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设崩了

夏镇东七十岁的生日宴是在老宅里办的,其实也就是商圈大佬们的一次聚会。

这样的场合,若是不和相熟的人待在一块说笑,难免会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夏知意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从小到大,别人参加聚会的时候,她就窝在角落里搭乐高,靠着出身取胜的她,向来都是被宽容谅解的对象,更何况这是在她家。

即便她不合群,也没有谁敢非议什么。

此刻,夏镇东正在一群商界大佬的簇拥中指点江山,谈笑风生。夏语冰和夏澄都在门口迎接宾客,偶尔还会难得和睦地相视一笑。

真是难得的太平日子。

夏知意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依照说明书摆弄着茶几上的乐高,没多久却走神了。距离她在陆经年面前大哭一通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陆经年都没有联系过她,朋友圈也没有更新。难不成是没见过她哭,更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所以把他吓着了?

夏知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忍不住腹诽:没见过世面!

她翻了翻手机,想着要不要跟陆经年解释一下,那天的风雨交加是因为她眼睛里进了沙子,怎么弄都弄不出来,所以才急哭的。

这么矫情的理由,陆经年会不会信?

这是个问题,他如果不信的话,她又该怎么忽悠?

夏知意正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忽然听见周围喧哗起来,她回过神,见大家都看着一个方向。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原来是顾家大少爷来贺寿了,她兴致索然地收回目光。

不承想,顾回舟偏偏向夏知意的方向走过来,在场众人纷纷露出吃瓜的神色。

“好久不见。”顾回舟淡淡开口,说了句万能开场白。

夏知意很不给面子道:“明明不久前才见过,顾少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健忘?”

顾回舟在她身旁坐下,看着茶几上没拼完的乐高,笑了:“你这打发时间的办法还是老样子啊。”

“前天回家发现以前没拼完的,干吗要浪费呢?”

“看来比以前节俭了不少。”

“自己的东西总得爱惜才是。”

顾回舟低头,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夏老爷子这个寿宴明明就是为了你摆的,怎么不见你争取一下?”

“别人都是越长大越佛系,没想到顾少是反着来的。”

“你这样等着,就不怕什么都等不到?”

“我愿意等就是因为知道我等得到想要的结果啊。”夏知意抬眼去看墙上的时钟,放下手里的零件,“顾少喜欢玩就继续,我该去给爷爷祝寿了。”

宴席上,在场的人无不谈笑风生。夏知意保持着她“内向腼腆”的人设,安静吃饭,直到有人谈起了“重孙子”的话题。

“夏家的两个孙女真的是人中凤凰,日后有了孩子,准是讨人喜爱得紧呀。”

夏镇东听到后连连吐槽:“前阵子,我安排知意和叶家那孩子见了一面,不过他们俩不合眼缘啊。叶靳那浑小子还特意打电话跟我道歉,说他儿子顽劣,在娱乐城装鬼把我孙女儿给吓哭了。”

这都是颠倒黑白,早就从宋之涵那里了解到事情真相的夏知意连连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想法真挺多的,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喽。”

夏知意的一位叔父道:“京州程家的小少爷最近调来南津了,我觉得那孩子不错,不知道知意可否赏光见一面?”

这话一出,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夏知意身上。计划中,她今天本应带着陆经年一块儿来堵住悠悠众口的,但现在,只有靠她自己了。

“叔叔就别为难姐姐了。”未待她回应,夏语冰就笑嘻嘻地端起酒杯,“嫁女儿不都图个平安顺遂吗?哪能送她去参与那些官海沉浮,钩心斗角的,更何况我姐姐还是个大画家。”

这话虽不怎么好听,却没有半分损夏知意的意思。

夏语冰这是在帮自己?

夏知意顺着夏语冰的话岔开了话题:“妹妹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画漫画的,各位叔伯不嫌弃和我坐一桌才好。”

“怎么会呢?听说知意的漫画都已经是大IP了呢,夏董有这么省心又聪慧的孩子,我们几个别提多羡慕了。来,我敬知意一杯!”

