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飞栗

原著:[法]黎达·迪尔迪科娃

飞栗是一只身世可怜的小野兔:爸爸被狼吃掉了,姐姐被猫头鹰抓走了,妈妈给它喂了一个星期的奶就离开了家。

飞栗孤单地在树林里生活着,但它从不悲伤。它总是蹦啊跳啊,高兴的时候,就甩着耳朵腾空转一个圈。做野兔最快乐的就是可以和风赛跑,它能在空中像闪电般突然转弯,也能一下就跳出好几米远。

进入盛夏,天气越来越热了。在一个黎明时分,飞栗吃饱肚子,在两行白萝卜美丽的叶子下挖了个小坑,准备当成临时的窝睡一觉。它朝着北方伏在坑里,把耳朵平贴在背上,正要合眼,忽然听见一阵雨点般急促的野兔脚步声正向自己靠近,与此同时,透过叶子上的虫眼它还看到空中有一只大乌鸦也向这里飞来了。眨眼间,只听见“扑啦”一声,一只棕色的小野兔就窜到了飞栗所在的小坑里。

“嘘,小心!”飞栗跳过去悄悄地说,“乌鸦跟着你过来了,不过我有一条秘道,就在右边,跟我来!”

它们穿过菜园,一直来到麦田,沙沙作响的麦子把它们很好地保护在自己怀里。飞栗觉得没有危险了,便转身打量新朋友,那是一只年轻的母野兔,身材娇小,有一对漂亮的大眼睛。这是飞栗在妈妈离开后第一次见到其他野兔。它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它高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棕妮,你呢?”

“我叫飞栗。”

“飞栗,谢谢你救了我!”

飞栗安慰似的嗅嗅她:“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伙伴,你从哪儿来?”

“我住在河的上游,今天刚离家远一点儿就被乌鸦盯住了。”

“我们做个好朋友吧,我知道最佳的逃跑路线、最安全的隐蔽所,还知道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东西……”

从这一天起,棕妮和飞栗形影不离。

“扑啦、扑啦、扑啦!”飞栗沿着一条干涸的小水沟笔直跑到头,一下钻进矮树丛中不见了。“扑啦、扑啦、扑啦!”棕妮紧跟着飞栗跑过去,也消失了。“哧溜!”它们一前一后从矮树丛那头穿出来,跳进了开阔的草地上。它们快活地划着圈跳跃,然后径直穿过熟悉的山坡,向一棵圆圆的花椰菜冲刺。飞栗带棕妮参观自己在枞树下的窝,美美地大嚼了一顿百里香。百里香粉色的小花香气醉人,它们吃完就困了。

时间过得飞快,简直和两只小野兔跑起来一样快。它们俩相依为命,虽然狼啊、老鹰啊,都袭击过它们,可每次它们都凭借棕色的“飞行鞋”安全脱险了。

最近,干燥的空气似乎总在微微颤动,田野里的动物也神色紧张,似乎有某种事情将要发生。果然,不久后的一天,它们被嘈杂的声音惊醒了,几个农民正在田里收割,金灿灿的麦田一角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矮矮的麦茬儿,它们的窝快要暴露出来了。不久,一整片苜蓿地也消失了,白萝卜和卷心菜也被拔了个干净,连每个夏夜都聒噪不休的蟋蟀也安静了许多。

树林里也变了样。植物的叶子稀疏了,空地的面积似乎变大了。风在树木间穿过的声音听起来既响亮又吓人。四面的叶子一片接一片坠落,在昏暗的树林里,小野兔觉得它们都是可疑的影子。

棕妮越看越害怕,也许整座树林里都是妖怪!它凑近飞栗颤声说道:“我们快逃吧!”

它们逃出树林,冲进了一道栅栏,发现了另一番景象:里面长着矮矮的苹果树,枝上果实累累,地上也掉了许多红红的苹果,果园里漂浮着香甜的气味。

棕妮啃了一口脚边的苹果,立刻欢呼起来:“啊,味道好极了!飞栗,以后我们每天都来吃!”

它们发现果园里的苹果有的脆、有的软,飞栗对熟透的苹果甜酒般的味道很感兴趣。它们就这样消磨了整夜的时光,直到公鸡叫第一声时才离开。

一个安静的秋日清晨,飞栗和棕妮刚回到窝里,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灰蒙蒙的天空,跟着又是一声、两声、三声,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叫喊声和疯狂的狗叫声。正在搬运麦粒的田鼠紧张地吱吱叫着,钻进洞里不见了。竹鸡和鹌鹑吓得没了方向,在田野没头没脑地乱跑。

