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寄人间雪满头

风吹起衣服下摆,犹如受惊的小动物在温热的皮肤上乱窜,留下如针刺一般的寒意。她抿着薄薄的嘴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布告栏。

学校诗社的指导老师又得奖了,这些自诩清高的诗人们也不能免俗,在海报上大张旗鼓地赞美自己。挑剔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照片上,他摆了个矫情的姿势,左手托着下巴,脑袋呈四十五度角斜视着天空,有棱有角的脸上挂着故作深沉的表情。

没办法呢,她笑了笑,伸手撕开海报。出乎意料,海报下面竟然还贴着一张拼车广告。广告贴得有些紧,她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干脆利落地剥去广告纸,褪色的布告栏底板上显露出一行模糊的小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讲台上的秃顶老师正翻来覆去地讲纳什均衡理论,天色晴朗,阳光正好,陈然用力嗅了下,似乎能闻到后桌林萌身上的淡淡香气。

如果可以谋杀

我杀了这时间

或许

在这之前

我已经被它谋杀

就这样结束吧

每一天每一季每一年

我在时间里渐渐死去……

陈然打了个哆嗦,扭过身看着林萌道:“萌萌,你该不会想不开……”

“想你个大头鬼!”林萌敲了陈然一个爆栗,“我念的是诗!”

“什么诗啊,这么阴暗?”

“死亡诗社的指导老师获奖了,你不知道吗?”

“死亡诗社?……”

林萌推了陈然一把:“好好听你的课吧,待会儿老师又要说我跟你说话了。”

陈然扭过身去,林萌继续翻着手里的那本诗集。现在很少见到诗集了,毕竟能靠写诗活下去的人越来越少了。伤春悲秋这种事,永远激不起林萌的兴趣。让她在意的是,关于这本诗集的流言。

这是学校死亡诗社的诗集,里面收集的诗都是指导老师江瑜生写的。死亡诗社创立十多年了,据说是受一部电影的影响。当然,学校的诗社远远没有电影里的那般厚重,对于现在大学生来说,吟诵的人生和爱情都显得太肤浅了点。所以在十多年里,这个社团一直很冷门,几乎无人知道。而社团团员们创作出来的诗,更是没有流传下来一首。

死亡诗社的关注度突然高起来,是因为去年新来了个中文教授,江瑜生。瘦削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神、忧郁的气质,很受那些大学女生的喜欢。而且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他是专业级的,据说在国内顶尖纯文学杂志上刊发过不少作品。死亡诗社很快便有了人气,还私印了本诗集。

但去年发生的一起自杀案件,却使死亡诗社蒙上了一层阴影。一个叫魏蔓的女生,在诗社的活动室割脉了。当初有人匿名向警局打电话,信誓旦旦地说是他杀,警方介入调查后,虽然发现了一些疑点,但后来出现了个关键性的证据,以自杀结案。而这个关键性的证据,就是魏蔓的遗书。确切地说,是一段视频。魏蔓在视频里的精神状态很差,握着那本诗集,说了些悲观厌世的遗言,然后割开了自己手腕的动脉。

同年,江瑜生获得了他平生第一个全国性的诗歌奖项。接着有莫名其妙的传言说,江瑜生剽窃了魏蔓的作品,事情败露后杀了魏蔓灭口。当然,有那段视频在,警方对这种流言根本没有一点兴趣。但诡异的是,今年江瑜生得了第二个奖,死亡诗社的新社员刘若君自杀。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是,刘若君自杀的地点跟魏蔓相同,而且同样是握着那本诗集,留下了一段类似的视频。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流言在学校里犹如老鼠一般乱窜,剽窃杀人算是靠谱一点的,更多的人热衷于黑魔法、祭品之类的说法。而学校里江瑜生的粉丝们,则是义愤填膺地跟人争论不休,要求每一个谈论这些流言的人向她们的偶像道歉。甚至有不少校外的粉丝,自制了横幅挂在学校门口,声援江瑜生。警方不得不再次介入调查。值得庆幸的是,与上次不同,这次自杀的刘若君,并没有死,而是深度昏迷。

林萌合上了手里的诗集,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课了。陈然这位青梅竹马正探着身子偷看她手中的诗集,她索性道:“走,查案去。”

“啊?又查案?”

“嘁,你去不去?不去我喊赖泽锋了?”林萌白了他一眼。

“别!我去!我去!”陈然急忙应道。

张翔看见林萌走过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林萌嘻嘻笑道:“大叔!不是说自杀嘛,怎么你们还要做现场调查?”

张翔皱着眉头道:“两年两次自杀,又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来传去,上头要我们查清楚,避免社会舆论升级成群体性冲突。”

“那你们现场鉴定弄完了吧,我能不能进去瞧瞧?”

