘查现场的警员已经开始工作了,就开始仔细询问案件的情况。

“发现死者的第一个人并不是报案人,而是住在巷子深处的庄庆彬,也就是死者的父亲。报案人住在案发现场小院的隔壁,他在家里听到叫声,就出来看看,发现案发小院的大门敞着,一个女人躺在一摊血渍中,庄庆彬抱着女人的头。报案人认出庄庆彬抱着的正是他的女儿庄小美。这时听见庄父哭号声赶来的还有巷子里的其他住户。报案人看到庄小美身下全是血,脖子上一道暗紫色的勒痕,而庄庆彬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反反复复只念叨着一句话:‘小美,你这是怎么了?小美,你告诉爸爸’,对众人视而不见,问而不答。报案人这才打了110和120。急救车与辖区民警先后到达,医生说庄小美已死去多时,只能留给警方处理,随后将庄庆彬带回了医院治疗。大体情况就是这样。”

周昊宇点点头,对一名警员吩咐道:“你去医院看看死者父亲的情况,如果可以,给他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周队,你来一下。”这时法医陆显亮在院内喊道。十几天前,刑警队原来的主检法医叶鸿被紧急抽调到省里参加一个专案组,九夷分局的法医陆显亮就被临时借调过来,暂代了叶鸿在刑警队的工作。

周昊宇闻声进了院子,院内的地面用红砖铺就,表面有点坑洼不平,几处又用新的红砖修补过,地面到处散落的纸灰、纸钱与地面的泥土混在一起,显得凌乱不堪。在距离院门口四五米的东侧,一具女尸平躺在地上,波浪长发堆在脑后,苍白的脖颈上一道紫色印子触目惊心。她身穿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裙子腰部以下的部分被血浸透,血渍已经呈诡异的暗红色。陆显亮掀起死者的裙角,周昊宇只看了一眼便将裙角放下。

“畜生!”见惯血腥的周昊宇也忍不住骂出声来,剑眉倒竖,拳头攥得“咯咯”响,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内心激烈的情绪,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无法立刻从刚才那一眼的震撼里回过神来:庄小美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一小摊血痂,在血痂的源头,死者的两腿中间有一个还连着脐带、已经成形、满身血污的胎儿。

陆显亮道:“死者脖颈处有暗紫色的勒痕,眼结膜有点状出血,初步看很像是勒死的,但是死者也曾大量失血,身上几处致死伤并存,直接致死原因要等回去做了详细的尸检才能确定。”

周昊宇问道:“能判断造成勒痕的物体吗?”

“这——”这个问题似是让陆显亮难以回答,“勒沟宽约二厘米,勒沟旁边有皮肤破损,破损处有生活反应[1],由此可推测出凶手用的是带状物。”

周昊宇向四周的痕检员问道:“有没有在现场发现二厘米宽的带状物?”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陆显亮这才明白周昊宇的意思,他是想知道作案工具是凶手带来的还是就地取材,案发后凶器被带走了还是被抛弃在现场周围,这对警方判断凶手是临时起意还是有预谋犯案、发现地是第一现场还是抛尸现场非常重要。

陆显亮道:“死者脚上穿着丝袜,脚后跟有蹬踢磨损痕迹,血迹全部集中在死者身下,呈浸染状,尸体周围未见滴溅状血迹,从这一点,可见勒颈伤在前,出血是在她失去反抗能力被固定在这个地上后发生的,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这样看来,这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勒颈使用的带状凶器不管是就地取材还是带来的,都被凶手刻意带走处理了。”

刚说到这里,王晓妍在大门口向他招手,周昊宇走过去,王晓妍指了指地面说道:“你看,这有一行拖拽痕迹。”果然,地面上有两道浅浅的、时断时续的痕迹。接着王晓妍又道:“你看,这两道是不太坚硬的东西摩擦地面而形成。”

周昊宇沿着痕迹一直走到了大门边,再往外痕迹就被脚印和其他的印迹破坏了。这两道痕迹在地面几乎浅不可见,两道印痕时断时续,几处被凌乱的脚印所掩盖,若不细心勘查,很容易忽略掉。

周昊宇抬起死者的两脚看了看,死者脚上有丝袜,丝袜外面套着拖鞋,丝袜的后跟已经被磨得脱了丝,这个痕迹与两道拖痕互相印证。王晓妍说道:“我怀疑死者是被凶手从街上拖到院子里的。”

周昊宇“嗯”了一声,算是对王晓妍说法的肯定,但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思索片刻也不得要领,他只得暂时放下这种疑惑,向陆显亮问道:“死亡时间呢?”

