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老友

在吴童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串急切而有力的脚步声正响过院门,接近房门。比这串脚步声更急切更有力的,是这串脚步声的主人,刚走到院中间,他就高声大气地喊起张海鸣的名字。吴童扭脸看康欣笑了一下,断定来者是乔杰。

康欣送吴童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门,看见一个身材与吴童相比足够魁梧的男人,正穿过热气蒸腾的草坪,踩着被毒日头烤得炫目的方砖路,爽朗地笑着,走上前,正是乔杰。

吴童和康欣站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同时跟乔杰打招呼。

“太热了,太热了。”乔杰小跑几步,跑上台阶,站到门口的阴影里,喘着热气,分别与吴童和康欣寒暄两语,然后问他们张海鸣在家干吗呢。当听说张海鸣和林朵儿出去了,而且今天未必回来,他感到很是意外,也很生气,“有这么做事的吗?是他亲自给我打电话邀请我,让我今天下午来跟他喝什么他托朋友从台湾带回来的台湾茶,他竟然也不事先跟我打招呼,出去了,什么意思?”

吴童笑着为张海鸣解释:“也是事发突然么,肯定是急得忘了。”

“忘了?忘了能行吗?这大热天的,我特地打车过来的,他这地方又偏僻,我来一趟容易吗?”乔杰掏出手机,“我给他打电话,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吴童说:“关机,我打过几十次了。”

乔杰把手机举在耳朵了听,气愤道:“还真是关机。”

“乔哥我送你回去。”

乔杰抬手在紫红色的宽大额头上抹了一把,抹了一掌心的湿漉漉,难受地看着吴童,又看一眼康欣,厌烦地甩了一下手,说:“算了,你先走吧,我进去歇会儿再走,路口那有出租车,回去也还方便,太热了。”

吴童就开车先走了。

乔杰大大咧咧地往客厅里走,康欣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进房门。

康欣问乔杰喝点什么,要不要喝茶。乔杰说渴,想先喝饮料解渴,问有无凉的饮料。康欣说找找看,打开冰箱门,拎出一瓶可乐问行不行。乔杰说行。

乔杰坐在茶几后面的长沙发里,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可乐,看一眼站在对面有点心事重重的康欣,把饮料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然后手指夹住衣领抖了抖,说客厅里挺凉快的。康欣“嗯”了一声。

乔杰无聊地四下张望一圈,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看一眼茶几对面的康欣,轻轻抓起打火机,点燃嘴里的香烟,轻轻吐口烟,问康欣怎么沦落成张海鸣家里的服务员了。康欣笑了一下,在茶几侧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

乔杰接下来只顾抽烟,没有说话。

“乔哥,最近局里忙吗?”康欣找话说。

“还行。”

康欣期盼着乔杰赶快走,自然没多少说话的兴致,客厅便静了下来,是真正的静,静得甚至能听见别墅外面很远地方的麻雀在欢叫。

而这时的张海鸣心跳很快。

张海鸣的双脚是赤着的,踩在地板上,胶带横着勒住他的脚踝,所以他的小腿被牢固地捆在沙发腿上不能动,但是他的前脚掌是能抬起的。他的两个前脚掌抬起,用力踩下,抬起,用力踩下,拍击地板。地板便发出闷闷的砰砰声。因为客厅里太静,虽然卧室的门紧紧关闭,这闷闷的砰砰声,还是被乔杰的耳朵给无聊地捕捉到了。

乔杰抽了几口烟,问一旁神色诡异的康欣:“什么声?”

“啊?”

“你听,听见没有?”

“什么?没听见。”

“像拍桌子的声,从书房里传出来的。”

康欣极力保持镇定:“哦,书房的窗户开着,可能是风吹柜门的声音吧。”

“风吹柜门?”

“嗯啊,就是那个张海鸣用来装各种烟酒糖茶的柜子,柜门应该没关严。”

乔杰恍然大悟,“噢”了一声。

忽地笑了笑,感叹起来:“这个张海鸣啊,岁数不大,经历够丰富。我跟你说他这二三十年经历的事情,比有些人一辈子经历的都多。”

“是么。”康欣想让乔杰觉得她是心不在焉的。

“不信吗?你听我给你说。小时候,他爸是校长,他妈做生意,家庭条件不错,算是富家公子哥;长大后,他爸突然自杀,他妈受刺激病倒后常年住院,家里的钱全花光了,那可真叫一贫如洗啊。小时候,他是人见人恨的小坏蛋,欺负人,干坏事,没有一天不惹事生非;长大后,竟然成了人见人夸的厚道人。小时候,害死自己的亲舅舅;长大后,天天喝酒差点害死自己。小时候,冲动地要把杂技班子的卖艺女孩偷回家;长大后,突然有两个老婆,痛苦地不知道怎么选择。三年前,穷得快活不下去。现在,铜城的优秀企业家。你说说,他才三十多岁,经历得还不够诡异神奇、跌宕起伏吗?”

