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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矿长根据秦光的建议,下令正式加深挖掘4号井,只不过绕开那个小水坑,朝着左右两个方向各偏离三十度进发而已。

这个小水坑成了每个矿工的必经之路。每天上午,运煤车晃晃悠悠地载着矿工们下井,到了这个小水坑边就停下来,大家兵分两路各自为战。我和秦曙也下来过好几次,检查煤样,分析进度。

小小的一汪水就像巨大的眼睛,昏黄的矿灯反射出光芒,投在眼睛的正中央,仿佛瞳孔。我总觉得那瞳孔下隐藏着秦光的脸,苍白,皮肤膨胀得几乎要裂开了,他全身都浮肿腹鼓如蛙。

我不敢看,可我不能不看,谁知道那天秦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如果他真的进入了地下暗河,没准有一天会被暗涌冲得浮出水面。学了这么多年的地质,我唯一确定的就是隐藏在地底下的秘密谁都不得而知。

关于秦光失踪的消息渐渐传来开。矿长出差去开会了,暂时还没得到消息,秦光的老婆筱榛成了大家议论纷纷的目标。

筱榛有奸夫!

这是所有议论的主要话题,筱榛不是很漂亮,身材却极好。夏天,她从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穿刻意暴露身材的衣服,什么低腰裤和吊带背心更是碰也不碰,但明眼男人只要瞟上一眼就能看出她才是真正有料。筱榛还很温柔,就算买菜时的讨价还价也好听得不得了。她简直是所有矿工的梦中情人,却只委身在秦光那个癩痢头身下。矿上人几乎都知道,秦光没有生育能力,早在他小时候我们这些男生都能看到他**有问题,天生的,治不了。

筱榛跟秦光是在大学认识的,我还有秦曙,我们四个是校友,大学毕业后她为了爱情跟秦光来到这个小矿区结婚定居。矿长说女人不适合下井,没安排筱榛搞勘探,她只要待在办公室里帮我们写写报告接接电话,负责技术部的内勤。

秦光除了会讨好领导外,跟基层工作人员和我们这些同科室的技术人员关系都很一般。有人说秦光不是真男人,当然这只是他们说的,这事只有筱榛清楚,里面嫉妒的成分非常大。嫉妒归嫉妒,谣言却传开了,筱榛有奸夫!话说得很难听,各种版本经过私生活贫乏的矿工们加油添醋变得不堪入耳。为此秦曙还跟人打过一架,当日秦光也在场,但身体单薄的他没勇气跟矿工来真格的,只好请哥哥代劳。

虽然勘探任务初步完成,可一连三天,我都找借口下井。只有跟着那群开着黄色玩笑又臭烘烘的男人们待在一起,心底的恐惧才能稍微缓解,可我还是无比盼望着能单独待在小水坑旁,可以用一柄强光手电筒照射水面,看看秦光的尸体究竟还在不在坑底。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下午,我跟着3班的矿工们一起下到井底,下车后他们各自朝着自己的作业面走去,我找了个借口留在小水坑旁。我带去了强光手电,那光线刚好照到小水坑底部。

矿井下的水比自来水还清澈,经过了层层砂石和泥土的过滤,地底下也没有灰尘,手电的光芒很轻易地就投射到了坑底,一共也只有三米来深,没有秦光,我看得很清。他究竟去哪儿了?他一米七二的身高,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就算是猪肉切下来也有很大一堆。可他究竟去哪儿了?

我蹲在小水坑边,死死地盯着水面,有人过来我才起身,腿都麻了,像爬满了蚂蚁。

“张工,你在这儿干嘛呢。”来人是三班的班长,满脸煤黑地朝我张望。

“没干嘛,不太舒服,歇歇。”我揉了揉腿,尽量掩饰着惊惶。

“听说了吗?有人看到秦光了。”三班长一开口就是秦光,这让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有些紧张。

“秦光啊,有人看到他了,他去702矿了。”三班长瞅瞅四下无人,神秘兮兮地说。

“去那儿干嘛?”我当然要问下去。

“你以为呢,我早就看出这小子心思不在咱们这儿。”三班长摆出推心置腹的口气。

“那他怎么不带走筱榛呢,是不是看错了。”我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切,他们两口子迟早都得走。咱们这儿的气数是越来越不行了。”三班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远处豆子大的洞口,看得出,外面的天色黯淡了。

这晚,我又失眠了。其实这几天我都没能睡好,一闭上眼就像置身那个该死的4号井,满鼻子的腐朽和霉味,潮湿的空气让人呼吸道黏糊糊的,在梦里我一遍遍地回到小水坑边,一遍又一遍杀死秦光,又把他投进水坑,看着他晃晃悠悠地沉入水底。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我杀人失败了,秦光根本没死,他不过是暂时窒息,在我离开后他又浮出水面悄悄地走出了矿井。如果他真的没死,会拿我怎么办?现在,这个问题就像一张躲也躲不开的网,把我牢牢困住。

我的头疼得像要裂开,秦光不能不死,如果他不死,那我怎么能得到那笔保险金呢?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矿长就要回来了,我必须尽快摆平这件事,可我又不能去找筱榛,谁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