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非善恶

六合山的某个房间里,传来一阵议论声。

“辰兮真,你真的确定,这个心法口诀没有错吗?”

“要是有错,我现在就不会飘在空中了!”辰兮真的声音显得十分得意,“辰礼,你把那个桌子搬过来。”

辰礼诧异道:“搬桌子做什么啊?”

辰兮真道:“没有桌子我下不去啊!”

“你能飞起来,却不知道怎么落到地上?”辰礼难以置信,“辰兮真你真是的!你还说这个口诀没错?”

“先去搬桌子!我撑不住了!”辰兮真大叫,“啊……救命!”

一声巨响,辰兮真摔到了地上。

辰礼正要去搬桌子,现在站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急忙上去扶她。

辰兮真爬起来,摸着自己的腰,疼得龇牙咧嘴,对辰礼道:“都怪你动作慢,不然我哪会摔跤!”

辰礼坚持道:“我一早就说了,是你的口诀不对!”

辰兮真气道:“哎,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明明是你固执……”

二人正在争论的时候,门被撞开了。

他们同时转过头,看到鹿蜀站在门口。

辰兮真愣了愣,立即说道:“快进来!”

待鹿蜀进了屋,辰礼急忙探头看了看屋外,见没有什么人,快速地把门关上了。

辰兮真看着鹿蜀,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为了掌门人的事情?”

虽说宁铮将宁子鄢囚禁,冠以扰乱正道的名义,但在辰兮真这些晚辈们看来,掌门人就是再过一百年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鹿蜀一低头,白绒毛中掉出来一个发簪。

辰兮真和辰礼都记得,这是方堑在山下给宁子鄢买的礼物。

辰礼道:“你是想让我们拿着这个去找随遇?”

鹿蜀点点头。

辰礼道:“找他有什么用?自从掌门和师祖出事,我们这些晚辈,日子都不好过,他既然都走了,又何苦回来遭这个罪呢?”

鹿蜀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转了一圈,又做了个扭屁股的动作。

由于它体型很胖,这个动作看着十分滑稽。

辰兮真看着辰礼,道:“你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吗?”

辰礼摇摇头。

辰兮真道:“鹿蜀,我们都不知道随遇在哪里,怎么去找?”

鹿蜀此时已经停下了动作,它环顾四周,突然跑到一旁的椅子边上,将上面放着的一把剑碰翻在地上。

辰礼急道:“鹿蜀你做什么?这可是师祖送我的剑!”

“师祖……”辰兮真反应过来,忙问鹿蜀,“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去找宁微师祖?”

鹿蜀忙点头。

辰礼道:“可是宁微师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啊。”

辰兮真道:“他一定是和颜岛主在一起。”

辰礼问道:“我们要去瀛洲列岛找他们?”

辰兮真一听,喜上眉梢,她本就对六合山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些不耐烦了,听辰礼这么一说,随即点头道:“没错,我们要去瀛洲列岛!”

辰礼急道:“私自下山那么久,会受罚的。”

“眼下都是这样的情况了,还管什么受罚不受罚?找到宁微师祖回来,救掌门人才是正事。”辰兮真一脸期待,“瀛洲列岛,嗯,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鹿蜀觉得自己搬到了救兵,兴奋地绕着辰兮真和辰礼转圈子。

辰礼道:“好了好了,都要被你转晕了。辰兮真,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子时,我们在山门会合。”

“好,不见不散!”

瀛洲列岛的生活很平静,日子过着过着,方堑就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他觉得这样很好。

宁子鄢在六合山上的岁月是不是也像这样日复一日,忘记了时间?