“叔叔太客气了。”夏知意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果汁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红酒。

顾回舟挑了挑眉,坏笑着说:“喝饮料不够有诚意啊,大画家。”

夏知意向自家爷爷看去,夏镇东也开口道:“放心喝吧,爷爷不会生气的。”

夏知意看着跟前的红酒,蹙眉不语。

在夏镇东看来,夏知意一直滴酒不沾是因为他家教甚严,自家孙女听话乖巧。但实际上,夏知意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在高中毕业聚会上还闹过大笑话。这些事儿爷爷不知道,可跟她青梅竹马长大的顾少爷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宴席结束,夏知意清楚自己醉了,放下杯子,目光淡淡,一如往常。

宾客都在相互攀谈,她便想着从后门出去透透气。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烦琐的花纹看得让人眼晕。夏知意拐过几个弯,一个踉跄,撞倒了一个花瓶,差点儿朝着地上的碎片扑上去,却被一只手及时拉住了。

她顺着手望过去,是顾回舟关怀备至的脸。

廊灯昏黄,像极了回不去的旧时光,他身上浅浅的香水味熏得她如坠梦中。

夏知意半晌才回过神来,抽回手,扶着墙说道:“谢了。”

“不能喝酒就别逞强。”

夏知意抬头笑着看他:“抱歉,让你见笑了。”说完,扶着墙继续往外走。

“夏夏,你觉得没了你爷爷,京华集团还能撑多久?”顾回舟叫住她,“六年前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

“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夏知意低头看地上的碎瓷片,笑容中带了一丝冷冽,“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月明星稀,虫鸣不断,如水的凉夜让夏知意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脑袋,给宋之涵发了条信息:“我在滨河北路公交站等你,下班记得来接我。”

她收起手机,打算去公交站,一抬头就撞到人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

她连忙蹲下身子,把他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奶声奶气地问:“你咋不看路呢?”

夏知意:“……”

她为什么听出了一股浓浓的东北腔?

男孩见她不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你身上酒味太重了,要不要喝蜂蜜水?解酒的。”

夏知意摆摆手,二十六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夜深人静的时候,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要,哪怕对方是个小孩子。

男孩倒是有耐心,放下保温杯,把小手掌往前一伸,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啥事儿别在心里憋着,想哭就哭出来,我肩膀借给你靠,行不?”

这小孩中二病病得不轻啊!

借着路灯,夏知意认真地看着他,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微卷的头发格外柔顺,小脸精致而白净,有特色的内双眼皮,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极了缩小版的陆经年。

陆经年是真的神仙吧?以前一看见他,她就觉得心底的阴霾都没了,现在见了个长得像他的小孩,也觉得被治愈了。

她突然好想他啊!

她抬手捏了捏小男孩白净的脸颊:“你长得好像我朋友啊!”

“咦?”男孩眨眨眼,警惕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夏知意如实回答:“我应该不知道吧。”

“我要去滨河北路公交站,你陪我一起吗?”

夏知意点点头说:“正好顺路。”

到了公交站,两个人并排坐下,男孩捧着保温杯说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好渴啊!”

夏知意迷迷糊糊道:“那你喝水啊!”

“一个人喝多不好意思啊,做人得懂分享。”

“有道理,那你再忍一忍,回了家,跟你爸爸妈妈一起喝。”夏知意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真是油盐不进啊,男孩无奈地摇摇头。

没多久,夏知意靠在站牌上睡了过去。

这会儿,空中突然起了雾,能见度不高,一辆黑色汽车在迷雾中横冲直撞地朝这边开来,像是一支离弦的箭。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酒驾吧?

“这车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呜呜呜,妈妈,我害怕!”

男孩一脸惊恐地拉着夏知意胡乱说道。

夏知意打着呵欠,睡眼蒙眬地望去,只见冲过来的车子骤然减速,完成一个炫酷的甩尾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先映入眼帘的是落在地上的黑色马丁靴,往上是一条修身的卡其色工装裤,再往上,是被风吹起的白衬衫和若隐若现的挺拔身材,最后,她看到了陆经年的脸。

夏知意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到陆经年!

是的,来人正是陆经年。

阔别两百年后,陆经年第一次回到九重天。

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太多变化,他打烂过的宫墙都被修葺得与之前一模一样,明镜台上依然放着两个完好无损的琉璃盏。就连那株因为花神离世而瞬间枯萎的海棠树都重新开了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次的花神礼是为了庆祝新花神的诞生,这样一算,他母亲也离开几百年了。当年就是在这里,神族内战,他母亲不幸殒命,他的父亲无能为力。他也只好眼看着母亲最后一丝灵识散尽,天界芳菲尽数凋零。

如今,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在宫殿中央,以天君之子的身份宣读了对新花神的封赏,算是与过往达成了和解。

烦琐的仪式刚结束,一声稚嫩的童声就在背后响起。

“哥哥!”

