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的恋爱

“黎叔叔,娇娇,开饭啦。”

就像李玲玉之前说的那样,在之后的几天里沈嘉陆每天都往医院跑两趟,把黎茂根住院期间父女俩的中晚餐都承包了下来。

“嘉陆啊——”

黎茂根现在已经发展到每次看见沈嘉陆比看见黎娇娇都高兴了,要不是怕牵扯到伤口估计都得跳起来笑脸相迎。

“抱歉今天晚了点,是不是饿了?”沈嘉陆一笑起来好像整个病房的温度都升高了两度,“路上正好连续遇到了几个红灯。”

“这才晚了几分钟呀,咱们不管速度,安全第一啊。”黎茂根脸上笑得那几根褶子都叠一块儿了,跟叠叠乐一样,黎娇娇看着觉得自家亲爹为了吃饭真是好没底线一人。

然后沈嘉陆把布袋子里的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李玲玉做的菜荤素搭配饭汤齐全,支起**桌摆好,盖子一开,那真和把馆子搬到病房里了似的。

黎娇娇把黎茂根从**搀扶起来,就看见沈嘉陆又跟变魔术似的变出一盒雪媚娘,圆圆胖胖整整齐齐地挤在盒子里,看着乖巧可爱得很。

“昨天你说想吃,今天我就顺路去找了一下,没买错吧?”提起这个,沈嘉陆的笑容变得有些腼腆,“这个卖的还挺火的,还好我去的早,刚好赶上最后一盒。”

沈嘉陆迟到的真正原因好像浮出水面了。黎茂根躺在**看着床边俩人的互动那眼神热得好像恨不得直接把民政局搬来把俩人塞进去似的。

“你还特地跑了一趟啊,我就是随口说说……”黎娇娇每天挂在嘴边念叨着想吃的东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能昨天确实是多说了两句雪媚娘,就被沈嘉陆记在了心上。

那头,孟景同自黎茂根住了院黎娇娇天天陪床,就没再和老缪吃过一个完整饭,基本俩人一落座就开始闷头吃,吃完立刻收拾东西找借口走人,让老缪上次跟同事聊天,笑着戏称自己现在就是个空巢老人。

“娇娇啊,你说这东西就是拿糯米皮包了一团奶油,有什么好吃的啊……”

他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黎茂根大嗓门儿吐槽雪媚娘奇怪的口感,“软乎乎的,吃着跟没吃似的,这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什么空气?”

“……爸那是空气巧克力,两码事。”

病房里黎娇娇也正用手捏着一个雪媚娘,虽然看得出已经吃得很小心了,却架不住这家的雪媚娘确实用料丰富,嘴边浮着一层厚厚的奶粉就像是被人戴上了搞怪的白须。

门没关,孟景同站在门外敲敲门余光扫了一眼黎茂根头顶已经几乎空了的药瓶,直接走过去先帮他换了药。

“孟医生,恢复期可以吃点甜点吧。”沈嘉陆的问题明明是以黎茂根为主角朝孟景同抛过去,却在问出口的同时伸出手笑眯眯地用手捻着纸,帮黎娇娇擦了擦嘴边的奶粉:“下次还是不要买这个了吧,吃起来不方便。”

他的语气神态比动作要显得更加亲昵,黎娇娇被沈嘉陆的手擦了两下余光一直在偷瞄孟景同的表情,看他面无表情地给黎茂根调整流速,侧脸线条看不出喜怒,索性一口把剩下的雪媚娘给包了,然后口齿不清地丢下一句“我去洗洗脸”就冲进了洗手间。

沈嘉陆收回手,自然地用嘴唇将手指上残留的奶粉抿去,再看向孟景同的时候依旧是温润得无可挑剔:“孟医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可以吃。”孟景同松开输液管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然后看向**的黎茂根:“抱歉,洗手间可以借用一下吗,我洗个手。”

得到黎茂根允许后孟景同转身进了病房的洗手间,黎娇娇还没洗脸,只是盯着镜子,一脸'我怎么会把自己吃成这副智障样'的表情。

孟景同反手将门关上,反锁一气呵成,然后手一揽便将黎娇娇拉着转了个身,将她的后腰牢牢地压在洗手台上,顺势就低头吻了下去。

这注定是一个奶香十足的吻,她唇角残留的奶粉被他一下卷入口中,与她口中奶油的余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唔……”