直到这一日,方堑正在等着太阳下山的时候,辰兮真、辰礼和鹿蜀一起出现了。

他们的出现十分狼狈,浑身湿透着从海水里爬起来,到了陆地也站不住脚,气喘吁吁地坐下。

鹿蜀看到方堑,甩了甩浑身湿透的毛,激动地奔跑过去。

方堑被鹿蜀压倒,还蹭了一身海水,好不容易推开鹿蜀,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兽,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辰兮真还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辰礼抹了把脸上的水迹,道:“这地方……真是太难找了!我们险些就淹死在海里了。”

方堑看到他们,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觉得六合山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千里迢迢地过来。

辰礼继续道:“都怪鹿蜀,非要一起过来,但它那么重,普通的小船怎么承受得了!还好落水的地方离这个岛屿不远,鹿蜀对你又有感知,不然我们就真的是命在旦夕了。”

辰兮真此时终于可以说得出话了,道:“辰礼,你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说正事!”

“对,正事!”辰礼支撑着站起身,对安随遇道,“山上出事了,掌门人被撤职关押,现在宁铮师祖还在到处找宁微师祖,也想问罪呢。”

“关押!”方堑心中一紧,急忙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师……她平日里与世无争的,为什么要把她关押起来?”

辰兮真道:“宁铮师祖让捕影鸟拿到了证据,说宁微师祖伙同颜玉岛主,与当年的魔族军师颜靳有勾结,而掌门人知情不报,有意包庇他们。”

“一派胡言!”方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宁微和颜玉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宁子鄢更是个脑子不会拐弯的人,她连自己都不能容,何况是魔族。

辰礼道:“我们不知道宁微师祖和颜玉岛主在哪里,想着他们或许会回瀛洲,所以就找过来了。”

辰兮真看着安随遇,问道:“随遇,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方堑道:“我已经离开六合山,不是她的徒弟了,以后你们叫我方堑就好。”

辰兮真道:“我才不管你叫什么,我们现在是要找宁微师祖!”

方堑道:“他们前几日还回来过,但后来又说有急事要走……这么说来,应该是知道六合山上发生的事情了!”

辰礼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要回去!”方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思考,当即就下了决定,“现在就走。”

他不想让宁子鄢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地方受苦,多一个时辰都不行!

宁子鄢应当是那个活得安静自我无忧无虑的六合掌门,她可以对任何人摆出一张冷漠的脸,但怎么可以受人欺负呢?

辰兮真道:“我们要怎么回去?我不想再冒一次生命危险!”

方堑道:“这个容易,我在瀛洲的这段时间学会了御水之术,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把你们带回去应该没问题的。”

辰礼紧张道:“不是很熟练?”

辰兮真怀疑道:“应该没问题?”

方堑道:“走吧。”

两人一兽入了海才知道,方堑所谓的御水之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就是坐在船上,让水波推动船只前行。

小船颤巍巍地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辰兮真和辰礼都心有余悸。

方堑道:“准备好,我要加快速度了。”

辰兮真和辰礼一人一边抱住了鹿蜀的两条前腿。

鹿蜀为了表现出对主人的信任,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方堑站在船头,看着海面,心情有些激动。他很担心宁子鄢现在的状况,但是心中又暗暗庆幸,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宁子鄢了。

一直以来她是师父,他是徒弟,可这一次,他要救她,与师徒名分无关。

小船快速向前驶去。

颜玉软磨硬泡,拉着宁微去了一趟北冥,回到瀛洲列岛的时候才知道出了事情。

他们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往六合山去。

颜玉道:“宁微,你说那小子是铁了心要把宁掌门救出来吧?”

方堑跟随颜玉的时间很短,但对他的性子,颜玉却是比宁微要了解的。

宁微道:“即便他不做,这个事情,我也得做。”

“你当然是逃不了了,勾结魔军军师的罪名都给你扣上了。”颜玉摸摸自己的鼻子,“真是冤枉啊,我和颜靳都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宁微抿了抿嘴,道:“那毕竟是你亲哥哥,真要下手,你可以吗?”

颜玉想了想,道:“可不可以不是我说了算,这世间容不得他了,有他在,永无宁日。”

宁微道:“你这一去,可是让瀛洲列岛和六合仙山对立起来了。”

颜玉笑笑,道:“我只站你这一边。”

宁微再次轻轻抿了抿嘴,道:“多谢。”

方堑一行人还是比颜玉和宁微早一步到了六合山。

山下寂寂,渺无人烟。

方堑问道:“你们知道她被关在哪里吗?”

