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日记内容

慢慢的，小安深深的吸出了一口气，以第一人称的角度给在场的所有人念出了里面的内容：

我爷爷是个读书人，据说我祖上那一脉和顾子昂沾亲带故，延续下来的弟子也在一些地儿当过死谏的谏士，是书香世家，恪守刚正礼仪，这一点也体现在太爷爷教导爷爷中，他总是极为严苛，他人能做到十分的事，爷爷就要做到十二分，也得亏我爷爷生来就是坚韧的性子，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这高强压的教育中离经叛道了。

晚年间，爷爷总是会和我提起这辈子他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考上个大学，还记得当时我很疑惑，为什么这么厉害的爷爷会没有考上大学？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爷爷总是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且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连一些偏僻阴阳八卦的东西都能够如数家珍，他总时不时牵着我走街串巷，路上碰见个熟人都会特意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爷爷道一声先生，可见影响。

见着我的疑惑，爷爷哈哈大笑，只说是年轻时意外赶上了下山，他被划入红线名单，和大部队一起离开，没有赶上，后来取消下乡，他却因为一些因缘际会的事走上了另一条道，就再也没有去考了。

说这话时爷爷摸着我的脑袋，感慨万千，让我好好读书，后来我无意间从爷爷留下来的笔记本里得知，爷爷上山下乡那会儿，太爷爷身子骨不好，没过多久也便去了，只家里人对此都讳莫如深。

消息传递的并不及时，等棺椁下葬，头七已过，在地里干着农活的爷爷才收到邮件，一个遭不住就昏了过去，因着太爷爷最后留在人世间的遗言，就是死死地扒拉着太奶奶的手，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顾文恫（也就是我爷爷）考上大学！

究其原因，其实是文人落寞，自太爷爷那一代，就一直以来是被族里看轻的存在，高不成低不就，士农工商，走足贩夫，皆有生计，及冠还靠着家族荫蔽混日子的人是为人耻笑的，太爷爷最富朝气，也最为硬气，自请脱离，在族里牌匾发下重誓，无声无誉而不立！

在那时，声誉一词，实为重言，以太爷爷才学，如若无测，必掀风浪，然山河变更，王朝更迭，家族分崩离析，在混乱中彻底失联，了无音讯，时至今日，不变的是当初跪地磕头的决心。

经此一遭，“回家”这事，在我家较他人而言有完全不同的意义，我们这一脉，骨子里最傲气的就是才学，换而言之，文之一字甚至比我们的命还重，这个观念在根深蒂固的言传身教中，形成了畸形的偏执，倒也不是说不好，只是终归过于极端了些。

好在轮到我出生时这种执念就淡了，许是出了个我父亲天生反骨的不肖子，许是我实在散漫过了头，爷爷没有再强求，只带着我们，对后立的祖宗墓碑三拜谢罪。

令我印像深刻的是跪膝香的步骤，爷爷怎么点也点不燃那三柱香，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而一向浑不吝的父亲见此一巴掌把我推了过去，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跪在了墓前，而后父亲也跟着跪了下来，我不敢乱动，许久，爷爷才长呼一口气，摇着头说罢了，到底是罪过，郑重把香插在碑前。

我不知道流程，还以为我也要插香，等爷爷直起了身子就冲着墓碑一拜，顺着旁边的香就插在了泥土里，可诡异的是，明明没有用任何打火机点燃，香却无火自燃，和爷爷前头干巴巴地任凭风吹雨打火烧火燎都无动于衷的香，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目瞪口呆，求助的看向不着调的父亲，后者一脸无奈，双手摊开表示无能为力。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心里面一咯噔，涌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打那天起，每一次爷爷看我的眼神，都让人后背发凉，我琢磨着爷爷该不是吃祖宗的醋？可那香也不是我点燃的啊！父亲告诉我这种东西叫吃香，就是先辈受了香火，给后人传达满意的意思。

结果这更让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在这个宣扬唯物主义为潮流的时代，哪里还见得着魑魅魍魉作乱，就算有，也无怪乎是人打着妖魔鬼怪的幌子，满足利欲熏心的贪欲，我私下劝父亲，让爷爷不要去相信那些封建糟粕，没看见洗脑传销有多么恐怖吗？

正当我以为自己的言词恳切打动了父亲，结果一抬头，就瞅着后者似笑非笑，父亲眉眼上挑，干脆了断撂地下了一句，有本事你自个儿去跟老头说这话，就直接跑路了，连夜买票，生怕会被什么东西捉到一样，把我一个人扔在乡下，气得我眼珠子都绿了。

而这个暑假，也成了我年少时最无忧的一个时间段，此经彼年，终物是人非。

顾家村是爷爷上山下乡时呆的地儿，用泥巴和糯米混合坐的墙格外结实，大多数的农妇都有着麻利的编织活，和男人们不一样，她们总是会聚在一起，干一些男人干不来的东西。

在那个年代，有一件大事轰动了全村，最为稀罕的就是上头发了令，说是有青年要下来，还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铺天盖地闹得轰轰烈烈的大规模，惹得人人忍不住砸舌。

他们这个村被分配到了七个，其中两个是水灵灵的姑娘，因为要照顾一下这些上头派来的人，顾家村的村长找人合计了一下，安排这些孩子住进村里的村民家，为这事儿，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就憋不住了，一个劲的想要让姑娘们到自家住。

那时爷爷和自己的一个朋友，一起坐着绿皮车和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来到了乡下。

村头山林相间，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旁边就有一条河，有时发大水就会滚出来几条白浪，待潮水退去后留在田地上扑腾着身子。

村口有一个石头像，像观音菩萨的童子，裂开嘴笑意盈盈，没有人知道，把这个石头砸开后，里面浇筑着的，是一个真正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