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激战大武昌1

01.革命党统兵攻武昌

武昌新军起事,消息传报到朝廷,摄政王载沣闻知,顿时呆若木鸡。

这时候庆亲王在一边道:老将荫昌正在永平忙活秋操的事情,各省的军队精锐,也正集中于永平,所以我看这事,不如就辛苦荫昌一趟,算是把今年的秋操从永平改到武昌,操练改实战吧。

摄政王载沣大喜:老庆你这个建议太好了,那就让荫昌辛苦一趟吧。

于是陆军部下文:任命荫昌为总司令,易乃谦为参谋长,留日归来的湖北军事人才何成濬为一等参谋。

于是少年何成濬马不停蹄,赶往永平面见荫昌。

猜猜荫昌对何成濬说什么?

荫昌说:小何啊,朝廷现在命我统军征讨武昌的乱党,可你看看我这里忙乱的,根本就没做征战的准备,都在忙活秋操的事儿……要不这样好了,小何,你是湖北人,你家乡出了事儿,有义务为家乡父老尽责啊,要不你先带两标人马去?

让我带两标人马去?何成濬大喜。

何成濬何故大喜呢?

这孩子,他在日本留学,是在士官学校步兵科进修,读书的时候不晓得是谁把他拉到了孙中山面前,早已就加入了同盟会,此番归国,原是琢磨着起事,不曾想武昌首义,荫昌竟然派他先行,心中又如何不喜?

可喜归喜,何成濬虽然年轻,但心智过人,当即面有难色,道:大人,兹体事大,需从长计议,我怕我兵力孤单,承担不起责任来啊。

荫昌笑道:小何啊,你果然是有天份之人,记住了啊,日后只要多学多问,就不会吃亏。

何成濬乖巧的道:那就请大人先授机宜,也免得我临事有失。

荫昌点头:小何啊,你真是太懂事了,日后啊,这天下可就是你们的了……听好了,你的任务有两个:第一,要守住黄河大桥。徜若黄河大桥无事,则你要保住武胜关切莫落入乱党之手。总之是第一黄河大桥,第二武胜关,除了这两个地方,其它任何地方,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责任。

俾职领命。何成濬出来,立即去领取部队,领到的是第一镇第一标,和第六镇第二十四标。当天晚上带着这两标军队上了火车,乘车南下,火车驶过黄河大桥,平安无事,又过了武胜关,仍然是未见义军的影子。何成濬心里欢欣:这下子,他算是连荫昌交给的任务都完成了。

两天之后,何成濬部抵达黄陂县之祁家湾,此地,距离汉口不过是90里,瞬息间可以抵达。

何成濬命令两名标统:李伟章并马继增,就在附近找安全的地方宿营,所有的士兵均不得擅出,待等到总司令部的命令之后,再定行止。正吩咐着,前面带了几个人,问道:你们莫不是朝廷派来平乱的官兵吗?某乃第八镇都统张彪张大人的部属李泽湘,张大人有请。

这么快就来人请了,何成濬吓了一跳:请我们去哪里?

对方道:总督瑞瀓大人和都统张大人,现今应海圻号兵舰之萨镇冰大人之请,正在兵舰上作客,请何将军起行。

看看人家这位信使,就是会说话。如果说瑞瀓和张彪逃到了兵舰上,那该多没面子?

于是何成濬登上海圻号,见到了舰长萨镇冰、总督瑞瀓并都统张彪。

船上的服务生上了茶,就听瑞瀓笑咪咪的道:何将军本是荆楚子弟,本官也素闻何将军年少英雄,留学东洋,是士官学校一等一的优等生。此番又为讨逆前驱,果然是不负家乡父老所望啊。不知道何将军此番带了多少人马啊?

何成濬答道:俾将奉了总司令部命,率了两标人马,此时已抵达祁家湾。

瑞瀓放声大笑:两标人马,多了,太多了,武昌乱党,原本不过是乌合之众,如今呼啸而起,一切茫无头绪。现在虽然拥了黎元洪为都督,不是本官小看他黎元洪,这个都督之位,谅他也不敢坐啊。须知哗变军队不过是工程营中的一小撮,一小撮啊。其余的步兵第三十二标,炮兵第八标,以及骑兵营,辎重营,仍然是忠君爱国,未曾附逆。现在有了何将军这两标生力军,由兵船掩护,自阳逻地方渡江进攻,则平定逆乱,易如反掌耳。

