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看到了秦浩。

“哥,你终于醒了!”他一脸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却恨不得一拳打碎那张虚伪的笑脸。

环顾四周,我又回到了秦家,躺在我房间的**,低垂的窗帘隔断了阳光,令这里阴暗得像座坟墓。

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自己杀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秦浩。就算不是秦浩,但有人死在秦家别墅里,为什么秦浩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心底的疑惑和郁闷就像压不住的污水汩汩地翻腾着,我阴沉地盯着秦浩,一言不发。

对方被我看得不自在起来,讪笑道:“哥,你怎么不说话?”

“你真是秦浩?”

他愣了一下:“我当然是秦浩。哥,难道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他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扫射了好几遍,却没看出任何异样。

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么酷似秦浩的人。我神情恍惚地想:“难道那晚发生的事,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恍惚中我似乎又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秦浩,这个噩梦太真实,真实得令我无法忽视。

“十二月六号晚上,我亲眼看到你躺在客厅地板上,已经死了。”我直勾勾地盯着秦浩。

“哥,你在做梦吧,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我越发疑心,之所以直截了当地说他死了,是为了试探秦浩的反应,而他没表现出多少意外,仿佛知道我会说这样的话。

眼前这个人一定有问题,虽然他长得跟秦浩一模一样,但他一定是个冒牌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秦浩?”

“冒充?”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就是秦浩,哥哥,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不准叫我哥哥!”我大吼一声。

最恨他叫我哥哥,明明我那么讨厌他,恨不得杀死他,为什么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叫我哥哥?正因为有了他,所以我整天活在惶恐不安中,时时担心哪天被遗弃,再次沦落到以前那种悲惨的境地。

他就是个掠夺者,是个恶魔!

仿佛有个火球在脑中炸开,我的大脑突然混乱起来,一股莫名的冲动使我控制不住地发作。

我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到底是谁?是谁?你这个恶魔!我没有弟弟,你快给我消失,消失……”

秦浩在我手下挣扎,像只孱弱的小鸡。这时,周围突然冒出很多人,有保镖和仆人,他们使劲把我从秦浩身上拽开。

我被压制在**动弹不得,然后听见秦浩喘着粗气说:“快去叫陈医生,快!”

十几分钟后,一名中年男子进入我的房间。他拿着一个小球在我眼前晃动,絮絮地说着什么,就像一个神棍。我很想对他破口大骂,眼皮却不住地打架,仿佛有什么力量要把我拽入黑色的梦乡。

我努力和这股力量抗争着,意识像浮在布满浓雾的河面上一般起起伏伏,浓雾深处隐约飘来几声人语,朦胧而又神秘。

“不是快成功了吗?怎么突然又……”

“有反复是正常的……他的潜意识太强大……”

“需要再植入一段记忆吗?”

“先观察一下,等他情绪稳定后再说。”

……

浓雾铺天盖地而来,我的意识终于潜入河底,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陷入了长久的休眠。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屋里已经没人了。窗帘依然拉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外面是白昼还是黑夜。

我摁下床头的电铃。

房门很快被推开,一个娇俏得像云雀一样的女孩走了进来,一身女佣服包裹在她青春的身体上,饱满得就像熟透的蜜桃。

她叫薛雨桐,秦宅的女佣之一。

“大少爷,你醒了?要喝水吗?肚子饿不饿?”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柔,好像我是脆弱的玻璃人儿,会被她的声音吓碎似的。

薛雨桐对我有好感,我一直都知道。以前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她调调情,逗个乐儿,然而现在我没有了调笑的心情。发现自己被卷入一场扑朔迷离的离奇事件后,我觉得应该把她拉拢过来,成为我的同盟军。

“秦浩呢?”喝完薛雨桐递过来的水后,我问。

“去公司了,说有急事要处理。走之前他还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你呢。”

“那个陈医生,是治什么病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雨桐,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脸严肃地对她说。

或许我从来没有这样郑重其事地跟她说过什么,后者露出一脸惊吓的神情,连声道:“大少爷,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

“帮我打听一下,那个陈医生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原来是这个啊!”薛雨桐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打听去。”

“千万别说是我问的!”我怕打草惊蛇,赶紧嘱咐了一句。

等了好半天,薛雨桐才回来,邀功似的说:“那个陈医生神神秘秘的,我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后来才从司机老王那儿打听到他叫陈志舟,老王去接过他几次,好像这个人挺有名的,开了家私人医院,是什么……哦,‘植梦师’来着。”

“陈志舟……植梦师……”我把这两个信息抓取出来,放在心里掂量了几下,然后对薛雨桐露出笑容,“谢谢你,雨桐,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

忙!现在再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我饿坏了。”

打发了薛雨桐后,我拿出笔记本电脑,迅速在网上搜索与“陈志舟”“植梦师”有关的内容,结果发现这个人竟然很有名气。网页上有他的履历,他是留洋博士,曾拿过国际大奖,却拒绝了国外一家著名研究院的高薪聘请,带着自己发明的科学仪器回国开创事业。不少社会名流都找他治过病,据说疗效惊人,陈志舟也声名鹊起,在媒体报道中有了一个“植梦师”的美称。