张翔不耐烦地道:“去,去,那边戴上手套、鞋套,十分钟啊,十分钟后你就给我出来。”

林萌吐了下舌头,戴好手套鞋套,溜进了屋里。陈然往房间里瞅了瞅,摇摇头,站在了张翔身旁。

“你不进去?”张翔斜眼看着他,问道。

“我就不进去了。这屋子里不是自杀了两个女生吗,大家都说挺邪的。”陈然傻乎乎地笑道,“我有点害怕。”

“什么挺邪的,要不是你们这群学生乱传黑魔法之类的东西,这案子根本不用调查。”

“大家也不见得全信吧,不过两次自杀,还一模一样,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啊,现在根本没人敢跟江瑜生老师说话。”

“江瑜生啊。”张翔欲言又止。他向屋内看去,林萌正半蹲在地上,看着那摊血迹发怔。

地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色,渗入了水泥地中,看样子着实不少。刘若君不过十八岁,女性,身体素质并不怎么好。人失血超过两千毫升就会有生命危险,而从地上这大片的血迹来看,要远高于两千毫升。如果不是有同学及时发现,刘若君肯定难逃一死。不过即使是这样,刘若君也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深度昏迷,至今未醒。

林萌起身,环顾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落满了灰尘,显出一种阴冷颓废的模样,除了房间正中的那个三脚架。是的,刘若君自杀之时,一直在用磁带摄像机全程录像。摄像机和磁带已经被警方带走,做技术分析去了,现场只留下了这个三脚架。两起自杀,虽然存在诸多相同之处,但最令人疑惑的是为什么都要用视频的形式留下遗书。对于大学生来说,摄像机这种东西动辄几千上万,自己买是不太现实的。魏蔓自杀时,是借的学校电研社的;刘若君自杀时,是借的学校电教处的。虽然借摄像机不算很难,但总是多多少少有点麻烦。而且,现在智能手机都有录像功能,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两人非要用摄像机来留下自己最后的影像呢?

一阵凉意从背后袭来,林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转过身,发现有扇窗子没关住。她下意识地上前,却被一堆杂物挡住了去路。她想绕过杂物,却不小心滑了一跤,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好疼,眼泪都快出来了。

门口陈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扶起林萌,迭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林萌没好气地说:“嚷什么嚷,只是不小心摔倒了嘛!”

右脚脚踝肿了起来,林萌试着活动了一下,钻心地疼。陈然把林萌扶了起来:“我们出去吧,这房间阴森森的,肯定有问题。”

林萌将手搭在陈然肩膀上,跳着走到门口:“大叔,我这算工伤不?能不能给点钱,我去买彩虹糖?”

张翔道:“臭丫头贫什么,有没什么发现?”

“现场没看出什么。大叔,魏蔓和刘若君的遗言视频能不能给我看下?我总觉得拍视频作为遗言的方式有些奇怪。还有,据说刘若君之所以得救,是有同学来这个房间,发现后报了警?”

“对啊,怎么了?”

“这就奇怪了。这房间以前是死亡诗社的活动室,但自从魏蔓自杀后,就废弃了。你看里面东西全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很久没用过了吧。刘若君自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那位同学有什么理由要来这间传说中不干净的房间呢?而且,遇见这种状况,第一反应都是打120吧,为什么他会报警?”

“你怀疑那个目击者?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他浑身是血,一直紧紧地抱着刘若君。他叫庄岩,你可以去调查下。”

江瑜生站在天台,抬头向天空看去。没有一望无际的晴空,收入眼中的是那些瘦骨嶙峋的钢筋水泥。都市,是最容易让人迷失灵魂的地方。他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蓝色的烟雾从唇边逸出,飘摇到眼前,瞬息被风吹散。

上个月,有个叫徐泪的女生从这里跳了下去,粉身碎骨。江瑜生俯身,手指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向下望去。一阵眩晕袭来,他闭上了眼睛。魏蔓死了,刘若君恐怕也活不了。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他没有愧疚,只是觉得可笑,生命竟然脆弱到这种地步。

那些吟唱爱情、理想、光明、未来的少年们,只不过要用这些来装点自己贫瘠的灵魂,用来换取和少女们上床的机会。少女们呢?少女情怀总是诗?呵,扒开每个少女的心,都是黑色的。就这样吧,世界如此浅薄。就这样吧,人性如此丑恶。

他弹走烟头,看幼小的闪光从楼顶一跃而下,在空中徒劳地翻滚打转,最终撞在坚实的大地上,火星四溅。

“我不是偶然经过那间屋子的,”庄岩一脸平静,“我是特意去的。”

“特意?莫非学长你知道刘若君要自杀?”林萌歪着头问道。

“我不认识刘若君,我去那间屋子,是因为昨天是魏蔓的忌日。”

“魏蔓的忌日?一年前,魏蔓也是这时候自杀的?”这个警方好像没怎么注意嘛。

“嗯,其实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间屋子里看看,站上一小会儿。看着灰尘渐渐地蒙蔽上所有的一切,总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

“学长你跟魏蔓学姐……是在交往?”

