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绿林的辉煌时代2

16.武林大豪

徐买儿确实凶得很!

他刚刚建了一幢大宅院,今天是上梁的日子,各地赶来祝贺的徒儿数百人,门外放着一对幅匾,上系红花,下悬彩缎,是当地最有名望的乡绅送来的。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光寒四十州!

正合房主人的武林大豪士之身份,看得徐买儿咧开大嘴巴傻笑个不停。

十几名弟子正在上梁,上梁前先要念《鲁班书》的秘密咒语,念了神咒,这屋梁就不会生虫子,也不会招引来老鼠,只有鲁班的传人才真正懂得这咒语,不懂的人,念了也是瞎念。

细如耳语的咒语声中,房梁慢慢悬起,悬起,突然之间,一道粗逾儿臂的绳子无故断裂,众人惊呼声中,就见那粗大的悬梁直落了下来。

堂下人头涌动,这悬梁砸下,至少也得几十条人命。

所有的人都骇得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

却是作怪,悬梁落地竟然无声无息,更没有听到被砸人哭爹喊妈的惨叫声。

众人惊诧地慢慢睁开眼睛,顿时呆愕当场。

只见一条神态威猛的大汉,双臂高举,凛凛如天神,竟然托住了那沉重的悬梁。

拨山力,举鼎威,呜呶叱咤千人废!

这大汉好惊人的神力。

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眼望着这大汉,嘴巴大张,一任口水顺着嘴角淌下,却连擦一擦都不晓得。

砰的一声,厅内疾风空起,那大汉竟然将粗大的悬梁当长枪使,顺势一舞,将悬梁直竖了起来,冷硬的疾风刮得诸人面颊生疼,所有的人都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叫,忙不迭地逃开。

这天生神力的大汉,便是牛大王竺绍康了。

双方见面,这才弄清楚,那假传徐买儿之命,打伤牛大王送信之人的,是金华会徐买儿新近收的一名弟子,姓林,等到徐买儿怒气冲冲派人去捉他的时候,姓林的早已逃得踪影不见。

误会虽消,但徐买儿终究是心怀歉意,遂与牛大哥一道,由诸暨经浦江,武义而至金华,兰溪,复由永康,义乌而至处州,兼以鉴湖女侠赫赫之名,各地兄弟纷纷响应,总计联络了终南会、龙华会,金华会,九龙会,平阳党,乌带党以及青帮,洪帮等各路豪杰,共同举事。

照例是斩鸡头,饮血酒,对天盟誓:

对天盟誓,我等终南兄弟,愿奉徐大帅之号令,粉身碎骨,光复大汉,有违誓言,天雷亟之。

这终南群雄所奉的徐大帅,又是何许人也?

便是安徽巡察处会办,巡警学堂堂长徐锡麟是也。

为什么大家要奉徐锡麟为帅呢?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一来是徐锡麟革命的资格最老,二来呢,目前这些人中他混的官最大——巡警学堂堂长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江湖兄弟起事,隐语暗诗总是少不了的,终南群雄每人领到一片纸,纸上写道:

一寸短来一寸长,

相逢休问爷和娘。

绿水东合三月三,

光复祖业拜高堂。

这次起事,遥尊徐锡麟为大元帅,大元帅之下为五大协领,次第而下,是由各堂口老大出任的分统。徐锡麟虽然是大元帅,但全军的司令官实际上是由秋瑾来担任,她将数万江湖兄弟分为十六级,横分为八军,分别是光军,复军,汉军,族军,大军,振军,国军,权军。这八个字联起来读,就是:光复汉族,大振国权。

此次行动,由金华会的徐买儿率先发动,届时清兵必然要自杭州渡江驰援,然后各路兄弟齐齐发动,截断清兵后路,乘势占领区杭州,再加上皖,江等各路兄弟同时起兵,义军即可会师于金陵。

而徐锡麟的任务,就是选择在巡警学堂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干掉恩铭,共同举事。

这一天将是1907年阴历的五月二十六日。

此次起义由光复会二把手陶成章、三把手李燮和成立于南洋的商业公司全额赞助,该公司专营零售批发业务,经营的商品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举凡教科书籍,图画,科学仪器,体操用具,音乐用具,学校用品,衣衫,裤子,背心,三角短裤,连裤丝袜,牙粉,苍蝇粉,鞋油,印度神油,肥皂粉等等一应俱全。

零售行业成本奇高,来钱来得慢,陶成章急不可耐,怕误了起义的大事,计划把光复会的会刊《教育今语杂志》全部用来刊登广告,却不想改版后的杂志遭到了读者的反感,只卖出了不到三百本,最气人的是经销商缺德,连这不到三百本的钱还给吞下了……

陶成章哭道:吾计穷矣……

钱是一分也弄不到了,可是起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17.狱中藏有高手

光复会海外总部没弄到一分钱,一把手章炳麟和二把手陶成章老哥俩相互写信,安慰对方别急出精神病来:

祈老哥善自珍重,勿以经商目的之不能遽遂,多生烦懑,致生理有碍矣。

总部的大老板二老板自我安慰,终南诸堂口的大哥们却是枕戈待旦。却说按计划率先起事的金华会会首徐买儿,自从回到堂口之后,就传檄江湖,将自己门下四大弟子水下蛟、陆上虎、林中豹、天上鹰全部召至,调兵遣将,准备动手。

临起事就差三天了,堂口兄弟们的神经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这时候突然有当地的一个乡绅刘知义找上门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怪怪的书契,说是徐买儿最近买下的一处田产是他刘知义祖传的,他刘知义并没有卖,缘何徐买儿就说那田产是他的了呢!

这边就差三天就要起义了,突然跑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什么田产地契,这不明摆着故意捣蛋吗?

当时徐买儿就火了:我这为了国家和民族殚精竭虑,操碎了心……来人,给我将这厮打出去!

一声令下,两名知名弟子陆上虎、林中豹上前架起刘知义的胳膊,向后轻轻这么一**,再轻轻地**回来,然后两兄弟配合默契地一撒手,只听嗖的一声,那不开眼的乡绅刘知义犹如旗花火箭,直飞上了天空。

大家只知道刘知义飞上天了,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降落的,太忙,都忙着起义,哪还顾得这种小事?

未几,有县府的吏员拿了拜帖,邀请徐买儿去县府开民营企业家茶话会。徐买儿经营金华火腿,在当地也是颇具名望的实业家,这种场合是必须要出席的。到了县府,徐买儿正大步流星地跟在县吏后面走,突见那县吏背部一弓,老鼠一般哧溜就蹿得没影了。

徐买儿一怔,心叫不好,正欲转身,却又如何来得及,就听哗啦一声,早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十数个衙役从屋顶上跳下,用渔网将徐买儿缠得死死的,一动也动不了。

县令宣布:金华县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头子徐买儿,涉嫌杀害百姓刘知义,就此下狱。这标志着金华县扫黄打黑工作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听到这个宣判,徐买儿当时就急了:别介,可别介……这就差三天了,你娘稀皮这不是难为我老人家吗……

县令却偏要跟他捣蛋,不由分说将徐买儿砸上沉重的手铐脚镣,塞进了监狱里。

得知这个消息,金华会的兄弟们一下子傻眼了,就差三天,就差三天就要起事了,这边老大却进了局子,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劫狱!

