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的委托,我在去年十月,接手原版库的选编工作,先是散文,之后是小说、诗歌。现在,散文部分已然出版,小说早已交出,新诗也大体编排就序了。

我之所以乐于承担这项工作,无非是基于将那一时代的作品梳理一过,为阅读与借鉴提方便。并无更多意图。

关于选编工作,阿英先生在《夜航集》中说过一段很得甘苦的话,他说选编是一件大事,所选的本子,如果做得出色,“也是比个人的集子更有效果,更能不朽的。许多的文集可以失传,好的选本,往往是不容易消灭。理由是:选本集中了各家作品的精粹成分,使读者用很少的经济,不多的时间,来了解更多的东西,但这样的选本,决不是‘随意挑选,拉杂成书’的一类。所以选本的好处是很多的,如果选家是优秀,肯把选书当作一种事业,认真来做的话。”至于我现在做的这项工作,自然比不上选本,可以把几个或一个作家不同时期的精华荟萃,但,有一点相通的是,选好作家的代表作,也只有“当作一种事业”才能做得好的。而且,除认真外,还应该是行家。我虽然对中国的新诗做过些研究性工作,但并无高明深见,自接受这一工作后,颇感吃力。最简捷的办法是向前辈与行家请教,为此给牛汉、吴思敬、刘福春等师友添了不少麻烦,是应该深谢的。

做过选编工作的人,大概都遇过访书的困扰。因为访书是选编的基础,访书不得,也就无书可选。中国的新诗从本世纪初叶萌孽,至今不足八十年,但要访得较有价值的本子(不仅指版本),却比登天还难。这类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视为垃圾,只有做还魂纸的资格。近年却又有上升为文物的趋势,更难得一见。于是有些原该入选的书籍,只有阙如。这是必须说明的。还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限于选编原则,有些诗家在1949年之前,没有单行本行世,也不能收录,这是十分遗憾的。但,尽管如此,收入本书库的,也还不少,即:胡适、周作人、刘半农、郭沫若、宗白华、俞平伯、冰心、徐志摩、闻一多、王独清、李金发、穆木天、冯至、戴望舒、卞之琳、臧克家、艾青、林庚、何其芳、阿垅、王辛笛、田间、陈敬容、郑敏、废名等二十五位诗人的代表作。读那时的新诗,真有些百感交集,时时涌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触。仿佛那些诗,依然同我们今天的生命接轨。而时间也过得真快,且不说最晚的一本诗集面世已四十余年,就是从我开始这套书的工作,发端之时,还是去年的初秋,现在,不仅草叶黄了绿了黄了,而且天地也已皆白,飘起了作为冬的标识的雪花,金字塔形的松与桧也将油绿褪成乌黑,装点成圣诞树的模样了。在这样的时候,免不了回顾过去的工作,我不敢说,有多么精彩,但无愧于心的是,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敢懈怠半分。现在,可以放松一点了吧。当然,也不能免俗,希望别人也能分享一些愉悦,至少是从始至终全力支持这一工作的顾志成与奚跃华两位先生。同时也希望听到一声两声打破寂寞的音响。这又免不了戏台里喝彩之嫌。但是,不为僧,不知头皮冷,于是写下这些原可不说的话,权作序。所谓斑鸠嫌树斑鸠起,树嫌斑鸠也是斑鸠起。

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