门外的黎茂根还在和沈嘉陆说话,黎娇娇还能听见黎茂根在问沈嘉陆工作室选址和装修的事情,沈嘉陆回答说:“工人年前已经在赶工了,不过最早也要年后才能交付,不着急。”

下一秒,黎娇娇整个人已经完全软在了孟景同怀里。

口中被孟景同舌头纠缠起舞的唾液仿佛都变成了丝滑的甜牛奶,黎娇娇的手原本抵在孟景同的胸口表示自己的抗拒和对他再次发疯的质疑,最后也只能在逐渐失去力气的情况下别无选择地抓住了他身上的白褂。

“孟医生,你这算不算性骚扰?”

黎娇娇被吻得头晕眼花,大脑的氧气硬生生被孟景同抽离大半,好不容易吐出这么一句话,她已经很努力想说得掷地有声又铿锵有力了,却还是无法避免地显出一股娇嗔的味道来,“我记得我们好像已经分手了啊。”

她抬头,一双眼睛浮着一层湿润的水光,那是刚才被孟景同吻出来的。眼圈周围泛着点红,好像世界上最单纯无辜的小动物,可说出来的话却又恶劣起来了。

孟景同连续被刺了两下,尤其是第二下,跟被一只小毒虫咬了似的,疼且罢了,还偏偏咬得他伤口周围一下红肿起来,滚烫难耐间还翻滚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痒。

“孟医生是不是有点太轻浮了,对没有关系的女孩子又是抓手又是亲嘴的,看不出来呀。”

没有关系的女孩子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总算喘平了气,嘴角勾起的弧度看起来揶揄得很。而孟景同在和黎娇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也总算悟出一个真理:

当黎娇娇调侃你的时候,不要试图和她讲道理,因为她肯定还会顺着你的道理越说越离谱。

他重新低头用额头抵住黎娇娇的额头,手上顺势捏住她的小脸儿:“再亲待会儿出去可能会被看出来。”

你流氓啊你!?

黎娇娇这辈子还就吃软不吃硬,她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一下炸了起来:“你有本事就亲!我可告诉你我爸就在外——”

面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孟景同的唇舌硬生生拦截在了嗓子眼儿。黎娇娇两只手一开始还在空中不断地挥舞扑腾着跟一双蟹钳似的,然而被抓住身体的螃蟹不管怎么示威挣扎也都是徒劳一场,到最后黎娇娇也只能再一次在孟景同的怀里被揉顺了毛,拿这个陡然变得无赖的人毫无办法。

“你无赖,你不要脸!”

来了,黎娇娇一旦没办法了之后百分百会展开的骂人阶段。

“嗯,我无赖,我不要脸。”

孟景同估计这辈子也是头一回被骂了还这么高兴,在这段时间里他总是无比怀念黎娇娇像现在这样朝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怀念她能够无比自然地在他面前嬉笑怒骂的那段时光。

“明晚有空吗?”

他已经提前和经理请好了假,准备在明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好好陪伴在黎娇娇身边。

黎娇娇从孟景同这史无前例的主动邀约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但他的心思确实不难猜,黎娇娇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孟景同在打什么算盘了。

“明天不行。”

黎娇娇特地大喘气,在孟景同眼神还没暗淡下去之前又自己接自己的话:

“但是后天0点之后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不过生日,但也不想浪费孟景同难得的心意。

“好。”

孟景同又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帮她简单地理了理在刚才的接吻中被弄乱的头发,“到时候我来接你。”

凌晨12点的约会,其实想想还是挺浪漫的,就像是把灰姑娘的故事颠倒过来,她就是那个十二点再穿上水晶鞋的小公主。

不过小公主在约会当天可是完全没打扮,前几天在医院怎么样那天还怎么样,趁黎茂根午睡的时候去附近的沙龙洗了个头已经算是给足了孟景同面子。

沙龙还是敬业的,把黎娇娇小半个月没打理的头发吹得蓬松顺滑,孟景同当晚来接她的时候就看见黎娇娇身上套了件特别宽大的藏青色面包服从病房里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不施粉黛的小脸儿因为五官的精致感而显出一股难得的清纯素净。

“大半夜的,要带我去哪?”