说这话的,是徐买儿的两名得意弟子,陆上虎,林中豹。

他们两人说:若是放在往常,我们也无须着急,多拿些银子,打点打点那些胥吏,花费个十天半个月的工夫,老师也就出来了。可现在这节骨眼上不行。终南会几万名兄弟全在等着我们呢,我们不能让江湖人耻笑我们没有信义,所以我们必须……

组织劫狱小分队。

陆上虎和林中豹挑选了十二个身手过人的兄弟,带好枪械短刀,人皆衣黑,青巾蒙面,趁着夜色出发了。

他们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第二天得报,县衙监狱外不远的松林中,横七竖八倒毙着十几个黑衣人,听说是昨夜被官兵打死的劫狱者……

18.天罗地网

闻知陆上虎、林中豹双双遭了官府的毒手,水中蛟和天上鹰登时就变了脸色。

金华会四大弟子,同体连心,情如兄弟,如今竟遭官府如此涂毒,岂能善罢甘休?

当下水中蛟和天上鹰再点齐一众弟子,组织了第二批劫狱小分队,一共二十个最勇猛的兄弟,仍然是人皆衣黑,青巾蒙面。到了深夜时分,众兄弟施展轻功,放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不走,偏要在屋脊上蹦来跳去,嗖嗖嗖,不长时间,一众兄弟就已经蹦到了监狱门外。

向前面看,监狱里黑咕隆咚,一星灯火也无。

水中蛟心中困惑,顺手捡起块石头,对准监狱大门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此后就是悄无声息。

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全监狱的人都死光了?

水中蛟越想越是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干脆进去看个究竟。他站起身来,向天上鹰打了一个手势,天上鹰点头,表示明白。于是两人按照来时商量好的方案,兵分两路,由天上鹰带十人伏于狱外,先让水中蛟进去探路。

黑暗之中,就见十一条影子一般的身形,悄无声息地蹿到狱门前,弄开了门,然后一个个钻了进去。

进到监狱里边,更是漆黑一片,水中蛟带着兄弟,拿手摸索着往前走,走着走着,突听一声刺耳的梆子响,水中蛟愕然抬头,只见数十盏雪亮的孔明灯照射过来,刺得他眼睛顿时淌出泪水,不由自主闭上了。

杀声猝起,雪亮的钢刀向着兄弟们招呼了过来,可怜那水中蛟,枉负盖世英豪,未等睁开眼睛,耳边听得森冷的刀风掠过,早已是身首异处。

顷刻之间,闯入大狱的十一名兄弟已经被全数杀尽。

在外边等动静的天上鹰眼睁睁地看着狱中突然灯火大起,杀声震天,情知狱中早有埋伏,当下丝毫也不犹豫,掉头就走。

一众兄弟堪堪逃到监狱外的松林处,突然听到一声锣鸣,火把突然燃起,就前十数个衙役一字儿排开,拦在兄弟们面前。

一看只不过是些衙役,并非官兵,天上鹰又恨又气,手中长刀一指,向前冲去,要宰了这些个酒囊饭袋,替自己的兄弟报仇。

见金华会的兄弟悍不畏死地扑上来,衙役们并不慌张,就见他们猛一弯腰,抓住了面前的一只大筐,就势一倒,黑暗中看不清楚筐里装的什么,只听到哗啦啦的声响。

这厮在恶搞什么?天上鹰脑际中刚刚闪过这个困惑,脚底下却突然踏到了一堆圆溜溜的什么东西,未等他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身体早已失去平衡,啪唧一声,脸朝下栽在了衙役的脚下。

天杀的衙役,他们筐里倒出来的是豆子。

豆子是圆球状的,叽里轱辘滚动个不停,一脚踏在豆子上,叽里轱辘就势一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脸朝下委顿尘泥是必不可免的事情。

想清楚这个问题,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的刹那。可衙役的钢刀落下,也只不过是这么会儿的工夫。

顷刻之间,天上鹰连同手下兄弟在爬起来之前,已经全数遭了衙役们的毒手。

这时候县令自衙役们的身后转出,颤声喝道:统统杀光,一个也别留……还有狱中的黑帮头子徐买儿,一并给我杀掉……

这县令既已开罪金华会党,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要用计将金华会合伙兄弟彻底摆平,否则金华会兄弟一旦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他的脑袋可就有点麻烦。

金华县志载:五月二十三、二十四两日,县狱门前杀劫累累,伏尸数十具,血腥弥天……

19.乌龙大起义

秋瑾安排下的第一路义军徐买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小小的县令给摆平了。

更要命的是,徐买儿并非是光复军起事的第一个纰漏,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一位名叫裘文高的老大捅出了大娄子。

这裘文高,乃是嵊县的乌带党,该党党员穿衣服极不讲究,红衣服花衣服绿衣服,尽可由党员由着自己的性子穿,但是所有党员必须要扎一条黑色的腰带,带子的一端绣一白色龙头,并一排小字:点却朱红拜大哥邀请七十二路贤子。带子的另一端绣一黑色凤尾,黑底黑章,这凤尾旁边也有一排小字:叩请三山五岳蟾尾断樵知风月几何……这堆怪异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惹得好多人费了疑猜,最终也无人能够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越是没人能够说得明白,大家就越是好奇,据说乌带党带子上的怪字,隐藏着一个绝世的大秘密,这秘密只有会首隐秘相传,一旦有谁探得一星半点,这辈子的衣食就不愁了。

同在嵊县,还有一个平阳党江湖组合,该组合的首领叫王金发。王金发对裘文高的裤腰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非常想弄清楚那上面的字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王金发就去找裘文高。

可是裘文高偏不告诉王金发,王金发心里憋得酥痒难耐,就请裘文高喝酒,说不定这老裘会酒后吐真言……

于是王金发就请裘文高喝酒,喝着喝着,裘文高脑袋一歪,一头钻桌子底下,烂醉不醒地呼呼大睡了过去。王金发扒开裘文高的裤裆,左研究,右研究,越研究越没个头绪,一生气拿起酒壶,把剩下的酒咕嘟咕嘟全喝自己肚子里了,然后他的头一歪,也趴地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等王金发睡死了,裘文高却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爬了起来:糟糕,喝多了,我忘了起义的大事……他飞奔出门,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堂口,揪住一个路过的兄弟:传我命令,所有的兄弟带上家伙,立即集合……

乌带党在江湖上是下九流,党内兄弟精于打闷棍,下蒙汗药,听到大哥传令,众兄弟纷纷提着装人的麻袋和熏香用的鹤嘴炉赶到,裘文高这边已经吩咐人将藏于堂口的短枪长枪全部取出,分发给大家,将子弹也一并发了下去,然后裘文高慷慨激昂地带领兄弟们发下血誓:对天盟誓,我等终南兄弟,愿奉徐大帅之号令,粉身碎骨,光复大汉,有违誓言,天雷击之……说这老兄喝多了吧,这誓言他可是一个字也没记错。说他脑筋清醒吧,这离起义时间还有近一个月,他就率众兄弟杀出了堂口,向着最近的清兵大营杀了过去。

那营地有清兵四十多人,可怜见的,平白无故一群打闷棍的汉子冒将出来,闷棍火枪齐下,打得清军溃不成军,数十人阵亡。

附近的清军大队人马接到消息,立即摆开一字长蛇阵前来迎战,裘文高这时候酒已经醒了,登高一瞧,只见清军黑压压的看不到头,惊叫了一声:兄弟们,风紧,扯乎!带着手下这些稀里糊涂的兄弟向天台与仙居的山区逃去,清军在后面狂追不止,追到天台,但见山回路转,曲折百回,风烟弥漫,长天无际,哪里还有裘文高乌带党的影子?

