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芙蓉山土人万众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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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正月十五日清晨,向世雄带着几个兄弟潜伏在汊溪山顶密林里,凭着黎明的曙光凝望着山下那栋吊脚楼,当年的那段经历便在脑海里不断涌现。

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自己的弟弟和弟媳鲜活的面孔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清楚地记起他们患难相逢、生死与共的快乐和艰辛,记起当年啸聚山林、风雨江湖的豪情义气,更忘不了二十年前那场摧残大地的漫天风雪,那亲人惨死、孤儿哀嚎的山洞寒夜。而此地最让他触景伤心的是,当年兄弟血洒清江、自己在冰天雪地中挣扎奔逃的情景。

那是一个雪后放晴的冬日下午,就是这一带古木参天山林,就是这一条乱石嶙峋的羊肠小路。

当他从招徕河边逃到佷山脚下时,伤痛和饥寒已经使他筋疲力尽,双脚再也不听使唤,身躯再也支撑不起,他只能卧地爬行。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拖着沉重的躯体一寸一寸爬到此地的,他在竭力挣扎中一次次昏迷过去,而昏迷中又总是和弟弟在一起。或者是兄弟俩儿时在家山中放牛玩耍;或者是年青时在田地里辛苦劳作;或者是被土司抓去服兵差,被迫上阵与敌兵厮杀;或者是被俘押解途中侥幸逃跑;或者是带着一群山花子在山林中潜伏奔走。猛然间,弟弟血淋淋的头颅又滚到自己面前,赫然把他惊醒过来!

他记得每次从昏迷中苏醒时,透过树林间射来惨白的日光令他头晕目眩,眼前便出现一圈一圈彩色的光影,众多的巴方舞者兄弟便在光影中活跃走动,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于是,他艰难地伸出胳膊,手指紧紧地抓进雪地,身躯拼命地向前蠕动……

那是一次何等惨痛的经历,那是一段何等艰难的年月啊!孩子,你就是在那悲惨的日子里来到世间的,伯父这次来寻你、来看你,就是想把这些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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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年,也是正月间,向世雄跟着当了巴方舞者头领的弟弟向世杰,带着唐开武、唐凯等一帮弟兄游走到容美宣慰使司司属附近的芙蓉山区。

那芙蓉山脉高耸云霄,属于武陵山系的西端。它一连八座山峰壁立天际,白云朵朵飘渺其间,宛如八瓣出水莲花,又好比一座玉雕笔架。而围绕这八峰方圆百里,又尽是奇峰突兀,西有“小昆仑”,北有“上平山”,东有“九峰山”,山岭之间横列着千仞绝壁、万丈峡谷。芙蓉山体尤为庞大,在它的南麓形成巨大的缓坡坪地,一直蔓延至河谷。

因为风水形胜、地势险要,所以容美土司便把司署建在南麓。署殿楼堂前列八峰,轩然如凤凰展翅、朝拱护卫;南临龙溪江河,奔流不息;四方雄关耸峙,天然屏障;真是虎踞龙蟠、固若金汤。

向世杰之所以偏偏要到芙蓉山区走一走,是有他的考虑的。这些年来,前来投奔他们的山花子越来越多,队伍日益壮大。向世杰打出巴方舞者的旗号,一面将青壮男子集中在老营秘密习武,由唐开武等人传搜一套自编的巴国武士搏杀技艺;一面分派众人不断潜出山林到各个山寨活动,以卖艺行乞的形式游走江湖;遇到土司家丁行凶作恶,他们便打抱不平,往往神出鬼没。巴方舞者的足迹遍及川东鄂西以及江汉平原,一时声名大振。

容美土司日益感觉这一帮人势力不小,威胁严重,田旻如将他们视为仇寇,严令各地土司兵丁侦捕剿杀。巴方舞者的活动一时陷入相当困难的境地,山寨道路都被严密封锁,藏身的山林经常有家丁搜查,不断有弟兄被王府家丁抓捕杀害。但是,向世杰和兄弟们不肯屈服,为了鼓舞斗志,便偏要带弟兄们到田旻如的眼皮底下晃一晃。

