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请听我说(代序)

肖祥海

信收到了,连同那篇《温暖的泉》这是你离开邵阳后的第二天清晨在涟源宾馆写的,是专为《邵阳日报》创刊十周年写的啊!你告诉我,还要去登龙山,还要去爬九峰山,还要到湄江去采风……你呀你,把“一个中心”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位朋友劝你,年过半百了,要坚持“一个中心”——以健康为中心。你点头了。我猜这是你在病中悟出的道理。去年岁末,你突然胃出血,昏倒在厕所里,春节也是在医院里过的,真叫人揪心。你太累了。在人生的弯弯山道上,你接连捧出了18部著作,400多万字,你把自己关在一个水库旁写《桥》,这部长篇小说告成时,你就昏倒了。岁月不饶人呵,你应该调整你的生物钟。然而你说的和做的又不一样。那天登崀山“一线天”,我汗流浃背,出了石巷就瘫在石板上。而你又火急火燎地登上了石山顶,你要去把“一线天”的险峻看个透,要把崀山风貌刻画在心头。你说,盛情难却,不然对不起老朋友欧阳斌,是他以市政府的名义向你发出邀请。在南山,我与你同居一室。我还在睡梦中,你轻轻出了门,到南山湖看晨光景色去了。来回步行一个多小时,你流着热汗回住所时,我才睡眼惺忪地爬起床。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你这样满负荷地运行,得提防零部件出毛病。

那晚在南山牧场看电视,当棉花掺杂使假的镜头映入你的眼帘时,你霍地从坐位上弹起:“这些家伙,该枪毙!”好在你还是忍住了气,没把电视机砸了。你对弄虚作假行为到了刻骨仇恨的地步。你说,除了娘是真的,其余都可以造假,非狠狠打击不可!

你就是这样火爆爆的,爱激动。你心里像连着许多引线,一触到不顺眼的事就“爆”。文凭热升起来的时候,你对唯文凭论有反感,于是发起牢骚来:难道只有在学校里才叫读书,在没有围墙的学校里学习就不叫读书。我没有文凭,但没有文凭的人偏要写书给有文凭的人看!文章还刊在《中国青年》上,引起了一场讨论。那年考外语,你只认得个OK,交了白卷就算了呗,可偏又抛出来一篇《赶考记》,30多家报刊转载,弄得好些人心里不好受。

你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人,不看对象,不分场合,不论亲疏。那年你在某市挂职,一位同你要好的作家体验生活来了。他提出要一个女业余作者作陪。而你瞪着眼一本正经地说:“一男一女的,合适吗?!陪人我安排了,是市文联的一个男同志。”你的一位朋友为扶植文学新苗,出本集子,向作者收了点成本费。后因种种原因,未达到预期效果,造成了不良影响。你发火了:“人最宝贵的不是金钱,是名节!”你对见钱限开的人更是不屑一顾。你说,把钱看得太重,就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从南山返程,途经武冈时还不到中午12时,我提出到市委、市政府去拜访一下。你硬梆梆地掷出了几句话,把我“冲到壁子上”;“去拜访什么,无非去讨餐饭吃。市领导抗洪救灾那么忙,还好去打扰!”只得依你的,在一家小吃店里各吃了一碗米粉,嘴巴一抹,又匆匆赶路。新邵一家企业在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在道义上支持了他们。你来了,人家好高兴,好感激。厂长提出给你买双皮鞋或衬衣致谢。而你却说:“要这样,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收礼就得了,何必要这样激动,要马上走呢!而且你的岳家在新邵,新邵人对你还有一份更深的情感。你直爽,无疑是个优点;但火爆爆的性格还是要改一改,不然会伤和气,伤身子。

还有一件无关大节的事不知该不该提。那就是要修点边幅。你是个厅级领导,是个大作家了。有个细节不知你觉察到没有。那天在新宁宾馆,县领导同你握手,表示热烈欢迎时,有个陌生的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你,在一旁不解地说:“他就是谭谈?”别怪人家怀疑你,瞧你那身打扮:穿着背心,系一条深灰色的短裤,着一双旧塑料凉鞋,没穿袜子。一件9元多钱买的短布衫搭在肩上,手里提着一个黑袋子。在具有现代意识的年轻人眼里,你顶多是个乡干部。而你呢却直言不讳地自我介绍:“谭谈,挖煤的,写小说的!”

当今社会,衣帽取人者大有人在。你那穿着,不是给你带来了麻烦吗?那年去湘西采风,穿的就是一身褪色的黄衣服,还有一双旧胶鞋。你看见一位老太太在夕阳下叫卖米筛,你怀着怜悯之心买了一个做纪念。这下好了,本来一副农民打扮,又背了一个筛子,列车员硬是不让你上车,你手持的是软卧票,与你的穿着太不相称了。唤来了列车长。人家横瞧竖看,越看越感到怀疑,把你又拦在车门外。好在同你一道去湘西的作家水运宪赶来了,亮出了你的大名,人家才向你道歉,接着是接包、泡茶。那时你好尴尬、好尴尬呵!后来,古华根据这一故事情节,写了一个短篇小说《筛子》,获得好评。

我知道你在生活上无奢求,今年50大寿那天,唯一的一个客人——你的外甥没吃上饭。因为你事先没打他的米,只得下碗面给他吃。所以劝你修修边幅,改改装束可能不会接受的。因为你就是你,几十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好吧,那就算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