辰兮真道:“在西侧院的最后方,原以为就是个废弃的柴房呢,谁知道是个牢房。”

方堑不用细想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想到宁子鄢被关在里面,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救出来。”

辰兮真道:“今晚就动手吗?”

“对!”

那种鬼地方,当然是越快离开越好!

辰礼有些担忧,道:“宁铮师祖和两位长老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等着人来救掌门人呢。”

辰兮真道:“笨,他们防备的是宁微师祖和颜岛主,但是不会防备我们啊!”

“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方堑看着高高的山顶,“要是颜岛主师父他们在就好了。”

辰礼道:“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他们只有两个人,可整个六合山,上上下下好几百人呢!”

辰兮真道:“不可力敌,便要智取!”

“还智取呢!你们在这里再站下去的话,很快就要被人发现了!”方堑说着,指向半山腰,“那里有个老猎人留下的草屋,我和鹿蜀先去那里躲着。你们赶紧回山上,要是被人发现下山了,就一口咬定是偷偷溜出去玩了。我会在草屋等着,一直等到颜岛主师父他们来。只要他们一来,宁铮等人一定会全力以赴对付他们,到时候你们就让鹿蜀来找我,我混进去救人。”

辰兮真和辰礼点点头,道:“好。”

计划完毕,方堑就在辰兮真和辰礼的掩护下到达了那个半山腰的草屋。

他在瀛洲列岛的时日虽短,但成天闲来无事,也确实学了不少本事,以障眼法成功躲避了六合山上巡逻的人。

方堑走得急,随身没有携带干粮,草屋里也不可能留有食物,辰兮真和辰礼回去之后更是很难找到机会给他送吃的。

他自从拜入宁子鄢门下,一个从未犯过的门规就是不杀生。

若是以前,方堑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但他现在仔细回忆在瀛洲列岛上看过的《百草经》,还是很轻易就能分辨山上哪些草木是可以食用的。

方堑只等了两天便等到了颜玉和宁微。

鹿蜀欢快地冲进草屋,一口就咬住了方堑的衣袖。

方堑道:“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救她。”

看鹿蜀的表现就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宁子鄢对鹿蜀还是很好的,不然这兽才不会亲近她。

方堑不由得笑了笑,他就知道,宁子鄢不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

颜玉和宁微一踏上六合山,便被宁铮带领着的众人围了起来。

颜玉一脸淡然地看着宁铮,道:“大家是同门,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伤了和气。”

宁铮道:“今时不同往日,眼下我们不是同辈师兄弟,我是六合山的掌门人,而你是勾结魔军的叛徒!”

“真是几日不见,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啊,果然是做了掌门身板就硬了哈。”颜玉的语气轻飘飘的,看着宁铮,表现得十分不屑,“看来今天你是想要清理门户了,不知所谓的勾结魔军,证据在哪里?”

宁铮道:“所有的证据,捕影鸟都已经记录下来了,有两位长老作证,在场的所有同门也都是亲眼所见!”

宁微道:“敢问捕影鸟留下的证据是什么样的?”

宁铮冷哼一声,道:“后山的魔军结界损坏严重,山下百里的一个石室内就住着当日的魔军军师颜靳!”

宁微道:“这么说来,我本人并没有出现在捕影鸟的影像中。那么,你所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谁不知道颜靳就是颜岛主的哥哥?”宁铮志在必得地看着颜玉和宁微,“而你们的关系,在场谁人不知?”

颜玉笑道:“你们找到了颜靳?那真是太好了!他离家多年,音讯全无,我们早就以为他死在当年的神魔之战中了。这一死也真是让我们家蒙受了不白之冤,要是知道他还活着,我必定要倾尽全力将他押解回家,听候家法处置!”

宁铮气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勾不勾结这种话,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颜玉看着众人,朗声道,“瀛洲列岛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是和六合仙山一起维护人间太平!我难道会为了颜靳这个人不人魔不魔的东西,就此倒戈吗?”