黎娇娇什么也没拿,就揣了个手机在兜里,两只手藏在面包服宽大的袖子中,只露出几个粉白的小指头尖儿。

孟景同感觉自己好像在玩一个寻宝游戏,他准确地从袖子中找到黎娇娇的手攥在掌心才拉着人往电梯口走。

“吃点夜宵好不好?”

毕竟这个时间摆在这,正常的餐厅都关门了,黎娇娇想想自己跟着黎茂根吃了快一个星期的病号餐,那个清淡健康得让她也快跟着出家了,以至于孟景同一提起夜宵俩字,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烧烤和炸串儿。

“好啊!”

结果这回孟景同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竟然带着黎娇娇去了当地还挺有名的一家港茶。

这里消费并不低,黎娇娇倒是以前常来,随便吃点就小几百了,她是不在意,可她知道孟景同肯定不会让她买单。她在门口小小地扯了一下孟景同的手,用眼神询问的同时对上孟景同毫无怯意的双眸。

“今天没关系,吃点好的。”

孟景同带着黎娇娇进了门,哪怕已经过了0点这里也依旧不缺来吃夜宵的食客。孟景同已经预定好了在窗边的座位,黎娇娇把身上的面包服脱下扔在一旁,又看见孟景同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印着她熟悉品牌LOGO的礼品袋。

“今天下班之后去逛了一下,觉得这个应该很适合你。”孟景同把礼品袋放桌上推到黎娇娇面前,“带上给我看看?”

她拆开礼品袋,看见里面用精致的铁盒装着一条白色格纹羊毛围巾,那好像是今年冬季的新款,黎娇娇其实还挺喜欢,价格也不贵——基于她的经济情况而言。

黎娇娇大手大脚不代表没有金钱概念,她知道买这条围巾的钱足以给孟景同自己添置一件质量保暖性都非常好的羽绒服了。

回想起他那几件半旧不新的薄冬衣,好几件叠着裹在身上都没有多暖和,黎娇娇顿时感觉前两天刷到还觉得好看一定要买的围巾一下就不香了。

“你这是干什么,还挺大手笔的,最近发横财了?”

她把盒子原封不动地装回袋子里,然后推回孟景同面前,“我不喜欢这个,你明天拿去退掉,这种东西我要喜欢我自己会买。”

孟景同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不喜欢,他从礼物袋里把铁盒拿出来拆开,然后坐到黎娇娇身边:“小票我没留。”

“……你故意的是不是!”

黎娇娇一个劲地往后蹭,让孟景同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给人戴围巾,倒更像是在院子里抓鹅。费了一番功夫勉强把围巾系在她脖子上,就看黎娇娇跟斗败的鹅似的一下萎靡了下去。

“好了。”孟景同对自己的审美还挺满意的,“新的一年要学着不熬夜了,少吃点垃圾食品,知道吗?”

羊毛的围巾极其亲肤,在暖意融融的茶餐厅里只是贴着少女的脖颈就让那小小一块皮肤温度陡然开始攀升。

“……不知道!”

熟悉的港茶餐品质量还是很有保障的,不过等黎娇娇慢慢吞吞地吃完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两点,餐厅里没剩下几桌人,一群侍者都闲了下来笔直地站着等待着他们这最后几桌食客吃完离场好打烊下班。

黎娇娇只剩一个冰淇淋球了,上面还撒了很多看着幼稚但她喜欢的彩色巧克力豆。她拿起勺子,小小地挖了一口,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孟景同:“你查成绩了吗?”

好一句与气氛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孟景同顿了一下,其实他不怎么查成绩,因为反正不会挂科,至于奖学金的统计和申报那都是班干部的活儿。

“没有,怎么了?”

