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各自计较
十八层地狱最深处。
幽幽无边黑漆之中，一个光头和尚端坐莲台之上，脑后一圈佛光，却也只能将身周数尺照亮。
莲台下趴着只人头狮身的神兽，一只耳朵紧贴地面。
蓦得这神兽跳将起来，叫道：“菩萨，大事不好，洗魂池底的物是被个过池子的幽魂给挖了出来。”
那僧人也不言语，手掐法诀，轻颂佛经，自有伟力悄然越空压到镜上，令那幽魂无法抬动宝镜。
他又使了个神通，去洗魂池底瞧那挖出宝镜的幽魂是何模样出身。
哪知他这刚一过去，还没等睁眼，就觉一股强大力量扑面而来，一应手段尽数崩溃消解。
他神思一恍，便连脑后的佛光都暗淡了几分，抬头看了狮头人身的谛听一眼。
谛听面现恐惧，连连摇头，却是一声也不敢出。
那菩萨微一沉吟，合什向黑暗虚空施礼道：“元君，贫僧昔时入地府宏愿修行时，曾不慎遗失一面宝镜，方才忽有感应，便动了查看念头，还请元君见谅。”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旋即传来一声轻笑。
那菩萨脑后的佛光忽地便熄灭了，片刻之后重新微微亮起，照亮了流满金血的佛躯与被染得鲜红灿金的莲台。
谛听如死狗般紧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两只耳孔中有乌黑的鲜血慢慢流出。
那菩萨却是松了口气，艰难合什道：“谢元君大量！”
……
灵山。
西天极乐圣境。
梵音袅袅，檀香飘飘，奇花异草，神兽出没，青松下有优婆讲经，翠柏之间有善士穿行，好一派神圣祥和极乐之气。
突然，山脚下凭空出了个大洞，无数怨魂尖啸着冲出大洞，
刹时间煞风卷地，阴气森森。
这在灵山脚下的，都是凡人僧众，就算有些修为在身也无力对抗这些疯狂的怨魂。
怨魂横冲直撞，看到生人便疯了一般冲上去撕咬，一时间僧众哀嚎惨叫，好端端的福天圣地变成了阴森鬼域。
蓦得，一个长着四色手臂僧人在半空中浮现，白臂持宝剑，红臂挥如意，棕臂捧莲花，绿臂端经书，一只巨大狮子匍匐于其脚下。
这僧人俯首看向下方怨魂肆虐的鬼域，只将白臂宝剑一挥，便有万千光芒如雨般坠落，每一道光芒都正中一只怨魂。
刹时间，所有怨魂都被钉于空中，在光芒中慢慢由黑变白，最后化为一个个纯洁无瑕的透明魂体，怨气不再，满身祥和，扭曲的脸上现出微笑，而后慢慢消失于空中。
僧人又将棕臂莲花一挥，被伤到的僧众纷纷痊愈，翻身趴在地上，向那僧人行五体投地大礼，齐声赞颂，“文殊智慧尊，十方诸佛母！”
文殊菩萨温声道：“适才乃地府出了疏漏，有无间地狱怨魂逃入人间，我佛为救众生，特展神通将其拢了来，由我灵山承受这等灾厄。此次诸弟子以身承怨，皆可得功德一品。”
僧众齐声赞颂，“我佛慈悲！”
文殊菩萨微一合什，在空中缓缓消失，下一刻已返回雷音宝刹之中。
大雄宝殿之上，如来佛祖端坐正中，左右三千诸佛、三千揭谛、八金刚、两菩萨、五百罗汉、八百比丘僧、大众优婆塞、比丘尼、优婆夷，又有各洞天福地灵山大小尊者圣僧，坐的坐，立的立，祥光万道，瑞气千重，一派西方教大昌之势。
文殊上前施礼道：“那自地府而来的怨魂皆已度化，宝镜之路业关，特来缴旨复命。”
佛祖道：“这地府宝镜事原当在半千年后方才发作，如今却突然提前，跳出了原本的因果，想是地母元君已经着手准备应对量劫，吾辈亦可开始行事，且请文殊、观音二尊者前往人间走一遭，以做应对。”
观音菩萨便即出列，与文殊并肩而站，礼佛三匝道：“弟子谨领佛旨！”
两菩萨作礼而退，出了雷音宝刹，相揖作别，便要各自行事。
观音却叫住文殊道：“师利，可有计较？”
文殊含笑道：“大士，地府事能出佛祖掌控，必有不寻常，地母元君却未与地藏计较，想是有更深一层布置，必涉量劫应对……”
观音道：“师利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佛祖这计较……怕是这劫要应在诸般正途徒弟子身上，我等沾了这因果，怕也要没了下场。”
文殊沉默片刻，方道：“圣人之下皆蝼蚁，汝之奈何？”
观音垂眉敛目，轻声道：“地府宝镜事跳出因果，或许能是转机，师利有暇可去看一看。”
文殊没有回应，只施了一礼，骑上狮子扬长而去。
……
洗魂池上。
陆鸿飞手举宝镜，华光万道，照得一众鬼差苦不堪言，连连叫道：“不要照了，不要照了，再照下去，鬼核都要融掉了。”
“要不照也可以，我只问你们，这洗魂池，过得过不得，谁说了算？”
陆鸿飞睥睨四方，冷声发问。
“你说了算！”
“你说了算！”
鬼差们缩成一团连声叫嚷。
陆鸿飞冷声大喝：“错了，是这洗魂池的规矩说了算！能过，就是我阴司鬼差，过不得，也不需沉底受困，回丰都地府熬阴寿也就是了！洗魂池出了问题，尔等不想着修整上报，不想着救济幽魂，不想着补缺查漏，却只借机为自己牟取私利，你们就是这样当鬼差的吗？你们忠诚何在，节义何在？怎对得起地府为你们提供的阴力支持和庇护保障！我陆鸿飞虽是新差，却也羞于与尔等为伍！”
“我月凝也羞于与尔等为伍！”
水中的小将也连忙扯了一嗓子。
陆鸿飞说完，便将那宝镜一收，光华顿消。
众鬼差战战兢兢地抬头睁眼，却见原本绿得冒泡的洗魂池水不仅清沏见底，还有隐隐幽光闪烁。
陆鸿飞举手冲着岸边的其他新征幽魂道：“都下池吧，保你们无事！”
众幽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鼓起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中下了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