宁微继续道:“后山结界一事,我略有知晓,当日出现过一团烟雾所化的白衣女子,在毁坏结界的时候被子鄢师姐看到,当即阻止了。我和颜岛主之所以离开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去追查这个白衣女子的身份,而离开的这段时日,我们也确实找到一些眉目:这个女子名为绰衣,是琴音所化的琴虫。”

捕影鸟传递的信息中确实出现过奇异的白烟。加之宁微在六合山众人的心目中,一直是个为人正直、品行端正的师祖,所以听了他说的这番话,很多人都相信了,觉得这中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宁铮强硬道:“一派胡言!白烟怎么可能化为女子!”

“我们是修道之人,当知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时间一到,便可幻化人形。”宁微认真解释道,“而这把琴正是邺城姜家的凤凰琴。你若还有疑问,可以将姜怀音请过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这话在众人听来更是有理有据了。邺城姜家是世代名门,姜怀音断不会和宁微、颜玉二人暗中倒戈魔军。

宁铮的面色越发难看,怒道:“现在怎么说都没有用,赶紧先将这二人拿下,关押起来再做决定!”

他说完话,却没有人动。

颜玉当即笑起来,道:“你想让我上山做客,直说就是了,何必让这么多人来迎接,真是太客气了!”

说罢,往山上走去。

宁微紧随其后。

入夜,正当颜玉和宁微还在同至心、至水二人理论的时候,方堑骑着鹿蜀,往山上出发了。

宁铮完全没有想到还有方堑这个人。为了防止颜玉和宁微突然发难,他已经把所有人手都调到了正殿,所以方堑的上山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

破牢房的门口,有两个同门在把守。

方堑一道沉睡诀过去,二人便倒下昏昏欲睡。

方堑道:“鹿蜀,你先把这两个人藏起来,我去救人。”

鹿蜀点点头,随即走到二人身边。

方堑撬开门锁,走入牢房。

牢房很破旧,阴暗得连一根蜡烛都没有点,一进门,湿气扑面而来。

宁子鄢在方堑一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感觉到这个熟悉的气息,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一抬头,眼前出现的这个人确实就是被她逐出了师门的方堑。

虽然一片漆黑,但以二人的眼力,还是轻而易举地就看清楚了对方。

方堑长高了,五官比原来明朗了许多,运气的方式也和原来不一样,与之前在六合山的时候相比,很明显有了极大的进步。

宁子鄢依旧穿着方堑认识的一件长袍,虽然牢房阴暗潮湿,但她身上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

“师……师……”方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叫出口,“你已经把我赶走了,所以我不再是你徒弟,宁……宁子鄢,我来救你出去!”

他憋了很久,终于绷着脸憋出了这句话,心跳怦怦的。

宁子鄢淡淡说道:“既然已经恩断义绝,还来做什么?”

“我就是见不得你被人欺负,行不行?”室内没有火光,所以宁子鄢此刻看不到方堑涨红了脸。

方堑并起两根手指,在空中一划,只听见“哗啦”一声响,牢房的门瞬间就被打开了。

宁子鄢道:“你进步很大。”

方堑诧异道:“以你的法术轻易就可以出去,为什么不走?”

宁子鄢道:“两位长老给我下了禁诀,一个月内,我无法运功。”

方堑道:“让鹿蜀背着你,我们马上下山。”

“我不会下山的,”宁子鄢站在原地,“我要等宁微回来,证明我的清白。”

方堑道:“他已经回来了,和颜岛主师父一起回来的,此刻正在正殿和宁铮他们理论呢。宁铮铁了心要夺你的位,你留下来也没用!”

宁子鄢道:“可离开六合山,我又能去何处?师父留下的遗命,我活着一日,就当遵守。”

“天下那么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处?你当初赶我下山的时候,我不是一样没有地方去,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方堑看着这个食古不化的人,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傻啊?”

宁子鄢怔了怔。

以前的安随遇哪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床铺上坐下。

方堑道:“你真的不走?”