那是他的胞弟,雨神赤松子,一个从小听着陆经年反叛故事长大的小迷弟。

陆经年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听鲇鱼精说,你凡间的任务都完成得差不多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花神礼结束,我就离开。”陆经年语气很坚定,“你不是来给我送乾坤镜的吗?”

“凡间有什么好的,你都不想家了吗?”赤松子背过手去。

看来几百年前母亲的离世和他跟家里的反目,都给天君带来一些触动,改变了天君对赤松子的教育方式,把赤松子培养成了一个人情味十足的神仙。

陆经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向身旁伸出一只手:“手机给我。”

“大人别急啊。”鲇鱼精此刻幻化成人形跟在他身后,将手机递给他,“您刚宣读完天君的旨意,花界这边还要准备回礼。天君说了,领了回礼,就将乾坤镜给您。”

陆经年只得作罢,天界的信号太差,都来不及跟夏知意说一声自己在忙。

又过了几炷香的时间,赤松子终是不情不愿地把乾坤镜给了陆经年。

乾坤镜里,夏知意被顾回舟拉起的一幕正好落在了陆经年的眼中。

还好被接住了。

鲇鱼精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板起脸的陆经年像极了孤傲的高岭之花。

“真是有惊无险啊!”鲇鱼精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凡人,大人不必担心,还是去向天君复命要紧。”

“你速去禀明天君。”陆经年把花界的礼单往随行侍卫手中一扔,继而吩咐道,“去备一辆车,不然突然从天而降,会吓到小意的。”

没想到,陆经年前脚一走,后脚赤松子也跟着去了凡间,还先他一步见到了夏知意。

“陆经年?”夏知意被吵醒了,睡眼蒙眬。

原本目光微冷的陆经年快步走到她身前,关切地应了一声:“我在。”

赤松子心想着,这真是刚才那个耍酷霸气的哥哥吗?

“你迟到了呀!”夏知意笑着指了指他的鼻子。

陆经年听见她软糯的声音心底一暖,声音也轻了几分:“处理一些家事耽搁了,抱歉。”

夏知意晕乎乎的,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摇摇头,看着陆经年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和有些发白的唇色,好心疼啊!

家里有事还特意赶过来,太感天动地了!

“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很累的。”这句话,她是说给陆经年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陆经年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心口微微一窒,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像是能驱散所有的雾气。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伸手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贪婪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夏知意顿了顿,没有推开他。

陆经年久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恢复跳动,并且越跳越快。

他喃喃道:“夏夏。”

也许老天都不会知道他在天界待得多心急,明明在天界才过了几个钟头,可这该死的时差让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等了一个星期。

终于……终于他又看见她了。

陆经年心疼地问道:“这一天累坏了吧?”

夏知意看着他好看的脸,迷离的眼睛根本不舍得离开,狂点头:“好累,好累!”

她像一只终于见到主人的小奶猫,乖巧可爱,平日里的端庄人设瞬间崩塌。

陆经年纵容地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扶着她站起来,她还是觉得困,往陆经年怀里扑去,眉头紧锁,撒娇道:“头好疼,我不想动!”

陆经年没想到喝醉了的她这么可爱,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哄着,暂时把赤松子抛到了脑后。他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太阳穴上,一股清凉的灵力传了过去。只见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沉沉睡去。

陆经年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车,关好车门,终于挪了点目光给自家弟弟。

他弯了弯眼,语气上扬:“赤松子,你怎么偷偷溜出来了?”

赤松子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心里有些疑惑,是自己的错觉吗?为什么总觉得自家哥哥这个笑容里全是杀气?

正在车里看戏的鲇鱼精叹了口气,他很想负责任地告诉赤松子,那不是错觉。

陆经年脸上的笑意渐深,一步一步向赤松子走过去。

“亲爱的哥哥呀!”赤松子一边后退,一边瞪大眼睛,冲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你别这样瞅着我了!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似的,怪吓人的。”

他为了掩饰紧张继续念叨:“我这都是在帮你啊,完成任务你就可以回家了。难不成你真想留在凡间继续管理下水道啊?”

“你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

“就是……就是蜂蜜水啊。”

“那你喝了吧,喝光了我就相信你。”

保温杯里装的当然不是蜂蜜水,而是梦华露。饮下之人,意识会陷入梦中,肉身则成为傀儡。

赤松子小嘴一撇,带着哭腔道:“哥哥,她给你讲的故事都是骗你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不能厚此薄彼。”

陆经年:“你的撒娇对我没用,老实交代。”

刚才那个恋爱脑哥哥呢,谁能把他还给我啊!