“还真是这样。”

康欣知道乔杰与张海鸣是小学同学,对张海鸣的了解,连她和林朵儿都是不能比的。乔杰说的这些话,大部分她都清楚。唯有张海鸣曾害死舅舅与偷什么卖艺女孩两件事她不知道。这让她很是好奇,虽然希望乔杰赶快走,不想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乔杰表现出很乐意给康欣讲关于张海鸣旧事的样子,说:“张海鸣小时候特别淘气,总欺负班里同学,老师和同学都叫他小坏蛋,这你知道吧?”

“知道,张海鸣说过他小时候跟现在截然不同。”

“那他跟你提过他小学的同桌翁晓琳吗?”

“翁晓琳?没听过这名字。”

“翁晓琳是个很文静的女生,没招谁,没惹谁,张海鸣突然把嘴里嚼了半天的口香糖掏出来,抹在翁晓琳的头发上。口香糖粘在头发上,非常糟糕,怎么抠也抠不掉,翁晓琳当时急得歪着脑袋用手乱抓,结果更多的头发被口香糖粘住。老师赶来后,帮翁晓琳去除头发上的口香糖,忙活半天,也没有弄掉,好像反而越来越糟。”

“哎呀,太糟糕了,好像用油什么的能擦掉。”

“张海鸣坐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看见翁晓琳急得面红耳赤,最后哭了起来,他笑得更厉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怎么这样!”康欣厌恶地蹙眉,“然后呢?”

“然后,翁晓琳是哭着回家的。她有个哥哥,是她姨家的,姓汪,叫汪什么来着,记不住了,因为这人后来不在铜城住了。”

“汪超?”这是刚从吴童那听来的名字,康欣脱口而出。

“汪超?不是吧。汪超他爸是汪春阳吗?”

“我不知道呀,我顺嘴胡说的。”

“我说那人他爸叫汪春阳,你听过吧?”

“汪春阳吗?好像有点印象。”

“是当时铜城街面上的半个社会人,年轻时是小有名气的。”

“不了解。”康欣摇头。

“翁晓琳的哥哥当时读初中,是个不良少年,带几个同学,把张海鸣给堵在胡同里,狠揍了一顿,给张海鸣打得鼻青脸肿,反正挺惨的。”

“那个叫汪什么的吗?”

“对,叫他小汪吧。”

“然后怎么了?”

“这事闹得有点大,毕竟张海鸣家算是有钱有势的嘛,反正不同我们平头百姓。学校为调节这件事,把张海鸣的妈和小汪的妈都给叫到了学校。”

“不是张海鸣他爸当校长的学校吧?”

“当然不是,他爸是高中校长,他那时读小学呢。”

“哦对。”

“张海鸣他妈不同于他爸,挺讲理的一个人,听说又是因为自己儿子欺负人,把口香糖往人家小女生的头发里抹,就很生气,当场表态说,虽然儿子被打得挺重,但他们不追究,这么算了,毕竟是自己孩子欺负人在先,也为让张海鸣记住这顿打,长个教训。”

“可张海鸣能善罢甘休?”

“肯定不能啊,张海鸣,多嚣张的人物啊,哪能咽下这口鸟气,去找了他的老舅谭小明。谭小明你知道吗?张海鸣跟你提过吗?”

“没有。”

“谭小明当时三十来岁,跟他爸一起开旱冰场。那年代你知道的,旱冰场非常时髦非常流行,所以他们确实挣到了些钱。年轻人有钱,加上本就不是老实人,自然在社会上闹腾得欢,呼朋唤友,吆五喝六,眼里放不下任何人。”

康欣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自己初二那年,和同学穿着旱冰鞋在旱冰场里战战兢兢走路的画面。那几年,滑旱冰在铜城确实是异常火爆时髦的活动。

乔杰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几口可乐,又点了一支烟,说:“张海鸣的老舅谭小明找了三个那种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在社会上混的少年,去收拾翁晓琳的哥哥小汪。这三个少年都是没有父母管平时净干偷拐抢骗勾当的孩子,非常野的,着实把小汪打个够呛。怪就怪小汪他妈软驴拉硬屎,太狂,挨打时候不但恶骂人家,还扬言要是不打死他,他回头就找人打死他们。”

“这太贱了,哪有逼人家打自己的。”

