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是隋唐制度变革的关键,也是隋唐制度的标识。从此,中国的官僚制走上了通过考试补充人员的道路。这在世界政治文明史上,无疑是一个创举,一个过分超前的制度因素。正是这一因素,确保了中国传统官僚型帝制的个性。科举制是隋炀帝的创造,隋炀帝虽然在中国历史上名声很不好,是出了名的暴君,但在制度建设方面,还是颇有建树的。以考试取士就是他的一大创造。

1.科举制度的科目

隋唐科举科目先后有变化。隋朝四科取士,进士科为主。到了唐代,科举考试日趋完善,其设置过的科目前后不下几十种,不过,常设的科目不过数种,有秀才、进士、明经、明法、明算、明书、明史等。此外,还有特殊时期设置的开元礼科、道举等。这些科目的设置,既反映了某种时代的“习好”,也反映了那时政府对各方面专业人才的需求。

不过,科举虽然科目设置比较多,其中除了秀才科由于期望过高,考试过于严格,取人太少,唐初就被停止以外,实际上只有明经和进士两科最为常见,其他的科目大多处于萎缩状态。这是因为在那个时代,整个社会以农为主,政府一般又不参与经济管理,政府事务对专门化的要求不高,只要综合素质好,具有相当智慧,就足以应付政务,在仕途上也往往就混得比较好,反之,那些对某一专业特别擅长的人,却往往长期沉积在类似刀笔吏的位置上,得不到发展。

(1)明经科。

明经科顾名思义,就是考儒家经典的科目。唐代将儒家经典分成三类,一类为大经,有《礼记》和《左传》;一类为中经,包括《诗》、《周礼》和《仪礼》;一类为小经,《易》、《尚书》、《公羊》、《穀梁》属之。其中《论语》和《孝经》是所有应试者必须充分了解的常识性儒学知识,是必考的内容。

考试的方式分为帖经和墨义两个程序。先考帖经,即将一段经文贴上一句,让你将之填上,类似于我们今天的“填空”。一般贴十条,能填上六条为及格——中上,七条为上下,八条为上中,十条满分——上上。然后考墨义,类似于默写。也是考十条,等级分类与帖经同。最后考策论,即对时务的议论看法。考试按成绩分四等录取,分别授予从八品到九品的官阶。

策论是每个科目都必考的,往往形成一定的套路,几科下来,大家都知道了,几乎没有人不会考,也没有人通不过。而帖经与墨义则是看考生对儒家经典的熟悉程度。相对来说,这还是比较容易的,考生只要将有数的经典背熟就行了,不仅考试容易,录取的比率也比较高,每年大约有10%~20%的录取率。

明经科的存在与发达,表明了王朝正统意识形态对儒家伦理的依赖。汉代的察举制通过举荐和考试两道关口来贯彻这种意识形态。经过玄学和佛教的冲击,国家的儒气有所减淡。隋唐统一,传统意识形态开始恢复。统治者显然明白,儒家伦理对稳固统治的作用是无法取代的。事实上,不仅明经科主要考儒家经典,就是每科必考的策论,也充斥了儒家气息的说教。当然,由于唐朝的李家皇帝,冒充传说是道家经典《道德经》的作者李耳的后裔,所以对道家、甚至道教情有独钟。在某些特殊场合,甚至一度将明经科的考试内容改为《道德经》,唐玄宗还开过道举。但是,从总体上看,考试内容上儒家伦理的统帅地位并没有动摇。当然,明经科的发达,还跟它的考试内容相对容易有密切的关系,一种既合乎正统道义,又方便过关的人事考试,注定是有生命力的。

(2)进士科。

进士科是从隋朝以来最受重视的科目。其来源据说是《礼记·王制》。《礼记》很多篇章是后世儒者对理想制度的描述,“进士”估计也不例外。从隋朝到唐初,此科主要考策论,以文辞华美为胜。后来增加帖经和杂文,帖经只是加了一点儒家经典的内容,而所谓的杂文,则是指带有讽喻性的带韵美文。中唐以后杂文改为律诗(五言排律六韵十二句),更增加了考试的难度和挑战性。进士科考试相比明经来,要难得多,录取的比率也低得多,每科不过1%~2%的录取率。所以俗语有“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之说,说的是五十岁能考中进士并不算晚,而三十岁考取明经已经算老的了。

