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难斗贼中贼

平三戈贴着墙根,在导演发出信号后不到十秒钟里,他听到了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据他数月偷车轱辘当贼,再加上进拘留所的经验,这是个老贼,听到了喘息声,从他身边一掠而过时,嗖地一阵风似的。

他跳出来,在背后喊:“站住!”

那人回头一看,一个警服男在追,惊得他“我操”了一句,跑了更快了。

在这个神奇的国度,警察追贼没有优势的,只能硬碰硬,跑得更快,追得更急,可后面的“警察”明显差一截,似乎对着步话讲着:喂,三组,逃这儿来了,柳条胡同,呼叫支援……

前面那位听着,跑得更快了,后面的平三戈却在促狭似地急切地顿着脚,根本就没跑。

嗖……冷不丁丁字胡同口伸出一条腿来,那老贼躲也不及,饶是腿脚了得,仍然被叭唧绊了一家伙,摔出去好几米,然后一骨碌爬起来,手蓦地向后一划,那手里握着的东西闪闪发光。

凶器,这是下意识的以防被人扑住的动作。

只不过狭路相逢都是硬茬子,绊人的哑巴不屑地盯着他,一甩自己的衣襟,里面挂着貌似“警证”的东西,一闪,恶狠狠地手一指地下命令着:“蹲下!”

去你妈批……那老贼腿一撩,挑起一块半砖直砸哑巴,跟着人停也未停,撒腿就跑,哑巴一躲而过,没有动,那人转着胡同,又快走到一处口子时,冷不丁有一位浓眉大眼的帅哥跳出来,大吼一声:“站住!”

哎哟我操,惊得这位心肝狂跳,比绊一下受伤还严重,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抬头一看两米多高的胡同,眼见着是不好跑了,万一攀墙被人拽着那可惨了,他一松懈,喘着气,掏着口袋里的东西,吧唧往地上一扔道:“钱你们分,放兄弟一马。”

“那是赃款,是要上缴国家滴。凶器放下。”乔二棍严肃地道,朝胡同另一个方向挥着手道着:“队长,他在这儿,被我们堵住了。”

嗖地一声,那被堵的老贼出手了,寒光闪闪,早有防备的乔二棍一闪身,一后退,那短匕应声而至,钉在他面前的地上,而这一个刹那,那老贼蹬着墙已经把自己送上了胡同墙顶,哑巴拣着块砖头直直砸去,那人哎哟一声痛呼,扑咚声摔到墙外了。

“快追……”

“跑了,他往北跑了。”

“二组,前方堵住……”

三个方向,不同的人在呼叫着,那个丢钱落荒而逃的老贼早如丧家之犬,片刻间已经蹿得不见踪影了。

乔二棍从地上拣起了一摞钱,手指搓了下,呵呵笑着道着:“这是个硬爪子啊,一趟能掏出这么多来可不容易,快一墩了。”

总有七八千的样子,还用皮筋捆着,不过现在易主了,乔二棍装自己自己兜里,给哑巴指指去向,回头时,喊了声:“三儿。”

平三戈伸出脑袋来了,笑着道:“二哥,吓跑了。”

“不跑才怪,外面都是雷子,吓死他。”乔二棍拔着那把短匕,自制的,掂了掂,直接扔了。平三戈有点狐疑地提醒着:“小心点,这是个硬手,别反应过找回来啊。”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高手,越不会回头,下次就见了你,他也会装着不认识。”乔二棍无所谓地道。

是这个理,关公走麦城自己未必肯说,何况是高手掉茅坑?平三戈笑了笑,竖竖大拇指,忍不住给这个作案方式点赞了。

“我给你说个事,你再练练,改天我有活喊你……我还真需要个帮手。”乔二棍道,说话隐晦,不过平三戈马上明白了,敢情除了这活,还有其他活,他犹豫地道着:“不把他们都喊上?”

