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热血

江志鹏查证监控的同一天上午,崔明虎被唐林义和唐林海带到静山别墅。

别墅里面,有几间卧室刚换了装修,空气里残留着油漆的味道。

汇报前,崔明虎连打几个喷嚏。

“杜忠奎**全是血,怕是有人死在那里,但是没有尸体。”

接着,他把夜闯杜忠奎家的过程详述一遍。

唐林义听完,倒背双手陷入沉思。

“你是说杜忠奎杀了人?”唐林海有些惊慌。

“我没那么说。谁被杀了,我不知道。杀人的是谁,更不清楚。也许,死的人是杜忠奎呢?”

“如果杜忠奎被杀,那倒是再好不过的事!”唐林海望向唐林义。

唐林义紧抿双唇。他早就跟唐林海探讨过,唐林清和褚悦民的遭遇,关乎他们的生死。

这里有两个可能。

可能一:事情因10年前的旧事引发,那么事情背后,就有个可怕的复仇者。他们只能逃,有多远走多远。道理很简单,复仇者若是得手,他们的命就完了;复仇者若是失败,落到警方手里,旧事被刨出来,他们就会被抓。这两个方面,都是苦果。

在这个可能之下,他们既要提防复仇者,又要防止杜忠奎背叛。杜忠奎是当年那件事的关键,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要是再摊上事,一旦落到警方手里,结果不可预料。

可能二:事情单单因褚悦民引发,那后果不至于太糟。

出狱后的褚悦民,早就不是当年的副局长了,“屁民”一个,可是还看不清形势,让唐林清给他找学生妹。那个要求很过分,可唐林清还是给他办了。整个事情,唐林义和唐林海并未参与进去。然而谁也想不到,那个叫顾楠楠的小女孩,竟然自杀了,母亲也跟着喝了农药。

这就是唐林清把事办坏了。学生妹有的是,你找谁不行?怎么偏偏找上那个叫顾楠楠的孩子呢?一切唯结果论。孩子要是好好的,那你办事办得好。现如今孩子死了,怎么办?唐林清要是没死,他早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了!

一想到这里,唐林义就火大!

但是在这个可能之下,事情的当事人,就只有唐林清和褚悦民,没他和唐林海什么事。现在两位当事人都死了,还能再坏吗?

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是能怎么办呢?报警?那等于把自己卖了……

他给崔明虎拿了点钱,后者满意地离开。

崔明虎一走,唐林海说:“这小子比那个郭万全强。不过时间长了,就不怕他知道太多?”

唐林义摇头:“他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好好对他,后面也许用得上。”

“接下来怎么办?”

“有因就有果,无非那两个可能。一切,要是因褚悦民和唐林清而起,事情或许到此为止。要是因为10年前那桩旧事,那麻烦还在后面……”

唐林海焦躁起来。

唐林义郑重说道:“先忍两天吧!这两天一定注意安全!明后天台风过境,你我都得坚守岗位。等台风过去,立刻走!”

唐林海点点头,说:“我开了个包间,就在医院斜对面皇家酒店。这两天我哪儿也不去,就躲在那里!我还不信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枪。

那是一把改装54式手枪,加长了枪管,上面装着消音器。前几年他去南方自驾游,从边境买到这把枪,买来后一直藏在办公室里,一次也没用过。

“收起来!”唐林义呵斥。

“只是以防万一!”唐林海收起枪。

同一时间,雷家明赶到五一路旁的小巷里,在白玉城的门头房前停了车。

白玉城正在里面修车,对老同学的到来,未表现出多大热情。

雷家明下车,扯着嗓子喊:“出事了!”

白玉城扔下工具,慢慢站起来。

雷家明说:“顾楠楠跳楼死了,葛春花也死了,喝的农药!”

白玉城没言语。

“你聋了?”

雷家明被对方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着了。

“那事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

“你不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

“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啊?葛春花就是个开小超市的,可她当年帮过你多少忙?你那4万多的住院费,谁付的?你爷爷,谁帮着安葬的?你奶奶的治疗费、丧葬费,谁出的?你就这么木然?”