最后,赤松子还是不情不愿地做了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陆经年把夏知意带回了家,宋之涵赶到公交站牌的时候自然扑了个空。

她赶忙给夏知意打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颇为耳熟的男性声音。

“你好?”宋之涵看了看屏幕,确定她没拨错电话,“你是哪位?我找夏知意。”

“学姐,我是陆经年。”

宋之涵惊讶得张大嘴巴:“你跟夏夏在一起?”

“嗯,她今天回家给爷爷祝寿,喝醉了,我刚接到她。”

“那她今晚还回来吗?你让她接电话吧。”

“她现在不太方便,”陆经年顿了顿,“我已经带她回我家了。学姐放心吧,小意不会有事儿的。”

喝醉了!不方便!回他家了!

宋之涵自以为听懂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嘱咐几句后,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陆经年轻手轻脚地把夏知意抱回卧室。皎洁的月光透窗照进来,为女子的脸增添了几分清丽,不知不觉,他已经盯着她看了大半个小时了。

身后的鲇鱼精和赤松子还在以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去提醒陆经年“正事要紧”。

陆经年从怀里掏出乾坤镜,正面对着**的女子,施了法术后,他看到了夏知意的过往。

记忆开始于夏知意上幼儿园的那一年。

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过作为双胞胎中的姐姐,她模样没有妹妹精致,学东西也很慢,幼儿班的小朋友都喜欢围着妹妹转,大家都嘲笑她是个小笨蛋。每次姐妹俩吵架,人人都会说一句“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啊”,这样的话使得她一度不知道如何与同龄人相处。

上小学的第一天,她怀着期待又激动的心,早早地背起小书包迎着晨光走了很久去上学。结果那一天妹妹发高烧晕倒了,父母都在外地出差,管家和司机都是会看眼色办事的人,通通挤在医院陪护妹妹。她被顾回舟的父母带回了家,等了一整夜都没人来接。从那天起,顾回舟就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她过着平凡温馨的校园生活,依然不知道如何去正常交友。

她八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她父母在一场车祸中遇难了,她和妹妹被接回爷爷身边。没多久,姐妹俩就在参加野外夏令营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跑了。人贩子说要把她们弄成残疾人去讨饭,不听话就卖掉她们的器官。她听了妹妹的话,掩护妹妹逃跑,可她被关进小黑屋里好多天都没等来妹妹说的警察,幸好姑姑及时赶到把她救了,不然她的小腿就要被人砍掉了。从那时起,她就把姑姑当成最好的亲人,直到上高中才发现,原来姑姑一直是个“影后”。

之后的她,一直沉默寡言,把一切情感都寄托在陪伴自己长大的顾回舟身上,可是在上大学的第一年,顾回舟利用了她。

顾回舟在那一年跟她表白,于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全校皆知。可是没多久,她就遇到了一起车祸,那之后她才知道,顾董事长去世,顾回舟和继母争夺财产,他之所以公开跟她的关系,都是为了保护他军训时一见钟情的女孩。那件事结束后,顾回舟出国了,而她几乎成了全校的笑话。

幸运的是,宋之涵一直陪在她身边。二十四岁时,妹妹功成名就回了家,她干脆利落地让出了自己在京华集团的位置,选择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从零开始,两年后,才在漫画领域渐渐有了一点儿名气。

乾坤镜中的画面渐渐黑了下去,陆经年看着**睡意沉沉的女孩,轻声呢喃道:“真是个小骗子。”

“哥哥,我就说她是骗你的吧!”一点儿都不懂得察言观色的赤松子插嘴,“你好好完成任务,跟我回家得了。”

鲇鱼精一脸嫌弃,心想,赤松子这孩子没救了。

陆经年冷眼看向他:“你再多嘴,就把那一整瓶梦华露都给我喝了。”

鲇鱼精问:“大人,看样子夏姑娘这性子是从小养成的,阻止她黑化真的不太容易,要不咱们改动一下她的记忆吧?”

“木已成舟,往事不可追。”陆经年的眼神里满是怜爱,他用手轻抚夏知意的头发,仿佛在隔着时光安慰那个被禁锢在小黑屋里,跟世界失去了联系的孤单小女孩。

“那您的任务?”