他们在芙蓉山上活动了几天,便听说初九日容美土司将举行一场大摆手祭祀活动,消息传开,上至川东鄂西,下至永顺、保靖、大庸、桑植的土民都纷至沓来,许多江汉平原的客商小贩、杂技艺人等也络绎赴会。当时容美土司对巴方舞者防范甚严,但向世杰和弟兄们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大规模的祭祀,就决定夹在土民中间前去参加。

大祭祀前一日,向世杰等人便化妆成土民,来到司署街坊观察。但见殿堂富丽堂皇、如同皇宫一般。门楼上设有龙凤鼓、景阳钟,大门前有玉带河,河上架月宫桥。司堂前面有石坡五级,拾级而上,仰见柱蟠础鳌,雕廊飞橼,其中住居九重、厅房五重,暗合九五之尊。司署周围,环列着下属的水浕、椒山、五峰、石梁等司的衙门。司署和各衙门口都有兵丁把手,甚是威严。向世杰等看得明白,但不便近前,就到周围的街坊走走。

那司治虽无城池,却也有四门,大街由巨石铺砌,宽敞可并行十马,绵延数里。街道两旁都植有桃树,这是附会桃花源的传说。民居店铺沿街成市,大多以纺织为业,峒锦流霞,酒肆飘香。

当时各地前来参加大祭祀的民众已经很多,有的落了客栈、有的寄宿民居,有的就在街坊游**,三五成群,大家都等待着明日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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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摆手祭祀本是土家的传统习俗,但这次是田旻如为了显示他回乡后重振祖业的功绩而特意举办的,因此格外隆重。应邀观看祭祀活动的还有一位特殊官员,那就是枝江县知县傅彩。枝江本属湖北荆州道,其知县傅彩此时为何来到容美土司,这可大有缘由。

原来田旻如回乡担任容美宣慰使司之后,年轻气盛、雄心勃勃,想一举重振雄风,可是一开头就吃了个大败仗。

回乡第二年,也就是康熙47年2月26日,他为报杀父之仇,兴兵攻打桑植土司的下峒。容美兵丁进至苦竹坝扎下营盘,大肆掳掠冯家泉、陀家岭、冲天溪、张家村一带人丁和牛马,攻击罗虎洞。没想到下峒中军向鼎珍坚守罗虎洞,并联络各地旗长于3月18日发起反攻,大败容美兵丁。其残兵败将退到小埠关,又遭到伏击,大败而回。

经过这次严重教训,田旻如头脑才开始清醒起来。他决定先忍辱负重,缓解和周边土司的争斗仇杀。几年后,田旻如主动和最大的仇家桑植土司在大瓦屋设坛结盟,又独家出资出工修了一条170里长的通往施南的山路,架设了一道规模宏大的石拱天然桥。

田旻如的这些举措收到一定成效,然而狂悖称雄的野心也日渐勃发。他一面大兴土木,扩大司署规模,同时向周边邻近土司扩张,公然收买这些土司的下属洞主,加封他们为容美官职,并颁发委任状。这委任状印札是朝廷统一印制的,只有湖广总督府才具有,田旻如就买通总督府官员,暗中取回印札。然而此事被周边土司发觉,向湖广总督迈柱检举揭发。

那迈柱本来就对容美土司称霸一方和田旻如的傲慢素有成见,得知此事后立即将田旻如建筑违制、擅发印札等不法行为参奏一本,建议朝廷治罪严惩。雍正皇帝念他曾做过先皇侍卫,便宽柔处之,只着迈柱查办督抚暗通之官员,另派员向田旻如面諭,令他自行改过。迈柱依然愤愤不平,但既然皇上有令,也只好照此办理,于是就指派邻近的枝江知县傅彩到容美宣谕。

傅彩得令不敢怠慢,便于年节过后到容美向田旻如宣示谕旨。田旻如跪地接旨,闻言又羞又脑,脸红汗颜,心知是周边土司告状,湖广总督迈柱刻意跟自己过不去。但当时他也不得不叩呼万岁,感激皇恩浩**。