“不走。”

“好!”方堑只说了一个字,随即上前,一把将宁子鄢拦腰抱起。

宁子鄢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当即大叫:“你放肆!”

方堑道:“放肆就放肆吧,反正我已经不是你徒弟了!”

他说罢,抱着宁子鄢往外走去。

鹿蜀一直等在门口,看到二人出来,高兴地摇着尾巴走过去。

方堑将宁子鄢放在鹿蜀的背上,道:“我们得避过山上的人,去后山,鹿蜀你辟条路出来。”

鹿蜀晃了晃身体,表示自己绝对没问题。

方堑一路走在前面,鹿蜀背着宁子鄢跟在他身后,到了后山。

这里没有一条完整的下山道路,往下望去,幽暗的树林里荆棘丛生。

宁子鄢道:“没有路了,你还想怎么样?”

方堑道:“没有路,我便给你开出一条路来。”

他话音一落,抬起右手,双指并拢指向前方密密匝匝的树林。

刹那间,原本安静的树林发出了树木快速生长的声音,四周的藤蔓和树叶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起来。

宁子鄢惊愕不已,道:“你竟然学会了操控木灵!”

方堑道:“只要方法得当,万物之灵皆可操控。”

宁子鄢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变化,不多会儿,眼前已经出现一条由植物缠绕铺成的小道。

方堑得意洋洋地看着宁子鄢,道:“走吧,我护送你下山!”

鹿蜀轻快地叫了一声,背着宁子鄢就往那小道走去。

植物的茎干看似柔软,实则万分坚固,鹿蜀加上宁子鄢的体重,踩在上面也毫不费劲。

方堑正要跟上去,忽然听到前面的鹿蜀传来一阵叫声。

眼前光线不够,方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鹿蜀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到。

方堑急道:“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操控火灵,点点火球出现在空中,将周遭的空间点亮。

火光中,可以看见鹿蜀的后脚被一根极细的丝线缠绕住了,它越是挣扎,丝线就缠绕得越紧。

宁子鄢道:“这是宁铮的法器,捆仙索!”

她刚说完,捆仙索一个往后的牵拉力,险些将鹿蜀绊倒在地。鹿蜀晃了晃身子,好不容易站稳了,它背上的宁子鄢却控制不住,摔了下去。

方堑急忙闪身上前,将宁子鄢抱住。

二人在藤蔓小道上坐起身,往后看去,见后面已经来了很多人,为首的正是宁铮。

方堑见宁微和颜玉也在其中,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要逃跑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他扶着宁子鄢站起来,看着对面的人。

宁铮上前几步,道:“孽障,你已被逐出师门,竟然还敢来我六合山捣乱!”

“逐出师门?”方堑有些不屑,道,“我自拜入六合山门下,只认宁子鄢一人为师,是去是留,与你无关。今日宁子鄢有难,我们虽不是师徒,当初情分尚在,捣不捣乱,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宁铮道:“但是你要带着这背叛师门的人走,可就与我有关了!”

“背叛师门?你说她?宁子鄢?”方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宁子鄢,就这个楞木头一样的人,别说背叛师门了,她可是连做件坏事都学不会的!

宁铮道:“关于勾结魔军军师颜靳一事,我们刚才与宁微师弟、颜岛主也聊了很久,有捕影鸟为证,罪证确凿,可他们还是不相信。我们便来这后山看看指天剑镇压之地被破坏的程度,不料竟然看到师姐你畏罪潜逃!”

一直沉默着的宁子鄢终于听不下去了,道:“我没有畏罪潜逃。”

可也只这一句,不知从何解释。

方堑心中陡生一计,说道:“既然要看证据,我们现在就去看!”

众人来到指天剑所在的悬崖边上,高台依旧,三把断剑直直地插在高台中。

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指天剑,看到这残破的光景,心中都产生了怀疑:这真的是指天剑?

宁铮看看方堑和宁子鄢,又看看颜玉和宁微,道:“这就是你们要看的证据!”

宁子鄢道:“师傅传下来的指天剑,就是这三把断剑。”

宁铮冷哼道:“真是荒谬!”