就请何将军启行,平定贼寇,此之为不世功业耳。

瑞瀓最后说道。

02.老狐狸隔岸观火

听了瑞瀓的话,何成濬微微翕首,说道:兵法云,孤军深入,是为大忌。俾职来的时候,荫总司令也早有叮嘱,所以俾职不敢违抗总司令之命,擅自渡江。

这句话,听得瑞瀓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劝道:何将军休要忌禅,渡江之后,一切责任由本督负之。

何成濬只是摇头:俾职官小职微,断断不敢抗命。

张彪在一边听得呆了,插进来道:何将军,你莫不是担心兵凶战危,届时无法对荫昌交待?这你就多余担心了。实不相瞒,现今武昌城中,大部分军队并未参与谋逆,只要你我同心协力,驱师直入,则屑小乱党,必然是逃窜无踪,何将军你万不可错过这个机会啊。

瑞瀓接道:何将军,莫望了你是荆楚子弟,如今武昌城中,家乡父老盼大兵如久旱之望云霓,你总不会让家乡父老失望吧?

瑞瀓和张彪急于说服何成濬,因为他们地方官将,有守土之责,一天不收回武昌,他们两人的麻烦就大于一天。何成濬观颜察色,见这二人虽然焦灼,可是在一边的海将上将萨镇冰却是好整以暇,分明是在隔岸观火看热闹。

于是何成濬心里有数了,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俾将官小职微,不敢有违上命。

张彪急了:何将军迟疑不决,莫非是胆怯不成?

这句话可惹火了何成濬,要知道何成濬本是年少气盛之人——若非是气盛,也不会加入同盟会革命党了。只听他冷语相讥道:既然是武昌之兵,多数未叛,张都统为何不留在武昌指挥若定,却离开汛地,避居到这艘小小的兵舰上来呢?

张彪未待回言,瑞瀓已是怒不可竭,厉声喝道:何成濬,你居兵不战,逗留不前,一任逆乱滋扰却不肯渡江,如果我将此事电告荫总司令,只怕你难逃畏缩不前,贻误戎机之咎!

何成濬却是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当即站起来,大声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就静候荫总司令处置我的电令,俾将只奉荫总司令行事,其它事情,不是我所能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何成濬怒气冲冲下舰,登上小艇时,抬头见到萨镇冰一张笑咪咪的怪脸,心里打了一个冷战,这个萨镇冰可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据说黎元洪还是他当年的座下弟子,只怕是萨镇冰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

心里不安,何成濬飞赶到部队营地,叫来通讯兵,立即发电给荫总司令,嗯,要把情势说到极度危险……还有,要防止瑞瀓告我的状,还得先给瑞瀓上点眼药……

拟定电文如下:

乱军声势浩大,戒备森严,何自黎元洪出任叛军之首后,已经尽收武昌三镇之民心。犹如火添薪柴,愈加炽烈。前者瑞瀓张彪遭受重创,实有其因。现今我方兵力孤单,瑞瀓却迫俾将冒险行进,责难甚严,将欲何处,请总司令指示。

发完电报之后,何成濬离开兵营,单独跑到汉口,想找到革命党接头,却不想汉口的革命党全都跑到武昌闹腾去了,居然一个也找不到。何成濬望江兴叹,不过是一江之隔,徒让他惆怅叹息。

怏怏自汉口回到兵营,总司令部已经回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着你部按计划办理。

收到这封电报,何成濬长舒一口气。做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瑞瀓、张彪所言不错,目前的武昌政府是最为脆弱的,兵力单薄,军心未固,又没有后援,如果以一支精锐之师突入,武昌必不能守,这就难怪瑞瀓张彪见何成濬屯兵不前,急得口不择言了。

饶是瑞瀓张彪心思再多,又如何想得到,朝廷派来征讨的先头部队,带领的竟然也是革命党。

这就给了武昌以足够的喘息时间。

这一喘息,就是整整十天。

十天后,总司令荫昌勒兵大至。

先命王占元率第二镇第三协全部,及炮兵一标,径取汉口。

03.都知道你是革命党

王占元部奔袭汉口,是突如其来,武昌的革命军没有丝毫防范。

但要命的是,这个王占元军事能力差差,他只顾坐着火车狂奔,即不搜索,也没有警戒,感情是拿这趟差事当兜风了。火车正呼哧呼哧的往前开,路边来了一伙学生仔,人数也不多,不过是十几个。这些学生仔看到满满一火车的清兵,大喜,车上好多好多俘虏耶……立即对着火车开枪射击。

