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蒋家的因缘

蒋经国先生继老蒋之后续任,

在他就任后的第八天,就到佛光山参拜。

那时山上设备简陋,只有东方佛教学院一角,

他到了之后便巡视每间教室,并与学生聊天,

让人见识到他平民化的作风。

经国先生在任内,

有四次上佛光山的记录,

对本山的大慈育幼院也曾捐款赞助,

对大悲殿的万尊观音更是赞叹有加。

过去老蒋喜欢参拜佛寺,经国先生也是,

我想最主要的是他们对中华文化的保留,

真的用心想要维护。

现仍保存在旧金山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图书馆及档案馆的“蒋介石日记”,已成为研究近代史最热门的珍贵史料,据说每年都有上千人前往借阅。

蒋中正(介石)先生其一生的功过是非,在历史上自有公论,我不是研究史实的专家,对于其早期的奋斗过程,也只能从历史的片段记载得知。他于一九〇八年负笈日本学习军事,曾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奠定了他在军事上的地位;后来依止孙中山先生,受其信赖与倚重,我觉得他真是跟对人了。

根据我的母亲告诉我,我是在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北伐时期,正当他与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在我的家乡江苏会战时出生,母亲说,外面正在杀人,你就在这个时候呱呱坠地来到了人间!

随着北伐成功,蒋先生几次上台、几次下野,以及他的人生行谊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不过他“侍母至孝”,在他怀念慈母王太夫人的文章中,提到他的母亲会背诵《金刚经》、《楞严经》,他曾经和母亲同住在雪窦寺,受佛教的影响至深。后来佛教有多次教难,如一九三〇年南京“中央大学”教授邰爽秋倡导“庙产兴学”,以及基督将军冯玉祥在河南拆毁寺庙等,都是靠蒋中正先生从中主持正义,佛教才能免除灾难。

蒋中正先生三代合影(“国史馆”提供)

蒋介石先生与太虚大师同乡且友好,彼此相契甚深,曾敦聘太虚大师为雪窦寺住持,并礼请他到国民政府讲《般若心经》,后来又资助三千银元,让太虚大师到世界各地弘扬佛法及筹组“世界佛学院”。此事太虚大师编有《寰宇弘法记》志之。

为了感念蒋介石的知遇,在抗战期中,太虚大师曾经组织僧侣访问团到印度等地访问,宣扬抗日的意义;一九四五年抗战成功,举国欢腾,这是蒋介石一生最辉煌的成就。

蒋介石一生崇敬三宝,从小即随母亲读经,深究佛法,他的童年可以说是在雪窦寺长大的,而且一直喜好理光头,并且喜欢素食,尤其喜好煮得熟烂之素菜。

晚年时,记得是一九七二年佛光山开山第六年,蒋介石行至高雄西子湾行馆,他多次派随扈到佛光山表示想小住数日。当时佛光山刚开山不久,房舍又少,山上正举办信徒讲习会,于是请他延后几日,我特地把自己所住的慧明堂重新装修,连盥洗室都做了一番改造,准备欢迎他上山。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上山日期都已定好,却忽然得到与日本“断交”的消息,于是他匆匆返回台北。后来在阳明山出车祸,之后一病不起,三年后就逝世了。

蒋介石往生后,秦孝仪先生为他笔录的遗嘱,内容繁琐冗长,且强调以耶稣基督的信徒自居,我深不以为然。我认为领导人乃是全民众的,不是只属于某宗教的!尤其他的逝世,我们全宗教都至感哀痛,为他诵经悼念,但他的丧葬典礼却宣布要以基督教仪式进行。对此,我想起过去孙中山先生在广州大元帅府,有一个秘书常在府里宣扬基督教,孙中山先生喝令禁止。秘书抗议说:“你要知道,你也是基督教徒呀!”孙中山先生说:“孙文是基督教徒,大元帅不是!”