“你以后就明白了,五个人分,和两个人分,那特么能一样么?我带你去个地方,比拿自己家东西还方便,给我打下手,咱们捞一把就撤,成不?”乔二棍道。

“嗯,没问题,我正想练练。”平三戈点头道。

“还有……”乔二棍小声道。

平三戈替他说了:“谁也没告诉!我懂的。”

“啧,小子机灵……去吧,再玩两趟。”乔二棍赞许地一笑,和平三戈分开了。

三人又散落胡同深处,等着有毛贼再撞进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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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维此时正仔细地看那道开口,斜口,长十公分稍多,切口整齐,失主装在裤衩里的钱被掏走,正在警车上哭诉,便衣安慰也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每年总得被偷几回,挣俩钱全养活贼啦。

“是玩刀片的老手,执法记录仪给我,当时的站位我看下。”

尤维要着车里便衣录下的抓捕第一个贼的录像,这个好事的失主当时正是被便衣抓人,隐约看到露着半个脑袋,他细细辨识,却重重干扰,根本看不清楚,正发愁间,电话召唤,一接听,他匆匆奔回通讯车上,聂宝文队长和厉闯让开了位置,让他看无意中录下的一截录像。

在录布狄的时候,无意录下的,戴凉帽的挤搡、退出人群、匆匆压低帽沿,离开,尤维一指道着:“就是他,什么时候混进来了,系统没报警?”

“再往下看。”聂宝文队长道。

接下来就不懂了,胖布狄追着,堵在了他面前,能录到布狄的后脑勺,那人抬了一下头,被监控捕捉到了,不过奇怪的是,他像紧张一样,蹿进小胡同跑了。

“他叫郑鹏,有案底,不过不是长安人,也不是长安的案底,是流窜作案到这儿的。”厉闯道。

“这俩……是一伙吗?”尤维问。

“说不来啊,不像啊。”聂宝文道。

现在愁住了,拍不到作案经过,拿不到截获赃物,说什么也白搭,反扒反扒,反的就是扒窃那一瞬间,只要错过这个最佳时机,就难抓了,现在已经钻进小胡同几分钟了。

“聂队……检查站这儿拍到他了。”盯另一屏监控的出声道。

几位反扒人员凑上来,恰看到了这个叫郑鹏的人徒步走向公交车站台,像是等车准备离开。

几人一换眼色,聂宝文道了句:抓!

两台蹲守的车辆向三公里外的站台驶去,而监控上那位像是警觉了一样,突然奔起来了,奔着去追一辆货厢车,在快接近货厢的时候,从监控屏幕上已经看不到了。

聂队长怔着,临战经验告诉他似乎有点蹊跷,他又把监控看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出声问着:“那大眼贼在什么位置?”

“刚才还在这儿,找不着了,又钻那儿去了?”操作监控的也在犯愣。

却不料咚…咚…咚擂车厢的声音响了,站在后排的厉闯以及申所长回来了,一开车厢,倒吓了他一跳,一个肥嘟嘟的白痴脸现在门口,吮着根冰棍,可不是找不到的布狄还能有谁?

“嗨,队长好。”布狄傻乎乎打着招呼。

“别客气,什么事?”厉闯道,埋伏被揭破了,众人一脸悻然。

布狄往里瞄了瞄道着:“耶,介么多熟人啊,干啥呢?噢,我知道,抓贼呢。”

“里面很暖和,看你这样,想进来坐坐?”厉闯调侃道,对于这个死皮不要脸你没治的嫌疑人,甭客气。

布狄嘴里嗯嗯着,摇摇头,没兴趣进来坐,厉闯要关门的刹那,他却说着:“我看到几个贼,你们要给我奖金,我就指给你们看。”

“刚才戴凉帽那个?”聂宝文故意问。

“那算一个,不过已经跑了,又来了一个……那边凉粉摊上,戴个长舌帽子,你们盯紧点,系个高手,贼村出来的,我估计他盯上卖秋裤那女的了。”布狄道。

大眼贼,来给警察报信?怎么比自己嫖了,回头举报人家卖**还让人想不通?