这正是:松下问童子,义军吃错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乌带党全伙逃逸,只苦了王金发兄弟的平阳党,众兄弟们被官兵撵得鸡飞狗跳,到处逃命。王金发这可怜的老兄淌着眼泪,拿冷水浇了浇昏昏沉沉的脑袋,向着杭州方向逃去,去找秋瑾汇报工作。

起义军这边,怪事一桩接一桩,这已经够让人上火的了。可是更惹人生气的,却是恩铭那厮,他一个朝廷官员,偏偏非常体贴下属,只因为巡警学堂毕业典礼那一天正是一名部属的母亲八十寿辰,恩铭要去给老太太拜寿,就命令徐锡麟提前两天召开毕业典礼大会。

何以恩铭要提前两天,而不是一天呢?

因为中间还有一个星期日。

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星期日,如果恩铭将毕业典礼提前一天的话,那么,徐锡麟就可以和秋瑾共同发动,但是多了这么一天,结果就完全两样。

20.杀人的饭局

公正地说,恩铭并非是一个劣官,时至今日,也无人能够说出他所做的一点坏事来。

但正因为如此,徐锡麟才一定要杀掉他。

满人的好官越多,汉人的恢复也就越没有希望。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怨恩铭自己倒霉。

恩铭非要体贴下属,将毕业典礼提前了两天,徐锡麟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有找了陈平伯、马宗汉两个由秀才而革命党的兄弟,三人共同起事。

陈平伯是炸弹迷,自己研究了好久,造出来的炸弹,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炸,后来他去了日本,找了专家学习,就此后的结果来看,那位专家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

话说恩铭来到之前,徐锡麟将全校学生召集起来,先行训话,号召大家要爱国,要救国,然后徐锡麟告诉学堂守门人,一旦恩铭及各位上级领导来到,就要把门关好,关得严严的,听见了没有?守门人立正回答:YES,SIR!

说话间,恩铭已经带着大队领导们来到了,参加巡警学堂毕业典礼的各级领导有:文巡捕陆永颐,武巡捕车德文,巢道凤仪,安庆知府龚镇湘,安庆府经历顾松——此人曾截获徐锡麟的党人秘信,告之恩铭,恩铭却不肯相信徐锡麟会害他——除此之外恩铭还带了两个仆人,祝顺和姜桂,其他各级领导,就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见众位领导哗啦啦走了进来,徐锡麟迎上前去敬礼:报告,巡警学堂毕业典礼准备完毕,请各位领导饭局。

恩铭:……饭局?

徐锡麟:没错,各位领导远来辛苦,先食饭……

徐锡麟是琢磨着把各级领导全忽悠进食堂饭局,然后统统干掉。可是他这个建议太怪异了,恩铭听得直皱眉头:有没有搞错?咱们不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吗?先典礼,后饭局。

徐锡麟:先饭局,后典礼。

恩铭:先典礼,后饭局。

徐锡麟:先饭局……

恩铭:你还有完没完?我不是说了先典礼的吗?

徐锡麟:报告大帅,今日有革命党要起事!

恩铭大惊:徐会办,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这时候陈平伯越众而出,将一枚黑黝黝的生铁球掷向恩铭:从这儿得来的消息!

那枚黑铁球好生沉重,打得恩铭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是何物?

仆人姜桂将恩铭搀起来:回老爷的话,这玩意儿就是革命党人的炸弹。

恩铭:炸弹?那它怎么不爆炸?

仆人祝顺在一边道:回老爷的话,听说革命党人的炸弹质量不过关,老是炸到他们自己……

恩铭:徐会办,刚才扔炸弹的那个革命党是谁?

徐锡麟回答:就是我!

说话间,徐锡麟蹲身,从皮靴筒里抽出两支短枪,对准恩铭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狂射。与此同时,陈平伯和马宗汉也掏出枪来,向着挤成一团的领导官员们只管砰砰砰乱打。

文巡捕陆永颐命苦,身中五弹,当场毙命。

武巡捕身中十一枪,竟然硬是不死,岂非咄咄怪事?

巢道凤仪与安庆知府龚镇湘,也各中子弹一粒,伤势不重。

众官员发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疯了一样四下里逃窜。

要说这节骨眼上最镇静的还是恩铭那两个仆人,祝顺与姜桂。这俩家伙身处枪弹横飞的现场,却毫无惧色,先是祝顺将恩铭背起来,大模大样地就要回家,一粒子弹射过来,将祝顺打倒在地,姜桂马上将恩铭接过来,背起来接着走,陈平伯追上去,照恩铭后背又给了一枪,姜桂假装不知道,头也不回地背着恩铭走了——姜桂一直将恩铭背回了抚台衙门,请了英国医生戴璜来开刀手术,洋鬼子老戴也是个二把刀,他只顾剥皮剔骨翻找子弹,却忘了输血这码事。

子弹最终没有找到,恩铭却已经失血过多而死。

21.孙文不配指挥我

早在恩铭等人到来之前,徐锡麟就吩咐过守门人要将门关好,可是守门人心不在焉,忘了这码事,结果导致了一众官员哭号着冲出门去,四散而逃。徐锡麟追之不及,怒火上涌,揪过看门人来当头就是一枪,可怜一个打更老头,就此完蛋。

杀了看门老头,徐锡麟又逮到了安庆府经历顾松,大骂他是奸细。顾松跪在地下叩头求饶,徐锡麟只管拿刀乱砍,只砍得满地鲜血,顾松杀猪也似的大叫,偏偏硬是坚持着不死。陈伯平看不下去了,过来补了一枪,顾松这才断了气。

徐锡麟枪杀恩铭,三志士血战百官,这场景全被巡警学校的学生们看在眼里,直看得学生们紧张万分,大气也不敢喘——不明白这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锡麟怒气冲冲地回到礼堂,用力拍着桌子,大声说:抚台已经被杀了,我们去捉奸细,你们所有人,马上跟我们去革命!立正,稍息,立正,向左转,开步走!

百余名学生迈着整齐的步子,跟在徐锡麟后面,一径来到了军械所,到了地方徐锡麟回头一看,发现学生只剩下三十多人了,便诧异地问道:怎么才来了这几个?其余的人呢?

学生们回答:他们都去厕所了……实际上是都跑掉了。

徐锡麟下令:与我将军械所守门的卫兵统统杀掉!