王占元部的士兵们可怜啊,这时候军需官还未发放弹药,士兵们手里拿的都是空枪,突然遭到袭击,霎时间乱作一团,有人仓惶跳车,摔了个半死,有人吓得嚎淘大哭,有人还算明白,就急忙大呼倒车。

可火车这玩艺倒起车来,是相当费劲的。

吓坏了的士兵不管那么多,冲入驾驶室,用空枪顶住司机的脑壳,强迫司机倒车。于是军列呼哧呼哧的又向后退。铁路沿线的老百姓们听到枪声,都跑出来看热闹,发现这火车倒行的速度极慢,就相互指点道: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后面把铁道轨拆掉,这火车准保会翻。

百姓中有人抬杠道:这火车极重极重,就算是扒了铁轨,也不见得会翻车的。

于是就有人建议:要不要打个赌,扒了铁道试一试?

赌就赌!武汉人民就这脾气,说赌就赌。当场钻出来一群老百姓,在后面把铁轨扒了,然后众人凝神细看,就见那火车慢慢的倒退到铁轨被拆的路段,轰的一声金属扭曲的异响,眼见得整节火车皮翻覆过去,传出来的是车厢里边一片惨嚎声。

看来,这火车也不保险。看热闹的老百姓评论道。

附近驻防的革命军闻声赶来,和最初那十几个学生仔一起,向着翻倒的火车砰砰射击。王占元部的士兵们大哭着爬出来,不顾一切的沿铁路线往回逃,竟然是全军溃退。

说到底还是因为武昌革命军这边没任何准备,如果早作提防,预先伏击的话,王占元部必然是全军覆没。

溃退的王占元羞恼成怒,担心无法对荫昌交差,就在附近抓了十几个老百姓,硬说他们是革命军的侦探,押解到了总司令部参谋处,同时报告给了军法处,要求对这些百姓从严讯办。

军法处接到王占元的报告,就向参谋部要求提审人犯。参谋长易乃谦接到军法处的报告,就在上面批道:此事由一等参谋何成濬处理。

何成濬接到文件后,就来审讯人犯,这一审讯可不得了,被抓来的老百姓听到何成濬满口乡音,顿时全都嚎淘起来,一边大哭喊冤,一边绕着弯的问何成濬的家居住址,硬说自己是何成濬的亲戚长辈。何成濬更不可能跟自己的家乡父老为难,简单的问过姓名之后,就把所有的人全都放了。

军法处这边还等着提审人犯呢,就不停的催促,参谋长易乃谦被催急了,就叫来何成濬问:何参谋,为何不快点把人犯交给军法处?

何成濬回答道:噢,你是说这事啊,那些人犯我刚才审问过了,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百姓,我已经把他们全都放了。

易乃谦大吃一惊:何参谋,未经军法处审讯,你擅自开释人犯,等一会儿总司令追究起来,你怎么解释?

何成濬道:人是我放的,你让总司令找我就是了。

不久荫昌知道了这件事,果然对何成濬严厉训斥。何成濬不忿,顶撞道:王占元无能失机,理应自缚请罪,凭什么迁怨于普通百姓?这武昌百姓都是我的父老,我岂能坐视旁观?

荫昌拿眼睛看着何成濬,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从荫昌处出来,何成濬找到参谋长易乃谦,赌气道:参谋长,我要请假几天……话未说完,易乃谦已经狂跳起来,拿手堵住何成濬的嘴巴:

低声,现在人人都猜到你是革命党,只是没有证据,你一请假,恰好证实了你的党人身份。现在武昌已是革命之地,你要请假回去,不是参加革命军,还能干什么?现在你只要说出请假就是个死!千万不要出声,装没事儿人的样子,等回到北京,你再悄悄离开……

04.替革命党背黑锅

受党人何成濬的拖累,荫昌在历史上落了个“屯兵孝黄,迟延不进”的怪名声。而何成濬,在参谋长易乃谦的保护下,返回了北京,这才乘人不备逃走,去找革命军去了。

何成濬被迫北返,而武昌这边的战事,却是已经失去悬念。

此时,武昌人已经从最初的革命**,渐渐转变为对现实的顾虑与保守。前者,汉口民军总指挥何锡番,负伤住院,于是以张景良替之,奈何张景良身在曹营心在汉,结果被黎元洪枪决。接下来黎元洪任命姜明经为民军总指挥,可是姜民明经却明确拒绝,并找了个老鼠洞钻了进去,想枪决他都找他不到。