聂宝文瞪着,布狄赶紧道着:“我是怕你们找不着,回头乱抓人,抓不住讹我怎么办?我告诉你们啊,我全身就十块钱,不,买个的冰棍都不够十块钱……说好了,举报有奖励啊。”

“滚!”厉闯气得摔上门了。

“为人不仗义,迟早害自己……哎。”

布狄吮着冰棍,落寞地离开这里了,他没走几步,那闷罐通讯车也离开了,估计被揭破,要离场了。

布狄不爽,可车里的警察也被气得不轻,尤维有点尴尬,肯定是他下车上车被这个大眼贼瞄到了,厉闯解释道着:“这号二皮脸别跟他计较。”

“真是邪了,贼喊捉贼了……咦?他说的那个是谁?”聂宝文队长好奇问了句,凑到了屏幕跟前,意外地他眼睛一直,布狄举报的这个家伙,正有意无意靠向一个摊位,那老板娘手里扬着秋裤正在奋力叫卖,一个钱包斜斜地挎在腰里。

“摁了,妈的,还真是举报扒手。”

聂队长哭笑不得地道,觉得那胖子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恶,命令刚刚传达,这里已经看到那不长眼的扒手出手了,一个细长的镊子斜斜伸向老板娘的挎包,一夹一挑,几乎是看不到的一刹那,他已经收起,转身要走了。

走不了了,几个反扒队员围着,直接拧着胳膊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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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狄回看了一眼那个纷乱的现场,扭头对着手机传话:“导演,不对劲啊,怎么来了群老花啊?”

花脸是反扒队员,老花就是老反扒,这种人最可怕,布狄都有点心虚了。

“你看清了?”导演问。

“废话,我还举报去了,这阵势像在弄谁啊?”布狄道。

“要不撤吧。”导演道。

“等等……正乱着呢,妈的老油子都会趁这种乱子摸两把……杨村胡同,有一对货……我吓吓他们去。”布狄在准备撤走的时候,看到了趁乱又从人群里出来的两人,他匆匆回返,这时候顾不上用表情威胁了,他边跑边大喝一声:“嗨,围观的看谁钱丢了,有扒手。”

这么一喊,有人纷纷摸口袋,一声尖叫声起,又丢钱了。

布狄站定,朝着那俩喊了声:“是两个人。”

哎妈呀,那俩还准备假装走路的,装不下去了,吱溜一声就钻进胡同了,布狄笑着对着手机道着:“杨村胡同,一双……收拾完赶紧撤,今天这地儿太扎手。”

他装起了手机,那边乱像已起,两三位丢钱的,屁股摸了的、口袋划了的,还有丢了部手机的,两头兼顾不住的反扒队员傻眼了,摁着刚逮到的那个,又询问丢财物的失主,再从记录仪上找疏忽的人,很快确定这是锁定的人,却没想到人多眼杂场面混乱,人已经消失了。

通讯车停了,操作员在一帧一帧分辨着,又是布狄站定看到的方向才让操作员注意到了两人,查了几分钟看清了,钻进小胡同了,聂队长急急下令,堵!

几组人员挨着口堵,分出一半人往里面搜,车上火急火燎的却被画地为牢了,车下乱嘈嘈地一片人,又像往年一样,得派出所几乎拉出全部警力才能维持得住,任务砸成这样,聂队的脸上须是不好看了,不过他脑袋没昏,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不对呀,厉闯,你说肥布这个家伙会不会见义勇为?”

“见财起意是肯定的,见义勇为也是肯定的,肯定不会。”厉闯道。

“他同伙没见着,还给咱们报信……坏了,这不会是黑吃黑吧?把得手的贼吓到小胡同里,然后半道截了?”聂队长省悟道。

“八成是这样……肥布呢?”尤维问。

操作员指着屏幕道着:“他上车了,拦了辆出租的摩的。”

“快,在胡同里。全撒出去。”聂队长道,带着这一拔人呼啦声全下来了,就近沿着胡同,钻进去了,各方步话联系着指示着方位,只可惜胡同深处视线受阻,三转两转,方向迷失了。

不过有一点猜对了,搜寻十几分钟后,反扒队员摁住了跑进胡同里的俩贼,那贼嘴硬呢,直辨着:谁偷东西了?你找找我身上,我被人抢得一毛钱也没了……

“什么抢了?人呢?说清楚,偷的财物呢?别以为溜了就没事,都录下来了。”反扒队员吼着吓唬着。

一圈反扒警察那声势多吓人呢,被铐着蹲墙根的毛贼傻眼了,不信地说着:“嗨,不对啊,刚才就是便衣追啊,还有个穿警服的。”

