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

我们相约在这里见面。

这是省煤炭厅的招待所。坐落在繁华的五一路和韶山路交汇的立交桥边。登上这幢小楼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妻子患乳腺癌,住院动手术已经半年了。现在虽已搬出医院,仍住在这招待所,每天到医院去做理疗。病魔,把他温馨的家庭生活碾碎了。

我到这里时,他还没有到。他正为局里的一些公务,在省里的一些厅局间奔跑。做为丈夫,妻子的病,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做为局长,全局三万多矿工的冷暖,国家下达给这个局的生产任务,更是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要挑起局长和丈夫两副担子,不易呵!

中午一点半,他登上了这幢小楼。

“怎么样?”

他站在病妻面前,轻声问。

也许是多日没有见到自己的男人了,这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当着我们好几个人的面,竟在丈夫面前露出一点娇态来:“我,一身痛。”

“哪里痛?”

“腰也胀痛,背也胀痛。”

“你躺下,我给你揉揉。”

女人在**躺下了,撩起衣服,把一个光溜溜的背脊**给丈夫,**给我们。他迅速倒了一碗白酒。摸出打火机,打燃火苗,往碗中一送,碗里的白酒立即腾出蓝色的火焰。他用手抓着这燃烧的酒液,往妻子的背上、腰上,揉着,擦着,按摩着。酒液,有时带火洒下几滴,掉在妻子的背上燃烧。妻子大声叫痛,他劝妻子:“忍着点,不会烧伤的。你看,我这五个指头上,不都在着火吗?”的确,他的手往碗里抓那燃烧的酒液时,酒液在他那五个指头上烧着。他毫不在乎,抓着那着火的酒液,迅速地往妻子的背部、腰部擦着,擦着。动作是那样麻利,那样熟练。

妻子从**坐起来了。他问:“好点了吗?”

“好,好多了。”

“那好,你好好歇着吧,我们也该走了。”

他就这样告别了病妻,返矿了。

在飞驰的汽车上,那着火的酒液,老在我的面前跳动,牵出我许多许多思绪……

两年多前,组织上把他从一个矿党委书记的岗位,推到这个局局长的位置上。当时,这个局工作基础差,地质条件复杂,朋友们为他捏一把汗,觉得他这个“主角”不好唱,劝他“守守摊子,无为而治”。对朋友们这些话语,他只是听着,没有吱声。

几个月过去,一年过去,消息不断地传来。他没有被动地“守摊子”,而是主动地出击,把一个局“玩”活了,把局长这个“主角”唱得有声有色。

“能不能说一说你唱好主角的这本经?”

在车上,我问他。

“主角?谁是主角?”他很诧异。

“你!局长,一局之长,还不是主角?”

“不!我们是煤矿。煤矿,要挖煤,挖煤人,才是主角!”

出任局长之时,他就认准了这个理,当时,挖煤汉们,不仅社会上瞧不起他们,就是煤矿自己,也没有看重他们。许多煤矿,采掘一线的工人不安心,千方百计找门路跳出“窑门”。前方不稳,怎么能打胜仗呢?他决心“纠偏”,从政策上向采掘一线的工人倾斜。让矿上的一切,围着采掘一线工人转,真正让采掘工人当矿山的主人,唱矿山的主角,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同事们、助手们积极的支持。

不久,这个局召开了建局以来第一次采掘工人代表大会,大力表彰井下一线工人的光荣业绩和奉献精神,给234名从事采掘工作二十年以上的工人颁发了荣誉证书,评选了20名采掘工标兵,颁发了对采掘工实行优惠的十条规定。

一把火,在这个矿区烧起来了,在广大采掘工人的心里烧起来了。

一天,秘书把一份名单送到他手里,说:“大家推荐你带队。”

“干什么?”

“上级分配我局十张亚运会入场券。”

他看着看着,眉头皱起来了:“怎么?都是局、矿长?”

“名额有限,机会难得,矿上的干部……”

“有好事,第一要想到的是采掘工人!”

说完,他大笔一挥,全部换成了劳动模范和采掘工标兵。接着,他感慨地对办公室的同志说:“我们对采掘工人的优惠政策是制订出来了。但是,群众不会听我们怎么说,他们会看我们怎么做。”他从这件事得到启示,一年内,三次组织有关部门对各单位落实采掘工人优惠政策的情况进行检查。一年后,在全局第二次采掘工人代表大会上,他的讲话中,开列出了这样一串数字:全局有223名采掘工人优先分配了住房,57名工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64名工人提拔担任了基层领导,120名工人被输送到各类学校培训,251名大工赴外地旅游观光……春节前夕,红卫煤矿的一位叫李正容的矿工家属,给他和局党委书记李乐善写来一封信,报告她丈夫一年四喜临门:评上劳模、当上采煤标兵、入了党、观看了亚运会。过去,她觉得嫁一个挖煤汉男人见不得人,在人前低头走路。如今,“我能扬眉吐气说话,昂首阔步走路了。”

这每一个数字,都是一把火,烧出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局面。许多小工纷纷要求学大工。一年间,已找到师傅并签订了师徒合同的就有411人。一些过去花很大力气才跳出“窑门”的人,又要求重返“窑门”。现在,全局有182名辅助部门的工人返回到了井下采掘一线。一年中,全局采掘工人增加了1106人……采掘队伍稳定了,壮大了,多年头痛的采掘工人倒流地面的问题解决了。

前方的兵强了,马壮了,仗,一仗比一仗打得漂亮。这两年,全局年年超额完成任务。超产幅度创出了历史最高纪录。

“善于让别人当主角的主角,才是最里手的主角呵!”

听完他的这本“经”,我在内心发出一声感叹!

不觉间,夜幕降临了。突然,他挥手一指:“到了!”

我抬头望去。前方,一片灯火。呵,那是我身边的这个汉子一颗心紧贴着的白沙矿区。我身边的这个汉子呢,就是白沙矿务局局长许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