他又思忖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了些许:“你哪一科挂了,我和你一起复习。”

“……”

黎娇娇觉得孟景同这人别不是在装蒜吧,“我每一门儿都75分以上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这多不容易啊,尤其是高数,黎娇娇头都快秃了,考完试出来还做了好几次噩梦,梦到自己高数挂在了59上。

那段时间每次午夜梦回,黎娇娇都感觉自己的复仇大计肯定泡汤,结果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黎娇娇自己也没再管成绩的事儿,只知道没人来通知她补考应该是没挂,查分还是这两天因为陪床实在闲得长毛才没事找事地登陆校园网看了一眼。

不查不知道,果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黎娇娇刚查完就已经给黎茂根报了喜,还顺势用这不怎么样的成绩又从老爸那儿敲来了一大笔压岁钱。

纵使黎娇娇从不缺钱,但谁又会嫌零花钱多呢。

“75?”

提起75这个数字,孟景同才隐隐地回想起来了些事情。

“对,75。”黎娇娇用力而缓慢地点了点头,“你不会忘了吧。”

面前的小狐狸眯着眼儿,一副好像只要他点头就能立刻扑过来把他咬死的表情。

这副表情黎娇娇以前经常拿来对付他,一般用于她每一次在**落败的时候表示不服与威胁,从以前孟景同就觉得她这样的表情有些灵动,现在看来更是可爱。

“没有。”已经想起来了。

孟景同抿抿唇,嘴角却不自觉地有上扬的趋势:“那你要什么时候兑现?”

“嗯……”

黎娇娇又把一大口冰淇淋送进嘴里,却又在听他吐出'兑现'二字的时候失去了味觉,直到冰淇淋半融化在口中被她吞进去也没咂摸出什么味儿来。

其实她刚提起这件事也就是突然想到,本来还以为孟景同会跟以前一样矜持一下,结果没想到他这回还挺爽快。

无论理智上如何,黎娇娇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想孟景同的。虽然现在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让孟景同朝她跑这种状态不错,但她也很想念以前那种能肆无忌惮,一言不合就直接滚一块儿的状态。

综上所述,黎娇娇几乎没有犹豫:“既然你也想起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呗。”

孟景同:“……”

回去的路上,孟景同还接到了经理来的微信,让他明天一定要回去上班,春节期间人手真的不够。

看得出经理是已经走投无路了,还连续发了几个跪求的表情包,黎娇娇用余光瞟了一眼又哼了一声:“你还在那破KTV上班?”

“嗯。”孟景同回了个好之后锁了屏,又看向黎娇娇:“关于这件事我之前就想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你上班赚钱有什么好解释的,多好的事情啊,勤劳致富!”

一提起这件事,黎娇娇又显出一股兴致缺缺来。她别过头,手腕就被孟景同未雨绸缪地提前握住。

“我赚钱不是为了甩开你。”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让孟景同并不是很能接受,但他从同意和黎娇娇开始的那一秒就没有想过要分手这件事。

对于他来说,既然交往那就是认真交往,不存在各种各样分门别类的原因,他都会认真的对待这段关系。

但显然,一段自然而健康的恋爱关系中是不应该存在欠债这一层关系的。

“我只是想让这段关系变得平等,让你不会觉得我的改变是因为欠了你的钱和人情。”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了解女孩的想法,所以我想去学,学着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抱歉,是我不会表达让你没有安全感,这段时间我反思了很多,我想我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黎娇娇本以为孟景同这个直男什么都不懂,也不想懂,但实际上她每一次小小的意兴阑珊都被他看在眼里,也顺势藏在了心里。

“那你要怎么做?”

两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一步未动,黎娇娇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在冬风中飘扬,她被冻得脸发僵,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是亮的。

“我会好好表达,我会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

孟景同说着,手向下移握住了黎娇娇手的同时手指也从她的指缝间滑了进去。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黎娇娇另一只手拢紧了覆在脖颈外的围巾,看着眼前无论是眼神和表情都无比认真诚恳的男人。

“我很开心。”孟景同直言,“我开心你可以又跟我撒娇,又能跟我开玩笑,又能在我面前笑出来了。”

好像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过去那样。

黎娇娇嗤地一声又笑出来了:“你现在这说话水平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你作为会长发言时那种言简意赅的犀利劲儿怎么都没了?”