“从尸斑和尸僵来判断,死亡时间在十三四个小时之前,应该是昨天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之间。从出血量来看,死者死后分娩的可能性较小,而因暴力侵害造成流产的可能性较大,但还是得解剖后才能确定。死者的指甲里有东西。”陆显亮托着死者的右手,助手将一根棉签递给他,陆显亮摇头道,“里面可能有皮屑及微量的血渍,已经干住了,回去再取。死者可能与凶手有过肢体接触并抓伤过凶手。”言毕他将一只物证袋套在死者手上,并用皮筋扎了起来,以免证据被污染。这个发现倒是让周昊宇为之一振,这也算是凶手留下的直接证据了。

周昊宇站起身,扫视了一遍院内,院子的北面有四间正房,东侧有一间配房,门都虚掩着并未上锁。东墙南角种着一架黄瓜、豆角和一排大葱,虽然有些时候没人打理了,可经过前天一场大雨的灌溉,已有些疯长的趋势。蔬菜边上种着的一排鸡冠花和凤仙花已经由盛而衰,除了顶头还有开着的花冠,下面已经结出了种子。院子的西南角有一个厕所。

周昊宇向报案人问道:“你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那时候她就是现在这样吗?”

“她就这么躺着,我没动过她。”报案人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王晓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王晓妍摇摇头道:“没有了,死者不是就住在巷子里嘛,离家这么近,什么不带也正常。”

两人正在说着话,只听外面的民警喊道:“周队长,受害人的哥哥庄志远来了。”周昊宇招手将庄志远叫了进来,从一进小院起,来人的目光便集中在正被装进殓尸袋的死者身上。“这是谁?是小美吗?”庄志远脸上并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

周昊宇向来人问道:“据巷子里的居民指认,受害人叫庄小美,你——”周昊宇话刚说到这里就被打断了,庄志远听到“庄小美”这几个字后突然不顾警察的阻拦扑上前去,仅看了一眼死者的脸,便一下瘫坐在地上。他扶着殓尸袋的手急遽地颤抖,喃喃地说:“小美,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你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民警上前想将他拉开,他却紧紧地扯着殓尸袋:“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我妹妹——”他哭喊着,对企图带走庄小美的法医和警员又推又搡,像是他们要带走他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看到这个情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刑警们也不由得心有戚戚。周昊宇蹲下身去,把手按在了庄志远的肩膀上,安慰道:“庄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还你妹妹一个公道!”

“我不要什么公道,我只要我妹妹活过来,我只要她活着——”庄志远哭喊着扑倒在妹妹身上,“小美,你醒醒,醒醒啊,你别离开哥哥——”周昊宇虽是独子,却也被这样的兄妹情深打动,不过最后还是硬下心肠,让两个警员架走了情绪激动的庄志远。法医这才将殓尸袋拉上抬走了。

庄志远用力地挣扎着,两名警员几乎控制不住他,周昊宇正面看着他,说:“死者已矣,生者能为她做的就是查明真相,将害她的人绳之以法!我们一定做到!一定!”庄志远愣住了,几秒后,无力地靠在两名警员身上大声地哭泣。

两个警员扶他坐到了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压低了哭声,又喝了点水,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庄志远,我知道你刚失去亲人,心里非常难过,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们说说你妹妹的情况。”

庄志远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虽然难过,却也知道再怎么伤心也于事无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警官,能不能告诉我,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据我们初步判断是他杀。”周昊宇刚说完这几个字,庄志远的脸就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突,怒吼道:“是哪个混蛋干的?为什么要杀我妹妹和我外甥?畜生!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周昊宇安慰道:“庄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气愤,但是如果你能给我们提供些线索,就可以帮助我们尽快抓到杀害你妹妹的凶手。”

庄志远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这才讲述了庄小美的情况。

受害人庄小美是他唯一的妹妹,今年二十六岁,是华东贸易公司的出纳,之前一直与父母同住在这条巷子里。今年五一结婚后,就搬到了港城区海神路的明星小区十一号楼一九〇二室与丈夫平建军同住。

平建军是海曲市裕华酒业集团主管销售业务的经理。二人从相识到结婚半年多的时间,因为是奉子成婚,婚期定得非常急,所以庄志远在这之前也没见过这个妹夫,对妹夫平建军也并不了解。

庄小美的父亲是工厂退休职工,母亲是家庭妇女,三天前去了简宁的姨妈家。而庄志远自己在海曲港工作,是港口的调度员,昨天上了一夜的夜班,上午在家里睡觉时,接到了以前的邻居老钟叔的电话,说自己妹妹出事了,便急急忙忙赶来了。

在来之前他打电话给妹夫平建军,平建军却关机了。对此庄志远一脸的恼怒:“平时都不会关机,现在出事了,他关的哪门子机?”这个情况引起了周昊宇的注意,申童明白队长的想法,便向庄志远要了平建军的手机号码:“周队,只要他开机,我就锁定他的位置。”

当周昊宇问到庄小美最近有没有与人结怨时,庄志远表示,庄小美是一个性格比较安静随和的女孩,平时也只是跟几个要好的闺蜜出去逛逛街、买买东西,除了公司就是家,没有过多的社交活动,跟人结怨的可能性不大。

周昊宇向庄志远问道:“你母亲呢?告诉她了吗?”

