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舍命九剑，等待死亡

听到弥勒粗俗的骂声，我顿时一股怒火升腾而起。我堂堂黑手双城，居然也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这一天。不过说句实话，我未必不会这么骂自己。

但自己骂和被人骂，终归是不同的，就如同自嘲与嘲笑一般。我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到满满的恶意，胸口那股怒火烧得我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恨不得将整张皮囊都掀开来。那种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要炸裂开。

羞辱像针刺得我这憋足了气的球儿即将崩溃。然而真正让我扛不住的，是那漫天的神佛的攻击，让人根本应付不来。仿佛天在陡然之间，轰塌了。

轰！这一幕我仿佛在哪儿见过一般，无数的面孔都似曾相识，最终在我疯狂转动的右眼之中，都化作了无数光点，朝我倏然杀来。

这一幕如此熟悉，就像是梦中有过相似的场景一般，尽管我知道飓风过境之后，我基本上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但还是将长剑扬了起来。

人固有一死，但不能死得太窝囊，死也要死得体面一点。剑在扬起的一瞬间，我将所有的牵挂与生死都置之度外，眼中只有那漫天而来的攻击。血液中来自某人蛮荒的记忆在这一刻陡然打开，我提剑而上，不但没有防守，反而咬牙大咧咧地迎了上去。

此战不为生死，只为尊严。

铛！这一剑穿云过月，这一剑惊风挽雨，我四十多年的经历和修为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一直以来，我都或多或少地靠着别人的庇护而活，在面对超出自己一大截的厉害对手时，总是能够逢凶化吉，说到底，其实都是蚩尤在帮我。一开始我是拒绝的，然而到了后来，我却渐渐地习惯了。

这让我变得没有那般纯粹，不能够将自己融入到极致的境界去，因为我有了后路。

退路就是蚩尤，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我都不得不放开自己的防备，让心魔上身。然而让我羞愧的是，同样是一具身体，却有着天差地别，我的战斗力在心魔蚩尤的主导下立刻爆表，任何敌手都为之臣服，任何困难都迎刃而解。

这样的结果，是我所期待的么？不是的！

师叔祖李道子曾经对我说过，蜜糖虽甜，但给我糖的魔鬼，绝不安好心。他还告诉过我，倘若是我化了魔，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头颅斩下。

现如今，那个表情严肃、内心似火的老人已然离我远去，再也实现不了他的诺言了，而我却不得不面对即将灰飞烟灭的境地。我唯一能够做的两件事情，第一，就是让自己死得更有尊严一些，而第二点，则是不要被心魔夺去控制权。

战斗在继续，封神榜的笼罩之下，天地间一片金光。

在我面前的，有漫天的神佛，尽管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幻影，然而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恐怖力量，却让我为之震撼。我以为自己撑不过一分钟，甚至会在第一波攻势下就被灭掉，然而我不知不觉地坚持了下来，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不知不觉之间，我变得无比冷静。这种状态，有点儿像心魔附体时的那种超然感，但绝对没有置身事外的旁观情绪。而是真真实实地感受着全身各处的力量和反馈。

掌控全场！那种万军丛中横冲直撞的感觉顿时将我整个人的情绪扩散开来，直到此时，我终于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那就是自信。一种可敢与天下交锋的豪情。

我一生经历过的大战无数，除了那些形成倾倒式碾压的对手，我总是会碰到无数比我强大许多的敌手。对这些人，我总是生不出太多必杀的信心，都在战战兢兢。然而实际上，此刻的我已然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巅峰，与那些我曾经景仰的厉害角色并肩而立了。我与他们之间，所差的只是强者之心。

强者之心，我若是能够找回这个，或许能够完成最终的自我救赎。领悟到了这些，我将自己的大脑放空，开始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战斗。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并非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而是掌控自己所有的资源，然后与外界进行合适分配的过程。

这是一种境界，一种无限接近于李道子曾经带我领会的境界。它曾经看起来很近，又似乎十分遥远，然而最终，我终于在高强度，每一秒钟都有可能死亡的战斗之中感受到了。

战斗开始僵持，无数看起来凶猛无比、势不可挡的攻击，变得越来越柔和。我在人群之中翻腾跳跃，眼睛已然不再是我的主要观察手段，所有的毛孔和肌肤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活跃。比我更加活跃的，是我手中的饮血寒光剑。

弥勒曾经对我说，求剑不如求他，然而现实是，饮血寒光剑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真的被逼到绝境，饮血寒光剑所表现出来的狠厉，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红芒杀意，金芒神源，青芒龙气，三股气息不断盘旋，将这剑撑得足有一丈长，而后又化作几条翻滚不休的小龙，将我周身护翼住。这样的情况，让我都有些震惊。

饮血寒光剑居然能够达到这般的神奇境地，完全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我的表现也让游离在外的弥勒诧异起来，等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用一种古怪的语调感慨道：“我本以为世间能够顶到这会儿的人没几个，而你早就被我排除在外，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实力……”

对手的尊重才是最大的鼓励，我却毫不在意，一边扬剑拼杀，一边冷冷说道：“弥勒，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弥勒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人根本捕捉不到：“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哗！我的后背中了一记铜锤，气血翻腾而起，我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家伙一剑枭首，冷然说道：“我知道，你是想逼出蚩尤，然后让你那虫子把我吃了。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能杀得死蚩尤？你当初好不容易逃脱了它的追杀，又何必再来找虐？”

弥勒阴沉沉地笑道：“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有本事你就放蚩尤出来，让我看看，当初天地间的第一狂人战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说完这话，攻势就更加猛烈了，视野之内全是无数汹涌狂扑而来的狰狞面孔。

我将自己全部的潜力都激发了出来，手中的剑一会儿在掌间转动，一会儿又在半空之中飞舞，斩落无数头颅。然而不管我如何凶狠，悍不畏死，敌人还是源源不断地狂涌而来，根本斩杀不尽。

倘若一直被动地支撑下去，终究还是会有力竭而亡的时刻，于是我开始突围。

一剑纵横，剑气犀利，直接从人群之中，斩落出一条接近十米的通道来。通道两旁，是模糊的血肉，几秒钟之后化作灵光，消散不见。

我喘着粗气，沿着血路前行。在走到封神榜笼罩的空间边缘时，我总共劈出了九剑。

前面的每一剑，我都使出了比之前的那一剑多出一倍的力量。这是一个爆炸性的力量，到了第六剑的时候，我感觉已处于崩溃的边缘，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死去，但意志却驱使着我燃烧生命般地再一次劈出。

第六剑劈出，我全身皮肤炸裂，化作血人，第七剑，浑身的劲气倏然一空；第八剑，意念之剑，我已然再也挥不出一下，饮血寒光剑却带着我的那一股决绝和坚持，再一次向前劈砍。

第九剑，弥勒终于出现了。他不得不露面，他倘若再不出现，我这一剑就有可能将他的封神榜斩破。

弥勒双手托举着那同样拼尽最后一分力气的饮血寒光剑，瞧着浑身没有一块好肉，鲜血淋漓的我，恶狠狠地吼道：“你这个疯子，你不要命了？”

我吐出嘴巴里的血沫，喘着粗气道：“本就不想活，同归于尽而已！”

劲气吐发，弥勒双手上的鳞甲手套瞬间消融，气息将他全身的衣服撕得粉碎，露出他那宛如古希腊雕塑一般的身体。而就在这个时候，弥勒的双眼突然一亮，厉声说道：“你以为我武陵王，会就此死去么？”

他陡然爆发，而我则黯然落下，我的责任，已然结束了。竭尽人事，等待，蚩尤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