“我的反应就那么重要?我能怎么样?你希望我怎样?”

白玉城努力压制着音量。

“你至少该去了解一下怎么回事吧?”

“那关你屁事?”白玉城冷冷地瞟了雷家明一眼。

“关我屁事?”雷家明苦笑,“我他妈是个记者,更是《滨海日报》教育版块的副主编!顾楠楠是不是学生?学生跳楼,我该不该关心?你以为我成天闲得蛋疼?好!抛开我这块不说,葛春花当年对你,那可是恩重如山。现在她和顾楠楠出事了,你就情愿稀里糊涂,不想搞清楚怎么回事?”

“我去过派出所了,还到肉铺,见了她养子苗力伟。”白玉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派出所说一切正常,孩子死于抑郁,葛阿姨不能接受孩子的死,喝了农药。”

“呸!就这么简单?你信?”雷家明表现出一个记者应有的怀疑。

“不信能怎样?不是信不信的事!我不是警察!”白玉城撇了雷家明一眼,“你也不是!”

“如果真的事出有因呢?”

“你指什么?”

“说不好!只是觉得事情不该那么简单。孩子平时好好的,放暑假没几天,眼看升高中了,平白无故跳楼?”雷家明话锋一转,“这段时间以来,你连那位孙婆婆都照顾得很好,难道就没去看望过葛春花?”

“常去,那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雷家明反问,“你应该了解顾楠楠性格,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脆弱吗?有没有抑郁倾向?”

“我只知道她很爱笑,看起来开朗极了。”

“哦?既然这样,那她怎么会抑郁呢?”

“开朗爱笑的人,不见得不抑郁;卑微羞怯的人,不见得不健康!”

“我不是来跟你扯皮的!算了……”雷家明没心情聊了,转身就走。

白玉城突然说:“要是你查出来,顾楠楠和葛阿姨真死得不明不白,一定来跟我说一声。不管背后牵扯到谁,我都不会饶过他!”

“真要查出什么事,有警察呢!”

雷家明转身,笑了。相比白玉城最初表现的冰冷,他更愿看到朋友热血的一面。他理解、同情白玉城过去的遭遇,但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变得冰冷,冷到心里去。

这个世界的冰冷已经够多。一个人热血而又温暖,总是令人愉快的。

雷家明出门,还没上车,数量警车疾驰而来。眨眼间,警车聚到维修店前。

“怎么回事?”雷家明见伊辉从车里下来,迎上去。

“来了解情况,有关碎尸案的情况……”伊辉温和一笑,“雷公子,在外面等会儿吧。”

“呸!碎尸案?跟白玉城了解情况?”雷家明看着警察闯入店内,一头雾水。

江志鹏来到白玉城面前,亮过证件,开场白简洁明了。

“这儿有辆车,你仔细看一下!”

他把杜忠奎开过的奥迪车照片,以及左侧前车门的特写照,递过去。

白玉城看了两眼,交还照片:“你们想问什么?”

“6月30日晚,这车在你这儿修过?”

“车的左前门是我修的,时间记不清。”

“确定吗?”

“我好像不该认识自己的手艺?”

“你最好别认错!当时车门什么样?”

“瘪进去一块。”

“损坏严重吗?”

“算不上大问题。”

“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哪儿知道?我只管修车!”

“你没问车主?还是他没告诉你?”

“我懒得问,他也没说。”

“你怎么修的?”

“整形、喷漆。”

“修了多久?”

“他说越快越好。那晚我加了班。”

“车主什么时候取的车?”

“第二天。”

“几点?”

“记不清!”

“记不清?”

江志鹏叫王可记录,然后拿出杜忠奎和田恬的照片,叫白玉城辨认。

白玉城看也没看,就说:“我只认车,人没印象。”

江志鹏收起照片,问:“五一路两侧维修店多如牛毛,那人为什么偏要来你这儿修车?”

