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开国之初,饱经战火的九州大地百废待兴,为了防止官吏扰民,太祖皇帝在《大明律》中规定:“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内官房而住街市民房者,杖八十。”

所以大明刚定都京城的时候,就开始在各官署附近专门择地营建官房供官员们居住。在城北的太平门内这一片,离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所谓的“三法司”官署很近,所以“三法司”的官员大都居于此地。

这些官员私署的设计都出自大名鼎鼎的开国名臣刘伯温之手,那时他还在御史中丞的任上,御史们的官署还被称为“御史台”,而现在皇帝依文臣们的建议,恢复秦汉旧制更名“御史府”。

从太平门往南,转到宽阔的西大横街,行不多远就能见到一条南北向的青石板大街,名为御赐廊大直街,御史们的私署大都在这条街上,王彬的宅子也在其中。

王彬自从挨了华钢一顿爆打,就一直在家中休养,身子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心里落下病根,老是疑神疑鬼不敢出门。

这日,冬季的暖阳热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一只黄花狸猫懒洋洋地躺在窗台上悠闲地打了个哈欠。御史王彬却瞪着眼睛盖着厚厚的毛绒大氅蜷缩在自己的卧房里。

“来人!来人!”

一个仆役匆匆地进到屋里,“老爷有什么吩咐。”

“有没有眼力劲啊!炭炉!加炭炉!”

“老爷,已经这么多了。”仆役为难地望了一眼床前一溜炭炉,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老爷我觉得冷!冷!”王彬没好气地说。

仆役急忙点头称是,转身出去了,没成想一会就又推门进来了,王彬把大氅裹了裹,大声质问:“炭炉呢!”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仆役为难地禀报。

“不见!不见!”王彬没好气地回复,“什么人都不见!”

仆役舔了舔嘴唇,“老爷……那人说他……他是锦衣卫。”

“什么?”王彬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他说他是……锦衣卫。”仆役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

王彬瞪圆了三角眼,一边大叫“不见!不见!”一边用大氅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罩在下面。

仆役无奈之下只好又转身出去了。

王彬这才在大氅下面松了一口气,屋子里只剩下噼噼叭叭的炭火声,他感觉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了。

突然,那只黄花狸猫“喵”地一声跳到地上跑掉了。

“说了老爷不见客……这位大人……哎呦!”

王彬在大氅下面听得心惊肉跳,莫不是那个魔王真的来了。

正当王彬思索如何脱身之际,“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王彬感到一阵彻骨的寒风“呼”地涌了进来。

“王御史,王御史……”

王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他将大氅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将大氅一把掀开,扔到了一边。

“你……你……”王彬绝望地看着这个铁塔一般的恶魔,像一只被猫抓住的老鼠吱吱嚎叫:“你……你想干什么……”

华钢平静地开口道:“王御史,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帮忙。”王彬小心地重复。

华钢点点头,“我想查案子。”

“案子啊,”王彬故作镇定地打了个哈哈,“查啊,没人不让你查案子……你……不是还留用了么。”

华钢像是带了一张铁面具,面无表情地盯着王彬。

王彬吓得把身子缩成一团,“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华钢又开口道:“王御史,我可以继续帮你查大祀殿的案子,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忙查另一件事。”

“帮我?那是你应……”王彬看着华钢那张铁青的脸,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行……啊,行啊。”王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华百户需要帮什么忙,只要不违反大明律令,尽管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华钢注视着王彬,缓缓道:“只是想你帮我查一个人。”

王彬垂下脑袋,躲避着华钢的眼神,小声问:“你要查谁?”

“曹国公李景隆。”华钢平静地说。

“李景隆!”王彬一下子跳了起来,又突然乖巧地缩成一团,“华百户,怎么想起要查这个人。”

“怎么?”华钢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彬,“王御史也想查查这个李景隆?”

王彬突然就来了精神,挥舞着双手,恶狠狠地道:“就是此贼断送了朝廷几十万精锐,让燕庶人得以喘息,以至于到了今日还不能平定。”

“我看此贼就是燕庶人的细作!”王彬啐了一口道。

华钢看着王彬,心里暗自佩服自己的上司皇甫志高。那日他要追查李景隆,找到老皇甫,皇甫志高嘿嘿一笑给华钢指了这条明路。

“这帮文臣,特别是御史们跟李景隆势同水火,恨不得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你要是想查他,他们是最乐意帮你的了。”老皇甫拍了拍华钢的肩膀,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李景隆确实打输了,但打输了的将领也不止他一个,那些文臣为什么这么针对他?”华钢有些不解。

老皇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华钢,悠悠地说:“因为当年李景隆就是文臣们举荐的。”

华钢挠了挠头,有些糊涂了。

“王御史,此事你可以帮我?”华钢将思绪拉回到当下。

“为国锄奸,是我等御史的本分。”王彬一骨碌从**跳下来,大义凛然地说。

“只是……”王彬转向华钢,“不知华百户准备怎么查?”

华钢想了想,“王御史,你们应该暗中关注他很久了,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王彬将头转到一边,心有不甘地说:“此贼太过狡猾,我们一直没有抓到他什么把柄。”

“如果说他跟一桩命案有关呢?”华钢上前一步说。

王彬捻着胡子,背着手走了几步,转身道:“如果他牵涉命案,倒是个绝好的机会,只是命案的话归属刑部,我这也没什么办法帮你啊。”

华钢神秘一笑:“正是要借助王御史的身份,才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