老蒋先生的一生,我们不够资格来议论,但对于蒋先生虽然领导全国军民坚持抗战,延续中华民族命脉,他的失败,在此我不得不批评一句,这一切都是由于他的心量不够宽宏所致,他把黄埔军校出身的,都视为嫡系的子弟兵,是亲信部队,其他的为杂牌军,造成部下分化、军心涣散,如汪精卫、胡汉民、李宗仁等,他们相处都势如水火,派系之间彼此互相斗争,而他从中操纵、利用,这实在是有失一个伟大军事家的宽容风范,如果他的心量能够大一点,对各军队能一体同仁地看待不分亲疏,对政治犯能包容一些,他会有不同的结果。

蒋经国先生第四度来佛光山,图为参观大悲殿(一九七八年五月二十八日)

老蒋先生之后,我与蒋经国、蒋纬国,甚至蒋孝武、蒋蔡惠媚等蒋家后代,也有很多的因缘关系,都有值得记忆的意义。

蒋经国先生继老蒋之后续任,在他就任后的第八天,就到佛光山参拜。那时山上设备简陋,只有东方佛教学院一角,他到了之后便巡视每间教室,并与学生聊天,让人见识到他平民化的作风。

经国先生在任内,有四次上佛光山的记录,对本山的大慈育幼院也曾捐款赞助,对大悲殿的万尊观音更是赞叹有加。过去老蒋喜欢参拜佛寺,经国先生也是,我想最主要的是他们对中华文化的保留,真的用心想要维护。

承蒙他曾召见我,我也利用机会提出建言:让佛教徒办社会的大学,因为当时天主教与基督教,分别在台湾设有辅仁大学、东吴大学、东海大学等,唯独佛教没有大学。

蒋经国先生一行人参观大佛城(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三日)

那个时候台湾“教育部”明令不准办大学,我建议说,佛教人口居世界之冠,尤其移民世界各地的华侨那么多,他们大部分都是信仰佛教,而台湾都没有一所佛教所办的大学,有被冷落的感觉,希望政府能开个方便门。他连说:我记得!我记得!

后来台湾开放设立大学,使得原本只有三十多所大专院校,到如今增至一百多所。甚至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让我也有机会办了南华大学与佛光大学,我想这还是得感谢经国先生的开明与德政。

另外,一九八六年四月,国民党召开十二届三中全会,中午用餐时,有人递了一张字条给我,说经国先生要我在会中作一个报告。当时俞国华任主席,蒋经国之外,郝柏村、李登辉等人也在座,我当众提出建议,希望国民党对于党外人士要包容,因为党外也有很多的优秀人才。

事后,《中央副刊》还记载了我讲的话。记得当天一共提出四点建议,其中包括开放大陆探亲。不久之后,党部月刊说:“经国先生开放的脚步加速了!”经国先生的政治改革,当然也不是因为我的建议,是时代的需要。

经国先生一向自负、自信,平时不容易听进部下的建言,但我不是他的部下,我没有职务在身,也不做官,虽然曾被选为“中央评议委员”,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头衔是因何而来,我对“国是”提出建言,只是尽一介平民的本分,提供一点意见,他的改革开放,应该是很多因缘助成的。

说到经国先生,他亲民爱民,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一生与民间的往来,有很多小故事我都耳熟能详。我非常敬重他民主而独特的行事作风,过去他任“政治部主任”、“国防部长”、“行政院长”时,我们有一些法会或社团活动,他到场时都是默默从旁经过,并没有大阵仗地有许多随扈跟从,可以说是行事很低调的人。

经国先生对台湾贡献很大,这也是全民公认的。例如他培养本省人才,选拔很多本省优秀青年如许信良、张俊宏等人到海外留学,希望台湾能慢慢“本土化”。

他创办“救国团”,把青年的活动纳入到暑期、寒假的战斗营之中,让青年们在战斗营中成长,解决了青年的问题。后来也解除戒严,并开放人民到大陆探亲,使台湾真正步上自由民主之路。

早期他所主导的“十大建设”,带动台湾的社会发展,加上尹仲容、王昭明、李国鼎、俞国华、孙运璿等财经首长推动经建政策,更让台湾的经济起飞,继而缔造了台湾的经济奇迹。他们对台湾社会的转型,以及台湾经济的发展,都是居功厥伟,这也是经国先生在历史上不容磨灭的贡献。