学生们发声喊,冲上前去,将那几个倒霉的大头兵全部打死,然后大家一起进入军械所,开始寻找武器。

一个学生找到了子弹,众人大喜,然后才发现子弹型号不对,没法用。

又一个学生在库房里发现了许多枪,可这些枪不知少了哪个零件,也没法用。

发现大炮!

徐锡麟大喜,命令将大炮搬出来,大家累了个半死,将大炮架起来之后,发现大炮上的扳机早被御走了,炮弹倒有好多,可是没法打。

这时候清兵追来了,大家顾不上再找武器了,开打。

双方展开激烈的对射,未几,陈伯平战死。

马宗汉急了,要求炸掉军械库,与清军同归于尽。

徐锡麟拒绝:火药爆炸了,全城的百姓都遭殃……

这时候外边的清兵已经将军械所团团围困,清兵统领在号召士兵冲进来:

统领:捉住徐锡麟者,赏三千元!

士兵一动也不动。

统领:捉住徐锡麟者,赏五千元!

士兵一动也不动。

统领:捉住徐锡麟者,赏七千元!

……

突然之间,统领不要命也似的向着军械所里冲了过去,边跑边喊:捉住徐锡麟者,赏一万元……霎时间,所有的士兵都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徐锡麟被逮。

他是在何种情形下被清兵抓住的呢?

光复会二把手陶成章着《浙案纪略》说,清军在军械所的“第三重室”中将徐锡麟抓住的……

光复会一把手章炳麟则着《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传》说,徐锡麟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被清兵抓住的……

看看这个光复会,两个最高领导都尿不到一个壶里,真麻烦。

徐锡麟受审,清吏问:是孙文指使你干的吗?

徐锡麟回答说:

我与孙文宗旨不同,他亦不配使我行刺!

徐锡麟被清廷剖心斩首,恩铭的家属用徐锡麟的心,祭祀恩铭。

22.意外的劳资纠纷

金华会的会首徐买儿被官府下了大狱并杀害,徐锡麟这边起义失败,大通学堂的秋瑾已是陷入了极度危险之中。

随着时间越来越紧迫,学堂中的会党们坐不住了,他们召开会议,要求秋瑾提前宣布起义,但为秋瑾拒绝。两天后,会党再次提出要求,仍然为秋瑾所拒,十数人因此而愤然出走,离开了大通学堂。

那么秋瑾何以拒绝行动呢?

很简单,裘文高与徐买儿双双失败,注定了这次起义已经失败。此时没有援军,若是秋瑾发动,只能是让更多的志士枉然送死。

纵然不起事,清廷也不会放过她——然而那只是她一个人去死,却不会拖累其他的志士们。

死则死矣,唯一人做事一人当,因此秋瑾说:

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

即此永别,风潮取彼头颅。

这一天嵊县的会党首脑人物王金发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大通学堂,向秋瑾汇报嵊县裘文高的事情。秋瑾留下他吃饭,正吃之间,忽然有学生来报,说是杭州派来的清兵已到,秋瑾命再探,传回来的消息说,清兵去了东浦。秋瑾这才定下心来,继续招呼王金发吃饭,却不料饭还没有吃完,清兵已经冲进了门来。

秋瑾立刻取出手枪,与王金发分头突围,却不料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凑到了秋瑾面前:应该发工资了吧?

这个突然跳出来的人,名叫蒋继云,此人混在大通学堂白吃白喝,却总觉得自己为了革命吃了大亏,眼见清兵来袭,就跑来讨要工资。

秋瑾被他缠着,脱不开身,蒋继云却反过来揪住秋瑾的衣襟不放,等到秋瑾一脚踢开他,荷枪实弹的清军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了。

秋瑾被收入监牢,并被用刑拷问,供词如下:

秋瑾即王秋氏供:山阴县人,年二十九岁。父母都故。丈夫王廷钧。我于光绪二十九年与丈夫离别出洋,往日本游历,与徐锡麟、赵洪富会遇熟识。后我回国,在上海开设女报馆。上年十二月间,始回绍兴。由蔡姓邀我入大通学堂,充当大通附设体育会教员。与竺绍康、王金发均属要好,时常到堂,已有月余,也系熟识。今日闻有营兵前来拿捕,当即携取手枪、皮包,就想逃走。不料堂内开枪,兵勇等亦开枪,并将我连枪拿获。又论说稿数纸、日记手摺一个。此稿是我所做,手枪亦是我物。我已认了稿底。革命党的事,不必多问了。皮包是临拿时丢弃在堂。至赵洪富、竺绍康、王金发现逃何处,不知道是实。(下有指模,注明:右手二指。)

志士秋瑾的供词,读来让人哽咽,可是那怪人蒋继云的供词,读起来却让人忍不住发火:

监生蒋继云即子雨供:年三十三岁,金华人。父蒋贤选,曾任玉环守备,光绪三十年交卸。母陈氏,弟兄四人。娶陈氏,生一子。光绪三十二年,在杭州与缙云人吕凤樵遇面熟识。五月里,吕凤樵荐监生到上海秋先生处谋事,给我盘费洋十元。到上海客栈遇秋先生,投递吕风樵荐函。

秋先生要叫监生到湖南劝捐,是监生不肯。因见客栈同寓的,都是西装,陈墨峰亦在内,秋先生行为叵测,时露破坏主义,住了一夜,就回杭州了。听说秋先生是叫竺绍康即酌仙(又叫牛大王),同到湖南募捐,捐到银子不少。王金发初四这一天上午,到过大通学堂。秋先生告诉他风声不好,催他逃走。他们各省均有大头目,浙江的大头目,要算秋先生了。他的党羽不知多少,闻说已纠合五六千人。秋先生于无意中把人拉做朋友,他就把悖逆诗词论说叫人抄写,秋先生得了凭据,都不敢不依他了。金华人张伯谦,即张恭,是个内地的头目。绍兴人陈伯平即陈墨峰,是个大头目,最热心,不怕死,与秋先生最要好的。秋先生在上海开女报馆,邀陈墨峰主笔。陈墨峰能制炸弹的。前年冬天,北京车站炸弹,是秋先生同谋的。秋先生送吴樾到北洋,吴樾愿死,预先立下愿书。张兆卿能制炸弹。孙文来往踪迹,他都知道的。所供是实。

志士秋瑾就义,监斩官是山阴知县李钟岳,几天之后,李钟岳自杀。

他无法承受杀害像秋瑾这样千秋义烈的心理压力。

事实上,秋瑾被害,引发了国人的极大愤怒,因为中国历史上再也找不到如秋瑾这样臻于完美的爱国志士,在她的身上寄托着国人不知几许期望,几多景仰,杀害秋瑾,清廷已无异于判决了自己的死刑。

秋瑾生前有词云:

片帆高挂渡苍溟,回首河山一发青,四壁波涛旋大地,一天星斗拱黄庭,千年劫烬灰全死,十载淘余水尚腥。海外仙山渺何处,天涯涕泪一身零。

闻道当年鏖战地,至今犹带血痕流,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河山故国羞,领海无权归索莫,磨刀有日快恩仇,天风吹面冷然过,十万云烟眼底收。

