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路

一次会议上,我与省武警总队司令员廖基头并排而坐。休息时,与他闲聊:“听说你也是涟源人?”

“嗯。”

“涟源哪里?”

“乌鸡坝”。

我心一沉,一时无语。

“小地方,不熟吧?”他侧脸望着我。

“熟。小时候,经常打那里过呀!”我良多感概,“我外婆家是青烟廖家。”

“呵,我们和青烟只隔了一条河。那是你的外婆路啰。”廖司令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雾,他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多少多少沉甸甸、暖乎乎的回忆,就象涟水河乌鸡坝上的水,直往面前涌……

1944年5月16日,一个名叫曹家坳的小山村里,又多了一个哭的和笑的我,来到了这个拥挤的世界。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老大,也许能给一个家庭带去欣慰,带去欢乐。然而,老大,却也要给这个家庭承担更多的责任。我四、五岁时,就跟母亲上山打柴,下地扯猪草。接着,跟母亲去外婆家,去这个那个亲戚家。七、八岁时,就俨然做了一个家庭的代表,独自一人去到十里路外的姑母家去给姑母贺生。外婆家比姑母家远,有三十里地,七、八岁不敢一人走,总是做为母亲的一条尾巴,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跑。三十里路,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不算近呀!然而,外婆家柚子树上的柚子,外婆家屋后边小店里的辣椒糖、南瓜糖,以及那一张张亲切而温暖的笑脸,给我无穷无尽的**,给我许多许多力量,我两条小腿总是劲鼓鼓的朝前迈……到十一岁时,我就代表父母、代表一个家庭,独自一人走这条外婆路了。

从家里出来,过了石岭尖、益寿亭、花桥,便来到了温江。这是一条泉水河。冬天,河水暖乎乎,河面上**起一蓬蓬热气。夏天,河水凉鲜鲜,洗上一个冷水澡,使你透身的舒服。一座石拱桥,跨河而立,桥头一对大石狮子,染给你一种威严感。听大人们说,这石桥上面不远的一座秀美的石山上,有两眼大泉,叫东潭和西潭,河中一半的水,是从这两眼大泉中流出来的。由于泉水的注入,使这河水变得终日清澈见底,冬暖夏凉。人们给这条小河一个恰如其份的名字:温江。有一年,我偷偷跑去看那东潭和西潭,只见一个石洞口哗哗地流出一股水来,带来阵阵嗖嗖的冷气,泉水出洞后,就流出了一条不小的河。这是西潭。而东潭,则是从地中喷泻而出,象是一锅巨大的、煮沸的水。站在这堤岸上,我的两条腿不住地抖动。生怕这个巨大的水怪,突然把我吸了进去。这里,真正的阴森可怕。为了赶走自己心头的恐怖,我匆匆离开了这里。

我只在这里逗留了短短的一瞬间,而她却长久地留在我的心头,使我的记忆愈来愈变得沉甸甸,愈来愈感到亲切切。当我坐在舒适的游艇上,观赏漓江风光的时候。她——温江,就来到了我的面前,似乎要和这条名扬天下的美丽的河,比一个上下。在我的心里,常常是她夺魁。近年,张家界出名了。我是最早闯进这里的游客之一。这里的奇、峻、秀,常常使我惊叹。而有时,我却又爱拿她与我只去过一次的那养育出了东潭、西潭的那座石山来比,我觉得她某一个局部,还不如我这条外婆路上的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的小山呢!这样,这江、这潭、这山,理所当然地占领了我的作品。我在写作中篇小说《月亮溪》的时候,东潭变成了作品中的太阳潭、太阳溪;西潭就变成了作品中的月亮潭、月亮溪。两溪汇成一河,就变成了温水江了。我在写作散文《江水清清》的时候,几乎让温江原封不动地流进我的作品里来了……

过了温江,就是乌鸡坝了。乌鸡,黑鸡婆,又称药鸡,很有营养价值——乡亲们都这么说,我没有考究——我想,这个傍着涟水河小村庄,养育出司令员这个大人物,这不奇怪。那是一个多么秀美的村庄呵!那村后的山秀,那村前的水美。那河上的木排,那河边的沙滩,那漫坝而过的清澈澈的河水……至今想起来,我心头都温温的热!

呵,外婆路,一条故乡风光的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