“你问他去!”白玉城抱臂斜视,不搭理江队长了。

江志鹏咬了咬牙,重新组织语言。

这时店门推开,从外面进来一个中年人。

那人进门后愣了一下,随即说:“哟!这么多警官啊?伊警官也在哪!”

伊辉一眼认出来,来的是后院停车场老板冯仁兴,上次一起喝过酒。他当时对老冯做过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西城公安分局宣传科的。

伊辉冲老冯点了点头,顺便给江志鹏做介绍。

“各位领导,咱坐着聊呗!”

冯仁兴一来,屋里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白玉城不擅交际,如释重负。

“是这么回事……”江志鹏递上照片,叫对方辨认。

冯仁兴看了看照片,扭头问白玉城:“这车你动过?”

白玉城点头。

冯仁兴又看杜忠奎和田恬的照片,片刻后突然一拍大腿,说:“我就说嘛!这俩人我见过啊!尤其这女的!”

江志鹏眼神一亮:“当时你在场?”

“可不是咋的!后院没啥事儿,我天天在这儿蹲着呢!”

江志鹏抛出那个老问题:“五一路两侧维修店多如牛毛,那人为什么偏要来这修车?”

“那俩人怎么了?”冯仁兴忍不住打听。

他见江志鹏沉默,便改了话题:“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晚上七八点钟,你来这块瞧瞧!别的店早关门了,也就小白这店还开着。”

“怪不得!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吗?越细越好!”

冯仁兴呵呵一乐,说:“那女的应该不是良家。我没猜错吧?”

江志鹏点头。

“有啥说啥。”冯仁兴道,“别看那男的开个好车,当时在这嘚瑟半天,那车肯定不是他的。要不然不会来这儿修,早上4S店了。”

“当时他们说过什么?”

“没在意,我也就无心听了几句。听那男的意思,他想带那女的出去玩几天。看表情,女的起初没同意,后来又好像谈妥了。那俩人在这儿谈买卖呢!嘿嘿!”

江志鹏一听,知道杜忠奎租车的意图了:才从里边出来,憋坏了,租个好车,包个楼凤出去自驾游,顺便装装门面。如果单纯泻火,他可以直接去田恬家,或者带田恬去开房。不过那对杜忠奎来说有点小风险,才放出来就嫖娼,万一被逮住也是个麻烦事。

“还有别的吗?”

冯仁兴想了一会儿,说:“后来那男的跟女的承认了,说车是租来的。然后又开始嘚瑟,说过两天,他也买辆一模一样的!”

听到这儿,江志鹏没什么反应,伊辉却愣了一下。

他寻思:杜忠奎能有钱买奥迪?是嘚瑟呢,还是戏言?如果不是戏言,岂非不合常理?放出来不久,上哪儿搞那么大笔钱?

“接着说。”江志鹏又催。

冯仁兴摇头:“没啥了。后来那男的问啥时候修好,小白告诉他两天。那人说急用,越快越好。小白就叫他第二天来取车。他又问多少钱,小白说了个数。他没还价,要了张名片,领着女的走了。”

“听到去哪儿没?”

“好像说是回家,哦,回那男的家。开始女的不愿意,俩人叨叨半天。”

“步行离开?”

“从巷口打了个出租走的。”

“取车呢?第二天谁来的?几点?”

“第二天傍黑,那男的自己来的。”

“他当时情绪怎么样?放松?紧张?狂躁?沮丧?焦虑吗?”

冯仁兴笑了:“我哪知道啊?你们干脆聘我干警察算了!”

江志鹏又问白玉城:“你有别的补充吗?”

白玉城摇头。

江志鹏带人离开,临走没忘固定台词:“如果有需要,还会来麻烦你们!”

冯仁兴目送警察离开,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

警察刚走,雷家明闯进店内,冯仁兴重新挂起笑脸。

“他们来问什么?”

“就问一辆车的事,反复盘问车主和一个女人的情况。”

“哦?进门前伊辉说来了解碎尸案的情况。难道那车主是凶手?”

