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苦菜秀

“刘通……”

华钢躲在一株龙爪槐后面,一边盯着内官监黑漆三间三架○1的大门一边心里想着这个名字,这个干瘦如柴,眼神却如同利剑一般的內官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虽然不能让朝天宫的道士来辨认尸体,那具无名尸体应该就是朝天宫的静虚道士。

而静虚道士最后见的人就是刘通,那么他的死就很可能与刘通有关系,现在看来内官监这么着急地把“横爷”地尸体抢回去都变得十分可疑。

整个案子犹如一团乱麻,唯一露出的一个线头就是刘通,不过现今的锦衣卫是不敢轻易去招惹这个品级的大内官,华钢只能赌一赌丢失了一具尸体的内官监必然要有所应对,他便化妆成普通的侍卫在内官监的门外守株待兔。

“师父,咱们在这蹲半天了,什么时候才有动静啊?”,说话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他就是华钢的徒弟卢崇武,知道华钢来监视内官监便吵着一定跟着一起来。

“本就不让你来,你自己非要来,既然来了就耐心点,探案像捕鸟,不光要有耐心,有时候还要看运气”,华钢头也不回地说道。

“来了……”

崇武赶忙缩到华钢背后。

只见,内官监正门一旁的角门一动,一个小内官探出一颗脑袋朝外面看了看,闪身匆匆往皇城西安门方向而去。

华钢眼睛一亮,这人正是那日拦住他们抬走“横爷”尸体的内官小六,应该是刘通的心腹。

“崇武,盯紧他,我继续在这里监视”,华钢转头对徒弟说。

“好嘞!”,崇武兴奋地要跳起来,却被华钢一把按住,他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华钢在内官监门口守到日头西转,刘通一直没有出来,几名身边的心腹除了那名拦路的内官小六也没有什么动静。

华钢安排了几名校尉轮流盯着,自己先回家等候徒弟的消息。

回到家中,李嫣早就为他烫了一壶酒,几样小菜,一天的辛劳和烦闷便消去了一大半。

“近来镇抚司好像很忙?”,李嫣撅起嘴巴,稍有怨气地说。

华钢挠了挠头,“是有几个麻烦的案子。”

“辛苦你了……”,华钢抬眼看了看已有身孕的妻子。

“我倒没什么,只是你啊一查起案子就什么都不顾了,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李嫣抚了抚隆起的肚子,斜了一眼华钢。

华钢也伸手想摸一摸,李嫣装模作样地轻轻一拍,他便缩了回去,憨憨地一笑。

“钢子,这肚子一天天大了,自然要有些准备,家里……也没什么余钱,我明天还要去珠宝廊把从娘家带来的一根玉簪子去卖了……”,李嫣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

华钢心头一沉,李嫣的父亲是前朝教坊司的小吏,又在本朝教坊司任职,算是中户之家,加上李嫣是家中幺女,父母甚是宠爱。自嫁给华钢之后,里里外外操持家务,却任劳任怨,没有一丝娇气,两人感情也极为融洽。

只是这些年,华钢为人清廉耿直,月俸也不多,现在又要有小儿出生,家中又多了一张嘴。

华钢的心中颇为愧疚,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闷头喝酒,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师父!师母!”

这时,徒弟崇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毫不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自己提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巴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大口,用袖子一抹。

“渴死我了……”,说着卢崇武又猛喝了几口。

华钢和李嫣对望一眼,李嫣抿嘴一笑,春风化冰一般,华钢的心也热了。

“崇武,你慢点”,李嫣心疼道。

“饱了……饱了……”,崇武打了个水饱嗝,摸了摸肚子道。

李嫣笑嘻嘻地站起来说:“崇武,还没吃了吧,我给你去添一幅碗筷。”

“多谢师母”,崇武对着李嫣眨了眨乌黑的大眼,露出两颗虎牙。

“来,陪师父喝一杯”,华钢递过一个杯子。

崇武拎起酒壶先给华钢满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对饮一杯,放下杯子,华钢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崇武拍拍肚皮,神秘一笑,“师父,莫急嘛,肚子还饿着呢。”

李嫣拿来碗筷,递给崇武道:“我再去给你们添几样小菜。”,便又转身去了厨房。

“师父真是好福气啊,我要是能娶到师母这样的女子就好了”,崇武望着李嫣的背影悠悠地说道。

华钢瞪了他一眼,把一盘蒸羊肉推到崇武面前。

崇武咧嘴一乐,举起筷子,顷刻之间风卷残云,一盘羊肉所剩无几。

华钢一边饮酒,一边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崇武打了个羊肉味的饱嗝道:“师父,这个家伙果然有问题。”

内官监少监刘通低垂着三角眼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燕王送来的礼物清单,下首站着此次燕王使团的千户护卫李镔。

珍珠玛瑙自是不在话下,其中有一味“龙骨”的药材倒让他有些感动,当年他替太祖爷执马备鞍时候落下了腰疾,阴雨时节剧痛难忍,后来就是从燕王那里得了一道秘方才有所好转。

只是这方子中的“龙骨”可遇不可求,近来旧患又时常发作,燕王真可谓雪中送炭。

“你们王爷可有书信?”刘通仰起瘦削的脸问道。

“回公公,燕王并无书信,除了嘱咐卑职问候您的身体,还有让我带几句话。”

刘通三角眼一亮,哈哈一笑,“还是你们王爷了解我,知道我不识几个大字,有什么话快说吧。”

“回公公,我们王爷说,虽然新皇已经登基,可这大明的天下还是老朱家的,作为老朱家的一份子总要出点力,北平离京师又太远,这宫里宫外的事儿还望公公多多传递消息。”

“那是自然,圣上有什么难处,我一定报与你家王爷知晓,也好让王爷替圣上分忧”,刘通微微一笑。

李镔迟疑了一下,又道:“公公,我们王爷还想打听一件事儿?”

刘通微微一台眼皮,“什么事儿?”

“就是当年的那几件宝物,您是否知道下落”,李镔低头问道。

好半晌,刘通才故作镇定地说:“好久远的事儿啦……”

“此事我们王爷特意交代,还请公公帮忙回忆回忆……”,李镔微微抬头看着刘通说。

“除了水晶另一件玻璃挂饰的下落我倒是知道的……”,刘通撇了撇嘴道。

李镔往前探了探身子,刚想开口,却瞥见刘通的书桌上一块碧玉蟾蜍镇纸,不过他稍一愣神便接口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刘通又开始说话,李镔嗯嗯啊啊地应答,思绪却一直在那块镇纸上,那天从内官监带出来的尸体华钢初验了一下,发现后脑上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中间深,两头浅,应该是个圆饼状的重物击打所致。

这镇纸上精雕细琢的蟾蜍口中正好衔了一枚与伤口大小相仿的铜钱。

注:○1面阔为间,进深为架,这里指三个开间宽,进深长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