孟景同被黎娇娇这么提了一嘴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表述确实是太过稚嫩青涩了些。

“抱歉,”

他难得面上浮起些浅淡的笑意,一双总是疏离淡漠的眼眸中也毫不掩饰地浮现出春风化雨般的温柔颜色。

“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因为喜欢,所以在你面前所有的话术都用不上,只剩下灵魂深处最浅白的表达。

黎娇娇愣了一下,只能庆幸这还好不是在路灯下,要不然从脖颈处烧上来的火估计真的要把她卖个干净。

她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从孟景同的掌心中往外抽,却被他抓得更死。他那一双眼眸直直地看着黎娇娇的双眸,明明身体逆着光却好像能让黎娇娇窥见其中跳动的火焰。

“娇娇,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黎娇娇心跳得好快,她想把脸往围巾里藏,但又逃不开孟景同的目光。

“……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要你兑现75的事情了。”

她好羞,好像这辈子也没这么羞过,想跑却又跑不掉,躲也躲不开,在原地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惹得孟景同发笑。

他是真的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微笑,而是一双眼睛都弯成了空中新月,能听见他胸腔中传来沉沉低笑声的笑。

“你这个脑袋瓜里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是真搞不明白黎娇娇这个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只能半好笑半无奈地把吹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弄开,无奈地喃喃了一声:“小傻子。”

黎娇娇被喊得心都化了一半儿了,顺势就拉着孟景同的手往街边走:“赶紧回你宿舍去,兑现之后再说——”

她走得快,只留给孟景同一个后脑勺,然后将自己抑制不住的笑脸和大白牙全都给了道旁的路灯与夜色。

第一医院的宿舍确实是还不错,给每个申请了入住的医生护士都设立了单人间,每一间还都有独立的浴室厕所,可以说除了暖气不太好之外没什么缺点。只可惜孟景同一般在KTV下了班也确实没精神再赶回来,就直接在那边的小宿舍里睡了。

黎娇娇还没来过孟景同的寝室,推门进去之后摸索着开了灯,立刻无趣地撇撇嘴:“你真的在这住过吗?”

干净整洁得就像是根本没人住似的,完全没有生活气息。

“不常住。”孟景同带上门之后把钥匙顺手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那边下班太晚了,我经常赶不回来。”

黎娇娇哦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有知识有文化,为什么非要去KTV当服务员啊。”

这话问出口黎娇娇其实自己就懂了——他白天要在医院实习,只有晚上能出去工作,选择面受时间限制已经窄得不能再窄了。

“那你就不能不去吗,我又不差那点钱。”黎娇娇嘟着嘴,“那KTV到处都是女的,穿的裙子一个比一个短,你天天沾上人家的香水味儿,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刚刚还说'兑现之后再说'的人现在好像已经自然自然地把自己又摆回女朋友那个位置上去了,孟景同把她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仰头在她下巴上啄了一口:“过完年我就辞职,但是春节期间还得再扛一阵子,经理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黎娇娇还是不太满意,可满不满意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孟景同能做出来最大的退让了。她瘪瘪嘴,没好气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那我现在要兑现了,你坐上去。”

孟景同老老实实地把她放下来,然后不明就里地坐在沙发上。

“然后呢?”

“然后……”

黎娇娇把暖气打开,然后脱下身上的面包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扭头朝孟景同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他最熟悉的邪恶笑容……。

事后,黎娇娇是真的累得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她感觉自己以前真是天真,不识抬举,惹了这么尊大佛尚且不自知,还天天怪人家没有服务意识。

呵,笑话,孟景同能让她第二天活蹦乱跳的下床那就是最好的服务意识!

浴室没有浴缸,黎娇娇只能在孟景同的搀扶下艰难地洗了澡然后躺上床,紧紧地卷起小被子,明明困得眼皮儿都开始一黏一黏的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想什么?”

孟景同收拾完浴室出来发现黎娇娇还没睡,有些好笑地走过去捏了捏女朋友的脸:“怎么还不睡,刚刚不是说困了?”

