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摊主二话不说,扔下铁勺就跟着那人钻进了人流。

“摊主……”李镔向着虚空一伸手,哪里还有摊主的影子。

李镔歉意地看了一眼华钢,“只有一碗了。”

“不就是碗麻食子,你吃吧。”华钢将海碗推回给李镔。

李镔咽了口口水,突然道:“钢子,我们跟着去看看吧。”

华钢一愣,摇摇头,“关我们什么事。”

“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啊。”李镔眼睛里闪着光亮。

华钢斜了一眼李镔,身子却有些跃跃欲试。

“走吧,走吧,去瞧瞧。”李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起华钢就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南门大街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前行,但没找到摊主的踪影,又转到了东西向的东门大街上追了一段,如果再往前就到秦王府了。

“在那,在那。”李镔用手一指。

华钢抬头望去,前面围了一大圈人,看来真出事了,但有些奇怪的是聚集的百姓离得远远的,而且个个面露惧色。

再看另一边,一群王府的内官将麻食子摊主和一名女子团团围在中间,想那女子就是摊主的娘子。

“秦王府的人。”李镔低声在华钢耳边提醒。

华钢冷着脸点点头,秦王府在西安的百姓中可没什么好名声。

两人走到近前,只听见有个内官尖声道:“小娘子,我们二公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还不快快随我们进王府。”

那女子一袭灰布衣裙,腰上扎一块灰蓝围裙,灰布包头,眉清目秀,洁白的脸颊上印着红晕,哭哭啼啼道:“奴家已经有夫君了。”

“无妨,无妨。”那内官撇了一眼摊主,“你进了王府从此锦衣玉食,不比跟着这日晒雨淋的穷鬼强上百倍。”

摊主将自家娘子护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不……不要……欺……欺负人。”

“小娘子,你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画中人啊。”只见内官簇拥下踱出一个锦衣玉带的黑胖男子。

男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灰裙女子,张开双手,挪动脚步慢慢靠近,一边还咕噜咕噜地咽口水,仿佛下一瞬就要扑上来将那女子生生吞入腹中。

“你……你……不……不要……过来。”摊主的声音透着慌乱。

“还愣着干嘛。”那黑胖男子板着脸朝身后命令道。

一群内官呼啦啦似饿虎扑食一般冲向摊主,摊主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却被众内官缚手的缚手,绑脚的绑脚,三两下就制住了。

那女子吓得瘫倒在地上,强忍住眼泪,声嘶力竭地朝路边的百姓大叫:“谁来帮帮我夫君,谁来帮帮我夫君……”

一旁的百姓眼神躲闪,不自觉地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小娘子,我日思夜想,”那黑胖男子两眼放光,一步步向女子逼来,“我都等不及了。”

“啪!”

“哎呦!”

黑胖子挨了一脚,突然向后倒去,还好身后有两名内官手疾眼快将他扶住。

“光天化日,乾……”收住腿的李镔转头问华钢,“后面怎么说来着?”

“乾坤朗朗。”华钢双手抱在胸前道。

“哦,对,乾坤朗朗,”李镔义正词严地看向那黑胖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强抢民女!”

黑胖子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来管我秦王府的事!”

“秦王府怎么啦?秦王府就能不遵王法吗?”李镔一瞪眼。

“我秦王府在执行公务,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为首的一个白嫩内官尖声道。

“强抢民女是什么公务啊!”李镔立即反唇相讥。

黑胖子朝白嫩内官使了个眼色,内官想了想道:“有人状告南门大街麻食子摊摊主王五拖欠买肉钱,我们秦王府审理所发下捕票提王五到案侯讯。”

“捕票?”华钢上前一步,厉声道:“票在何处?谁人状告?谁人签发?”

“秦王府也是我大明天下,也须遵循我大明律法,”华钢冷笑道:“你们这些阉人狗腿也配操弄司法!”

白嫩内官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求助似得看向黑胖子。

黑胖子气得“啪”地一个巴掌将那内官打翻在地上,伸手指着华钢和李镔两人大吼:“西安府乃我父王封地,在这里我们家就是大明的律法!”

两人对望一眼,齐齐转向黑胖子,窃笑道:“你们秦王府难道是要造反?”

“大家都听见了啊,”华钢转向路边的百姓,“这秦王府要造反啦!”

众人是敢怒不敢言,此时见有人挑头,秦王府的人又吃了瘪,都兴奋地高声附和:“秦王府要造反!秦王府要造反!”

“你们……”黑胖子瞪着人群,眼里要喷出火来。

“无故羁押良善百姓,你这是要欺君罔上吗?”华钢用手指向被内官们死死按住的摊主。

“放人!放人!”李镔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本《大诰》举过头顶,高声喊道。

百姓中有胆大的也跟着叫:“放人!放人!”渐渐地,所有人都跟着大喊:“放人!放人!……”

一时间,喊声震天,王府的内官们用眼神传递着心中的畏惧。摊主趁着这个时机用力挣脱出来,抢上几步,扶起倒地的娘子。

人群沸腾了,齐声欢呼起来。

黑胖子心有不甘地看着领头的华钢和李镔,身边的内官伏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眼神微变,接着又笑了起来,弄得华钢和李镔面面相觑。

只见黑胖子背着手慢慢踱到两人面前,对着华钢说:“我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华审理家的那个便宜儿子啊。”

华钢神情一滞,咬牙道:“你……你说什么!”

黑胖子仰头笑道:“王府里人尽皆知,你母亲是怀胎七月生了你,而且一出生就克死了她,你父亲华正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华家的种,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你再说一遍……”华钢冷气森森地说。

……

“小少爷,小少爷……”

华钢回过神来。

“小少爷,你怎么啦?”驼叔关切地问。

华钢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儿。”

“如果真是因为那时候的事,”驼叔看着华钢的眼睛,“小少爷,这最后一碗逝者水,应该可以带你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