“谈不上交往,只是青梅竹马。”庄岩道,“跟你和陈然差不多。”

陈然在一旁干笑着,挠了挠头。

“那学长发现了刘若君后,为什么打的是110?普通人看到大量的血迹,第一个反应是打120吧。”

“你……在怀疑我?”

“不,只是觉得你的举动奇怪。我不觉得你是凶手,我听张翔大叔说,110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如果你是凶手,这么做根本不合逻辑。但如果说你是尾随刘若君,制止她自杀的话,为什么你又说不认识她?而且,当时你可是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吧。”

庄岩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开口道:“其实,我进房间后的那一刹那,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那个女生,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一年前,同样的场景,让我觉得可以挽回魏蔓的生命。尽管很快就回过神来,但我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生在我面前死去。至于为什么会先报警,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学长,你进房间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情况?”

“那个女生倒在血泊里,已经没有意识了。我虽然撕开衣服,包扎伤口简单止血,但不知道自己的手法对不对。她的身体很冷,是大量失血的症状。于是我就把她抱进怀里,有些电视剧里说这样会好一些。”庄岩道,“对了,当时三脚架上的录像机好像还开着,但似乎磁带已经转到头了。”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比如说房间内还有其他人在场的痕迹,或者说留有绳子、胶带之类的东西?”

“没怎么注意。后来警方搜查了那地方吧,你应该去问他们。不过,同一个房间,同一种自杀方式,不觉得奇怪吗?一年前魏蔓的死,真的是自杀吗?当初有传言说跟江瑜生有关,警方到底有没有认真调查?”

林萌沉吟道:“当初魏蔓自杀,我还没入学。学长你跟她是青梅竹马,有没有发现一些异常?”

“她的性格不算开朗,但是那段时间她真的很抑郁、焦躁。我问过她是怎么回事,她一直不肯说,应该跟江瑜生有关。”

“有传闻说江瑜生获奖的诗,是剽窃魏蔓的。你觉得魏蔓和江瑜生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有暧昧吗?”

“诗这个东西,江瑜生要比魏蔓写得更好。”庄岩顿了一下,“至于暧昧,这个怎么说呢……那个老师身边围了很多女生,魏蔓对他来说并不算特别,虽然有段时间江瑜生确实跟魏蔓走得很近。”

“嗯?走得很近是什么意思?师生恋?”

“应该不是,魏蔓不会喜欢他的。他们的关系,更近似于父女。魏蔓是单亲家庭,她没见过自己父亲。”

看来流言并不怎么靠谱啊……也是,人对事实往往没有兴趣,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想象,对发生的事情随意歪曲,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如果江瑜生没有剽窃魏蔓的作品,跟魏蔓的关系也正常的话,那应该与魏蔓的自杀也关系不大吧。那刘若君呢?刘若君跟江瑜生的关系如何呢?她的自杀是否跟江瑜生有关?假设也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两个人在自杀时,都握着江瑜生的诗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次的自杀太过于相似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如果刘若君不是自杀那么简单,那么魏蔓绝对也是被杀的。”庄岩道,“我希望这次警方能认真一点,就算真的是自杀,也要给个能说服人的理由。”

一年前,魏蔓的自杀视频。

苍白的面孔,猩红的血液,破碎的自白,这段视频看得人有些压抑。不过从视频内容上来看,确实是自杀,难怪当初警方停止了调查。

林萌点开刘若君的自杀视频。

到底两人为什么要自杀?该不会真的是狗屁诅咒吧。突然之间,林萌意识到了什么,拉着视频的进度条拖了回去:“……我的死,是咎由自取,请不要怪罪任何人,也不要再探查原因。只希望我死后,那个人能得到心灵上的安宁……”

这句话,有点意思。虽然句式上是自我否定,但又透漏出其他的含义。那个人是谁?到底刘若君的自杀有何原因,是否要怪罪那个人?林萌又点开魏蔓的视频,没有,没有类似的话。魏蔓的眼神是迷茫流离的,刘若君的眼神却透露着决绝。看来,魏蔓和刘若君虽然都选择以录像方式留下遗言,但透露出的信息却不同。而且,林萌发现了另一个不同点,魏蔓的视频,话很少,而刘若君,则说说停停,足足近半个小时后才割脉。这样看来,魏蔓的自杀很可能出于悲观绝望,而刘若君的自杀却有可能是再无退路。

林萌拖动进度条,在刘若君割脉的地方停下。刀锋在手腕划过,血流了出来。刘若君垂下胳膊,袖子遮住了伤口。鲜红的血液很快浸湿了衣袖,顺着手指滴落到地上。

张翔推门进来,看到林萌有些意外:“天都黑透了,怎么还不走?”