她确实是困,但是有些话要不说出来她怕被憋死。

“我有个大胆的提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肯定又是作死的黎娇娇提前拿被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儿,就留下一双大眼睛作势无辜地看着孟景同。

孟景同被她看得心窝直发软,语气也柔和了两分:“想听。”

“要么我以后还是给你钱,您稍微收着点儿吧。”黎娇娇本觉得自己那是有理有据,看着孟景同的脸一点点黑下去,求生欲总算才挣扎着上线,咬着小被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孟景同:“你这有点儿太能干厉害了……”

“受不了?”孟景同差点气死,脸黑得跟乌云罩顶似的:“黎娇娇,我已经收着了,你想气死我就直说。”

“……”

黎娇娇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把震惊的点放在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劫后余生的死咸鱼样儿。

就这还是收着了的!?那要没收着得什么样啊?

“呜呜呜呜呜大哥饶命啊,不要杀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让你憋着了!”

黎娇娇一看孟景同生气了,又立刻撒着娇往人怀里扑,嘤嘤呜呜的让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气也气不起来只剩无奈了。

还好孟景同着实是累了,现在已经近凌晨四点,他满打满算已经接近二十小时没有入睡,也没有再和黎娇娇这小混账去计较这些的余地了。

黎娇娇就看着孟景同在她身旁躺下,大手环住她的腰留下一句“明天再和你算账”便直接闭上了双眼。

黎娇娇过了一会儿感觉身后人没声了,才在**翻了个身去观察孟景同是不是装睡。

不是装睡,他入睡得很快,就像是一块儿干燥到极点的海绵一下便吸饱了水沉入水中一般,此刻已经沉入了睡眠当中。

“孟景同?”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身旁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黎娇娇这才注意到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地步,黑眼圈就像是被人晕染开的浓墨一样在他眼下划了一笔。

那晕开的墨越到边缘越是浅淡,给他整张脸都铺上了一层冷色的白,让黎娇娇看着难受死了。

她想也知道这个人肯定又为了自己理想中的平等而拼了命的去努力了,也就是趁自己年轻熬得起,就疯了似的透支自己的健康和生命。

想到他白天在医院实习晚上还要去KTV打工,黎娇娇就越想越气,恨不得就这样把孟景同摇醒告诉他就那点钱她黎娇娇还瞧不上眼,要是他身体熬坏了,就等着被一脚踹开吧。

她都抬起手来了,可看着孟景同沉静的睡颜还是没下得去手。

算了,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以后有我陪你一起。

傍晚,孟景同从第一医院出来,去食堂吃了个五块钱的素炒面就去了KTV。

下班高峰,路上堵得不得了,到了KTV门口的时候正好七点半,是服务员必须到场准备开工的时间。

他从后门进了后台,同事们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就开始讨论昨天的事情。

“昨天刘姐喝多了又砸桌子了,酒柜都砸坏了,一片狼藉啊,我收拾到四点,真是太惨了……”

“王总也是,一喝就发酒疯,还特地特别喜欢喝,昨天喝醉了就开始扔酒瓶子,拦都拦不住。”

KTV这种地方,尤其是偏高端的,客户的质量中间断层很大。

但不管是有素质还是没素质,毋庸置疑的是每个顾客他们都得罪不起,哪怕被撒了气发了疯也得谨小慎微地忍着,事后收拾的时间也不算加班,只能说摊到谁身上谁倒霉罢了。

好在一人负责一间包厢,倒霉的概率也不算太大。

晚上七八点,吃完晚饭的时间属于是KTV来客的高峰期,孟景同今晚负责一间大包,接待了应该是刚从饭店吃完饭过来,准备进行一下家庭娱乐活动的一大家子人。

他们当中有老有小,一双老人,两对儿子儿媳,还有三个孩子,一共九个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门。

一般来说这种客人变数很大,要么很轻松,要么就会很灾难,尤其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好像刚在饭店已经喝了不少,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这下灾难的概率变大了不少。

附近几个包厢的同事见状纷纷向孟景同投向同情的目光,孟景同倒是不太介意。

毕竟是工作,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跟在客人身后进了包房,简单地调试完设备后出来待命,正好看见另外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里走。

此时正好整个走廊就那一批客人,孟景同的目光本能地被喧闹吸引,就看着那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熟悉背影,躲在人群中国,跟一只贼头贼脑的小田鼠似的钻进了走廊另一头的包房。

那群人没人回头,很快从包房门口鱼贯而入,孟景同一打眼也认不出谁是谁。

但他觉得那个粉色的背影,很像某个本应该在医院照顾爸爸的人。

不过工作很快忙起来,孟景同也没时间拿手机向黎娇娇确认。

“哎,帅哥?”