据说他能借助科学仪器,在人脑中植入一段幻觉,这段幻觉跟记忆混淆在一起,会让对方误以为是一段真实的经历。

网上有那种仪器的图片,名叫“脑神经信号传感器”,是个外形类似头盔的玩意儿。据介绍,这种传感器使用光纤和聚合物制成,有数个电极与人脑连接,另一端则与生物计算机相连。这台仪器可以通过监控大脑中的血液流动模式和脑细胞电子脉冲来扫描人脑中的思想,根据电极反射回来的信息,通过脑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将人脑中的思想在计算机上转换成图像,从而窥见到这个人的思想,包括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潜意识中的一些想法。

然后植梦师会在计算机上为病人量身编造一段适合他的幻觉,再用传感器将它转化为神经脉冲信号,输入大脑,让它与病人原有的记忆完美融合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发明,但它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争议,主要集中在偷窥他人思想是否合法这一点上。但目前法律关于这一块的规定还是空白,所以并不妨碍陈志舟借助这个仪器混得风生水起,拥有大批追捧者。

据说陈志舟用植入美好幻觉的方式治愈了不少人的心灵创伤。但是,假如他植入的是一段凶杀幻觉呢?

比如,让我以为自己杀死了秦浩,然后因为愧对养父母而自杀,或者亡命天涯,再也不敢回来争夺秦家的产业。

这样,秦浩不就可以不着痕迹地除去我这颗眼中钉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真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为何如此真实地记得自己杀死了秦浩,而秦浩却依然好端端地活着。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陈志舟在我脑中植入了一段真实的幻觉。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万万没想到我会被人救起,会在无意中发现秦浩未死,然后又潜回来调查真相。

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再给我植入一段新的幻觉,而这段幻觉说不定就会要了我的命!

我要立刻离开这儿!

当我打开房门时,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客气而坚决地把我挡了回来。

“二少爷吩咐,您身体未愈,需要好生休养,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我又不是囚犯,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我愤怒地说。

对方充耳不闻,仍然像两尊铁塔一样牢牢把守着房门。

我吼了几嗓子,知道无用后,泄气地退回房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朝外一看,不出所料,窗台下面果然也站着一个保镖。

跳窗逃走的路也被堵死了。

怎么办?

我苦苦思索逃离这儿的办法。本想向养父母求助,但他们一直在英国忙公司并购的事,短时间内不会回国。如今秦家主人就只剩下我和秦浩,大概这也正是他选择这个时机对我下手的原因。

而我的手机也被收走了,根本无法跟外界联系。

对了,还可以上网!我看着笔记本电脑,眼睛一亮,借助网络,我也可以发出求援信息。

然而结果是又一记重击!

我的电脑竟然也无法连上网络,看来网络信号已经被屏蔽了。难道是薛雨桐的调查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所以掐断了我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大少爷,请问你晚餐想吃点什么?”

薛雨桐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说:“雨桐,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报警,就说我被秦浩囚禁了。”

薛雨桐惊吓地张大了嘴巴:“大少爷,你别误会,二少爷他是为了给你治病才这样安排的,他都是为你好,绝对不是囚禁你。”

“病?我有什么病?”我压抑着怒气冷笑道。

“二少爷说,说你这儿……”薛雨桐迟疑地指了指脑袋,“出了点问题。”

一股无名怒火在我心底腾地冒起!

对外宣称我脑子有问题,然后顺理成章地请来植梦师,给我植入一段凶杀幻觉,逼我自杀或逃亡。

秦浩,你好阴狠的手段!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如今这秦家上下恐怕都被秦浩收买了,连薛雨桐也指望不上,我只有靠自己了。

我努力平复了情绪,尽量镇定地说:“晚餐就来一份牛排、蔬菜沙拉,再加一瓶红酒吧。”

牛排送到后,我趁薛雨桐不备,偷偷藏起一把餐刀,压在枕头底下,然后一口气喝下半瓶红酒。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有那么害怕和紧张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深夜,我听见汽车停在秦宅门口的声音,前院的灯亮了,隐约传来几声狗叫。

我已经惊醒过来,但依然躺在**,闭着眼睛装睡。

过了一会儿,房门外响起谈话声。我知道一定是那两个保镖在向秦浩汇报今天发生的事。

“秦浩!”我大声喊道,“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哥,什么事儿?”

秦浩走了进来,穿着黑色大衣,头上戴着冬天防寒的貂皮帽。两个保镖紧跟在他身后。

做了亏心事,不敢独自面对我是吧?

我心里冷笑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想私下跟你说几句话。”

“这……”秦浩犹豫着。

“这些话只能单独跟你说,因为它涉及万鑫集团的商业机密。”

果然,听我这样一说,秦浩只得让两个保镖待在门外。

大概先前差点被我掐死的事令他心有余悸,所以秦浩走到离我几米外的地方就站住了,紧绷的姿态显示出对我的忌惮和戒备,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哥,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站这么远,难道要我大声说话,让门外的人都听见吗?”

秦浩无奈又上前几步,站在床边:“现在可以说了吧?”

“当然,”我淡淡一笑,“我要告诉你一个压在我心底二十几年的秘密。”

“秘密”两个字我故意压低声调,显出一副神秘的样子。秦浩果然被我的话吸引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什么秘密?”

我突然一跃而起,先前藏在被中的手紧握着那把餐刀,用它割断了秦浩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俯下身,我看着秦浩那张布满痛苦的脸,他双眼睁得很大,死死地瞪着我。

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这个秘密就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