“啊……这两段视频里也看不出什么头绪啊。”林萌苦恼道。

“啧啧,我们的人看了一天都没发现什么,你一小丫头,能瞅出什么花儿来?”张翔将一包东西丢到桌子上,“喏,彩虹糖。怎么就你自己?陈然没跟着?赖家大少爷也不在啊。”

“陈然我要他帮我去查几件事情,赖泽锋那个二货谁知道跑哪里去了,搞不好又出国泡妹子去了。刘若君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体能特征正常,没有生命危险。正常情况下,刘若君应该已经清醒了,但目前她还在昏睡。虽然失血过多而长期昏迷的情况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医生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江瑜生呢?你们好像没正经提审他?”

“审了,他的回答云山雾罩的,根本没啥内容。我说这人不就是会写点诗,长得帅了点,怎么那么多脑残粉?提审他的时候,警局门口足足有几十号女生扯着横幅在等,什么反对暴力执法,这不是搞笑吗?”

“怎么?被女大学生吓到了?”

“扯淡,我能怕一群疯丫头?刘若君自杀的那晚,他有不在场证明。再加上有几个所谓的文化人一直在抗议,我们没办法动他。”

“也就是说,眼下只有靠我们自己绕圈子查了?”

“是啊,只能从外围入手,先弄清楚这两起自杀为什么如此相像。现在网上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了,挺他的、骂他的都有。还有些闲得蛋疼的家伙偷偷潜入你们学校,去那个房间搞什么鬼屋拍照留念。”张翔瞥了眼竖在旁边的单拐,“买的?”

“借的。只是暂时的嘛,干嘛要买?”林萌笑嘻嘻地道,然后却变了脸色。她再次点开视频,一点点地拖动进度条。难怪刚才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

张翔勾下头,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林萌:“还以为你看见鬼了,这也没什么啊。”

“窗户。”

“窗户?”

“还记得我的脚是怎么崴到的吧。我被顺着窗户进来的风吹得有点冷,下意识地想过去看看。但是你看刘若君自杀的视频里,窗子是关着的!”

张翔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拖动进度条,飞快地看了一遍。没错,从头到尾,窗子都是关着的。

“大叔,是你们警方先到,还是120先到?”

“当然是我们先到,是110接到报警,知道有人自杀后,才通知的120。我们的人到达现场十多分钟后,医院的救护车才赶到。”

“你们的人到场后,有人动过窗户吗?”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专业人士。”

“也不会是庄岩打开的窗户。他说因为刘若君的身体很冷,所以才抱起了她,他不会再去打开窗户,让室内温度降低。既然刘若君自杀的时候,窗子是关着的,那么在刘若君失血过多昏迷,到庄岩到达现场之间的这段时间内,肯定还有第三个人进入到这间屋子里。”

张翔摸出手机,拨通了号码,皱着眉说了几句之后,冲林萌摇了摇头。发现刘若君的庄岩根本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现场没有提取出清晰的脚印和指纹。

“第三个人会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房间里?为什么对刘若君见死不救?”林萌看着视频喃喃道。

“背后议论老师,恐怕不大好吧。”少女吃了口蛋糕,漫不经心地道。

“刘霖,你们议论得还少吗?什么黑魔法、吸血鬼、诅咒,我听了都觉得蠢到爆。”林萌翻了个白眼。

“陈然,你约我的时候,可没说这丫头要来啊。”

陈然挠了挠头:“啊,是萌萌不让我说的。”

“搞什么!害得人家还以为是约会!”

“那你赶紧说完,我赶紧走不就得了?”林萌拍了拍放在一旁的单拐,“你以为我这个伤残人士很喜欢当电灯泡吗?”

“没大没小,你得叫我学姐才对。江瑜生嘛,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吸引力,只是有些自以为是的小姑娘很崇拜他。长得帅有什么了不起?整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有什么了不起?”刘霖摆了摆手,“真幼稚。”

“学姐,那刘若君是不是很崇拜江老师?”

“那丫头?怎么会?”刘霖撇了撇嘴,“她对江瑜生一点兴趣都没,而且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现代诗,反正我是没见她写过。”

“不喜欢江瑜生,也不喜欢现代诗,那刘若君进死亡诗社是为什么?”陈然道,“啊,是不是死亡诗社里有她喜欢的男生?”