时间转眼到十点,孟景同笔直地站在包房门口,忽然听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他回头,礼貌地回应:“你好。”

“啊是这样……我老公刚说想吐就出去找洗手间了,但是这都快二十分钟了还没回来……”女人眉头微皱,“我刚才才发现你们这个房间里是有洗手间的,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找找我老公,让他赶紧回来?”

那个男人确实在不久前自己离开了包房。

当时孟景同礼貌性地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助,那个男的说不用,他看对方还算清醒,就没有跟上去。

“好,我去找一下看看。”

“谢谢你哦!”

因为每一间包房内都有内置洗手间,所以每一层的外置公用洗手间都只有一个。

孟景同答应下来后目标很明确,直接朝走廊最深处的洗手间走过去,却还不等走近,就听见一个嘟嘟囔囔的男声:“我就想要你个微信,你这么凶干什么嘛……不过没事,我也不喜欢太没性格的……”

一听这口齿不清的醉话,孟景同眉头皱起,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他本来计划的是过去是要先把对方行为制止,但当看见那个醉汉面前站的是自家已经快要炸毛的粉色小豹子的时候,手上推搡的动作就已经不自觉地比预期中重了几分。

“孟景同!他好变态啊,刚差点走进女厕所,我提醒他走错了他还不识好歹!”

黎娇娇倒是看起来一点儿不怕,一看孟景同找过来了,一双眼睛跟两把弯刀似的又剜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你赶紧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烦死了!”

男人被孟景同一把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险些直接坐倒在地。

他稀里糊涂地扶住身后的洗手池,站稳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朝孟景同挑眉瞪眼:“你谁,什么意思,推我干嘛?”

孟景同深吸口气,明面上还保持着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但身体已经完全挡在了黎娇娇面前。

“请别给其他顾客添麻烦。”

黎娇娇站在孟景同身后,就看见他衣袖挽起,小臂线条凌厉地紧绷着,皮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孟景同是真生气了。

“我添麻烦?我添什么麻烦了,我不就要个微信,怎么了,你们这KTV不许顾客谈恋爱啊?”那醉汉却显然将厚颜无耻四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腆着张大脸朝孟景同龇牙咧嘴:“我们这郎情妾意,关你什么——”

黎娇娇知道这人醉的不轻,也懒得跟傻逼计较,刚才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这人说什么都当狗叫。

但她却没想到孟景同两步跨到醉汉身前,单一只手就直挺挺地将他的衣领攥了起来,又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请别给其他客人添麻烦。”

每一个字,一字一顿。

就像是掉在地上的冰块,每一个迸溅开来的碎冰都散发着锐利的寒芒。

醉汉双脚离了地,酒估计也醒了大半,看着孟景同的眼神中,最后那一点狠劲儿也消缩殆尽,只剩呆滞而又机械地点头:“我、我知道了,知道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美女……我刚喝懵了,还以为你是我老婆呢……”

“……”

听听这放的什么狗屁。

毕竟还是工作,孟景同确实不好动手,见他酒醒了不撒泼了就松了手,看着醉汉踉跄跑远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黎娇娇,粉色的小豹子已经先一步扑进他的怀里,“你好帅啊孟景同!没想到你还会打架,芜湖我真是赚大了!”

“……”

“你怎么动手了,那你不得被扣钱啊,万一你要被开了……”黎娇娇冲上来就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到一半还自顾自地话锋一转,“哦,被开了就算了,被开了挺好的!”

孟景同原本还在气她遇到危险也不知道跑,反而还在原地跟那种讲不清楚道理的酒鬼对峙,现在被她说完,那情绪也破了,只剩一腔无奈:“这里是监控盲区,拍不到的。”

黎娇娇抬头一看,才发现洗手间附近的摄像头正对着的是洗手台的位置,刚才孟景同推那么一把,正好把那酒鬼推出了范围。

她顿时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好吧。”

眼看这已经忽悠过去了,黎娇娇低着头给胡朋发了个危机解除,就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包房。

但没那么容易,孟景同伸手一把抓住她,语气清清淡淡:“你不是在医院照顾叔叔吗,怎么跑这来了?”