“大不了就留在凡间,陪她这一生。”

鲇鱼精有点儿担心地问:“仙凡殊途,您打算这辈子都不把真实身份告诉她吗?”

“我会找机会告诉她的。”

“您旷工、偷溜,我都可以替您圆过去,哪怕是这次任务,我也可以替您除名,只是……大人,与凡间女子相恋是会触犯天条的。”

陆经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带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放心,被革职、被雷劈、被发配去管理下水道,那都是我的事儿,我会一力承担。”

“那夏姑娘呢?”鲇鱼精缓缓开口,意味深长,“凭天君之力,当年都保护不了花神。大人,您能扛下一切,她能吗?”

陆经年记忆飘远,想着母亲的离世,半晌无话。

“再说,夏姑娘是凡人,人死灯灭,你与她相伴几十载后孤身一人挺过漫长岁月,她若真心待你,你会舍得吗?”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审美趣味的神仙,河神陆经年的追星历程基本可以概括为始于才华,陷于人品,忠于颜值。

相识以来,或许一开始是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他一直尝试着去认识真正意义上的夏知意。在这个过程中,那种作为“粉丝”的喜欢似乎在不断增加,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发生质变,他心里却毫不意外,甚至决定让这份质变来得更猛烈一些。但他不能,他清楚仙凡殊途的道理。

他曾经埋怨父亲自私,保护不了母亲。可是现在不计后果一味要留在她身边的他,又何尝不自私呢?

枯坐半宿的陆经年想通了一些事情,夏知意用漫画温暖了他的孤独岁月,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她驱散心中的阴霾。只是如果没有办法给她幸福,就要学着成全她去追求幸福。

他起身跟鲇鱼精行了个礼:“我知道该如何做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赤松子表示有点儿看不懂现在的陆经年。

鲇鱼精叹了口气,心想,像他们这样的贵族神仙,还是在天庭待着比较消停。

第二天一早,夏知意醒来,很意外竟没有宿醉的感觉,反而身心舒畅。她环顾四周,认出了这是陆经年家,再看到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心底浮起一丝感动。

她走进客厅,看见陆经年已经摆好了早饭,饭菜的香气,让人感觉很踏实。

昨天的记忆渐渐清晰,连梦里的内容都重新映入脑海。

夏知意的逻辑向来缜密,想着想着,就没了动筷子的心情。

“不合胃口?”陆经年问。

夏知意摇头:“我昨晚做了个梦。”

陆经年并不惊讶地接话:“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我掉进护城河那天,你救了我,把我带到了海底,你跟我说你是河神,那里是你办公的地方。”

“嗯。”陆经年没反驳。

“我还隐约记得我昨晚遇见一个小男孩,他还跟你说什么回天界的事。”

“那是我弟弟。”陆经年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他把自己的故事跟她娓娓道来,最后神色淡淡地说,“你梦里的和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昨天算是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夏知意身子一僵,回忆两个人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好像也没有刻意骗她,一直都是她自己想太多。

“原来是这样啊!”她尽量平静地笑了,“没想到我的粉丝里还真的有神仙这种生物存在。”

“其实我接近你,除了喜欢你的漫画,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陆经年顿了顿,开口道,“我在凡间的任职期就快满了,最后一个任务,与你有关。”

为了证明自己是来认真工作的,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他将“消除潜在黑化值”的任务与夏知意和盘托出,并着重强调自己对她的好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我知道粉丝和偶像之间都该保持距离,如果让你误会了,真的不好意思。”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冷淡与不耐烦。

听到如此刻意的语气,夏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拙劣的演技,简直浪费了他那张好看的脸。她没有反驳,只是开玩笑般地说道:“我还以为河神的工作就是整天问别人掉了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没想到你这么高级。”

“时代发展了,业务内容是需要调整的。”陆经年顺着她的话说。

他本以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要么会打死都不信,骂他神经病;要么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要么就是刻意疏远。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所以,你打算怎么阻止我变成反派?”她继续问。

昨天晚上想明白一切,决定挥剑断情的陆经年冷漠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画漫画,不拖更,我就会好好保护你的。”

“除此之外呢?”夏知意难得主动。

陆经年故作镇定地摸了摸她的头,一派长者风范:“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牵线搭桥,安排好终身大事的。”

他这一脸老父亲的笑真的很诡异啊!夏知意瞬间有些害怕。

“那你呢?”

“我马上就毕业,凡间的日子体验够了,该回天界生活了。”

回天界!

夏知意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半晌才蹦出两个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