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子夜

鬼?

一种经常出现在人们口中,却又未曾一见的东西。

华钢心中的好奇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他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向那口棺木。

“啪,啪,啪……”

大雨已停,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声音听得越来越真切,一阵秋风**过,招魂幡被吹得扑棱棱地乱抖,几下之后“咔嚓”一声,挂幡的竹竿竟然断了,白幡就这么忽忽悠悠地飘了下来。

华钢只觉得整个脑袋“嗡”地一响,绷紧的身子向后以难以理解的姿势跳出去一丈开外,来不及站稳,他就惊魂未定地望向那具棺木,那招魂白幡正好盖在了棺木之上。

那奇怪的声音就这么停了。

难道这招魂幡有镇魔之力?华钢稳了稳心神,重新向那棺木走了过去,他轻手轻脚地绕到棺木的前面,一手拿住那张白幡,慢慢地扯了下来。

就在白幡的一角即将离开棺木的那一刻,“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比刚才更响更猛烈了。

华钢拉到极限的神经再也受不住,抱起白幡转身拔腿就跑。

而这声音就像知道华钢要走似的,越发密集,越发响亮起来,而且还掺杂着一丝丝奇怪的撕裂声,像一只垂死的野猫发出的哀鸣。

理智再次战胜了恐惧,华钢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跑,他转身蹲下来仔细听着。

这哀鸣怎么像是人的声音,是人声么?是人声,而且是呼救的声音……

诈尸?还魂?

华钢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兴奋,还真没见过,今天可真要开开眼界了。

心里计议已定,他站直了身子,刷地扔掉手中攥紧的白幡,摆开架势却没有急着向前。

他一跺脚先自己打了一套拳,一套拳法打完,浑身发热血气上涌,便去了胆怯之意。

华钢走上几步,这时棺木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这是要跑?还是……不行,不能就让“鬼”就这么跑了去。

想到这里,他赶忙上去用双手抱住棺木的盖板,两个手臂一齐发力,轰隆一声响,盖板挪开了足有一尺多宽的缝隙。

华钢深吸了一口气,一探身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往棺木里面望去,却发现棺内黑洞洞的像个无底的深渊,什么也看不清。

他悻悻地退到一边,周身上下摸了摸,刚才就这么跑了出来,根本就没带火石,周围也没有照明的灯火,不过就此错过“见鬼”的奇遇,也是十分的不甘。

想到这里,华钢就准备先回房间去取来灯火,正要转身的那一瞬,棺木里却又有了动静。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声音,听得让人牙根发痒,头脑发胀,华钢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下半身已经不能动弹了。

他的头如牵线木偶一般被牵动着转向棺木,眼神也被定住了似的死死地望向刚才打开的缺口。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华钢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东西正在慢慢地生长,越来越大,看似是一团浓重的黑雾,又像是一个人影。

这就是鬼吗,华钢心中想到,我是不是应该跑了,脚下却半步都迈不开。

正思量间,那“鬼”却停住了,两边就这么对视着,时间仿佛就这么停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鬼”缓缓吐出断断续续的一句人话:“我……饿……了……”

一柱香的时间,驿站的正堂上。

华钢望着这个正对着一桌子美食狼吞虎咽的家伙,回想起刚才的经历,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人嘴角挂着半根腌笋,从几块蜜汁火腿中抬起脑袋,忽闪忽闪眼睛道:“华兄,共享美食?”

华钢铁青着脸道:“我不饿。”

“少爷,您慢点”,一旁的小厮一边抹眼泪一边絮叨:“还是老夫人有远见,临行前让我带上这些个您最喜欢吃的食材,您还非不要,最后还差点跟老爷吵起来,您看这不是用上了么……呜呜……”

“溜儿,你别嚎了”,韩道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给我再去炸些寒具来。”

那小厮溜儿抽抽着说:“老夫人说寒具吃多了上火……”

“老夫人,老夫人,要不明天你就滚回老家去伺候老夫人去”,说着韩道吭哧一口咬下一块提在手中的火腿肉,意醉情迷地自顾大嚼起来。

溜儿果真不再敢哭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站到一边去了。

华钢心中又是一阵鄙夷,心想这人对身边的人都如此刻薄,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又过了一碗茶的时间,韩道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朝溜儿喊道:“你去给我取酒来,对了,要家乡的烧春。”

溜儿应了一声,麻溜地出门去了。

华钢咳嗽了一声,道:“韩主事,肚子可曾填饱?”

韩道嘿嘿一笑回道:“华兄,我跟你们不同,我有两副肚肠,一副储菜一副藏酒。”

他咂了咂嘴巴,又抚了抚自己鼓鼓的肚子,“刚刚才把菜肚填满了,可这酒肚可还空着勒。”

华钢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韩道,我忍你很久了,别再想你的酒了,快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韩道被吓得一缩脖子,一边打嗝一边服软道:“华……百户,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来。”

华钢最不愿提起的就是刚才的事儿,气得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韩道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到桌子的另一边,双手抱头哭丧着脸问:“华……百户,我都……准备知无不言了,你还要打……打我干嘛?”

华钢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只能一跺脚,放下拳头问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道好像突然从梦中被人推醒,嗝也不打了,换了一副惶恐的表情,左右看了看,神经兮兮地凑到华钢跟前道,“华兄啊,我跟你说桩密事。”

华钢斜眼看了看他道:“有事说事。”

韩道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转身紧走几步将正堂的门轻轻地关上,再用手推了推,确认有没有关好。

华钢皱起眉头,眼神跟着奇奇怪怪的韩道来来回回,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做完这些,韩道一路小跑又凑到华钢跟前,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用嘶哑地声音道:“这里的老驿丞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