与蒋纬国先生合影(一九九〇年七月二十六日)

经国先生的弟弟纬国,说我和他是“老友”,应该不为过,因为他也经常到佛光山,与我促膝长谈;另外在台北普门寺,当时是慈容法师住持,只要我到台北,他也时常专程前往叙谈。

纬国先生为人风趣,语多幽默,完全不像高官厚爵,也没有官宦子弟的架式,他经常自我调侃,自我取笑。记得他跟我的谈话中,有一次最严肃,他表情凝重地说,台湾没有独立的条件。

我初听其言,也觉得台湾哪有可能独立!接着他又从经济、地理等因素,分析台湾与大陆的情势,并说台湾所以能有现在的发展,完全是靠大陆上一些优秀人才随国民党到台湾,与台湾当地民众结合,共同发展,台湾才有今日小康的局面!

我和他饭后聊天,天南地北,他很健谈,我也好听,彼此相得。后来他主持的“战略学会”找我去讲演。我不是研究军事的专家,也不懂得战略,不过由于他善意殷殷,我也就不揣愚拙,到学会主讲“佛教的战斗观”。当天讲些什么内容,今日已完全不复记忆了。

我与蒋家人士,除和纬国引为朋友之外,他们的下一代往来较为密切的,就是蒋孝武先生了。孝武先生也多次上佛光山,甚至他曾对我说,我们蒋家召开会议,谈到我们的祖先都是信仰佛教,现在大家都偏向基督教,因此决议,至少要有一个人信仰佛教,继承祖先的传统,那就选我蒋孝武做代表了!

记得那时是一九九〇年左右,每次孝武一来,都是携家带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行多人,如今我已不复记得他们的名字。后来他的夫人蔡惠媚女士成为佛光山的信徒、弟子,对佛光山也有许多贡献,这不是没有缘由的了。

孝武先生不幸逝世后,惠媚女士在佛光山台北道场当义工多时,也加入国际佛光会行列,曾担任佛光会青年会第一任会长。有一次与我见面,谈及佛法上的问题,我也顺便向她求证:在孝武先生当驻日代表期间,曾经托人向我要佛光山佛教文物陈列馆内“华藏世界”的设计图,我请彭伯平先生绘制给他,只是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用途?

蔡女士回答说,是因为新加坡的房子,想要设个佛堂,他想采用“华藏世界”为样本。另外,对于孝武先生曾说蒋家公推他信仰佛教一事,也经蔡女士证实,说孝武先生生前确实经常作如此表示。

于佛光山传灯楼会见蒋孝武的夫人蒋蔡惠媚女士(左一)与名艺人王钏如女士(右一)(慧延法师摄,二〇〇九年四月十八日)

或许由于孝武先生在世时,曾一再表明自己是佛教徒,希望百年之后采用佛教仪式。因此,在他往生后,尽管有人反对,不肯满其所愿,但他的子女友松、友兰坚持要用佛教仪式,他们说前人对佛教有对不起的地方,后代子孙将会给予补偿。

现在蒋家的后代,与我们有来往的,就是蒋孝严先生了。蒋孝严本来跟随母姓叫章孝严,后来在二〇〇五年三月认祖归宗,正式改为蒋姓。

孝严与孝慈两兄弟,我也曾多次与他们聚餐、聊天。尤其一九九四年台北道场落成时,孝严与孝慈兄弟两人曾联袂参加“素斋谈禅”,只是孝严现在也信仰基督教了,不过孝慈先生温文敦厚,未曾谈及信仰,只记得当时他担任东吴大学校长,后来不幸逝世于北京,英才早逝,深为可惜。

蒋孝严、黄美伦夫妇(左二、左一)来山拜访(二〇〇九年二月十二日)

二〇〇八年吴伯雄先生担任中国国民党主席,他想在江丙坤、林丰正、詹春柏等三位副主席之外,再多选拔一些人担任副主席。当时我从旁建议:时逢两岸正热烈交流往来之际,应该有一些副主席能对两岸之间的互动有所助力。后来蒋孝严先生被任命为中国国民党副主席,我想对两岸关系的促进,当有实质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