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亮了

这一句话讲出来,我心中五味杂陈,逃亡的日子恍若眼前,鼻子一酸,眼泪都要下来了。梅浪一声冷哼,手一扬,孙小勤立即走上前去,递上了一本蓝色的文件夹。

扬着手上的文件夹,梅浪冷笑连连,指着我说道:“陆左,这里是西南局内务调查科张伟国出具的调查报告,里面是所有的当事人的证言,杀害黄鹏飞的凶器以及你当日签署的认罪书。这一切都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说明了你确确实实是故意杀害了黄鹏飞。这里还有你同届集训营的同学白露潭当时的现场陈述录音,需要我现在播放吗?嗯……”

“啊,他已经认罪了啊?”

“是啊,是啊,既然已经认罪了,他还敢出现在我们茅山上,硬着嘴巴说自己无罪,当真以为我们茅山无人吗?还是他以为这茅山之上,还有谁能够庇护他不成?”

当梅浪将这一份完整的卷宗拿出来的时候,众道士纷纷交头接耳,朝着我指指点点,有的更是朝我投来愤怒的目光来。台上的诸位长老,都面无表情,目光不断地朝着我这边打量过来。

我根本不管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们,昂着头,朝着梅浪凝望,一字一句地大声说道:“我没罪!”

“你没罪,那么这是什么?”

梅浪从文件夹中取出几张复印扫描件来,翻开最后的一页,指着那红彤彤的手印厉声说道:“陆左,你还敢嘴硬,你瞧瞧这是什么?这是你亲自画押的手印和签名!你以为我茅山是那不讲理的地方吗?你以为没有证据,我们会对你下死手吗?陆左啊陆左,你真的是太天真了!”

面对梅浪的指责,我冷笑着将手给举起来,大声说道:“手印,将我迷昏了,想按多久按多久,想按几个按几个;至于签名,这世界上模仿签名的高手还少吗?一个六扇门出来的酷吏,一些拙劣的手段,便想要定我的罪,是我太天真,还是你们太黑暗了?”

“这么说来,你是不服啊?”梅浪还没有说话,他旁边有一个塌鼻梁的老婆子眯着眼睛,出言说道。

我点头,大声地说道:“是,我不服,我当然不服了!当日我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人给救出了万鬼窟,并且将邪灵教的酆都鸿庐,将那为祸西川多年的鬼面袍哥会残孽铲除了,我甚至提前将吴临一的身份说出,可以说倘若没有我,不但黄鹏飞,当时在洞中的天府红龙洪安中、青城二老等人,也都得死。立了如此大功,却因为内部倾轧,我和老萧只有亡命天涯,被所有人追杀。倘若是你,你服吗?”

梅浪面无表情地说:“功过不能相抵,你便是立了殊天之功,也不能够抵消杀害黄鹏飞的罪恶。”

我缓了一口气,回望了一下仰首看我的诸人,沉声说道:“好,便说一说这黄鹏飞。当日出洞之时,白露潭已然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明明是黄鹏飞想要趁我昏迷之际,杀害于我,天幸我道心警戒,突然醒来,与其拼斗。黄鹏飞当时招招致命,我若不下重手自卫,行那妇人的慈悲手段,只怕早就白骨一堆,也无人伸冤了。我自卫杀了黄鹏飞,白露潭当时便对洪安中说责任全在黄鹏飞。然而在过了几天之后,不知道幕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交易,白露潭便改了口供,还跑过来跟被抓起来的我说,‘他们’的势力太强,让我认命吧。也就是白露潭的这份口供,让我被认定为故意杀人!好了,我想问一问,白露潭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听到我的慷慨陈词,大殿中众人纷纷议论,而旁边的律察也不管,任其讨论。我听到了好些个人在说“若真的是如此,那就太黑暗了”之类的话。然而梅浪却不为所动,冷冷一笑,嗤之以鼻道:“口说无凭,你黄口白牙这般说,有证据吗?你能够将白露潭找来对质吗?”