张景良,姜明经之所以被任命为总指挥,是因为这俩人的军事才能非同一般,不是他们两个,就无法指挥汉口的战役并取得胜利。可恰恰正因为这两个人有本事,单凭本事,不需要闹什么革命就能够得到他们的人生成就,所以才会对革命不感兴趣。

余者党人精英济济,如小学教师张振武,如文学社大魁首蒋振武,如大财主刘公,如打响革命第一枪的熊秉坤……这些人都是革命的专家,但说到军事才能,就无法跟叛徒张景良、姜明经相比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让人上火,有本事的,不乐意革命,乐意革命的,偏偏又本事无有。所以这个烂摊子,让黎元洪说不尽的上火。

故老相传,党人之所以找不到姜明经,是因为这家伙技高一筹,就在自家地下挖了个坑,上覆木板,板上再盖上土,上面的人走过,也不知道这下面藏着一个大活人。而姜明经藏身的洞穴,高不足二尺,所以姜明经只能是躺着或是趴着,说不尽的憋屈。

姜家一个老人,天天偷着给姜明经送饭,见姜明经憋得人不人鬼不鬼,看不下去了,就劝道:小明啊,你说你也是的,你去日本读书学军事,不就是学的打仗吗?怎么现在打仗的机会来了,你却躲起来了呢?

姜明经叹息道:老人家,你不晓得啊,早在日本军校的时候啊,我,受伤的何锡番,被枪决的张景良,因为都是湖北人,相貌口音接近,日本人难以辨认,以为我们是三兄弟。说起来我们三人的军事学问,那可不是普通的厉害,日本列岛的学生,都对我们甘拜下风。

虽然我们三人学习成绩好,可是何锡番和张景良,却被日本学生各自送了一个绰号:何锡番叫大傻子,张景良叫二傻子。为什么给他们起了这样一个怪绰号呢?这是因为这俩人虽然学习成绩超棒,可是脑壳都有点问题,说有问题也不对,总之吧,就是他们二人脑子不会拐弯,经常被革命党和君宪派戏弄,有事就以同胞名义让他们来帮忙,如果出了麻烦,就把事情全推到他们俩的头上——总之就是两个背黑锅的笨人。

说这两人总是替人家背黑锅,这话可一点也不假。你看看现在,这两人谁也不是革命党,都是不支持革命的,可最终结果怎么样?何锡番被党人拉了去干活,结果受了重伤,张景良更惨,居然被党人以活干得不好为由,给枪决了。明明不是革命党,却替革命党背黑锅,而且背到这地步,笨到这程度的人,天底下你还能再找到吗?

何锡番和张景良,在日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蠢笨,所以人家叫他们大傻子二傻子,又有人以为我是他们俩蠢货的兄弟,就问我:咿,这事可就怪了,你大哥何锡番是大傻子,二哥张景良是二傻子,怎么你这个老三姜明经,不叫三傻子呢?

当时我这样回答他们:拜托,我妈跟我爸一连生了俩傻子,等轮到我的时候,你想我妈还会笨到再和我爸生吗?

老家人听到这里,先是茫然,然后大笑,继而泪流满面。

姜明经更是大放嚎淘,继续说道:

现在你知道什么叫革命了吧?革命,就是那些不会干活,干不了活,也不想干的人,都来强迫我们这些能干的人来干活……你乐意革命你去革啊,难道我找个洞钻进去都不成?

可是这个命,你不替他们革还不成。因为喊叫革命的人,根本就革不了命——真有这革命的本事,他们就用不着革命了,干什么不混得个盆满钵满,肚皮肥圆?正因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所以他们才想出来个革命的由头。

革命了,他们就可以操起碗筷吃你的饭,再让你替他们去革命。如果你不替他们革,他们就来革你,你硬着头皮替他们革,要不然就象何锡番那样死活不知,要不然就象张景良那样干脆枪毙。可我即不想半死不活,也不想被他们找个由头毙了,就只能躲起来了。

姜明经边说边哭:别逼我了,再逼我也革你们的命——到时候你们就后悔去吧!

05.孙文弟弟叫孙武

姜经明,宁愿钻进老鼠洞里,也不肯出来革命。

由于富经验的指挥专家乏人,汉口的血战越来越不明朗,目前整个战线上无人统一调度,士兵各自为战,仅能守住现有阵地,自刘家庙前番酣战以来,军民蹈死者已有数千人。大智门、刘家花园、外沿铁路、华洋街、水坛、硚口等处均告失守。

武昌三镇,谣言纷纷,传清廷欲召袁世凯出山,前来武汉镇压革命。袁世凯其人,军事才干非凡,手下更是人才跻跻……这个消息传出,武汉三镇顿时陷入绝望与恐慌之中。

项城若出,何人争锋?