公事毕,田旻如便热情款待,执意留傅知县小住几日。傅彩官爵虽只七品,但他此番是宣谕使臣;何况田旻如当年回乡路过枝江,他曾热情接待,并且派官船相送,现在又是拜年的时节,正当留客回谢;更重要的是恰逢初九祭祀,田旻如想让这位地方官员亲眼看一看容美盛举,显示自己的威风,一泻心头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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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一大早,向世杰、向世雄等人就来到摆手堂附近。只见大坪中间树立一根高达五丈的旗杆,上面的两面龙旗迎风招展,旗杆顶端的一只白鹤振翅欲飞;摆手堂正中央,供奉着土人信奉的八部大王及其夫人帕帕的神像以及历代先祖的牌位,供案上香烟缭绕。

容美土司源于古代的容米部落,其首领开始并没有姓氏,后来就以祖先的称谓而受姓。他们的先祖墨施(或称墨色什)在土家语言中是天王的意思,后来随着容美土司逐步与汉文化交融,由“墨”到“天”,再由“天”到“田”,这可能就是容美田姓的真正来源。

直到元至大元年(公元1308年),史书上才开始有记载田氏为容美部落受姓后的沿袭。第一代土司为墨施什用(元至大三年被授予黄沙寨千户),第二代土司为田先什用(元至正十年被授予容美洞等处军民总管府总管),第三代土司为田光宝(元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授予四川行省参政行容美军民宣抚司事),到末代土司田旻如(承袭清授容美宣慰使司)共传承15代、23位司主。容美土司从元朝至大三年(公元1310年)到清朝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改土归流,历经425年,但是田氏世家并不承认他们自己独立的民族起源,《田氏家谱》为了规避土蛮、附庸“汉统”,自称其世家是从唐朝元和元年(公元806年)田行皋被唐宪宗加封为兵部尚书开始的,嗣后宋有田思政、元有田乾亨、明有田光宝、田既霖,清有田甘霖、田舜年。

参加祭祀的人群已经肃立在堂前,周围的土民越来越多,渐渐在坪坝和周围岗地上云集成人山人海。

辰时三刻,随着一声牛角呜呜,摆手堂上一片肃静。容美所属的五峰、水浕、石梁、椒山、龙洞等五大土司和各个山寨分别组成的摆手“排”开始一一进入堂中。每排都是一支由各土司的宣抚使领头的队伍,每支队伍中都设有摆手队、祭祀队、旗队、乐队、披甲队和炮仗队。

走在各“排”首列的是龙凤旗队,高举着的白龙旗和红凤旗的两条壮汉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龙旗和凤旗都是用红、兰、白、黄四色绸料制成的四面三角大旗,每面旗帜都有一丈多长,边缘镶有鸡冠形花边,一时迎风招展,蔚为壮观。

各“排”在龙凤大旗的引导下立定之后,主要祭祀的人员上场了。向世杰一眼就看到容美宣慰使田旻如走在前头。几年不见,他发现此人如今已经变得老练多了,发福的身躯壮如一头牯牛,庄严肃穆的神情中透出威严和杀气。田旻如后面紧跟着田畅如、田琰如、田坤如等田氏家族兄弟,一行二十余人,个个神气十足。他们都身着皂色长衫,手持齐眉棍、神刀、朝筒等道具,鸭行鹅步,亦步亦趋。

接着,一队威武雄壮的男子汉踏步而上。他们是披甲队,每条汉子都以锦为甲,身披五彩斑斓西兰卡普、甲衣,显示出锐气尚武的精神气派。披甲队的成员其实大多是王府家丁,他们大都上过战阵、经历过厮杀,个个彪悍凶猛而杀气腾腾。

披甲队之后便是小旗队。这是由一些头人和大户人家子弟组成的队伍,他们个个衣着整齐,头缠青丝带,身着黑布土衣,每人手持一面自制的饰有荷叶花边的彩色小旗,招摇着步入中堂。让这部分人排列在最显眼的位置,是为了整个场面看起来比较体面。

最后是民众舞队进场,凡是到会的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有些远处来的信众特意穿了节日盛装,手里拿着朝筒或长青树树枝,但大批穷苦土民都衣衫褴褛,随便折一枝树木在手,列队入场。