“没,她可高冷了,在诗社里基本不跟人说话。有几个男生想追她,都被她很冷淡地顶了回去。”刘霖道,“对了,我在普陀区一家咖啡店,碰到过她几次。”

“咖啡店?她和谁一起去的?”林萌问道。

“她一个人,我觉得很奇怪,她总是坐同一个位置。就算那个位置有人,她也会请人调位,或者站在旁边等。”

陈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坐那个位置,是不是为了监视着什么人?那个人的房间,只有那个位置能看到?”

“那谁知道?”

林萌岔开话题:“学姐,你在死亡诗社快两年了,对魏蔓印象如何?”

“我去死亡诗社,只是找个社团混日子罢了,参加的活动不多。不过对魏蔓印象挺深的,她很敏感,感情很细腻,我特别喜欢她的诗。”

“那你觉得江瑜生获奖的诗,有没有可能是剽窃魏蔓的?”

“应该不是,魏蔓比起江瑜生来,水平要低一些。”刘霖放下勺子,“不过嘛,现代诗对格式没什么要求,主要是意境。同样主题的诗,表述的方式不同,意境也会不同。如果江瑜生把魏蔓的诗给润色一下,也有可能得奖。”

得,又回到起点了。案子查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莫非魏蔓和刘若君相继在同一地点,以同一方式自杀,只是巧合?但是那个拉开窗户的人又如何解释?

“既然说到了魏蔓,我好像在那家咖啡店也见过她,这也是跟刘若君重合点之一吧。”刘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现在还有一种传闻,说是魏蔓阴魂不散,附在了刘若君身上,重演了一遍自杀。”

“阴魂不散?是说自杀的人怨气太大?”

“不是,有传言说魏蔓好像在偷偷摸摸地跟谁交往,她自杀,搞不好是为情所伤。”

“啧啧,为失恋自杀?可能吗?”

刘霖竖起根手指,摇了摇:“所谓的诗人嘛,都是些敏感抑郁的家伙。你看,写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顾城,用斧头砍死了自己老婆后上吊了;写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跑到山海关卧轨自杀了。一个平日里就有些抑郁的女生,受不了失恋打击自杀,很有可能。”

“好吧,就算魏蔓是失恋自杀,那用附身来解释刘若君的自杀,也未免太鬼扯了吧?”

“刘若君啊……”刘霖又拿起了勺子。

“学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算是颗重磅炸弹。”刘霖笑嘻嘻地看着林萌,“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条件是让陈然再跟我约会三次。”

“没问题!”林萌把陈然的脑袋按了下去,点了个大大的头。

“我有次在咖啡店见到刘若君时,她正在打电话。具体内容没听太清,但摆明了是在拒绝江瑜生的追求。”

“拒绝江瑜生?”林萌疑惑道,“这么重要的情报,学姐没有报告给警方吗?”

“我有那么蠢吗?跟警方说了,江瑜生的那些脑残女粉丝还不得把我撕了?这个消息别说是我透露给你的。”刘霖把目光投向陈然,“小然然,等下我们是去看电影,还是逛漫展?”

出现在自杀现场的第三人,拉开的窗户,手中的诗集,摄像机录制的遗言,同样喜欢去的咖啡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林萌脑中模糊成型,但用手去抓,又须臾消散。

林萌没有料到的是,案子很快出现了转机。

江瑜生在刘若君自杀的第三天,又被请到警局,不过这次警方并不怎么客气。警方在排查线索的时候,发现在一年前,江瑜生在派出所里落有记录。他在地铁上猥亵大学女生,被抓了现行。警方以此为由,搜查了江瑜生的办公桌,在最下面的那个抽屉的最里面,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拆开后,是几件女式内衣裤。经过鉴定,上面有刘若君的DNA信息。

纸媒还很克制,只不过登了几条诗人堕落之类的豆腐干新闻。但网媒可就没那么友善了,尤其是微博和微信这种,大大小小的平台都在添油加醋地传播。昔日高雅孤傲的老师原来是个猥琐阴暗的渣男,而且还牵涉到两名大学女生的自杀,再没有比这更劲爆的话题了。

就在院长劝江瑜生辞职的时候,警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校园,把他带走了。这次没有女粉丝尾随抗议了,就算她们再狂热,也不想被误会跟这种心理变态的色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而上次的那些文化人,反过来也加入到了讨伐江瑜生的行列。作品阴暗、绝望、负能量太重之类的评论此起彼伏,甚至取消了江瑜生的奖项。

“大人的世界,还真是善变啊。”休息室里,林萌坐在江瑜生对面,“其实我一直觉得,作品的价值不应该跟人品挂钩。”

江瑜生抬头:“警察?这么年轻?”

“不是警察,是侦探。我们同一个学校,我破过几个案子。”

江瑜生疲倦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听都没听过?学校里有不少我的传闻哦。”

“没听过。”

林萌有些尴尬地咳了下:“那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吗?”