他不用多说什么,众人自然而然地也产生了怀疑。传说中可逆转乾坤的神剑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呢?

宁微道:“子鄢师姐说得没错,此事我可以作证,指天剑在神魔大战的时候就已经断成三截了。”

宁铮道:“一派胡言!宁微,你可别忘了,勾结魔军之事,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颜玉在旁冷笑几声,道:“宁铮的算盘打得真好,真是要将你的同辈一网打尽呢。”

宁铮大为恼怒,下令道:“多说无益,将这四人连同那只鹿蜀一起拿下!”

六合山的弟子们齐声道:“是,掌门人!”

二十多人将方堑等人围了起来。

以他们四人的实力,若论一对一,在场没有人能将他们生擒,但眼下宁子鄢施展不出法术,对方又有二十多人,实力非常悬殊。

方堑将宁子鄢护在身后,道:“小心。”

宁子鄢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宁铮的主要目标就是宁子鄢,而且招招都下了狠手。

他清楚,这种情况下,只要宁子鄢一死,大势就能定下。

然而方堑护在宁子鄢前面,宁铮怎么都近不了身。他十分诧异,短短时日,这个原本不开窍的少年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宁铮故意扰乱他的心神,道:“你从何处学的妖法?”

方堑道:“你敌不过,就说是妖法,要我看,你还是个妖人呢!”

“胡言乱语!”宁铮放出捆仙索,将方堑的双手束缚住,同时将另一端系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趁着方堑在想办法挣脱捆仙索之际,宁铮一掌朝着方堑的天灵盖打过去!

方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准备好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他正在思考这一掌打下来会不会死的时候,突然一道紫光横穿过宁铮的手掌心,将这一招截住了。

宁铮的手心里被烫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洞,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疼得大叫。

方堑看向宁子鄢,正要道谢,却见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方堑大惊道:“宁子鄢!”

他跑过去,在宁子鄢身边蹲下,将她抱在怀里,急道:“你怎么了?”

宁微将一个小童打退,空出手,转向方堑,道:“她之前被下了禁诀封印,强行冲破封印动用法术,会震到心脉。”

方堑见宁子鄢闭着眼睛,一点生息都没有,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号脉,她的脉象极为微弱。

宁微道:“不可再耽搁了,赶紧带她下山!”

方堑将宁子鄢抱起来,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宁铮止住手心里的血,再次提剑而上,对方堑道:“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离开六合山!”

他的剑光倏忽而至,方堑避闪不及,手臂受伤的同时,怀中的宁子鄢也摔倒在地上。

方堑看着宁子鄢,再次转向宁铮的时候,目光变得赤红。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他转身,快速走向那插着三截断剑的高台,伸手握住了中间的逐日小剑。

这把断剑,当初他费尽全力从石台上拔了出来,后又被宁子鄢重新插了回去。

此次,他的手再度触碰剑身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逐日剑非但没有排斥他,反而像是……在等待他。

方堑屏息凝神,拔出了逐日剑。

与此同时,奔月和追星两把剑也从石台上窜了出来。

宁微解决掉手里的人,正要和颜玉说话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众人转过头,见方堑站在悬崖边上,而他的头顶,三把古剑熠熠生辉。

方堑的手指向了宁铮。

“逐日、奔月、追星,去!”

逐日在前,奔月和追星紧随其后,直直地朝着宁铮射过去。

宁铮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之际,他来不及多想,就拉过了身边最近的一个六合山小童,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逐日剑刺中了小童的额头,奔月插入其腹部,追星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后,绕过小童,划破了宁铮的腰部。

宁微看着惨死的小童,大怒道:“宁铮,你有没有半点同门之情!”

宁铮恍然看着前方,目光呆滞。

原本以宁铮马首是瞻的六合山众弟子,此刻都站得离他远远的,他们亲眼看到此人心狠手辣,又是惊愕,又是恐惧。

方堑收起三把小剑,将宁子鄢抱起身,道:“鹿蜀,我们走!”