“碎尸案?”冯仁兴惊道,“小王庄那个?”

雷家明点头。

“唉!传得沸沸扬扬,太惨了!话说回来,咱就修个车,还沾上一身骚!这叫什么事!”冯仁兴感慨一番,走了。

冯仁兴走后,雷家明叫白玉城陪他去见见苗力伟。

白玉城不想去。雷家明苦劝,说是要找苗力伟聊聊,了解顾楠楠母女的情况。

他这个表达没那么直接,他就是想深挖一下顾楠楠母女的死因。对他来说,一切内情都具有天然**力,何况顾楠楠的事,跟他的工作有直接关联。倘若挖不到什么也就算了,一旦真有内情,那种报道,更能体现记者价值。社会上很多名记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记者像狗,逮谁咬谁!”白玉城看透了对方心思,少见地调侃了一句。

“谁叫你有个狗记者朋友呢!”雷家明一乐,继续劝,“就算没我,你也该经常和苗力伟走动一下。葛春花算不算你半个亲人?他也算啊!”

白玉城极不情愿扔下工具,跟雷家明上了车。

途中,雷家明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八卦起来:“你跟蓝媚还有联系?”

白玉城默默盯着窗外,他不是那种有问必答的人。

“那天我看到你给她送花了!”

“哦?”

“那天路过,看到你们在翡翠宫大酒店门口……她在那儿上班?”

白玉城默认。

“你是不是傻?”雷家明叹道,“当年那件事,你还不明白?”

白玉城眉头紧紧皱起,显然不想提及往事。

“那就是个套!蓝媚和沈沛溪一块儿做的!还有李默琛!那天,他偏偏去高中打乒乓球,你以为是巧合吗?那个套,肯定是他想出来的。那俩丫头没那么深心机。”

“我知道。”白玉城淡淡地说。

“知道你还和她交往?”雷家明哼道,“当年你揽下强奸罪名,我能理解。可是现在,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儿?”

白玉城把头扭向窗外。

“李默琛和她们乱来!要我说,当年你早该把事儿捅出去……算了,知道你喜欢过她,连强奸罪名都敢背。唉!幸亏蓝媚还有点良心,不让她班主任报警!”雷家明忽然一拍大腿,“不对啊!她不是有良心,是为自己着想啊!要是真报了警,他们担心你面对警察,改变主意,把她的事捅出去!当时那个情况,班主任想报警实属常理,蓝媚拼命阻拦,加上李默琛给班主任分析利弊……俩人一起演戏啊!操!李默琛出现在那里,为的就是确保不报警啊!这些年了,我才闹明白!”

“闭嘴吧!”白玉城听不下去了。

“你得面对现实!”雷家明不依不饶,“当年蓝媚和沈沛溪,为什么跟李默琛搞到一块儿去?那事儿要是报出来,放到现在也是大事!懂吗?”

“当时她们高一,早超14岁了!”白玉城望着远处。

“你不懂!14岁不是唯一界定。法理上,老师和学生之间,本身是一种特殊关系,老师具有支配优势。这种关系下,师生之间如果发生性关系,哪怕双方口头同意,在司法实践中,也有可能被认定为强奸!因为那种表面上的同意,并不视为法律上的同意!它存在着老师滥用其支配优势的可能!哎!实际上呢,超过14岁女生的性侵案这一块,判定起来是很复杂的。因为我刚说的那些界定,只是最高法、最高检的一个司法指导意见,不是正式法律条文……”

“那等于废话。”白玉城冷冷地说。

雷家明不以为意:“我们早探讨过了,在那件事上,一定是李默琛抓到了蓝媚和沈沛溪的把柄,不然不可能发生两女一男滚床单的事!”

“你们?”

“哦!我和伊辉探讨过。”雷家明一字一顿地说,“李默琛到底抓到她们什么把柄?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

“和我无关!”