向世杰和兄弟们看见田旻如等人主祭,心中便生厌恶,但既然来了,出于对神灵的敬畏和对先祖的崇拜,他们还是夹在土民中间,不动声色地进入了会场。

待所有参与祭祀的人员全部进场,一队身披法衣的“梯玛”出现了。他们手持桃木宝剑,跳跃到堂前挥剑扫邪,扬幡安神,进行了一段神秘的法事。然后,一队青衣黑汉出来上供。他们有的抱着贴有福字的酒罐,有的抬着牛羊牺牲,有的担着五谷、端粑、团馓、豆腐等祭品,一一安置在供案上。

一切准备就绪,祭祀就在掌堂师的主持下正式开始了。一声号令,炮仗队和乐队鸣炮奏乐。首先是数十杆鸟铳和三眼铳连连发出巨响,声震山谷,同时整排长长的土号则朝天呜呜咽咽。乐队分馏子和摆手锣鼓两种,配以牛角、土号、野喇叭、咚咚喹等,一齐奏出铿锵的节奏和哀婉凝重的旋律,震天动地的炮声和鼓乐经久不息,掌堂师便高声司仪。站在前列的田旻如等人依序跪下左脚,后面各排各队以及所有土民也都应声下跪,大家在“梯玛”的引领下领齐唱神歌:

“呐嘛蒂斯比兹卡呐

比兹卡地耶米容丝

米呐诶咯斯阿基柯

格式哦喔艾滋喂依

……”

神歌全部用古奥的土语哼唱,歌词难以用汉语译出,意思大概是颂扬神灵和先祖的功德,祈求上苍护佑赐福。数千人的合唱发出悠扬的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震**着信众的胸膛和灵魂,气氛极为肃穆庄重。

摆手堂上万众俯伏,歌声回**,周围的山谷坪地都笼罩着神秘的气氛,山岚和浮云都好像神灵的影子在空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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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的祭祀项目结束之后,主祭的田旻如等人便退出堂外,褪去土衣换上官服,端坐在高台上品茶。全场的民众也就站起身来,原地肃立,等待下一出节目。

田旻如望着场地上数以万计的人头攒动,想到容美土司的这一场盛事必然声名远扬,让周围邻近的土司感受到他的威望和势力,神情十分得意,不时和早就在台上就坐的傅知县指点谈笑。

田旻如笑道:“万众云集,载歌载舞,祭在如在,傅大人作何感想?”

傅彩感慨道:“古风民俗,实非中原可比,真乃奇观也!”

田旻如又道:“民风所致,亦即民心所向,可见并非本使司夜郎自大、故作威福,实乃一方风俗信仰自古而然,非如此不能驾驭。”

傅彩便说:“为官一方,上仰圣朝之福、下得生民之心,足矣!”

田旻如赫赫一笑:“但愿疆吏大员们亦作如是观。其实我容美世代以来,唯以保境安民为务,从不知中原有鹿,如今欣逢盛世,更岂有非份之想?朝廷自当体察民情,不为无端构罪者怂恿,还望傅大人如实禀报。”

傅彩听他语含影射,也不便多言,就低头捧杯吃茶。

那傅彩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盛大的土家祭祀场面,当时确实感叹不已、赞美有加,但他对这位土皇帝的用意也心知肚明。此番进入容美内地,他看到司属衙门和王爷府邸都建筑得如同京城皇宫一般,不禁暗自乍舌。而田旻如的一切排场号令如同君临,生杀予夺无法无天,赋敛征调泛滥无度,关隘边防穷兵黩武,也确实是个十足的土皇帝。如今大清正逢盛世,岂能容忍国中有国,朝廷实施改土归流也是政治必然。但综观容美形势、特别是看了田旻如今日别有用心的一番表演,他暗自担忧湖广总督要钳制此地,对其实施改土归流,恐怕并非易事。弄得不好,很可能还会大动干戈。

田旻如的四品官爵虽是世袭的,但他今日正儿八经的补服顶戴,在傅彩这个七品芝麻官面前就显得非常悬殊。

傅彩开始还不大在意,此刻便感觉格外刺眼,便再也不多言语。

不过想到这田旻如品性如此扩悍桀骜、锋芒毕露,和他平素接触过的迈柱等高官比较起来,人家都是何等稳健老辣,无论骨子里多少险恶,外表总是不动声色,此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地虎斗强龙,傅彩料定田旻如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想到此,他不禁轻蔑地瞟了田旻如一眼。