慌乱之中,武昌《大汉报》登出了一条消息:

报讯: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在国外正办理外交事宜,不日兼程,先命乃弟孙武,赶赴武汉宣慰军民,并襄助一切……云云。

随着这条消息登出,就见武昌街头,出现一顶四人大轿,数名持枪党人簇拥着轿中人而来,所经之处,轿中人伸手向路上好奇张望的行人致意:

乡亲们好,我是孙文的弟弟孙武也,今奉乃兄之命,问候你们来了……

仔细看时,轿中那人,头缠白色绷带,满脸硝黑之色,有人认出,惊呼道:有没有搞错,你不是共进会的头子孙武吗,听说前番你被炸弹炸伤……怎么又成了孙文的弟弟?

孙武正色道:我就是孙文的弟弟,要不怎么他叫孙文,我叫孙武呢?真的,不骗你们,骗人是小狗。

路人问:那你为何钻在轿子里,不去汉口打仗?

孙武说不出来的尴尬:你看你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不屁股让炸弹给炸烂了吗,没办法才坐轿子的。

总之,为了鼓舞武汉三镇军民继续革命的热情,革命党人花样百出,昏招不断,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眼看着大革命的风潮行将低落,这时候一支穿白大褂的队伍,打着红十字旗帜,由上海狮子会张竹君女士带队,从上海登船,前往武昌实行人道主义援助。狮子会乃欧美公认的中立团体,不问政治目标,只管救死扶伤,穿于战火之中,任何人也不得向这支队伍发起攻击。

江轮到达汉口,几名医生、护士脱掉白大褂,踏上汉口的土地,大声说:武昌的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一队卫兵于渡港鸣枪欢迎,另有四名士兵各自骑了高头大马,各执大旗一面,向着武昌城的四个方向狂奔,大旗上写着三个大字:

黄兴到!

谁叫黄兴到?

来的是革命党灵魂人物,同盟会黄兴,与其同行者,夫人徐宗汉,日本黑龙会妙风使萱野长知。

黄兴来到,此其时也。

他将与袁世凯帐下悍将冯国璋展开对决,并以自己的败绩,成就冯国璋一世的威风雄名。

06.革命费用一律自理

黄兴抵达武汉,并出任汉口民军总指挥,让武昌军民人心大振。

因为黎元洪瞪俩眼珠子对武汉人撒谎说:黄兴此来,带来了万名生力军,让正在前线血战的学生仔顿松一口气。但实际上黄兴只带来了千数来人。

然而也不能说黎元洪撒了谎,老黎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不会撒谎上。后世人评价他是个老实人,能力平庸,无论是老实还是平庸,其特点就是不分时间场合只会说实话。高明的政客就是能够摇唇鼓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朝花夕拾……这些本事,如老实人黎元洪,都做不到。

既然黎元洪不会撒谎,那么他说的那万名生力军,又在何处?

正在星夜兼程赶往武昌的路上。

话说武昌三镇的革命枪声传出,尤其是在军政府成立之后,中国各地乃至海外的革命党,就成帮结伙成群结队扛枪拖炮撇家舍业纷纷赶赴武昌。

最早响应的,是老革命党马超俊。

马超俊又是谁?

马超俊,男,家贫,为谋生而乘坐花旗公司“喼的”号轮渡,到日本横滨找活路,下船后工头带他先去见了孙中山。孙中山说:小马啊,只不过是为了吃口饭,弄得你漂洋渡海来到日本,这朝廷对你,真是太不象话了。可日本有什么活路?有活路他们自己早就走了,岂会给你留着?你之所以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只是因为满清祸害的缘故,你要想吃饭穿衣,就必须起来革命,只有革命,推翻满清的腐朽统治,你才有得饭吃。

于是马超俊就问:孙先生啊,你说革命什么时候会成功?

孙中山笑答:快,不过100年尔。

要100年?马超俊吓了一大跳:那……孙先生,革命会死多少人?