说这话时,白玉城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那天雨夜,他亲眼看到蓝媚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苗力伟的肉铺临街,店面不大,店门上着锁。

白玉城带路,领着雷家明穿街过巷,来到苗力伟家。

葛春花的房子现在归苗力伟所有。

站在院门前,白玉城忍不住看向房子对面。那是他和奶奶以前的住处,现在奶奶不在了,他也早已不是那个羞怯的少年。可是,那栋宅院里,一定还残存着旧时的影像,影像里有奶奶,有爷爷,也有他。只要他还活着,只要有记忆,影像就不会消失。

苗力伟家,院子里摆着一张大案板。苗力伟刚宰了一头猪,正在案板上剁肉,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白哥来了!”

苗力伟撩起肩头的毛巾擦汗。他留着短寸,赤着上身,一身腱子肉,在汗水下发着亮晶晶的光。

白玉城给双方做介绍。

苗力伟冲雷家明点点头,手里的活没停下来。

雷家明说:“我来了解顾楠楠母女的死因。”

“有什么好了解的?”

苗力伟的态度跟白玉城差不多。他叼着烟,一边说一边剁肉,刀影有节奏地起落,把每个字衬托得铿锵有力。

雷家明说:“没有内情最好!如果有,我会报道出来,对亡者也是个交代!”

“骨灰都埋了,内情个屁!”苗力伟吐掉烟头。

雷家明问:“孩子死前,就没留下什么东西?”

“凌晨2点多,被网吧上网回家的人发现,躺在如意宾馆楼下。身上除了手机和宾馆房卡,啥也没有!”

“她不在家睡觉,住宾馆干什么?”

苗力伟白了一眼雷家明,说:“那时刚放暑假,她去上夜网,在网吧玩累了,就去旁边宾馆休息。”

“宾馆监控拍到什么?”

“屁!西郊这块的宾馆监控,哪个不是摆设?”

雷家明沉思片刻,问:“别人不了解顾楠楠,你总该了解。她活泼开朗,对不对?像抑郁的孩子?”

苗力伟闷头剁肉,懒得回答。

“那段时间她有什么异常?除了上夜网,有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

“她出去就说上网,我和我妈总不能跟着她吧?”

“那葛春花呢,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苗力伟叹了口气,悠悠说道:“那天是7月9号,白天才埋了我妹。晚上我郁闷,出去喝了两杯,回来时人已经……怪我!那晚我要是早点回家,我妈就不会出事了!”

白玉城像根铁棍似的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苗力伟丢下刀,忽然说:“今年上半年,我妈查出来乳腺癌……”

“乳腺癌?葛春花自己知道吗?”

苗力伟点头。

“你认为葛春花自杀,跟病情有关?”

“不是!病有希望治好,费钱是另一回事。唉!我大意了。楠楠出事,她承受不住!那可是她亲闺女!”

雷家明上前拍了拍苗力伟肩头:“你放心,如果有蹊跷,我会查清楚的!”

苗力伟热血上涌,猛地操起刀,狠狠剁下去:“要真是有人害了我妹……”

他太用力了。

刀刃深深陷进案板,刀身笔直挺立,几秒后仍兀自晃动……

同一时间,西城公安分局。

冯仁兴的证言有一定用处,起码他给了警方依据,去判断碎尸案发生的准确时间。

如冯仁兴所言,杜忠奎6月30日晚去修车,第二天,即7月1日傍黑取车。取车准确时间,冯仁兴说不清,警方假定它是7月1日晚19点至20点。

如果杀人发生在7月1日,那凶手不可能在大白天把尸体转移到第二现场分尸,更不可能在白天赶到小王庄坟地埋尸块。如果杜忠奎取车后再转移尸体,进而碎尸、埋尸呢?时间也不够。因为监控显示,奥迪车于7月1日当晚22:10,驾车逃离西城。从取车到驾车逃离,最多三个小时。那段时间,怕是难以完成复杂的移尸、分尸、埋尸作业。