秋瑾的才情,倾动天下,她身死而后,国内各媒报不顾禁令,纷纷向朝廷发难。

上海《中外日报纪事》云:“绍兴官吏率兵搜捕大通学堂时,嵊县匪首竺绍康、王金发正去府城内中,官吏纵之不问。而先捕学生与秋瑾,指为通匪,其命意何在?真令人百思不得矣。”

《时报》云:“浙省官场,因外间人言喷喷,群为秋女士讼冤。大吏授意某某,求秋女士书函等件,仿其笔迹,造通匪等函件,以掩饰天下耳目。此说若真,官吏之用心,不可问矣。”

《文汇报》云:“绍府贵守,无端杀一女士,竟无从证实其罪,是诚大误。初指其与徐同党,后因不能搜得实据,故出示称女匪平阳党首领云。”

另有报评论《秋瑾有死法乎?》略云:“浙吏之罪秋瑾也,实为不轨、为叛逆。试问其所谓口供者何若?所谓证据者何若?则不过一自卫之手枪也,一抒写情性之文字也。果然,则仅得一违警罪而已。嫌其失实矣。乌得而杀之?如是而出于杀,则有以知政府之为此,非出于政治问题而出于种族问题。”

清廷杀害秋瑾,无异于开罪天下,一时之间,《浙绅之对于党狱》、《责难浙绅篇》、《对于秋瑾被杀意见书》、《敬告当道诸君》、《敬告浙抚张公》、《敬告全浙士绅》等文章纷纷发表,强烈抗议并谴责清廷“杀我无罪之同胞”的罪行。

秋瑾一案,直接触动了国人之心,为革命党正了名,此后的历史进程,在此时已经不复再有悬念。

23.大家一起反清吧!

秋瑾的浙东起义枪声未起,但是钦州三那墟却是枪声一片。

那里有数万人在打群架。

所谓三那墟,指的是钦州所辖的那黎、那彭和那思三个“墟”,墟这个字的意思类似于村镇,总之是人烟不算是太稠密的工业区,这里主要是出产糖,当地百姓都是以种植蔗糖为生。清末,官吏不断提高糖税,百姓苦不堪言,就推举出几个代表,去知府的衙门请愿,请求官府减轻糖税。

那几名代表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被官府直接送进了大牢里。

众乡民无奈,就去找托塔天王哭诉。

这托塔天王,名叫刘思裕,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家里买了许多新式的火枪,养了许多家丁,隐隐有与当地官府抗衡的架势。人们把他与《水浒传》中的托塔天山晁盖相比,故称托塔天王。此时见百姓前来哭诉,刘思裕大怒,当即吩咐侄儿刘显明,将当地百姓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万人会,然后挑选了几百个身体精壮的汉子,组成敢死队,刘思裕亲自带领,杀入了县城,打破府衙,将百姓代表全都抢了出来。

事情闹大了,廉钦道王秉恩出示劝谕,要求解散万人会,并派了分统宋安枢率兵弹压,墟民抗拒,官兵开枪,当场打死百姓数十人,万人会一哄而散,只留下地面上近万双鞋子。

此后,廉州府缺粮,谷子价格飙升,乡民要求平抑谷价,饬查各富绅家中的存谷,除了自己吃的之外,余谷一并出售。乡绅王师浚家中积存的谷子较多,却隐匿不报,惹得群情激愤,数千人吵吵嚷嚷冲到了王师浚的家中,强行要求验谷,经查验,王师浚家中一粒谷也无——都被饥民趁着这股乱劲抢了个光光。

当时托塔天王刘思裕一琢磨,这天下都乱成这个模样了,分明是要改朝换代了,咱也别耽误时间了,抓紧吧。遂聚起两三千人,占领了三那墟,廉钦道王秉恩眼见情形不妙,急忙向两广总督周馨求救。

周馨当即派了巡防营三个营,新军一个营,炮兵一个营,攻灭三那墟的乱民。

清军大队人马未到,一个叫邝敬川的人前来寻找刘思裕,此人正是孙文派出来的使者。

邝敬川建议刘思裕不要闹自由主义单干了,横竖也是造反,何不干脆革命,尽杀满人,恢复大汉江山呢?

邝敬川告诉刘思裕:很简单,因为前来弹压的官兵,多是同盟会中人,大家原本志同道合,属于同道之人,何不联手合作呢?

邝敬川这番话,却是实实在在,一点都没掺假。

来的清兵,巡防营领队的是陕西候补道郭人漳,新军的领队则是赵声。

这郭人漳,称得上老同盟会会员了,早年曾和黄兴在上海住同一间屋子,并一起被巡捕捉走过,绝对是可靠的。

至于赵声,他曾和志士吴樾共同谋炸出洋五大臣,吴樾身死,而赵声无一日不在等待时机,现在时机终于来了。

刘思裕听罢大喜,当即归顺,等着与郭人漳、赵声合兵一处,共同推翻清朝。

说时迟,那时快,郭人漳和赵声已经统兵冲了上来,刘思裕正要上前热烈拥抱,当头却是一排冒着硝烟的枪子。打得刘思裕身边的兄弟死伤一片,刘思裕大惊,急命兄弟抵抗,却又如何抵抗得住?但见那郭人漳与赵声配合默契,杀伐果断,顷刻间将刘思裕的四千人马击得大败而溃。

这孙文,说谎话不眨眼,差一点骗死刘思裕。

刘思裕悲愤莫名,星夜调集大队人马,竟有万人之众,人人黑衣长刀,卷土重来,是夜风寒霜冷,杀声震天,郭人漳与赵声不慌不忙,分兵拒之,及至天明,郭、赵二人抖擞精神,驱清兵大进,刘思裕一介草莽,如何是这二人之对手?只能是且战且走,狼狈而逃。

郭人漳由小路攻下米仔村。

赵声由大路攻下木兰塘。

两路并进,双向夹击。刘思裕泪流满面,退守那彭,据险而守,郭人漳、赵声督促士兵继续猛攻,将三那墟尽皆摧毁。郁闷的刘思裕死于乱军之中,其侄刘显明带残余人马,死守于那桑之狭地。

大败刘思裕,赵声缴获了刘思裕发布的告示,拿过来一看,只见题头上一行大字:

总统汉军大元帅黄!

却是怪哉!赵声惊叫了起来:这个告示好像是我们家的。

郭人漳也看到了这张告示,他拿在手上,回了营帐。

有一个熟悉的人正等待在他的营帐里。

革命党!

黄兴!

24.模棱两可的回答

为什么孙文要欺骗老实厚道的刘思裕呢?