黎娇娇脸上表情顿时无辜起来,“就……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来了呗。”

孟景同一看那表情就知道她又在玩小花招,立刻板起脸来:“黎娇娇。”

“哎呀我说我说!”黎娇娇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那你过来点,我得小声说。”

孟景同愣了一下,见她神色认真,便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

但就在他低下头去的时候,眼前的粉色忽然一近,脸颊上被少女柔软的双唇触碰,一触即离。

“因为我想你了呗,傻子。”

眼前的人丢下这么句话便像一阵粉色的风似的跑开,孟景同保持被亲的姿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弯着嘴角回过神来。

算了,回去再说吧。

那头,黎娇娇跑回包间的时候笑得也是大白牙乱飞。

胡朋本来见她迟迟未归,想出去找她,刚一推门差点和这个偷了腥的粉豹撞了个满怀,嘴里'哎哟哎哟哎哟'地给她让路,“嘛啊嘛啊,出去偷肉吃了?”

黎娇娇想到刚才孟景同冲冠一怒为自个儿就得意得不行,恨不得抱着胡朋就原地蹦个五分钟纾解一下心情再说,“对对对我偷了五十斤肉!”

旁边有朋友忍不住了:“胡朋你这问题问的就弱智,她肯定是出去见到孟景同了呗。”

“就是。”另一朋友也附和:“忽然组局,还指名要来这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属于是。”

胡朋回头就看黎娇娇三两步扑进沙发角落,拿起桌上的塑料叉子就开始往嘴里狂炫水果拼盘,不得不砸吧着嘴摇头:“可怕。”

毕竟亲爸还在医院待着,黎娇娇出来一趟当然也不好待久,又在包间坐了一会就准备先回医院去了。

“然后你们那个服务员,直接上来就把我推倒在地了!你们怎么会招这种员工,这种人你们不严惩,不开除,我回去一定要去微博上曝光你们!”

胡朋拿着车钥匙和她一块儿下楼时还在那可这劲儿调侃她是彻底被孟景同吃的死死的了,黎娇娇抬头却看刚那醉汉估计是酒醒了,站在前台疯狂控诉刚才自己遭到了怎样的粗暴待遇。

“然后我问他想干嘛,他拎着我的衣领给我拽起来,你看看你看看,这儿还有被他攥出来的痕迹呢,不信你们调监控啊!”

男人身旁跟了另外两女一男,还有两三个小孩,一大帮子人叽叽喳喳地把两个前台小姑娘堵在里面讨公道,吓得俩人只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胡朋哪儿知道刚外面发生了什么,就觉得那男的学着被拎衣领的样子真他妈搞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可惜他还没笑上五秒钟,身旁的黎娇娇就忽然开口:“胡朋,刚才我去上厕所,有个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的男人在厕所门口堵着我不让走,非要加我微信,超变态的你知道吗?”

黎娇娇这话前头虽然是象征性地叫了声'胡朋',但实际上却跟生怕大堂这几个人听不清似的,嗓门儿又大又清亮,就跟当头一大盆冰水似的把另一头熊熊燃烧的火气给浇了个悄无声息。

对上前台附近五六个人的眼神,胡朋整个人都傻了,想回头问黎娇娇什么情况,就听她继续大声地抱怨:

“还好刚才有个服务员过来了,那个男的就被推了一下就在那大喊大叫,好像已经被拳打脚踢了一样,哇,真的难以想象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哎,真的巨、猥、琐!”

“……”

那边几个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女人直接忍不住了,开始质问丈夫怎么回事,旁边俩人赶紧劝架,顿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胡朋虽然没懂到底怎么回事,但看黎娇娇笑着往外走,他也忍不住跟着乐起来,一边乐还一边问:“我靠,真的吗,那男的?他看着比黎叔叔还老,怎么好意思跟你搭讪啊我的天!”

“当然是真的了。”

黎娇娇哼了一声,在KTV正门口站定,潇洒地一甩头发,回过头学着刚才男人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