孙中山笑道:不多不多,死上2亿就够了……

……我经常去看孙先生,听他讲革命理论与救国救民的大道理。我问他:革命什么时候可以成功?他说:要100年。再问他:从事革命要牺牲多少人?他说:两亿……

要搞100年,要死2亿人!孙中山关于中国革命的前景预言,把马超俊惊得呆了。就在他震愕中,孙中山又好整以暇的道:小马啊,我跟你这么说吧,如此惨烈的革命,一般人是没有勇气参加的。不过呢,我们一定要认清楚,只有牺牲我们自己,才能拯救国家。

马超俊听得热血澎湃:那好孙先生,横竖你要牺牲掉两亿人,那就算我一个好了。从此马超俊参加了孙先生的革命党,追随孙文征战四方,他在镇南关和广西陆荣廷打过仗,在广州黄花岗与水师提督李准的部属持短枪对射。经过这两场血战之后,马超俊已经成为了一名铁血老战士,此番接到黄兴来电,马超俊立即登上港口的一条轮渡,对海员们大声道:过来过来,你们大家都过来,你们听说了吧?武汉革命军已经起事了,成功了,连革命政府都建立了,革命成功了……不过,清廷必然会调集大军,要剿杀武昌革命政府,你们谁工作不忙,不妨参加我的华侨敢死队,随我去武昌,保卫革命政府,与清兵血战。

轮渡上的水员,多有同盟会,听到这个消息兴奋莫名,当即大喊大叫起来:同去同去,我们要去武昌参加革命……对了,临走之前先辞职,老板呢,你先把工钱发了再说。

船主急了,一把扭住马超俊:你这人是谁呀,有这么捣乱的吗?我个小老板找几个员工容易吗我,一下子就让你带走了一半。

马超俊推开老板:别添乱,这里在说正事呢,正事就是……我宣布,此次华侨敢死队,食宿自理,费用自掏,枪支弹药都得自己花钱买……那位兄弟家里钱多,顺便帮我也买一份枪弹。

当场募集了矢志革命的海外华侨70余人,其中不乏家境殷实者,不乏富军事实战能力者,几天之后,又有20多名在英国船上工作的中国海员找来,自愿参加敢死队,马超俊很快招集到了100多人,将其分为三个中队,他出任总队长,三名曾参加过战争的老华侨担任分队长,每人各掏腰包,雇用了一艘德国人的轮渡,沿长江直奔汉口。上岸之后,羁留汉口的广东人纷纷跑来,又得20多人,粤籍敢死队人员数量持续增长。

黄兴甫到汉口,立即发现了马超俊这支打着旗帜的粤籍敢死之士,当时黄兴激动不已,亲自对大家训话:广东同志,不远数千里而来,其它各省同志必将接踵而至,革命胜利,指日可待。

党人大批赴武昌,革命形势明显看好,这时候另有一名老同盟会员朱芾煌,扛着行李卷,穿着草鞋,长途跋涉到了彰德。

彰德,洹上村。

袁世凯隐居之地。

07.格老子先人板板

洹上村,晨雾。

隐居在这里袁世凯象往日一样,布衣草帽,手拿渔竿出了门,到得湖边,来到他习惯垂钓的老柳树下,正要坐下,却突然呆住了。

在袁世凯的老位置上,居然坐了一个人,布衣,草帽,足下踏一双芒鞋,正背对着袁世凯,全神贯注的垂钓。袁世凯的亲随想上前赶走那人,却被袁世凯眼睛一瞪:妈的,你们想让乡人戮我的脊梁骨啊?

亲随怏怏退下,持枪警戒,眼睛紧盯着那人,生恐那人对袁世凯不利。

那人却置若罔闻,只管用心的垂钓。此人手稳心静,哗的一声,钓上来一条大鲤鱼,丢在篓子里。袁世凯悻悻的揉揉大鼻头,眼睛紧盯在水面上,心说不能让这个怪人,在钓鱼这方面把自己比下去,否则的话,等一会儿交起手来,铁定会落个下风……正想着,眼见得鱼儿咬钩,袁世凯正自心喜,却听哗的一声,那人已然钓上来一条大鱼,反倒把要咬袁世凯钩的鱼儿惊跑了。

袁世凯好不恼火,再打起精神,盯紧水面,可那人水平太操蛋了,每当要有鱼儿来咬袁世凯钩的时候,他总是恰好钓到一尾大肥鱼,把袁世凯的鱼儿惊跑,害得袁世凯在湖边蹲了一上午,硬是一条鱼也没钓到。

这人是谁呀,怎么这么会捣乱呢?

袁世凯生气了,丢了鱼竿不钓,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单看那人垂钓。眨眼间一个上午过去了,眼见得那人左一条,右一条,小小的渔篓很快就装满了。就见那人站起来,拿起渔篓,把口对准湖面,哗的一声,把所有钓到的鱼全都倒进湖里了。

袁世凯看得呆了:咿,你为何要将钓来的鱼再倒掉?