乔杰乐了一声,好像觉得女性的思维确实是很可爱的。

“其中一个少年大怒,捡起路边的半截砖头,往小汪的脸上砸,砸到眼睛上,砖头的棱角恰好砸到眼珠,那个眼珠瞬间就给打烂了。三个少年打瞎小汪一只眼睛后,当即跑路,逃离铜城。”

康欣脑补了一下眼珠被砖头砸烂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这回是小汪他爸汪春阳大怒,带了一群人,拎了一旅行兜的砍刀和尖刀,杀气腾腾地杀进旱冰场。当时谭小明和他爸都在旱冰场,恰巧平时围在谭小明身边的狐朋狗友们都不在,父子俩就成了待宰羔羊。又因为被堵在旱冰场里面无路可逃,爷俩就成了货真价实的瓮中之鳖。”

康欣紧张地注视着乔杰。

“谭小明他爸被砍得浑身是血,送到医院,没有生命危险。谭小明就没那么好运了,失血过多,丢了小命。汪春阳他们也跑路了,但没多久,他投案自首了。汪春阳被判刑后,他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铜城,说是跟一个亲戚到广州合伙做服装生意。”

“谭小明确实是因张海鸣而死。”康欣很感慨。

“谭小明平时对张海鸣非常好,张海鸣也很崇拜他,跟他很亲近,所以这件事给张海鸣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和刺激。这件事后,张海鸣就像一只花花绿绿的野鸡被拔光了所有的毛,他的傲气,他的盛气凌人,他的邪恶顽皮,都烟消云散了,不见踪影。他性情大变,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沉默,自闭,恍恍惚惚,这种状态直到两年后才渐渐有所改变。一年又一年,渐渐变成了我们现在所熟悉的这个张海鸣。”

“刚才你说张海鸣的妈不像张海鸣的爸,挺讲理的,是什么意思?”

“这你听不懂?”

“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跟张海鸣多少年的朋友,他爸又已经不在了,死者为大,说他爸不好的话不合适,我不多说什么。只说我眼里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那些具体的各种事我不细说。我眼里的他是个正派的好人,虽然有钱,也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但是他不赌,不嫖,不抽,对老婆孩儿都很好。从家庭角度来看,绝对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没说‘但是’呢。但是,他对老婆孩儿太好了,好过头了,就是说,为了老婆孩儿,他可以做任何事。”

康欣急切起来,好奇地问:“他做什么事了?”

“我说了,具体的事我不细说。你这么想,如果张海鸣只要在外面惹事,他爸就严厉批评,或者狠揍一顿,或者好好教育一番,那时的张海鸣会是什么样?如果张海鸣在外面打人后,他爸不是拿钱摆平,张海鸣在外面闯祸后,他爸不是动用关系摆平,张海鸣做了各种伤天害理的事,他爸不给他擦屁股,那时的张海鸣还会那么有恃无恐地放纵自己吗?”

康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盲目的溺爱,生生把张海鸣给惯坏了。”

“我说的话,让张海鸣知道非跟我急不可呀。”

“我不会跟他说的哈。”

乔杰笑了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起身:“行了,我歇够了,走啦。”

乔杰走到门口,停住,语气诚恳地看着康欣说:“虽然我认识你,比认识林朵儿早,虽然我是张海鸣的多年好友,但我不会私下跟张海鸣说你什么,当然也不会跟张海鸣说林朵儿什么。我不会在你们之间瞎参与。你和林朵儿,谁好谁差,谁更适合张海鸣,我不会发表意见。我只想对你说,天重要,地重要,张海鸣重要,可谁都没有你自己重要。凡事看开,不要走极端,不要走钻牛角尖。”

康欣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乔杰走后康欣才想起,张海鸣偷什么卖艺女孩那件事,她忘记问了。

而把客厅里的一切对话都清楚听进了耳里的张海鸣,在乔杰走后,情不自禁地追忆起了那件既荒唐又可怕的旧事。

十五年前的深夜,一过晚上10点,城市的灯光与街巷里的喧闹都会准时地偃旗息鼓。男女老幼市民,飞禽走兽昆虫,草木花各种植物,甚至空气中的气味,都会纷纷入梦。

张海鸣与乔杰幽灵般潜入劳动湖公园,沿着人工湖岸,秘密摸到帐篷前。几只灯泡散布在帐篷附近,昏黄的灯光除了能吸引来成千上万只没有时间观念的飞虫盲目撞击,似乎没有多大存在的价值。不然张海鸣和乔杰摸进那个用来展示花瓶少女的帐篷时,它们为何浑然不觉?