坏了,明白了,果真是黑吃黑,留下人突审,其余人遍钻小胡同堵人,专找穿警服的和一个高个子长发的“便衣”。

这时候,哑巴已经从胡同里出来了,他连衣服都没有穿,光着膀子,提了个不知道谁家门口的垃圾桶,那脏兮兮的样子连胡同口的便衣也没有多看他一眼,然后他成功地混迹到了街面上,瞄着熙攘依旧的街面,当看到一个胡同口没人时,电话指挥着,很快,平三戈也出来了,他装得更像,搀着一位出来逛集市的老人,那多像慈祥的一对啊,谁看了会怀疑这样的孝孙?

不过这位孝孙居心可不良,有意无意躲在老太太身一侧,那个方向正是导演指示的,有挂天灯(移动监控)的方向,一转眼,人搀上路,他也混迹进了人群里。

“二棍呢?”哑巴低着头问。

“穿过居民区往西去了,那儿慢点,不过应该也走了。”平三戈道。

“风声不对,好像冲着谁来的。”哑巴道,怀疑地瞥了平三戈一眼。

“说不定抓住第一个贼了。”平三戈道。

哑巴没再多说,东西往平三戈腰里的一塞道了句:“你往淀粉厂走,别管我。”

他说完两人就分开了,平三戈朝着反向走着,几次回头看,这个哑巴胆子奇大,就挤在人堆里看进进出出胡同忙碌的便衣和派出所警察,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怀疑,还是想求证什么,直到平三戈和导演汇合了,他都没有回来。

捞回来的东西平三戈带了一半,两部手机和一摞钱,导演一揣,拉着平三戈就跑,淀粉厂外墙根停着的一辆破摩托车就是绝好的交通工具了,两人跨上车,导演专挑小路溜,一转眼也扬长而去………

“导演,不对劲啊,怎么搞成这样?”平三戈在车后附着耳朵问。

导演回头哈着一股子口臭加烟味忿然说着:“你问我,我问谁去?”

“是不是肥布目标太大啊,他出现在哪儿,雷子就追到那儿。”平三戈道。

“我操,还真有可能,这办法不能用了,得创新思路。”导演道。

平三戈听得一哆嗦,创新和思路?真是与时俱进的贼呐,他佩服滴五体投地了,笑着道着:“那咱请教请教大表姑嘛,不肥布说,是咱们老大?”

“别听他胡咧咧,人大表姑能看上他那货色?也就是看我们三餐不继有点可怜,指个混饭的路子,正常想见着人难着呢。”导演道。

“不会吧?还有比哑巴和二棍水平更高的?”平三戈不信地问。

“他们那套是大表姑点拔的,给你讲‘一刹那’了是吧?”导演问。

“啊,很牛的,我发现自己突飞猛进啊。”平三戈崇拜地道。

“那是入门级的,把自己手都练得像个鸡爪子那能叫高手?我就见过大表姑玩这个,就俩指头,能夹着苍蝇,能夹着飞来飞去的蚊子,她夹都不夹死不夹伤,一放手,照样飞,那才叫一刹那,桥爷这门绝技都快失传,就叫刹那指……不过我这年龄大了,又是半路出家,学不会了。”导演比划着两指道,半晌没听到平三戈说话,他又问着:“怎么了?三儿?又想上了?”

“嗯,必须想啊,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士兵,不想当贼王的小偷,肯定不是好贼啊,对不对啊,导演哥。”平三戈道。

导演被逗得哈哈大笑,平三戈也在笑,不过有的口是心非,他其实在想,真是贼山有路、偷海无涯啊,要是比这哥几个水平还高,那还能叫人么?

几分钟后,摩托车拐上了路面,平三戈回头时,恰看到了这个路口错过了公安检查站的监控摄像头,离摄像头更远的地方,穿警服的民警、没穿警服的便衣还在聚着瞎忙,熙熙攘攘集市依旧热闹,他现在明白带头的这位为什么叫导演了,因为他导演的这出贼斗贼、黑吃黑的一出戏,实在太过精彩,不管是警察的眼睛还是监控的探头,都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这群贼中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