虽然进士难考,但终唐之世,士之有为者,大多趋之若鹜。屡败屡战者有之,前赴后继者(父子相继)亦有之。关键是这种考诗赋的考试,能考出人的文字修养和文学才能来。一旦考中,则为人所推崇。律诗,尤其是排律,是对文识意境、文学修养、诗歌音韵以及文字技巧都要求比较高的一种诗歌形式。好的律诗,不仅意境悠远,文辞清美,而且读来抑扬顿挫,余音绕梁。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想做好诗,不仅要有精深的功夫,而且必须有点天才才行。由于进士考试的带动,整个士林,乃至整个社会都对诗歌重视起来,朝野流行律诗,连酒楼妓馆,也传唱不绝。这种社会风气,反过来又影响到科举考试,以至于后来的进士科,完全依律诗做的好坏取人,其他的因素都不考虑了。

进士难考,考取后也是安排做八九品的小官,但以后的发展却比明经快得多。唐朝的宰相,进士出身的人往往要占一半以上,其他的名臣和名人,也往往是进士出身。科举制越是发展,出身寒门的知识分子通过进士出身的就越多。从某种意义上讲,进士科才是真正打破门阀世族的利器。

进士与明经是经常举行的科目中,最常见的两个,都属于“常科”。除此之外,还有皇帝为某种特殊目的特意安排的科目,被称为“制科”。不过,制科出身不为人看重,而且也不经常举行,所以不再叙述了。

以上讲的是文科考试,属于科举考试的主要部分。但唐朝自武则天开始,还开科武举。武举由兵部主持,既考骑射功夫,也考武艺和负重能力。考试合格者,成为武职官员。据说中唐名将郭子仪,就是武举出身。武举考试中试率也相当低,也是1%~2%,非有一身硬功夫,不能过关。

2.科举取士的过程

科举考试往往跟学校的学习过程有密切关系。参加考试的考生,往往有两个来源,一是“生徒”,即在地方和中央官办学校中学习的学生。只要在学校考试合格,就可以直接报名参加中央的“省试”。二是“乡贡”,即没有在官学就读的知识分子。只要想考试,也可以通过所在州县报名参加。不过要先通过县和州的两级初试,合格后,再到京师参加省试。

从理论上讲,除了工商子弟、犯过法的人以及小吏之子,都可以参加考试。但是,有资格、有能力进官学,尤其是中央一级学校学习的人,往往要占很大便宜。不仅可以免去多次考试的麻烦,而且可以直接接触到达官贵人、诗家名流,受最好的教育和指点,领略最新的诗风,在考试中大占便宜。

省试(因是尚书省主持故称)开始由吏部主持,后来改为礼部副长官主持。礼部因此而设贡院,考试、判卷均在贡院举行。因此,主持考试者又被称为“知贡举”,一般都由当时最有文名、持重老成者担任。考试每年春天在礼部的贡院举行,时间以一日为限。考生须准备一天的饭食和饮水,以及文房用具。时间一到,还可以点上三支蜡烛,等这三支蜡烛燃尽,若考生还不完稿,那就只能抢卷了。对于录取的考生来说,主考官是他们的座师,而判卷的考官则被称为房师,往往备受礼遇。到了后来,科举中人所谓的老师,就是指录取他们的房师和座师,而真正授业的老师,反而被忽略了。礼部考试通过,考生就获得了出身,即进士资格,但要想做官,还得参加吏部考试。

吏部考试相对容易一点,但带有很强主观性。其内容为:书、判、身、言。所谓书,就是指书法,字写得不好的人,不能通过考试;所谓判,即指官方文书的草拟;所谓身,指身材和相貌,长得有缺陷和过于其貌不扬的人也很难通过。据说,有个叫方于的人因缺唇,连续十次都通不过。所谓言,是看考生言辞是否流利。事实上,吏部考试往往考的不是才能,经常会有一些相貌欠佳或者言辞不利的人被淘汰。据说韩愈就连过了三次才勉强过关。