帐篷里是空的,显然,就连流浪的卖艺人,也不愿把工作之处与睡眠之地混为一谈。

两个少年继续到处摸索寻找,一个帐篷接一个帐篷,最后终于摸到这伙卖艺人睡觉过夜的帐篷。而对这伙外乡人来说,休息的时间显然要晚,他们都还没睡,年轻的男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岁数大些的有人在收拾东西,有人在喝酒畅谈。

独独不见花瓶女孩。

张海鸣拽着乔杰绕到那个充当宿舍的帐篷后面,费好大力才掀开帐篷一角,直到把自己的身体缩成黄鼠狼的腰条,才勉强钻进帐篷。

帐篷里是黑的,没有光线。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张海鸣一边胡**索,一边轻声喊娇娇的名字。每喊一声娇娇,他的手都要倒霉地碰掉一件东西,终于,一个花瓶被他碰掉在地。据后来张海鸣说,那个花瓶正是曾用来装娇娇的花瓶。

花瓶啪嚓一声摔碎了。

就好像是摔杯为号,帐篷里瞬间冲进来一群人,呜哇喊叫与稀里哗啦声中,张海鸣与乔杰被几只大手野蛮地揪着头发给拖出了帐篷。

张海鸣本来是计划要来一通慷慨陈词的,为那花瓶女孩的可悲命运,但当狼狈的他在混乱中看见有着正常人身材与身高的娇娇正握着一把羊肉串惊讶地看着他后,他怒不可遏地把要说的话变成了污言秽语从嘴里吐出来,还特地朝着娇娇的方向吐,骂她是个卑鄙的骗子,还祝福她以后会让野驴给日毙。

张海鸣的表现,在众人眼里,与疯子无异,而且还是学贼偷窃的混账疯子。他荒诞的行为除了乔杰,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挨了一顿外乡人的拳脚,只耳光就被狂扇了几十个,打到他脸发肿,嘴角破,牙龈都发麻,最后还给扭送到了派出所。

翌日清晨,张海鸣的老舅谭小明指挥着一群青年奔袭劳动湖公园。这次突击非常成功,毫无防备的卖艺人被打得抱头鼠窜,玩命疯逃。一时间公园里鸡飞狗跳,惨叫与哀嚎此起彼伏,好几个男人被刀砍倒。

娇娇的师傅腿不好,没能及时跑掉,被一个青年追上一刀砍在后肩上砍倒,再要劈砍时,娇娇从一旁尖叫着冲上来,要把青年推开。青年精神正亢奋中,冷不防从一旁冲出个人来,惊悸之下回手砍去一刀,正砍在娇娇的脸上,立时把娇娇砍倒。

青年见砍倒的竟是一个女孩,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见娇娇捂着脸,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尤其见到从她捂脸的指缝里冒出的那涌涌而出的血后,他恐慌了,拎着刀掉头跑掉。

这场发生在劳动湖公园里的暴力事件,在当时的铜城引起不小轰动。谭小明等所有参与的者,悉数被抓捕。

张海鸣的爸爸张清河暗中出面,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与那伙外乡的卖艺人搭成了和解,即所谓的“私了”,拿出一大笔钱,赔偿了他们所有受伤人的医药费,以及误工费,轻松摆平了这件事。

张海鸣像往日闯祸后一样,没受到什么严厉惩罚,只是被他妈批评教育了一通而已。

外乡人走了,但事情并没有完。

那个左脸被刀砍出一个大口子的娇娇,每年都会给张海鸣家邮寄几张她的近照——她左脸的特写照,以提醒张海鸣一家,他们作下的孽,更是为向他们表明她的态度——对他们至死不忘的仇恨。由于她依然跟随着团体全国到处卖艺,所以她寄信的地址是不断变换的。所以张海鸣不知道她家究竟住哪里,只知道,她把对他的刻骨仇恨,带到了偌大一个国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张海鸣并不在意那些照片,甚至还要指着照片里娇娇的脸嘲笑一番,因为他认为她是自作自受,谁让她好端端的装花瓶女孩到处招摇撞骗的。

娇娇给张海鸣邮寄照片这个行为,接连持续了四年,四年后,才停止邮寄,这个阴魂不散的女孩从张海鸣的世界里彻底蒸发干净。

张海鸣渐渐的,也就把她给遗忘了。

那是大一那年,张海鸣忽然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是揭露花瓶少女制造秘密的。他这才知道,这个“魔术”究竟是怎么变的,原来竟是这般简单,用的仅是他中学物理课上学到的光的反射原理。

此时性情已与当年不同的张海鸣,因这视频回想起往事,内心里充满的,已经是深深的歉疚和浓重的罪恶感。他一直想找到那个娇娇,向她赎罪,但茫茫人海,根本无法找到。这成了他一个越来越重的心病,也成了一个他越来越不敢回忆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