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一多,骗子就不够用了

如果按法国年鉴学派的说法,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但权力却可以轻松左右市场,左右经济的走向。想发财或者发大财的人,走官道,是最保险,也是获利最丰的。

俄国著名作家果戈理有部喜剧,名叫《钦差大臣》。说的是沙俄时代的一个俄国小地方权贵,误把一个流寓于此的年轻人当成了钦差大臣。这个年轻人也就将错就错,足吃足喝,骗够了人,最后逃走。

在现在的中国,这样的戏剧故事不断地在上演。所不同的是,一个个来头很大的通天人物,操练的都是低级的骗术。前些年,好些地方大员级的人物为了升官,被一个农民骗,一骗就是几百上千万。眼下,又有一个冒充发改委副局长的人物,在湖南,从县长到省级官员再到众多官商,骗了上百个。人人都想从这位发改委领导那里搞到项目,但项目没有,钱和东西却被骗去了不少。

按说,骗子的骗术并不高明。无非从网上查到发改委的资料,私下做点功课,把该记的人和事都记牢。得了手,几百万到账,也不说赶紧溜走,反而连自己在北京的住所都让送礼者知道了。骗子不过是一个破大学的本科生,没有做过一天的官,连架子都装不好。这么多商人和官员说起来都见过世面,但却一直被骗得死心塌地,直到东窗事发才如梦方醒。

不知道有哪个名人说过,骗一个人有点难度,但骗一群人就容易多了。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一两个有来头的人被发改委年轻的副局长给蒙了,由他们再介绍给别的熟人,这些人凭借熟人之间的信任,自然就会信任这个骗子。见的人越是多,这样的熟人效应就越是明显。就是有人怀疑,看到这么多人都信,自己也就信了。这期间,如果骗子足够聪明,可以不断像滚雪球似的,把从这个人嘴里套来的“内部信息”转给另外的人,然后再套出更多的内幕消息。下面的人看到这个人知道这么多内幕,自然更是深信不疑。越到后来,被套牢的人就越是多。

其实,这种骗术是走官场路线的骗子常用的招数。他们挖空心思参加一个又一个高层聚会,不为骗什么钱或者东西,就是为了套点内幕消息,关于要人的最好。如果能借机跟席间的某个大人物照张相、合个影,那就更好了。这样的内幕消息和照片,都会成为他们下一步行骗的资本。很多很警惕,也很有社会经验的人,往往就是因为这些合影和内幕消息才轻信了骗子。我记得曾经见过一个特别高的高干子弟,神通广大,说是某某大佬的公子。最后发现,此人其实根本跟这个大佬一点关系都没有。仅仅在某个机会跟大佬照了一张合影,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骗了一个又一个。

当然,骗子可以以售其奸,受骗的人跟《钦差大臣》里的众多地方权贵一样,还是因为自己利欲熏心。谁都知道,发改委在当今的中国是个什么位置,能巴结上一个年轻的副局长,意味着什么。骗术的背后,是众多非骗术的因素在起作用。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官员还是商人,吃权力饭,或者傍权吃饭,是一个常见的发财手段。如果能通过这个副局长搞来项目,那么那点贿赂投资又算得了什么。有哪个地方官员,为了交结上级部门的官员,有哪个想傍权吃饭的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拼命巴结呢?那真是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也想法送上去。

中国古代的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曾经是史学界的五朵金花之一,热得很。但是,众人们所研究的萌芽,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具有相当规模了。如果按法国年鉴学派的说法,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西汉的手工业工场有成万人的规模。但是,中国的市民社会却始终处于萌芽状态,工商业者也成不了气候,主导不了政治,成不了社会主流。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的皇权和官僚政治过于庞大,而且权力不受制约。只要皇帝和某个权贵认为可以,就可以将一个地方的富人、富商连根拔起,整体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至于没收财产,更是稀松平常之事。中国一直都有市场,但权力却可以轻松左右市场,左右经济的走向。

正因为如此,中国自古以来吃权力饭的人特别多。权力本身就意味着一种特别的经济,谁攀上了这个经济,想不发财都难。不仅官商如此,其他的商人也要攀上官员;实在攀不上,攀上个把有势力的书吏和衙役也行。也就是说,想发财或者发大财的人,走官道,是最保险,也获利最丰的。

从古到今,我们的体制给了官府和官员以干预经济,审批经济项目的权力。像发改委这样的实权部门的官员,不是市场的运动员,也不是裁判员,却是市场上那只“看得见的手”。这只手纵横捭阖,无所不能。正因为真的发改委官员确实神通广大,而且可以幕后搞定,所以,假的发改委官员才这样走红。

我可以保证,虽然今天这个小骗子败露了,但这样的骗局这样的骗术还是一样到处都有。露馅的有,没露馅的还正在进行中。被骗者看起来傻,但个个在现实生活中都是人**,之所以上当,是因为他们在本质上无非是投机性投资,这次被人骗了,下次也许就碰上真人了。只要碰对了一个,所有吃的亏就都能找回来。

当年果戈理的《钦差大臣》,演的是一出喜剧。现在在我们这块土地上的各种骗局,却都是寻常戏,没有什么喜,也没有什么悲。不是傻子多了,骗子不够用,而是大家都是精灵鬼,竞相攀这棵权力经济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