唐玄宗时,杨国忠因杨贵妃的裙带关系当上了宰相,权倾朝野,经常拿朝政开玩笑。据说他曾经亲自主持吏部选举,把考试当儿戏,看见身材矮小的就派去做道州参军,因为道州人矮子多,见到大胡子就派去做湖州文学,以湖噱胡。(王谠:《唐语林校证》卷5)

3.唐朝科举考试的隐性制度因素

通过考试取士,能否将真正的人才取进来,对于这个制度的操作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隋朝二世而亡,真正实行科举制度的实际上是唐人。为了保障制度的充分有效,唐朝上下都花了不少心思,想了很多办法。其中有一些实际上属于制度以外的东西,但人们一直这样做,借以弥补制度的不足,所以被称为隐性制度的因素。

取士质量,是考试制度成败的关键。骆宾王起草《讨武曌檄》,文采飞扬,被骂的武则天听了后,认为将这样的人才流失(没有取来),是宰相之过,实际上是科考之过。显然,录取质量的好坏,关键在于考官的眼力。唐朝重视诗赋,可是,历来对诗的判断都是很难的,不仅有主观好恶的问题,还有考生临场发挥的问题,完全有可能,一个公认的才子,到了考场却考得一塌糊涂。所以,唐朝的进士考试一般是不糊名的,卷子是谁的,完全清清楚楚,录取时不仅允许参考考生的“平时成绩”,而且考官还要经常跟名流保持接触,以了解诗坛的新动向,听取已经成名诗人对举子的意见。

每年考期之前,考生们就从各地赶到京师,先将自己平时的诗作投向有文名的达官贵人,也有直接投给考官或者礼部的。投给考官和礼部的叫“公卷”,投给名人巨卿的叫“行卷”。一般来讲,通过名流向考官推荐,效果更好些,所以,“行卷”更为流行。在那个时代,所有名流都很乐意做伯乐。如果发现了真的才子,往往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忙推荐。韩愈就大力推荐过李贺,有些人认为李贺要避父亲的名讳,不能参加进士考试,韩愈还为此做文章辩驳。还有的时候,某些人诗名特盛,用不着行卷,还未考试,实际上大家已经认定他是状元了。不仅考官以为如此,考生也有同感。比如王维是公认的才子,考前就被定为第一名,结果也就是第一。

大诗人白居易曾行卷到了当时著名诗人顾况门下,顾见白居易的名字,便开玩笑说,“长安米贵,君何居易?”后来,读到白的诗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时,不禁击节叫好,说:“有才如此,居亦不难。”

李贺把自己的诗作送给韩愈看,正赶上韩愈送客回来,非常疲倦。门人把李贺的诗作呈上,他已经准备就寝了,一边解带一边看,当读到“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之句,来不及系上衣带,连忙下床将李贺接了进来。后来,因李贺父亲的名字中有一个“晋”字,跟进士的“进”谐音,还是没能参加进士考试。

这种行卷的规矩,必须建立在士林道德水准比较高,考官和有力量推荐的人都能出于公心的前提上,否则,就会流为贿赂和舞弊。有唐一代,人们对于科举非常看重,无不将之视为关系王朝命运前途的头等要事。别的事情可以马虎一点,掺点私心,但在这个问题上,决不敢乱来,否则不仅当时弹章交集,而且还会遗臭万年。甚至连皇帝推荐的人,如果不够格的话,也不能随意录取。此外,由于唐朝诗风大盛,考官和推荐者也是诗人,他们对自己诗名的看重,不亚于生命。如果胡乱荐人和取人,那么对他们自己在诗坛的名声也是一个伤害。所以,在唐朝绝大多数时期,科举考试都是公正的,虽然也因为各种原因遗漏了一些人才,比如李白与杜甫都没有中进士,但大多数出名的诗人还都是进士出身,大多数的贤臣能吏,也是从进士科里冒上来的。