飞栗和棕妮迅速地窜出窝,分头逃向两边:棕妮跑向树林,飞栗跑向田野引开猎人。

飞栗的耳朵紧紧贴在背上,像一阵疾风飞掠过草地。猎狗们对野兔的气味是非常熟悉的。很快,飞栗听到身后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和牙齿的碰撞声,大猎狗浓浓的气味如影随形地缠着它,枪声和狗叫声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飞栗拼命向前狂奔,它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跑得这样快。它突然迅疾地跳向左边,又跳向右边,仿佛一道曲折的闪电划过地面,来到了树林边缘。猎狗被它迷惑了,落后了几步,发出了一串愤怒的吼叫,不过很快就拖着红红的舌头,追了上来。

树林里的动物都躲了起来,四周一片寂静,飞栗忽然觉得精疲力竭,喘不过气来。它边跑边垂下昏沉沉的头,一股熟悉的气味在它脚下的草地上弥漫开来,淡淡的,是某只野兔不久前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一条安全的野兔小径。想到这里,飞栗打起精神,跟着气味的方向跑,很快就发现了一条非常狭窄的通道。两边的杜松枝条垂到地面,几乎把入口全挡住了。它立刻转了几个方向,把猎狗引到一边,然后笔直地冲向杜松树枝,离它还有几米远时腾空一跃,“扑啦”一声穿了进去。

猎狗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切,等它转过身时,飞栗早已不见了。猎狗瞪着血红的眼睛,贴着地面使劲嗅着,终于沿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飞栗几乎脚不沾地,一直穿过树林,跑进了猎狗不敢进入的沼泽地。它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枪声已经离得很远,人声也听不到了。它便小心翼翼地跳进一丛稍微干燥些的灯芯草里,瘫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飞栗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四周除了偶尔有几声微弱的虫鸣外,万籁俱寂。砰砰的枪声和可怕的狗吠似乎还在耳朵里轰响,它虽然害怕,但还是决定尽快离开这里去寻找棕妮。

穿过树林,飞栗终于来到了草地边缘。它一路找到山谷,甚至跑遍了菜园的每一道田垄。它嗅着、听着,却没有发现棕妮的任何踪迹。于是它又往回跑,重新在树林里搜索,但仍旧一无所获。

“对了,一定是在林中的空地上!”可空地上冷冷清清。

“它那么喜欢吃苹果,也许在果园里。”果园里也是空****的。

夜的寂静笼罩着四野,飞栗搜寻了它们曾经玩耍过的每一个地方,终于绝望地感到自己永远也找不到棕妮了。它回到百里香丛中,深深地埋下了头。夜色中传来它伤心的啜泣声,一直到天明。

随着失去棕妮的痛苦而来的是寒流。白天越来越短,早晨的树林里一地白霜,铅灰色的阴云布满天空。飞栗漂亮的夏装不见了,浑身长满了浓密的毛。下雪的时候,飞栗只能忍着饥饿待在地洞里,外面的树林旧雪未化又被新雪覆盖,像盖着一床厚厚的白棉被。大地似乎就此睡去,永远也不愿醒来了。

终于有一天,四处的雪开始融化了,树下的草茎露了出来,根部泛着淡淡的绿色。在去菜园的路上,飞栗发现田里的冬小麦已经长出了绿苗。它又开始在田野里流连。水仙钻出地面的时候,它不禁转着圈跳起舞来,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夏天。

这天,飞栗吃了一些香草芽后,来到了熟悉的空地上。一棵山桃零星地开了几朵花,在徐徐微风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飞栗闭上眼睛嗅着,突然发现里面有一种温暖而亲切的气息。它睁开眼睛愣了片刻,向着那气味传来的方向连跳几下,迎面遇上了一只美丽的母野兔。

母野兔扑闪着羞怯的大眼睛打量着飞栗,还转了转耳朵。飞栗仔细望着它,鼻子紧张地嗅了嗅,没错,就是那种气味。它激动地跳起来,绕着母野兔转圈:“棕妮,棕妮,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冬天我过得多么寂寞啊!”

棕妮也同时认出了飞栗,它快活地凑过鼻子嗅了嗅,说:“我也是。在那个可怕的早晨,我拼命地跑啊逃啊,一直跑到天黑才停下来,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那里是个山坳,非常安静,等我休息了一段日子打算回家时,天气就变坏了,后来大雪又覆盖了山里的道路。我靠着草根和树枝度过了冬天……”

“那么”,飞栗忍不住打断它,“你是打算搬回来住吗?”

“对”,棕妮轻声回答,“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个回答,飞栗幸福得连着跳了无数个圈。棕妮也被它感染了,与它并排跳跃着,甚至还跟它比赛谁跳得更高、更好看。它们一直玩到了天亮。

四月,苹果树开花了,晨风拂落花瓣,美丽的果园如同披着薄纱的新娘。

枞树下,飞栗和棕妮的婚礼开始了,它们的棕毛柔顺光滑,清澈的眼睛闪闪发亮。村子里的公鸡都喔喔啼叫,一同祝贺这对年轻的小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