其实孙文并没有骗他,孙文说的都是大实话。

只不过这里边出了岔子,孙文派出与刘思裕接洽的人到位了,可是派出与郭人漳、赵声接洽的人,却未能到位。

孙文是派了一个叫陈油的人,让他去给郭人漳及赵声送信,可是这位陈油,人如其名,既滑又油,拿着孙文的亲笔信就开溜了。

所以刘思裕这边兴高采烈地准备与郭赵二人合兵,可是郭人漳赵声哪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只管驱兵大进,举重若轻地摧毁了三那墟的团民,连带着刘思裕也送了命。

孙文马上派出两员上将,赶来弥补这个纰漏。

黄兴与王和顺。

黄兴我们都晓得,这王和顺,又是何许人也?说起那王和顺,有一首诗,单道他的好处:

回天霸业大成难,

异国秋风落月寒。

半夜高楼愁不寐,

一声胡笛夜漫漫。

此诗,便是日本黑龙会兄弟池享吉写给王和顺的——瞧这日本人,写的诗硬是比大多数中国人写得好,难怪让他总是弄不清楚自己是哪国人。

——这首诗单道昔年黑旗军刘永福帐下有一名哨官,后弃职加入三合会,未几名声大振,朝廷出十万两雪花银要王和顺的脑袋,王和顺逃入香港。此后王和顺复返广西,几番与清军血战,直杀得清兵人人胆寒,个个心惊,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不敢入睡。

这就是会党英雄王和顺。

此番孙文收得此一员大将,如获至宝,一刻也不耽误地将他派往前线。

黄兴来到了郭人漳的大营,郭人漳倒屣相迎。

黄兴问郭人漳: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入同盟会时的誓言?

郭人漳回答:假如是革命军堂堂正正地起事,我肯定会配合。

这实际上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对于黄兴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此后就和郭人漳卧则同榻,寝则同床,牢牢地盯住了郭人漳。

而王和顺,则进入了赵声的新军大营,赵声对王和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颁发委任状一张,任命一个叫张德兴的人出任自己的“军事委员”。这个张德兴,自然就是王和顺现在的化名。

王和顺在赵声的营中住了十几天后,他步行到了钦州,独自一人穿越封锁线,抵达了由刘显明死守的那桑墟:兄弟辛苦了,我是上级派来的……

刘显明这边的万人会,此时被郭人漳和赵声打得连兵带将,剩下几百人。这时候又有王和顺的旧部几百人,居然自己也找来了,大家合兵一处,直奔王和顺的老家广西,准备攻打南宁。

王和顺带革命军在前面跑,赵声紧跟在后面一步不舍,说他们是两支队伍吧,明明就是一支,说他们是一支队伍吧,明明还是两支……跑着跑着,刘显明就腻了,不想再跟在王和顺屁股后面瞎起哄了。

王和顺要去广西,因为那儿是他的老家,地形他熟。刘显明不乐意离开广东,是因为这边才是他的老家,他熟悉,所以两人友好地分道扬镳,以后就各干各的了。

分手之后,王和顺却也没能去得了广西,那缺德的官兵硬是不让。害得王和顺只好天天在钦州一带逛来逛去,一逛就是几个月。

王和顺在闲逛什么呢?他正在傻等孙文运武器来。

可是王和顺哪里知道,此时在东京,又因为武器的事件,同盟会中又打成了一团……

返回东京购买武器的,是萱野长知,萱野长知回来后只找宫崎寅藏——这是黑龙会中的挺孙派,但是倒孙派的平山周、北一辉及和田三郎却天天盯着他们呢。

萱野长知和宫崎寅藏买了村田式快枪两千支,每支带弹六百发,计划运至白龙港起岸,孙文那边再派人接应。

萱野长知和宫崎寅藏之所以办事这么利索,是因为这种村田式快枪在日本已经淘汰了,过时了,基本上是给钱就卖。但比较起来,这种怪枪再落伍,比之于三合会兄弟们自己造的火铳,还算是先进的。

章炳麟第一个看不过去了,率先发难:

这种式子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国去不是使同志们白白丢了性命吗?可见得孙某实在不是道理,我们要破坏他。

于是张继立即打电报给已经去了奉天,正忽悠徐世昌的宋教仁,宋教仁飞快赶回,联络同盟会本部人马,再组倒孙联盟,故意用明码打电报给香港《中国日报》,说是“械劣难用,请停止另购”。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有个孙文正在买武器和清廷干架呢。

同盟会中最年轻的会员大概是冯自由,他十四岁那年,就由叔叔冯紫珊引荐加入了同盟会,而冯紫珊却担任了康有为的横滨分会会长,总之不管什么帮派,冯家都派了人分关把守,说起来也极是好玩。

冯自由年轻稚嫩,敬服孙文,就去找倒孙派最得力的陶成章,劝道:大家不要争夺领袖。

陶成章道:小孩子滚一边去,大人的事少插嘴。

这边闹成一团糟,还在钦州外围逛来逛去的王和顺,就只能继续逛下去,武器他是甭指望了。

这件事让孙文勃然大怒,他让胡汉民发来电报,通知大家:

封禁章炳麟和宋教仁,令其以后不得再干预军事问题。

谴责平山周、北一辉及和田三郎,说他们“不顾公义”,“破坏团体”,“侵入内部,几致全局为之瓦解”。

孙文宣布:以后同盟会的事务,全部交给宫崎寅藏一个人,无论是同盟会还是平山周等人,一概不许他们知道:不特平山、北、和田数子,不可使之闻知。

这下可好,孙文火大了,不带同盟会玩了,就要宫崎寅藏一个人。

于章炳麟、宋教仁、陶成章及张继这些倒孙派看来,你孙文不带我们玩正好,我们还不带你玩呢!改选总理,就让黄兴上吧。

可是同盟会中挺孙派就傻了眼,如刘揆一,他急急写信给胡汉民,提醒胡汉民“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孙文也有错,所以建议孙文向大家引咎谢罪,也好维护同盟会的团结。

孙文说:让我认错?容易,你们先让宋教仁他们到我面前承认错误再说吧!

党内纠纷,惟事实足以解决,无引咎理由可言。

章炳麟万念俱灰,他作出了一个怪诞的决定——去印度,当和尚去!

可是这印度怎么去呢?钱全都让孙文拿走了。

那就借钱吧!

可找谁借呢?

先找张之洞,没联系上,再找大清国第一变态怪人端方——瞧瞧章炳麟找的这些怪人!不过章炳麟也有他自己的理由,革命是公义,借钱是私交,战场上你可以打我,可我要当和尚了,你们总应该掏点钱吧——连写五封信,委托刘师培和他的小媳妇何震联系湖南巡抚端方。

刘师培夫妻接到章炳麟的五封信,立即行动,将五封信全部影印,寄给了黄兴等人。而且何震还写了封揭发信,揭发章炳麟是同盟会中的叛徒。

信中说:

……章炳麟,一名绛,字太炎,又字枚叔,别号末底、西狩、载角,浙江余杭人。幼婴羊疯疾,今尚缺二门牙……

好家伙,何震这小妮子硬是要得,竟然连章炳麟小时候抽羊角风,跌掉了两颗门牙的事儿都给抖了出来。

刘师培不是思想导师吗?他们小两口不是和章炳麟关系特别的好,连住都住在一起吗?怎么突然之间就闹得这般水火不相容呢?

这个事……说起来,大概就是刘师培这位思想导师最终迷失于历史深处的真正原因了。

26.凶手是谁?

历史学家解释说:刘师培折腾了好半天,没当上同盟会的总理,心里充满了悲愤。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去找湖南巡抚端方去了,表示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跟着朝廷效力卖命……

刘师培也确实是投靠了端方,但唯此并不足以解释他们夫妻为什么非要跟章炳麟过不去,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个锅里吃过饭的啊,怎么会弄到揭发章炳麟没门牙的程度呢?