江瑜生没有回答。张翔说得没错,这家伙很难搞。

“那个你猥亵的女大学生,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吗?”

沉默。

“刘若君的内衣,放在学校抽屉里,合适吗?”

还是沉默。

“刘若君的自杀,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她自杀的时候,你有没有进过那间屋子?”

江瑜生的目光看着林萌,却又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对于这些问题,他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好,那魏蔓呢?你对魏蔓就没有一点愧疚?”

情绪有了细微的变化,江瑜生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又归于平静。

“是你害死她的。”林萌决定刺激他一下。

“不错。”江瑜生面无表情,“以前我觉得她太懦弱,不够勇敢。现在看来,反而是我对人心的愚蠢和险恶太乐观了。”

“人是你杀的?那自杀视频是怎么回事?用了什么诡计?”

江瑜生只是抬腕看了看表。

没有犯罪证据之前,警方只能拘留嫌疑人48个小时。林萌颦眉,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说的话明明是有所觉悟,但现在却又在等着重获自由。莫非他虽然感觉到了内疚,但完全没有自白赎罪的想法?真是个不干脆的家伙啊……

林萌拄着拐杖出了休息室,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这人什么都不肯说。”

张翔挠了挠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时间一到就得放了他。这种感觉真憋屈,明明知道凶手是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要不要用点小手段,逼他自白?”

“没用,就算逼他承认自己是凶手,那两个自杀视频的诡计解不开,报告都没办法写,根本没办法提起公诉。”

“刘若君还没醒?”

张翔拖着长腔叹气:“要是她醒了,我还至于这么发愁吗?丫头,我们现在正地毯式地排查,你回去也再看看问问,万一有目击证人,看到他进过那间屋子,就简单多了。”

“晓得啦。”林萌敷衍了一句,她这次真的没什么信心。

普陀区的咖啡店。

脚挨着地的时候还有些酸痛,看来这单拐还得拄上几天。林萌抿了口焦糖玛奇朵,却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从见过江瑜生算起,又过了两天。这两天虽然跑了好多地方,但毫无线索。江瑜生已经从警局放了出来,虽然他名誉尽失,但却逍遥法外。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炮制了那两次自杀视频呢?警局找了影音方面的专家,对视频一帧一帧地进行了分析,没有发现被篡改过。而且江瑜生对影音处理方面也并不在行,这次的诡计到底是什么方面的呢?

“您好,资格老一点的员工给您喊过来了,她可能知道您问的问题。”是咖啡店的服务生。

林萌将魏蔓的照片往前推了推:“姐姐,请问您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吗?”

服务生只扫了一眼:“嗯,有的,是个很安静的女生,说话细声细气的。去年经常来,喜欢坐靠窗的那个位置。”

林萌眨了眨眼:“姐姐,你怎么会这么快认出她来?莫非有什么事让你印象特别深?”

“哦,倒不是她让我印象深,是跟她一起的另一个女生。”服务生道,“她们经常坐一起看漫画、喝咖啡什么的,关系特别好。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不来了。另一个女生还经常来,但都是要坐以前她们两个经常坐的位置,就算有人,也要等……”

林萌呆了一下,拿出刘若君的照片:“是不是这个女生?”

“对,就是她。”

“原来刘若君和魏蔓认识?”林萌自言自语道。

“不止认识,”服务生掩嘴笑道,“她们经常亲亲抱抱的,肯定是关系特别好的闺蜜吧。”

奇怪,两人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吗?那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是江瑜生使了什么手段吗?那魏蔓自杀和刘若君自杀,跟她们两个认识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什么?”

“不是……是客人您放的方糖太多了,焦糖玛奇朵本来就是甜的,您又放了这么多方糖,口感会太腻的。”

“方糖?我有放很多吗?”林萌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方糖罐。该死,刚才觉得不够甜,就丢了一颗进去。然后边问话,边思考,结果又下意识地丢了好几块方糖进去,现在咖啡都已经溢出来了。

等等,下意识地放了好几块方糖?

魏蔓和刘若君自杀?江瑜生是变态?进入房间的第三个人?打开的窗子?停止的磁带式摄像机?一丝亮光在脑海深处绽放,那个地方,必须要再去一次。

天色已经黑透了,林萌拄着单拐慢慢地靠近房间。风很冷,吹着半掩的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犹如垂死之人的叹息。毕竟是自杀过两个人的地方嘛,没点诡异的气息就不正常了。林萌跷起一只脚,用单拐轻轻地点开了房门。

屋里有个黑影,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站着。林萌吸了口凉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谁?是不是那个曾经出现在现场的第三个人?还是别的什么?去他的,先放倒再说!林萌往前跳了一步,单拐直挺挺地向黑影的后脑勺戳去。糟了!单拐刚伸出去,黑影就向旁边侧了一下身。扑通一声,名侦探挥舞着双手无助地摔了下去,另一只脚也钻心地痛起来。

“啧啧,你这招屁股向前式平沙落雁还练得不到火候啊。”又是那个熟悉的故作有涵养的声音。

“赖!泽!锋!你这个大笨蛋!”林萌的眼泪都出来了。

“嚓”的一声,赖泽锋打着了火机,满脸笑意地看着出糗的大学女侦探。

“笑你妹!你躲什么躲!”