我接着他的话说:“事情怪也就怪在这里了。我自道必死,而好友却不离不弃,前来劫车。我们亡命天涯的当日,白露潭便离奇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是谁绑架了她?这是要灭口,让我找不出人来对质,是吗?”

我的追问,让梅浪无言以对,他表面上故作冷静,眼神却不由得瞧向了旁边默然不语的杨知修。然而杨知修根本就没有瞧他,反而眯上了眼睛,似乎刚才的大典,已经消耗掉了他太多精力一般。

这大半年来太委屈。在今天这样盛大、众目睽睽的场合,让我憋得快要爆炸的心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英雄流血又流泪,还要背那黑锅到处走。老子这大半年来内心反复煎熬,心中的正义崩溃了又被我小心铸起,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个能够沉冤得雪的机会吗?

听到我这感情浓烈的话语,那个登山道上风度翩翩的老人却是不置可否地一声冷哼,没有得到杨知修的提示,他便不管不顾,拍打着手上的文件夹,轻松地说道:“你的口才倒是不错,演技也是一流,但是遗憾得很,现代社会,讲究的就是一个证据。要没有证据,你所说的这一切,在我们看来,不过就是一场精湛而情感丰富的表演而已。陆左,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念叨着这两个字,嘴里不禁发苦。

本来对我最有利的人证,那白露潭猪油蒙了心,对她的救命恩人说陷害就陷害,所为的只不过是不被人整;而洪安中看到的只是我杀黄鹏飞的那一刹那,别的人根本就瞧不见。即使有物证也都给垮塌的山给掩埋了,要我拿出什么物证来?

梅浪见我不再说话了,便朝着周围的诸位长老拱手致意,说:“此子口舌奸猾,如生莲花,再这样辩驳下去,应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诸位,要不然我们表决一下,倘若大家真的觉得此子有罪,还须劳烦刘师哥亲自出手,拿下这个杀害鹏飞的杀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台上的诸位长老眼神交换,有的点头深以为然,有的却心存疑虑,不过我与黄鹏飞之事并不是今天的重点,所以陆续有人点头了。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大师兄突然跨前一步,拱手向台上说道:“话事人、诸位师叔,志程有话要说。”

“且讲!”

陈志程在外面社会上的地位摆在这里,自然没有人拦着他不准说话。

大师兄向台上以及台下的诸人拱手行礼,然后平静地说道:“梅师叔讲到了证据,其实这也是志程最近一直在做的事情。说实话,主观故意杀人和被动自卫杀人,倘若在场目击者不能保证自身的公正之下,是很难辨别得出的。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我经过各方面尝试,终于有了一些小发现,希望诸位师叔能够瞧看一下。”

大师兄手腕一翻,摸出一块情人藤的根茎,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缠绕着。大师兄举起这物,说:“大家应该都认识这东西,它叫做千里留影,其实也是道法中的一种类似摄像机的手段。这是我一个卧底冒着生命危险从邪灵教手中弄出来的东西。”

他请示了话事人杨知修,得到允许后,将这千里传影小心放到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小瓶**,浇灌在情人藤上面。随着汁水滋润,这块茎的表面发出一道青蒙蒙的光芒,然后投映在了上空。

光芒汇集成的图像让我立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镜头拉长,竟然是慧明的老婆客老太太,而在她的旁边,有一个雾蒙蒙的灵体在不断摇曳。有人似乎在与这客老太太交流,分散注意力,而那雾蒙蒙的灵体则跟操纵镜头的这个人说着话:“……当日我差一点就能够杀掉陆左了。为什么要杀他?这狗东西别以为他刚刚救了我,我们就能一笔勾销了。我和他就是宿敌,在集训营弄不死他,在那万鬼窟中,我也要弄死他。只可惜功亏一篑,白露潭那死娘们胆小,而陆左又突然醒了,我不但没能杀死他,反而被他给弄挂了……”

随着那青蒙蒙的声影逐渐清晰,我的心激动起来,因为这个家伙,便是黄鹏飞本人。

用一句名言来表达我那一刻的心情:“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