果然,没过几年,朝廷和湖广总督就逼得这容美宣慰使大人走投无路、畏罪自杀。当傅彩奉命再次来容美清理田旻如的家产的时候,他旧地重游,回想此时的情景,更是觉得此人可笑可悲。

后话暂且不提,这时,田旻如依然得意忘形地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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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只听得礼炮三响,撼天动地,全场顿时万众欢呼呐喊,一片沸沸扬扬,摆手舞开始了。

人们随着锣鼓的节奏,整齐地变换着舞蹈动作,时而单摆,时而双摆,时而回旋,粗犷雄浑的群舞场面非常壮观。

摆手舞分若干段落,分别展现出民族迁徙、狩猎征战、农桑绩织等内容,每个段落都载歌载舞,尽情表达着人们心中的怀念、向往和现世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当摆手舞进入**的时候,一队一队的王府家奴抬着大坛咂酒进入场地。他们把一百多坛咂酒分别放置在人群中,打开坛盖、放置好吸管。

这是田旻如特意的安排,他要向各方民众充分显示田家的富足和大度。人们感到意外惊喜,立刻一群一群地围绕着咂酒边吸边舞,全场就形成了若干个圆圈舞阵,旋转飞舞,煞是好看。

向世杰和兄弟们跳得特别酣畅,特别是那唐开武,居然喝得酩酊大醉,尽兴狂舞起来,一时锋芒毕露,显得特别彪悍勇猛,引起周围土民的注意。他们看出这些人可能是巴方舞者,暗中投以佩服赞美的目光。

好在这时所有的人都陶醉在歌舞的海洋中,他们的表现也只是像一阵阵飞浪的喧哗,并未引起主祭者和土司头目的特别警觉。向世杰首先清醒起来,他转到唐开武身边,严厉地压制住他的冲动。

全场歌舞一直持续到中午,人们才尽兴散开。向世杰和几个兄弟要将唐开武拖出会场,这家伙却不肯罢休,醉醺醺地大叫大嚷:

“让老子再耍一阵给田舜年的龟儿子看看,看老子们唐家的人死绝了没有!”

他嚷叫着,一脚踢断了龙旗旗杆,那旗杆赫然倒下,巨大的旗帜飘落下来,周围的人一片惊叫,四散奔逃,全场顿时大乱,人们惊呼:

“巴方舞者来了!”。

田旻如在看台上望见龙旗倒下,全场都乱了套,一时不知何故,喝令部下查问缘由。

过了一会,一都官跑上来说:“有巴方舞者混进来闹事!”

田旻如大惊,他早已查知巴方舞者形同野人乞丐,实则为叛逃奴隶,他们不服土司管辖,时常为土民打抱不平,因此下令各土司捕杀追剿,甚至要把游走在容美境内的山花子都驱逐出境。没想到他们至今仍然如此猖狂,居然跑到祭祀场上来闹事,田旻如当即勒令中军卫队前往捉拿,务必将其抓获斩首示众。

大批卫队立马出动,巡逻的家丁纷纷冲进人群搜索。唐开武并不躲闪,反而一拍胸,大叫:

“来来来,来会会巴方舞者!”

“有巴方舞者!”家丁们立刻急呼。

别地的家丁闻声都围将上来,远处的马队也奔驰而来。向世杰一看形势危急,急忙架住唐开武,背起他左冲右突,各位兄弟奋力掩护,一齐夹在人群中涌向场外。

好在人流如潮,把他们裹挟其中,兵丁无法接近。几经波折之后,他们终于夹在奔走的土民中间撤下山来。

向世杰放下唐开武一看,那老兄却早已酣睡了,便苦笑道:“他把事情搞大了,我们连夜撤回老营吧。”

回老营的路上,向世杰和兄弟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们在祭祀和舞蹈中始终极为虔诚,如同每年到武落钟离山祭祖一样,他们的灵魂受到强烈的震撼,心情极为凝重,感觉整个身心都在神灵的护佑和祖脉的律动下震颤。

就在这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中,向世杰带着兄弟们回到老营。刚到洞口,他们便听到洞里传出一声声婴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