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孩都该为自己起个喜欢的名字

之前看了综艺节目《奇遇人生》,主持人阿雅和演员春夏到美国去追龙卷风,片子长达一个小时,纪录片的风格,打动我的不仅仅是大片低沉的天空、玫瑰色的夕阳和毫不温柔地呼啸的风,还有那个像白色风筝又像粉红石头的倔强女孩春夏。

阿雅在车上问她:“一般别人怎么叫你啊?”

“春夏”“小王”“李俊杰”。春夏说,别人经常叫的是这三个名字。

这么少女的人本名竟然叫作李俊杰,我认识的另一个“李俊杰”是大学时为我们上现代文学课的老师,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个人用着同样的名字。

这个名字比她自身的气质硬朗很多,那是来自家人的期待—“识时务者为俊杰”。意味着“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聪明而有效率地活着”。

她说自己可做不到那样。有的人好像天生就不懂得该如何迎合他人的期待。或许对她来说,人生不是做出精明的选择,而是拥抱自己喜欢的,凭直觉判断,然后自负盈亏。

春夏说自己喜欢现在的名字,这两个字代表着“热情、恋爱、亲密关系”。

的确,这个名字是适合她的:明丽、温润,有那么一点点少女的慵懒,还有点缠绵的情欲味道。春夏之交,给人困乏和蒙眬感,有大片大片的暖雨落在花海里。

有人说这个看起来总是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女孩是个诗人,也有人说她只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中二少女,更多时候她的名字前冠以“金像奖影后”的title(头衔)。但或许这些模糊的印象、偏执的猜测、有头有脸的标签,都是不能和“春夏”这两个字相提并论的。

一个是社会认可的title,一个是通向自我的谜底。

她本可以在通往“社会化”的康庄大道上功成名就,为自己编织前行的红毯,却怯生生地要逃走,转身为自己找答案。

说不清是她创造了“春夏”这个名字,还是“春夏”这个名字创造了她。

听到“李俊杰”三个字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

实不相瞒,我自己的本名也很不“温柔”,像个男孩的名字,还是特别酷的那种,可以解释为“缓慢上升”。

的确,我的人生也如父母期待的那样不疾不徐,总是恰到好处地在合适的时刻被恰好的事物更替、覆盖。我喜欢这种平稳实在的自我成长方式。

“尹维安”这个名字是属于自己的。

大概十七岁的时候,有次朋友无意中这样叫我,我觉得好听就默默记下了。十九岁时开始做电台节目,这个名字才被正式使用。之后我为杂志写稿子,不好意思透露真名,就拿“尹维安”来遮掩,用着用着就习惯了,后来就留了下来。

并没有太多故事和来历,只是某天忽然发现“尹维安”承载了太多自我表达,思考的密度和频率远远超过我本身,于是我开始注意到它。

虽然这不是我的本名,但我却被越来越多的人以“尹维安”相称,他们说这就是你啊,这名字和你本人很搭,可我知道自己本身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我急躁、悲观、中二并且偏执,维安则是我的反面。“她”温柔、沉静而且乐观积极,可以较好地保持体面。“她”对于大部分事情看得通透、冷静,“她”是我可望不可即的人。

我常常在日记本、手机备忘录里和“尹维安”对话。我会问“她”,“她”也会回答我。我很享受这种分裂的感觉,并且在这种交流中与彼此达成和解。

以前有读者问过:“你呈现给我们的样子是不是你刻意装的呢?为了让我们喜欢才这样的呢?”

说不上刻意与否吧,多是自然而然。不过说实话,我可能比任何一个读者都更喜欢这样的“尹维安”,因为“她”是我通过文字、设计和演绎一点一点构建起来的一个生动的女孩形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尹维安”是我生命里更明亮和清澈那一部分的投影。

她被我创造出来,却治愈了我,并且始终比我要先行一步。

她是我的野心、欲望和生命之火,是我期待的对象,也是我想要追赶上去,成为并且超越的人。

一个称呼真的会改变那么多吗?

我想是的。

在电影《伯德小姐》的开头,克里丝汀对所有人大声宣告:“请叫我‘lady bird’!”这个一头玫瑰粉色头发的高中生用这种方式与家人划清界限,证明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这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名字,是她内心升腾起来的自我意识—一个女孩厌烦了别人为她规定好的生活,希望所有人用她的规则来与她交流。

有些孩子气,但一点都不幼稚。

一个女孩可以选择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名字”只是一种小小的仪式。

我喜欢的歌手Lana Del Rey原名叫Elizabeth Grant,其实也是个好听的名字,但远没有现在这个名字来得迷人性感。

她在采访专辑The Profile提到过自己名字的由来—

“我和我的妹妹还有一群说着西班牙语的古巴朋友一起玩耍……之后大家一起为我起了这个名字。这种舌尖跳跃的感觉让我很喜欢。”

“那这个Lana Del Rey是你所扮演的角色,还是真正的你呢?”

“百分百真实的我。”

有乐评人说这样的名字读起来会让人想到迷人的海岸风情、玫瑰色的晚霞、棕色鬈发、哈雷摩托和一支二手烟,而这些美妙的意向恰好就是Lana Del Rey的歌里经常传达出来的意向和场景,一种生活方式和气质。

一个女孩可以选择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的气质,她的生命构成。这些诗意和幻想凝结在她想要被呼唤的那个词汇里。

还有我高中时喜欢的作家七堇年,她也曾在作品里提到过自己笔名的来历:“这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他说那是因为在他的家乡,每年暮春时节会有漫山遍野的三色堇绽放。那种朴素的花朵有着能够弥漫一生的寂静美感。”

包括曾经时常被诟病为“银镯体”的作家安妮宝贝,从《得未曾有》这本书开始,她把自己的名字从孩童式的“安妮宝贝”改为了更接近她笔下人物气质的“庆山”。

为自己起一个用以呼唤自己的名字,那是一种人生观。

当一个女孩为自己起一个喜欢的名字,证明她有一个想要成为的“她自己”。

在这个人人都有身份焦虑的时代,我们常常被外界设定在某一个角色上,比如春夏在节目里说:“我不要做努力的女艺人,我就做个普通人就好。”

这话我才不信呢,她是个野心会从目光里流露出来的人,她会努力过她的生活,经营她心中的那个“春夏”,不是“演员春夏”,也不是“明星春夏”,更不是“xx春夏”。

就是“春夏”。

在我看来,女孩为自己起一个特别的名字,一个小称呼,就建造了一扇与自己对话的窗口。

这是成年之后与自己玩的一个游戏,悄悄话或者过家家,是让自己保持自己的一个很好的方法,是一种将幻想穿在自己身上的庄重感,是一种亦真亦幻的自我期待:

我会成为一个被自己喜欢的人。

这早就不是一个要努力成为别人口中的某某才算优秀或者成功的时代了,我们从来就不被任何人束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