玄宗朝,有王如泚者,其岳父为玄宗方伎供奉,深得皇帝喜爱。是年王如泚应试,其岳父求玄宗让女婿及第,玄宗答应了,于是告诉礼部本科考试让王如泚及第。礼部负责考试的侍郎(知贡举)将此事告知执政的宰相们。宰相问侍郎,王如泚文章如何?能够及第标准吗?侍郎答道:介于及第落第之间。宰相于是说,若是如此,就不应该让他及第。明经、进士考试,是国家取才大典,若单凭皇帝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把功名与人,那么以后将怎么取才?随后,宰相即将此事告知皇帝,取消了成命。而这边,王如泚以为已经得到了皇帝允准,在家中大宴宾朋,忽然听说原议取消,大为丧气。(王谠:《唐语林校证》卷1)

4.科举与学校

隋唐的学校开始跟汉代不太一样,儒学的学习虽然占了主要方面,但属于应用学科的学校也不少。既有学医卜星相的,也有习律、习算和习字的。各种专业学校不仅中央有,地方也有。这表明,经过玄学的变异,佛学的冲击,更重要的是社会的发展,以及世界的交流与文化引进,使得汉代经学笼盖一切知识的局面被破坏了,价值追求有多元的迹象。人们需要各种各样的知识,而且多样的知识也有进一步系统化、专业化的可能。

隋唐时期的学校可以分为中央的和地方的,也可以分为儒学的和技术、杂学的。大体情况是这样的:在京师,由中央政府(国子监)出面办的儒学学校,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的是国子学,招收皇族嫡系子孙和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弟。第二等级是太学,招收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第三等级是四门学,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和有散爵者的子弟。有时兼收庶人子弟中的优秀者。除此之外,还有贵族学校,如门下省所属的弘文馆,额员30人,只招皇族嫡系子孙以及皇后、太后嫡亲子孙,以及宰相之子。还有东宫所属的崇文馆,额员20人,招生对象与弘文馆同。这种学校师资好、待遇好,有时连公主的儿子都进不去。

京师的第二类学校是属于技术性的,有律学、算学和书学,分别以学习法律、算学和书法为主。

京师的第三类学校属于杂学类的,主要有太医院的医学、太常寺的卜学和太仆寺的兽医学、司天台所属的司天台学(天文历法)等等。

地方在州县两级均设有儒学性的官办学校,是为主流,但有些地方也办医学学校,专为培养地方医生之用。

显然,这种学校的分布,虽然依然是以儒学的学习为主,但各种技术和杂学,也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让所有人都拥挤到一条狭窄的官僚小路上去,可以使社会需要的各种学科进一步专门化。可是,随着科举制度的推行,情况发生了变化。由于在前现代社会,做官毕竟是一个最稳定、收益最好,同时获得社会荣耀最多的职业,所以,学习以文科知识为主,有利于科举考试、尤其是进士考试的学校,随着科举制的实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人们都纷纷涌向这些学校,使得这类学校无论从场地、师资和经费上都可以得到最优的配置,学校不断上台阶。而相形之下,那些技术和杂学类的学校则一天天地萎缩。最终,中国失去了在一个最好时机实现学科专门化的可能。

5.唐代科举制度的评价

在整个科举制度的历史上,唐代的科举效果是最好的。在考试内容上,最重要的进士科以诗赋取士,实际上是将录取的重心落到了“才”而不是“德”上,从而使得官僚体系得到了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将全国的精英吸到了国家的管理网络中。不仅使官僚制获得了较高的管理效率,而且最大限度地消弭了士大夫离心离德的可能。正如传说是唐太宗李世民所说的话那样,“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