“不躲,等你把我戳成植物人?”富二代蹲下身,手搭在了林萌的脚踝上。

“疼,疼,疼……”随着咔嚓一声,疼痛的感觉顿时减轻了不少。

“我跟忠哥学过点,”赖泽锋抓起林萌的另一只脚,“这只不行,有瘀伤,慢慢养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间屋子?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就是出现在这个房间的第三个人吧?”

“案子我听张翔说了,我来这里看看。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认为窗户是第三个人开的?”

“刘若君当时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庄岩救了她,没理由开窗户……”有种不协调的感觉浮上心头,是的,方糖……如果没有第三个人,是那个人开的窗户的话?林萌打了个冷颤,寒意犹如细小的毒蛇,从脊背上蜿蜒而上。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吓了林萌一跳。是张翔大叔,莫非案子又有什么进展?林萌按下了接听键。

“别查了,丫头。”是有些疲倦的声音。

“啊?为什么?我觉得我快查到真相了,只要再搞清楚一些细节!”

“江瑜生死了,自杀。娘的,就在刘若君住的医院的天台,跳楼了。案子咱们鼓捣来鼓捣去,没查出什么真相,反而又死了一个。上头怕再闹出人命,要我收队。”

“江瑜生?死了?在刘若君住的医院……”林萌喃喃地重复道。

“就这样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张翔后面说了什么,林萌已经听不到了。江瑜生的死犹如一根细针,一个个地挑破了那些疑惑的肥皂泡,真相似乎就要浮出水面了。短信来了,陈然的,他终于弄清楚了那件事。果然不出所料。

“上来吧,”赖泽锋蹲下身,“去医院?”

“对,要快!”只要确定了那件事,真相就要完全浮出水面了。

黑暗中,少女坐在**,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里只有厚厚的窗帘,隔开了沉寂的夜色。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心里却并没想象中的激动或伤感。她的目光落在了右腕上,那是许多个难眠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尖利的撕咬。自杀啊……据说自杀的人不能被原谅,是上不了天堂的。但是既然最珍惜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吗?她笑了笑,掀开被子,拔掉输液管,拿起了水果盘里的削皮刀。

门突然被撞开了,黯淡的灯光照进了黑暗,是个衣着精致的少年,还背着一个少女。

“把刀放下!”

刘若君笑笑,刀锋吻上动脉。

“江瑜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刘若君看着林萌,道:“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富二代,把我放在**,你出去下。”

赖泽锋耸耸肩,关上了房门。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林萌摇了摇头:“魏蔓是不会愿意看到你自杀的。”

“你懂什么,她若是在乎,当初也不会自杀。”

“啊……你说的也是,”林萌皱起眉头,“我平时都是扮演戳破人诡计的角色,安慰人的事,我真的做不来。江瑜生既然死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但对魏蔓来说,她听不到看不到,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想过要他死,是他自己太脆弱。”刘若君笑笑,“我只是想从社会上将他抹杀罢了。”

“那现在他已经死了,你没有死的必要了。”

“可是也没有活着的理由。”

“听说人一辈子一共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第二次是在葬礼上;第三次是没有人记得他了。你活着的话,魏蔓至少还有人惦念。至少在你们一起去的咖啡店,有人会怀念以前的快乐时光。至少每年都有一个爱她的人,会去冷清的陵园,为她放上一束鲜花。”

刘若君沉默。

林萌高声喊道:“富二代!”

赖泽锋推门而入。

“我们走吧。”

“就这么走了?你不怕我在你离开后自杀?”刘若君有些意外。

“嗯……我说过的,我并不怎么擅长安慰人。有些事,别人说是没用的,要自己想才行。”林萌道,“还有,我觉得虽然活着挺多烦恼的,但只有活着,才可以永远记着所爱的人。”

离开了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赖泽锋将林萌放在车里,笑笑:“林同学,跟你的徐川表哥一起过了个寒假,我觉得你似乎变了很多啊。”

“啊?怎么说?”

“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会当着刘若君的面,得意洋洋地说出你是怎么想清楚整个案子的。而现在的你,却更在意她的感受。”

“那大学女侦探有没有兴趣跟我说下这件案子?你是怎么觉察到真相的?”