说章炳麟没门牙,那就意味着暗示章炳麟是无耻(齿)之徒。

章炳麟究竟是怎么个无耻法了呢?

悬疑!历史深处的大悬疑!

神户的《日华新报》刊出对章炳麟的人格评价结论:“章氏日言道德,而其个人道德则如是!呜呼!章氏休矣!”

章炳麟和刘师培夫妇是在“社会主义讲习会”后闹翻的,双方打得极是激烈,何震的表弟汪公权起来参战,扬言要和章炳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于是章炳麟躲了出去,怕真的挨上一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同盟会的兄弟纷纷赶来劝架,细问章炳麟究竟因何故与刘师培夫妇闹翻的。

章炳麟闭口不答,只字不吐。再问刘师培夫妇,他们却也不肯说。

朋友反目成仇,甚至到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程度,偏偏就是不肯说出原因来,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好奇。

(同志扫板唱)

章炳麟抛却了,

平生抱负。

(慢板)

眼见得汉人中,少个帮扶。披袈裟,坐蒲团,不顾宗祖。

纵不念,众同胞,该念妻孥。况且是,我支那,蹉跎国步。

望同志,抱热心,休作浮屠。

(章炳麟中板唱)

……

因此上,除却了三千烦恼,逼着我请个高僧来到东京披剃头毛。

我非是,主持厌世遁入空门爱栖净土,我国人莫予肯谷故把禅逃,从今后理乱不闻兴亡不顾,入沙门,参佛祖做贝叶工夫。

……

看看同盟会这场架吵得,居然还推进了中国戏剧事业的发展,真叫人不知说他们什么好。

这事还没完,刘师培一家与同盟会这就算结了仇,先是刘师培和妻子何震愤然离开东京回国,留下了小舅子汪公权在东京,继续找章炳麟的麻烦。

此后同盟会疑案不断,先是纵火案,有人暗中放了一把火,要烧指章炳麟主笔吃饭的《民报》报社。此事发生之后,众人惊魂未定之际,又发生了毒茶案,有人暗中向茶中投毒,想毒杀章炳麟。

这两起刑事案子的主犯,都是刘师培的小舅子汪公权!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章炳麟与刘师培夫妇之间的问题,必然是私怨,而非公仇。

若然是公仇,是双方在政治观点上的分歧,那汪公权根本没理由要和章炳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无非是不能够告诉别人的私怨,而且这私怨是结于何震而非刘师培——如果是姐夫跟人结了仇,根本就轮不到小舅子又是放火又是投毒,而如果此事涉及到自己的姐姐的话,汪公权的行为才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

刘师培夫妇背叛革命,可是蔡元培却替他说解:

刘申叔,弟与交契颇交,其人确是老师,确是书呆。

那么在章炳麟与何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

当事人生前拒不交代,我们也不好瞎猜,反正我们只知道这个同盟会是有点太乱了,已经不足以再支持正在钦州血战的王和顺等起义将士了。

27.迷路的革命军

东京同盟会打成一团,叛变的叛变,当和尚的当和尚,没人顾得上王和顺这边。害得王和顺每天就在钦州外围转来绕去,转啊转,绕啊绕,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天才的好点子。

不去广西了,干脆就在这边拿下钦州算了。

这钦州城的清军领队是郭人漳,还有黄兴……干掉他们!

欲夺钦州,先下防城,这是兵家之要义。于是王和顺率兄弟们杀奔防城,迎面正见一支清兵杀将过来,带队的是清军衡字营左哨哨长刘永德,两军相近,但见那刘永德一个虎跃,向王和顺扑将过去:亲人们呐,我可找到组织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们干了……

前面当先一员小将,乃清军衡字营右哨哨弁李之昆,这李之昆见哨长刘永德跳槽过去,马上就升了先锋,不禁大怒,强烈要求入伙,王和顺更加大喜,遂命李之昆为先先锋,跑步进入防城,如拿下知县宋浙元,再做计较。

兵不血刃。

这是历史上革命军首次拿下县城。

此前多次拼命的折腾,始终没出过村儿,就这次不一样。

知县宋浙元被押了上来,他一见王和顺,就热烈地张开了双手:亲人们呐,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宋浙元强烈要求加入革命军队伍,并主动献计,要替革命军拿下钦州。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事先由王和顺率一部分士兵埋伏在钦州城外,另行分配一些士兵给他宋浙元,再将一些士兵假扮成囚犯,宋浙元骑在马上,带着兵丁押解囚犯前往钦州,他是防城知县,钦州必然会放他进城,等进了城门口,再突然拿下守门的士兵,发出信号,革命军一拥而入,则钦州城可一举而下。

王和顺听得心花怒放,可又有点不放心,莫不成这防城都是革命党?可以前怎么不见这些革命党出来帮忙呢?

放心不下,王和顺就与孙文给他派来的助手梁少廷商量。

梁少廷却是看宋浙元不顺眼,因为此前他奉了孙文的命令,来说服宋浙元起事革命,结果宋浙元非但不从,反而扣押了他。所以这被扣押的一箭之仇,梁少廷是一定要报的。

所以梁少廷建议,管宋浙元是不是真心革命,先把他满门老小杀了再说。

如果宋浙元是假意革命,杀了他全家,他也没得话说。

可如果宋浙元是真心想革命呢?

革命嘛,就是要流血,如果宋浙元真的想参加革命,他还怕自己流血吗?

宋浙元已经满门被杀,此人到底是首鼠两端,还是真的赞成革命,从此就成为了一个永久的谜。

杀了宋浙元老幼满门,王和顺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别扭也没办法,杀了的人是活不过来了。

郁闷之下,王和顺下令,全体出动,与我星夜奔袭,拿下钦州!

革命军此时已有千人,星夜疾奔,跑啊跑,跑啊跑……跑了大半夜,大家发现了一件事:

迷路了!

那TMD钦州城,到底在哪儿呢?

28.兄弟翻脸如翻书

夜黑不识得路,偏偏又赶上瓢泼大雨,王和顺率起义军在黑暗中摸索啊摸索,看看天亮了,终于摸到了钦州城边上。

只是此时城上灯火如炬,士兵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摆明了早有防范。

王和顺顿时大怒,黄兴和郭人漳这两人是什么意思?老子这边是革命军,他们那边是同盟会,你同盟会把枪口对准革命军,想干什么?

于是传令三军后退,扎营于涌口,此地与钦州不过是一箭之地,肉眼就能够看得清楚。王和顺这意思,是告诉郭人漳和黄兴:老子来了,你们到底想怎么着吧?给个痛快话!

郭人漳与王和顺一见如故,双方热烈握手,亲切拥抱,郭人漳说:等到了晚上,这钦州就是王兄的了……

王和顺大喜,立即吩咐摆酒设宴,众家好汉便拼起酒量来。拼了未及一时三刻,王和顺去厕所,出门就见刚刚参加革命不久的刘永德迎了上来。

刘永德来找王和顺,是因为他左看郭人漳不顺眼,右看郭人漳不对头,所以他建议,甭管郭人漳怎么忽悠,都不要听,立即将他和黄兴统统拿下,关押起来,把郭人漳的卫队也统统缴械,剥了衣服,再由刘永德带人穿上,立即混进城,则大事可成!