当然,推行科举制的结果,对于官僚制帝国来说,最大的好处是削平了大门槛,扫**了自东汉以来门阀世族的势力。虽然隋朝统一以后,世族已经处于衰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门阀政治依然阴魂不散,对于这种导致君权式微的政治社会状况,皇帝自然不能容忍。自隋朝以来,皇帝就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削弱世族残余势力,尽量打破人们过去的门第观念。但是,到了唐太宗的时候,高士廉等修《氏族志》,依然按从前的规矩,将北方的所谓第一大族的崔氏列为第一。受了皇帝的申斥,才将皇族排在第一,但仍然抵制唐太宗的意思,不按现任官僚的地位来排列氏族。可是,科举实行多年以后,旧世族势力逐渐地不削而自削,一步步退出历史舞台了。无论什么人,只要不是法律规定不能科考的贱民,只要读过书,有相应才华和才能,就有可能通过考试进入仕途。虽然旧世族还有些残存的文化优势,但随着唐代文体形式的转变,文风的转移,六朝华丽的文风不再受欣赏,骈文和大赋也不再有市场,而且进士考试说是诗赋并考,但实际重视的只是新兴的诗体排律,旧士族的文化优势也就逐渐消失。当然,唐代的政策其实是对现任官僚实行优待的,中央国子监系统最好的学校,都只对中高级官员和皇族开放。但是,由于诗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教出来的,学校的好坏对于一个人的诗才的影响并不太大,所以,科考并没有因此而向官宦和皇族子弟敞开大门。从那以后,历朝历代,从科举考试出息的人中,寒族子弟占了绝大比例,而王孙贵族则没有多少份额。唐代以后,即使是父祖都为官的人,往往也将家族的传统定位在读书上,强调子孙必须从科举上出息,在考试上见功夫。所以,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自宋代开始,中国就没有了高门槛——世族。

科举制的推行,还在客观上改变了社会文化面貌。唐朝诗歌的兴盛,显然与进士考试考诗赋有着很大关系。唐诗繁盛,创造了中国文化的又一个高峰,以至于后人再也无法在诗上超越唐人。由于唐朝是当时世界头号帝国,其文化影响了世界许多国家,特别是周边地区,所以唐诗也传播到了世界,甚至成为周边国家喜爱的文化形式。日本和新罗的精英甚至来到中国留学,参加中国的科举考试,越南和新罗还模仿唐朝实行了科举制度。

科举对中国文化的改造,还体现在乡村社会的文化结构上。随着科举推行,原来统治乡村世界的精英发生了变化,从原来对门第的看重,过渡到对文化的看重。一个人无论门第高低,拥有相应的文化底蕴才有受人尊敬的资本。由于机会对更多的人开放,人们对知识和文化的需求也逐渐旺盛起来。乐意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读书人学诗的也越来越多,印刷术从此普及,书变成了一种商品。不仅男人能诗,女子也能诗,有些能诗的名妓甚至让科考的佼佼者惭愧。好诗随着人们的传诵,歌儿舞伎的吟唱,很快就传遍全国。能诗的人,即使没有官位,在乡村世界也能得到尊重。

更重要的是,科举使得乡村的文化教育围绕着它来运行,从而使中国文化烙上了官文化的烙印。一个与国家政权密切相连的阶梯,从乡村一直连到庙堂,使国家对乡村的控制得到了文化网络上的支持。

科举制也对官场风尚的变化有某种影响。知贡举的考官,往往通过考试,与所录取的考生结成师生关系。而同年被录取的人,则形成了“同年”关系,进士们往往非常看重自己的房师座师,视之为知遇者。而同年也是一种非常强固的纽带,在官场上,这些人往往凭借这种关系,形成网络,相互攀缘,人称“朋党”。虽然皇帝一般对此都持否定态度,但是,这种由科举产生的朋党关系,在官僚帝国里是不可避免的。在一个农业的传统国度里,人们脱离了农村之后,往往要依托某种类宗族乡土组织,才有可能更好地开展活动。科举正好给了进入仕途的人们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和凭借。

当然,科举制的推行,对历史的发展,也带来很大负面效应。首先,它使得学校体系从此以后就和选官制度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学校成了科举的附庸。这种状况,使得从隋唐已经开始的学科分化和技术学习专门化、系统化的趋向被遏制。知识学习被限制在文字、文字书写、文学和道德讲求上。其他专业知识则退回到了师傅私相传承的作坊阶段。使中国本来就该发展起来的科学技术,受到了影响,以至于长期无法进化。其次,科举虽然强化了官僚制,但也使得人才都被行政体系吸走,影响了社会整体发展。其三,科举制虽然推动了人们向学,但也极大地催生了官本位文化的生长。整个社会的运行,都围绕着官僚体制打转,这对于中国社会以后的发展影响甚巨,以至于今天仍旧余波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