那人哈哈大笑:你娃好不晓事,这最大的鱼已经上钩了,还钩个郞咯啊。

袁世凯皱眉头:满口四川话……是孝友会张百祥派你来的?是袍哥浦俊臣派你来的?是革命党龙剑鸣派你来的?是督抚赵尔丰派你来的?

那人摇头:都不是。

袁世凯:那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我自己派我来的。

袁世凯:你居然连自己都敢派出来,肯定是有为而来,说吧。

那人哈哈大笑:日你先人板板,都说项城是个爽快人,怎么今天你娃说话这么吞吞吐吐?

袁世凯眼睛一立:朱沛煌!枉你还在日本留过学,你爹娘没教会你说人话吗?你个年纪轻轻的小同盟会,居然敢称老夫为你娃,你娃娃娃你妈个头!

那人被袁世凯叫出名字,顿时发出哈哈大笑:你看你看,项城啊,哪个不知道你娃身在洹上村,心里却无日不思并吞日月,叱咤河山。举凡来彰德之行旅,莫不是专为你袁项城而来,所以到来之人的底细,未曾住进客栈就已经被你娃派出的人打探得明明白白。可你娃既然知道我是同盟会的朱沛煌,就应该知道我虽然年纪比你娃小很多,却是有资格在你面前托大,称你一声你娃的。格老子先人板板,老子今日前来,是送无边富贵给你,你娃要是再不晓事……

来人!袁世凯气急败坏:与我把这个家伙……先关起来,隔日我要亲自送他去……报官!

亲随们冲了上来,将朱沛煌的胳膊扭住,拖到袁世凯府中的一间小黑屋里,关锁了起来。

深夜,小黑屋的门开了,袁世凯恭立在门前:朱先生,袁某人不才,敢不揣浅陋,恭聆先生教诲。

08.离休干部袁大头

后来同盟会人相互查证,才知道朱沛煌确是四川的老同盟会会员,但此人赴洹上村谒见袁世凯之行,却是他的个人行动,与同盟会无关。

朱沛煌从此被袁世凯关在一间阳光明亮的大屋子里,另有四个皮肤白晰,眼睛大大,温柔似水的婢女照顾他的起居。他成为了袁世凯的秘密幕僚,但如果四个婢女侍候的稍有不周,朱沛煌就会大发脾气,非但不肯替袁世凯谋划,还要大叫袁世凯你娃先人板板,总之是搅得袁世凯府上鸡飞狗跳。

此后的朱沛煌,将指点袁世凯,如何尽快的结束大中国无序的混沌,恢复秩序。

当朱沛煌在洹上村冲着袁世凯你娃你娃的乱叫之时,洹上村忽来访客。

北洋悍将:冯国璋。

此番冯国璋接到朝廷电令,嘱其立即移师武昌,平定革命军之乱,消灭武昌革命政府。冯国璋接到命令后的头一桩事,就是赶来洹上村,向业已退休的老领导袁世凯汇报工作。

冯国璋此来,让袁世凯喜不自胜:你看这武昌情势,如何啊?

冯国璋笑道:老恩帅放心,武昌不过是伙乌合之众,实不堪我北洋之一击。

袁世凯勃然变色:武昌有黎元洪在,何谓无人?

老领导发火,冯国璋吓坏了,急忙低下了头:国璋无知,请恩帅训诫。

袁世凯欣喜:嗯,国璋啊,你性烈如火,啊,勇猛敢战,啊,以前我曾说过你的,啊,这脾气不改,两军阵前难免吃亏,啊,慢一慢,啊,看一看,啊,千万不要心急,啊?

冯国璋想了半晌,才道:国璋明白了,此行一定小心谨慎,不负恩帅所望。

袁世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吗……对了,国璋啊,不是我说你们,以前我常教导你们,君恩似海,军令如山,既然有朝廷圣旨,你得赶紧去武昌啊,怎么跑到这个离休老干部这里来了?以后不要来了啊,免得让人家说闲话。

冯国璋出来后,把袁世凯的话琢磨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袁世凯的意思,是让他不可轻进,以免……以免什么呢?

天知道,到地方再看看吧。

于是冯国璋催师大进,武昌首义3日后,这厮已经出发,首义第10日,已经抵达黄陂,孝感,对武昌的义军形成俯冲之势。然后冯国璋吩咐各标营自己找地方安营扎寨,切莫轻动。

却不曾想,冯国璋部下有两名营长,这俩家伙走到哪儿都是酒壶不离手,安营后两人就拼命开喝,一会儿功夫就喝得酩酊大醉,喝醉后两人就打赌,看两人谁打炮打得准。

轰,轰,两粒炮弹飞过汉口,驻守的义军登时乱做一团。

怎么这么不抗打?