可是王和顺刚刚杀了宋浙元全家老小,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革命是为了民众福祉,他这里却杀人家的满门老幼,这种革命,是民众所需要的吗?

更何况,黄兴是和孙文齐名的革命大家,他这边却要连黄兴一道逮起来,这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再往下分析,如果郭人漳有异心,他也不可能留黄兴在他的兵营里住这么多天,却连根手指头都没碰黄兴一下,而且人家是带着诚意来的,自己这边再怎么做,也不能搞得太过分。

所以王和顺断然拒绝了刘永德的建议。

回去继续拼酒。

郭人漳酒足饭饱,和黄兴一起带着卫队,依依不舍地和王和顺道别,约好晚上钦州城中再见,这才回去。

送走客人之后,忽有一人匆匆从钦州城中赶来,却是此前郭人漳所带的一个卫兵,他送来一封郭人漳的亲笔信。

王和顺打开信来,仔细一看,只见信上写着:王兄山威海涵阁下,久慕王兄英名,见面果然,如沐春风,虽别未久,弟甚思念,唯愿与兄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前面好长一大段客套话,完了之后,郭人漳诚恳建议:钦州这小破地方没什么意思,不好玩,建议王兄去攻打南宁城,他郭人漳一定全力支持,并愿意送一些械弹……

王和顺呆呆地把这封信看了好久,才突然吼叫起来:

去你奶奶的郭人渣,老子要是能攻下南宁城,还来你这破钦州凑什么热闹?

29.假冒伪劣害死人

郭人漳莫名其妙地突然变了卦,王和顺固然愤怒,更惨的是黄兴,此时他身在郭人漳的军营,却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这段历史怪异就怪异在这里,黄兴至死也没弄明白郭人漳何以突然变了卦,他身在现场的人都弄不明白,别人就更不清楚了。

大家猜,这郭人漳多半是看了王和顺那边兵弱马瘦,心里鄙视之,所以就……

总之,老郭改主意了,不跟大家瞎掺和了。

黄兴急了,就去找郭人漳,郭人漳也不傻,却又如何肯让他找到?

万般无奈,黄兴逃出郭人漳兵营,假道越南去找孙文会师去了。

黄兴可以逃,可王和顺却没办法逃,他这边本来已经有了一千多人,这几天四乡五里又来了许多待业青年,人数凑足了三四千,有点越搞越大的意思。

可这么多的人,却大多是赤手空拳,没有武器,王和顺左琢磨右琢磨,郭人漳这边的钦州城高枪多,就不要想了,干脆去攻打灵山县城吧,说不定……

听说灵山县城的城墙也不是太矮……于是王和顺就叫过来一个新近参加革命的陈发初,命令他赶造五架攻城用的云梯,等到攻打灵山县城的时候,再带六十个人拿下六凤山炮台。

陈发初说:保证完成任务!

王和顺大喜,当即吩咐四千人马急行军,拿下灵山县城,兄弟们好大快朵颐。说话间几天过去,革命军已经蜂拥到了灵山脚下,城墙上的清军向着外边挞挞挞狂射,王和顺一声令下,早见三架云梯冲了上去。

王和顺眨眨眼:我不是命令造五架云梯的吗?怎么这里才三架?

可就这三架云梯,也全都是假冒伪劣品,有两架往城墙上一靠,自己就解体了,还剩一架勉强凑合着爬上去三十来人,然后也解体了,害得那三十多个兄弟好惨,落入了清军的重重围困之中,城外四千多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被清兵打死,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假冒伪劣品,真是害死人啊!

陈发初那厮不光是在云梯上动了手脚,他还在炮台上动了手脚。

话说陈发初接受了王和顺的命令,率六十个人轻易拿下六凤山炮台之后,当即架起大炮,向着王和顺的革命军轰将过来,打得革命军哭喊不迭,四下乱跑。

明白了,陈发初这个浑蛋,原来他是假意革命,是混进革命队伍中的奸细。

此时的王和顺,实在是内外交困,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革命的前途,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乐观了。

退守木头塘,别让陈发初那王八蛋拿大炮乱轰了。

发现革命军退走,驻扎在灵山县的清军宋安枢部大怒,这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打胜仗的机会,你王和顺居然说走就走,真是太不像话了。

于是宋安枢派了手下人去给王和顺送信,声称要投降,让王和顺回来受降。

这时候的王和顺,即使不信也没什么路可走,管他是真是假,先回去看看……回来之后,果然就见宋安枢大开城门,就在城门外挖了战壕,和革命军对打起来。

正打得热闹,郭人漳那坏家伙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两下里一夹击,革命军顿时溃散。

王和顺眼见情势不对,将剩余的拉拉队统统解散,余下的精锐进入十万大山打游击,他自己带了二十几个人,也途经越南回去向孙文汇报工作去了。

这边还有一个哨长刘永德,他是铁了心的革命,紧追在王和顺后面去找孙文,却是一进越南,就被法国佬逮住,把他们全给卖到新加坡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同盟会是不是把他赎了回来……

清军这边捷报纷传,论功行赏之际,却发现功劳最大的,单单要数着中越边境的东兴小镇。

这里的清兵缘何立下如此之大的战功呢?

原来,早在王和顺和黄兴去内地发动群众的时候,孙文就派了人去运动东兴的清兵驻军,双方经过几次激烈的会谈,最后终于谈妥了价格。

双方约定,孙文这边一次性支付款项若干,驻军这边,等王和顺在钦州发动,就立即将清廷的龙旗易为同盟会的青天白日旗。

见钱易帜,易帜拿钱,言不二价,童叟无欺。

合同一式三份,立字人画押。

合同签订了之后,双方愉快地握手,清兵驻军这边手拿青天白日旗,站在旗杆下眼巴巴地等着,而孙文则四处狂奔,想办法弄钱。

客观评价,孙文搞钱的本事远不如康有为和梁启超,但跟一般人相比,也称得上弄钱的好手了,不久,终于弄足了钱,交给了一位叫关仁甫的兄弟,让他给东兴驻军送去。

临行之前,孙文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把钱弄丢了,千万千万……

关仁甫也确实不负孙文所托,那些钱,他一分钱也没让人偷走。

都让他老兄自己花光了。花得一文钱也不剩。

总之,关仁甫这兄弟有性格,要革命,也要善待自己……

关仁甫兄弟这边一点也不亏待自己,但清兵那边却有点缺心眼,到了约定时间,就哗啦一声,把青天白日旗升了上去。因为东兴小镇在边境线上,于是国际上都知道中国革命了,算是起到了极大的宣传作用。

这边宣传工作是搞完了,可人家清兵兄弟却硬是没见到钱,清兵兄弟很生气,降下青天白日旗,又升上龙旗,并给上面打报告说:……怀着对朝廷的一颗赤胆忠心,将士们经过浴血奋战,终于攻克了东兴云云……

朝廷接到战报大喜,通令嘉奖,还要让东兴小镇的战斗英雄们组成劳模团,全国巡回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