也就是说,以现有线索推断,田恬的被害时间是6月30日晚上。

相应地,移尸、分尸、埋尸的活,也只能在杀人后的当晚进行。至于凶手转移尸体使用了什么交通工具,目前存疑。

由此,田恬碎尸案,正式被命名为“630碎尸案”。

两天没睡,江志鹏仍处于兴奋状态。他跟副局长雷霆一同前往市局,催促对杜忠奎的通缉令发布事项。

伊辉留在分局嚼甘蔗渣子——查看江志鹏从交警大队带回的监控备份。

面对杜忠奎7月1日晚逃逸出城的视频,跟江志鹏一样,他也试图分辨杜忠奎的精神状态。可是车前挡风玻璃贴着膜,晚上光线又暗,能认清驾车者就不错了,细节无从辨识。

他盯着那段画面,反复观看数十遍,突然按下暂停键。

静止的画面里,杜忠奎目视前方,没有异常。

他的视线不是盯着杜忠奎,而是集中在驾驶座后背上。

画面中,驾驶座椅背上,挂着一件灰色长袖夹克衫。在伊辉视角里,由于司机的遮挡,他只能看到夹克衫耷拉到座椅一侧的袖子,以及袖口。

很多人开车时都习惯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可是7月1日天正热,人们出门恨不得光屁股,杜忠奎为何要带一件长袖外套呢?难道说,他逃亡的目的地很凉爽?就算有那么个地方,外套也应该放在行李箱里,根本没必要挂到驾驶座椅背上。

伊辉按正常逻辑考虑半天,不通。

还有别的可能吗?难道又想多了?它挂那儿没意义,只是杜忠奎出门时的下意识行为:顺手拿了件外套,上车后随手挂上去?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抛掉刚才的念头,把身体往后挪了挪,再次审视定格画面,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的,恰恰是最浅显的层面——衣服挂在那里,岂不是能一定程度上遮住后座空间?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整个人一震,赶紧把眼睛贴到屏幕上。

他想看清车的后座是否还有别人。

他不得不承认,所有看过视频的人,看之前,心里就有个先入为主的逻辑:车里就杜忠奎一个人,他在逃亡。

然而,为什么不能有其他人?

如果车里真有第二个人,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伊辉紧盯定格画面,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当时光线差,加上杜忠奎身材高大,还有车膜,以及那件外套阻挡,尽管路面监控像素高,可还是拍不清车内后座空间。

他把画面调成连续状态,找到某个角度,显示整个车身的影像,再定格,把视线集中到车后座一侧玻璃上。可惜,那片玻璃一片漆黑,还是看不到后座空间。

面对疑点,无法验证,这可怎么办?虽说他颇为机智,对细节把控能力很强,可终究是头一次接受大案历练,心里不禁如猫爪抓挠,焦躁不安起来。

他走出办公楼,蹲在门口连抽几根烟,随后向篮球场走去。

这时,有个人叫了他一声。

“伊警官?”

他循声望去,认出来那人,是车站派出所的新片警钱丰收。前两天去田恬所在的紫苑小区,就是那小子带路。

“来分局有事?”伊辉热情地打招呼。

钱丰收晃着一份文件说:“送警情简报。嘿嘿!我是新丁,专干跑腿活!”

伊辉笑问:“又有什么新情况?”

“还不是那些鸡毛蒜皮!”钱丰收撸起袖子,“昨晚转片区时碰上个毛贼,爬人家窗户,被我当场按住了!”

“厉害!”

“嘿嘿!那是个惯偷,进出所里很多回了。带回去问半天,屁也不放一个,我还真没法子。后来换所里老邓进去,拿下了。唉!我还是太嫩了!”

“没事,时间长了你也行!”

钱丰收点点头,说:“他昨晚倒是没得手,可是前阵子,他摸了人家一个小女孩的包。”

“小女孩的包?小女孩能有几毛钱?”

“老邓唬了半天,他才说的。是个受伤的小女孩,当时大半夜的,躺地上哼哼。那小子不想着救人,却拿走了人家书包。他说里面没几个钱,后来把书包扔了!就这,你说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