“其实这两起自杀高度相似这点虽然有些诡异,但我更注意的是那些细节。比如,为什么窗户被拉开了,为什么用的是只能录四十分钟的磁带式摄像机,为什么要握着江瑜生的诗集,为什么庄岩发现刘若君后会报警等。我看了几遍两人的自杀视频,发现其实内容并不怎么相同,而且两人在视频中几乎都没有提及江瑜生。

“如果两人的确都是自杀,那两人的自杀动机又是什么呢?从结果来推断原因的话,魏蔓的自杀引起了关于江瑜生的传言,而刘若君的自杀,更是把江瑜生弄得身败名裂,以致于跳楼自杀。从刘霖那里得知江瑜生曾骚扰过刘若君,从服务生口中得知魏蔓和刘若君可能是恋人的时候,我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我因为觉得焦糖玛奇朵不够甜,就往里丢了块方糖。但听服务生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又往里丢了好几块,直到被提醒才觉察到。无意识的有目的性,我听表哥说过,这个行为在心理学上是这么叫的。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浮现了出来,刘若君虽然因为自杀而陷入了昏迷,但江瑜生现在的处境,还不是都因她而起?

“江瑜生骚扰过刘若君,是刘霖听到刘若君电话推测出来的,有可能是故意演给刘霖看的。在江瑜生办公室搜到的内衣,也可能是刘若君偷偷放进去的。而那个告发江瑜生色狼的女大学生,陈然查到了她报案时登记的身份,发现是假的!其实细想下,就会觉得不太合理。江瑜生有那么多少女粉丝,为什么还要在地铁上去猥亵不认识的人?他并不像变态到那种地步的人啊。这些把江瑜生推向身败名裂的事件,没有一个是确凿的。而警方之所以会查到这些事,都是因为怀疑江瑜生跟刘若君的自杀有关。

“为什么警方会怀疑江瑜生跟刘若君的自杀有关?是因为刘若君的自杀跟魏蔓的自杀相似度很高,而魏蔓的自杀,当时传言跟江瑜生有关,虽然最后不了了之。换一种思路的话,刘若君之所以自杀,是不是为了让警方重新对江瑜生调查呢?”

赖泽锋轻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刘若君必须能预见到告白、内衣、色狼这三件事,不然的话,警方对江瑜生的调查能获得什么效果,很难说。”

“是的,我们可以假设这三件事都是刘若君安排的。在魏蔓自杀后,刘若君进入了明诚大学,加入了死亡诗社,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伏笔。我敢断定,我们发现的内衣、告白、色狼这些事,只不过是她设下的陷阱中的一部分。如果接着深挖的话,可能会发现更多对江瑜生不利的事情。

“等等,”赖泽锋打断了林萌的话,“你是说庄岩见到刘若君的时候,她还有意识?但地上确实有大片血迹啊,她就算设计得再精巧,也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出血量。而且,地上的血迹,通过了鉴证科的验证,确实是她的血。”

“你看到她的右腕了吗?上面有不少旧伤,警察和医生看到,都认为是多次自杀未遂的旧伤。但也可能是她自己一次次割腕放血,把血冷藏了起来。我看过她的自杀视频,摄像机有段距离,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她割的伤口有多深。她完全可以轻轻地划过手腕,然后放开藏在衣服里的血包,让血流下去。先前的遗书自白,已经录了将近三十分钟。她藏在衣服里的血包,完全可以支持到剩下的时间。等磁带到头,她起身拉开窗户,让温度降低,自己身体冷得像失血过多的样子,并等待着庄岩的到来。我觉得,她很可能是等到庄岩到了房间外,才真正割脉的。”

“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刘若君就没有打算自杀?那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她拿水果刀,也是做给我们看的?”赖泽锋道。

“谁知道呢?或许她那个时候是真的要自杀的。一开始假装失血过多昏迷,是想知道案子的发展。如果她自己早早死了,江瑜生依旧有惊无险怎么办?在地狱里看着他优哉游哉地拿奖?怎么会甘心?她假装昏迷,是为了避开警方的审讯。毕竟那些所谓的事件,都只是陷害,如果警方中有审讯高手,难保不会发现她话中的漏洞。而一直昏迷,更容易激起舆论的热点,从而对江瑜生进行大肆的恶意炒作。”

赖泽锋叹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刘若君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魏蔓吧。那到底江瑜生和魏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

“不知道?你真的变了很多。如果以前……”

“如果以前,我肯定要想方设法从刘若君嘴里问出来的。”林萌道,“刚才不是说了嘛,有很多东西,远远比真相更重要。说起来,刘霖还告诉我一件事。有次她在校园,看到刘若君在用小刀刮一个告示板。等她走远了,刘霖感到好奇,就上去看了下,发现上面刻了一句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