鹿蜀眼看着这场大战,得知胜利了,刚才垂下去的尾巴又翘了起来,朝方堑和宁子鄢奔过去。

方堑抱着宁子鄢,来到半山腰的草屋。

宁子鄢依旧在昏睡,毫无知觉,脸色苍白。

“对不起,都是为了救我……”方堑的手伸到宁子鄢的面前,停滞了片刻后,终究还是迟疑了。

宁微和颜玉很快就赶来了。

颜玉看了看宁子鄢,上前探了探她的脉象后,从随身的乾坤袋中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给她服下后,静养就可以了。”

方堑道:“她醒来后,就会没事吗?”

宁微道:“道法受损是肯定的,但受损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方堑看着宁子鄢,面露担忧。但是很快,他又目光坚定地看着宁微,道:“把她交给我照顾吧,我会保护好她的。”

宁微一愣,正要说话,被颜玉打断了。

颜玉道:“你们毕竟师徒一场,你懂得知恩图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和宁微还有事情要处理,的确没有那么多精力。”

方堑道:“是关于颜靳的事情吗?”

“是啊。”颜玉道,“颜靳和绰衣到底想要做什么,做到了哪一步,我们必须要查清楚。还有,邺城姜家的凤凰琴丢失一事由颜靳引起,既然姜怀音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自然要给他一个交代。”

“那六合山呢?”方堑说着,将身边的三把断剑交出来,“对不起,我是一时情急才把它们拔了出来……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你现在才知道自己闯祸了吗?”宁微略带责备地看着方堑,“我和颜玉临走前把乾坤袋和射日弓留在那里了,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时间长了可就难说了。指天剑一直是子鄢师姐在保管的,你的事情如何处置,等她醒来听她发落吧。”

方堑点了点头,道:“好,我会等她醒来的。”

颜玉和宁微当晚就离开了六合山。他们走后没多久,辰兮真就来了,说是长老商议之后还是废了宁铮的职位,要迎宁子鄢回去。

方堑一口拒绝了,道:“早些时候在做什么?现在来假惺惺了!”

辰兮真也知道自己劝不动,没多说什么,留下很多衣食用品,交代了几句有事随时帮忙的话,就回山上去了。

方堑安置好一切,也早早就歇下了。

宁子鄢是在三天之后醒来的,看到桌上的三把断剑,一时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方堑急道:“你怎么了?颜岛主师父不是说醒过来就没事了吗?”

宁子鄢气得一时发不出声音,一手捂着心口,疼痛难忍。

方堑看宁子鄢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桌上,才知道她在为这个生气。

他忙解释道:“我没想惹你生气,那天是情况太急了,若是不这么做,我们就都死了!”

宁子鄢完全听不进去方堑的话,她冷冷地目视着前方,道:“我做错了,都是我的错……”

方堑不明白宁子鄢在说什么,只觉得她是被震出了心魔,一时魔怔了,只好说道:“你有什么错?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都行,但是先得把病养好了。”

方堑上前去扶宁子鄢,忽然被宁子鄢扼住了喉咙。他想挣脱,又怕伤了宁子鄢,没敢动。

“宁子鄢,你别……”他话没说完,感觉到喉咙上的手力道加大了,他渐渐喘不过气来,看着宁子鄢的眼神冷得像霜一样。

方堑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她是拼了命,真的想杀了我啊……

宁子鄢看着面前这个被晒得黝黑的少年,心中又是悔恨又是不舍,如果当年自己忍住了那一时的心慈手软,眼下就不会出现这般难堪的局面。可自己惹下的祸,与眼前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归根究底,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反而是自己一直在怀疑他、防着他啊……

想到这里,宁子鄢的手略微松动了。

“我要杀你,你为何不反抗?”

方堑勉强可以发出声音了,艰难地说道:“想反抗,但是不忍。”

“不忍什么?”

“不忍你再受伤,不忍你再伤心。”方堑盯着宁子鄢的眼睛,“你要杀我,一次两次,我都不会反抗。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给,没有的,我努力去找。如果你要的是我这条命,那也……送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