庄志远摇摇头说道:“她去我大姨家了,刚去了三天,我还不知道详细情况,没敢告诉她。再说我爸进了医院,我真怕她再有个好歹,这一家子就完了。”

周昊宇理解他的心情,不由得点了点头:“先缓一缓,再告诉老人家,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庄志远默然地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马上向周昊宇道:“是我妹夫平建军打来的。”

周昊宇按下了免提和录音,电话刚接通,庄志远的泪水便溢满眼眶,他压着哭腔说道:“你怎么才开机,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在家呢,大哥,你打我电话有事吗?”

“你咋不开机?小美……”说到“小美”两个字,庄志远再次哽咽。

电话那头的男子像是吃了一惊,问道:“小美她怎么了?”

“小美她被人害死了。你快过来看看吧。”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大哥,你别开玩笑。”

周昊宇接过电话道:“平先生,我是海曲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周昊宇,很遗憾,你的妻子庄小美遇害了,请你马上到市公安局刑警队,我们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

电话那头的平建军愣了一下,又很快应道:“好。”

电话挂断,周昊宇向庄志远安慰了几句,便催促庄志远快去医院照料父亲。庄志远擦了擦眼泪便离开了。

而那个让周昊宇觉得异常的地方又浮现在脑海里。他叫来了报案人,又调出警员拍摄的第一现场的录像,把镜头定格在受害人躺在地上的画面,问道:“你最初看到的样子与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报案人又把那个画面看了一遍:“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麻烦你再仔细想想,细节对我们很重要。”

报案人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周昊宇,周昊宇又说道:“我来问,你仔细地回想,告诉我你最初看到的样子就行。”

报案人点了点头。

“你详细回忆一下你看到死者时的状态,庄小美是平躺还是侧躺?头发是盖在脸上还是堆在脸后?手放在什么地方?脚上穿没穿鞋子?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诸如此类的细节。”

报案人像是找到了记忆里细若游丝的方向,边回忆边说道:“我进来时,老庄头就这样抱着她的头,她平躺着,脖子上有道紫色的印子,她的两只手就耷拉在身体的两边,脚上穿着鞋,要不是她脖子上那条紫色的印子和那一大摊血,我还以为她睡着了。”

报案人的回忆为周昊宇刚才的疑惑提供了线索:“那她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比如说手提包、塑料袋之类的东西。”

报案人恍然道:“对了,有一个小手提包,应该是布的,跟她的裙子是一个颜色,就放在她左手边的地上。奇怪,照片上怎么没有了?”

这是一个新的线索。周昊宇又向报案人问道:“在急救车和警察来之前,有什么人进过这个小院?你仔细回想一下,给我一个名单。”

这让报案人有点为难了,当时他的大脑就已经乱了,哪有心思去记有谁来过,无奈道:“也就是巷子里的邻居,要详细到人,还真说不好,让我好好想想。”

报案人快七十岁了,在场的其他警员对周大队长的问题多少有些疑虑。报案人停顿了很久,最后掰着手指报出了十三个人的名字,有男有女,都是住在巷子里的居民或是租客。

周昊宇看了看还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又请报案人帮忙指出名单里的人。十三个人中有九个还留在警戒线外。吴向东和苗靖分别带人去寻找名单上其他四人了。

很快,吴向东和苗靖拎回来一个男人,是巷子里的租客。

“周队,只是个小虾。我们找到他,还没开始问话他就开始发抖,没问几句就交代了,在现场看见受害人的包,趁乱顺手牵羊顺走了。他已经将受害人的电话卡拔出来扔进马桶冲走了,其他的东西都在,这是包。”苗靖说着,将一个粉色的布艺手包当着周昊宇的面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了出来:一个钱包,包里有死者的身份证、银行卡、一部手机、一串钥匙、一包纸巾以及三百多元现金。

“排除了劫财的可能。”苗靖说道。周昊宇并不意外,根据刚才报案人对原始现场的描述,加上死者手指上的钻戒尚在,所有特征并不符合劫财的特征。“申童,你查一下受害人死亡前都与哪些人有过联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现场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不少围观的人用手机、相机在拍摄,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也不知道新闻媒体的嗅觉怎么会这么灵,这边刚一接警,那边的记者已蜂拥而至。

周昊宇留下痕检人员继续勘查现场,自己则带着刚抓到的人回了刑警队。

[1] 生活反应:指暴力作用于生活机体时,在损伤局部及全身出现的防卫反应。法医根据生活

[2] 反应可确定受伤时人是否还活着,有时还可借以推断损伤后存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