说起现在的义军来,那叫一个凄惨。盖因能打善战,有经验的老兵早就逃之夭夭,撇下一地的枪弹,黎元洪出任都督以来,就下令各标营派出人马,去追赶逃兵,你若是能追回一个班,你就是班长。你若是能追回一个营,你就是营长……可有能力追回一个营的人,至于等到这时候才出手吗?

总而言之,能打的老兵都跑光了,没人能把他们追回来。

幸好还有十几岁的各军校学生仔,年轻,不懂事,喜欢革命。喜欢革命那就来吧,由是武昌将学生仔尽充入军营之中,匆忙间没得军装发放,就发放每人两根白布条,一根缠在右臂上,一根挂在胸前,上面写上姓名。这些学生仔多数还没摸过枪,没摸过不要紧,党人教他们装子弹,退子弹,正要教导射击姿式,那天杀的老冯冯国璋已经来了,而且来了就打炮。

也就是说,现在武昌的义军,只有拿着长枪的步兵。至于协同作战的炮兵,工兵尚未编成,就连步兵也是连打枪都不会。如此军容,遭遇到冷血的北洋军人,有分教:大汉口义军血战,学生仔尸浮长江。冯国璋这厮,可把学生仔打惨了。

09.学生仔尸伏长江

也是学生仔。

话说军事战术,并不复杂,但也具有极强的专业性。单说前线作战这一块,散兵线就要分为第一线,第二线,第三线和督战队,交火的时候,第一线的士兵先开枪,第二线和第三线的,保存实力,或者是冲上前去替代第一线,或者是等第一线士兵退下时担任掩护。总之,火线作战是有序列的,这个序列一旦乱了,那就麻烦大了。

可是没人对学生仔讲这些!

懂这事的老兵都跑了,不跑也不需要懵懂的学生仔上阵,结果第二、第三线的学生仔听到冯国璋那边打炮,登时急了,不由分说,端起枪来就砰砰乱放一气,可是一线士兵正在他们的枪口之前,被子弹从后背射一个对穿,是难免之事。

阵地上的二线士兵打一线,这就够糟糕的了。等到炮兵搅和进来,局面就已经不堪设想了。

不是说义军的炮兵还没有编成吗?

炮兵的编制是没有,但义军的确抢来不少的炮,有山炮,有野炮,都在散兵线的后方。也是一些学生仔在学习研究这些炮,这些学生仔都在军校的书本上学到过如何打炮,单只是没有实际操作过。此时见冯国璋部悍然向这边打炮,学生仔大怒,就立即将山炮架起来,打算与冯国璋展开炮战。

要打炮,先要用标尺计算丈量,还要应用到物理学上的抛物线公式,正确计算出炮弹的落地点。这个落地点当然要正好落在敌方的散兵线上,差一点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可是炮标的学生仔是头一次打炮,趴在地上拿草稿纸演算半天,终于算出个角度来,将炮弹填进去打一炮试试?

轰的一声,炮弹出膛,果然精准的落在散兵线上了。

自己家的散兵线。

轰的一声,炸得学生仔哇哇惨叫。

处于第一线的学生仔,既要被第二线的兄弟打黑枪,又要挨炮标兄弟的黑炮,登时全都乱套,齐齐把头扭转过来,大骂汉奸,向着后方乱开枪。

由是学生仔的阵地全线崩溃,让冯国璋再不向前走几步,都不好意思了。

冯国璋摧师大入。

一旦汉口失落,就意味着武昌防线被突破,所以党人急红了眼,再次组织敢死队,向冯国璋部发起自杀式冲锋,汉口的居民也爬到屋顶上,掀起瓦片对准冯国璋部乱掷一气。

冯国璋生气了,下令烧街。

从此汉口人民恨透了冯国璋。

烧街大火,五昼夜不熄,烟尘蔽天,火焰遍地,数十万汉口民众,哭喊挣扎于烈火之中,而学生仔所组织的义军则发出震天价的哭声,向着西边蔡家店狂奔。

那一天,长江浮尸数千具,汉水竟尔被年轻的鲜血染成红色。而汉口偌大繁华街市,被冯国璋付之一炬,仅余遍地灰烬和败瓦颓垣。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