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缘尽
提到刘炘洁，小影又暗自神伤。对于她来说，炘洁师姐便如同亲姐姐一般。虽然这人对玄君愚忠，最终也死在了玄君手上，可人类毕竟是感情动物，她怎么可能真的痛恨对方呢？
敲门声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犹犹豫豫走了进来。他皮肤黝黑，手掌发硬，额头还有被烈日暴晒的龟裂痕迹。见到师姐和小影，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老周，”师姐热情起身招呼道：“来，快坐。”
小影迟疑着，喊了一声：“……姐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刘炘洁的丈夫，他果然如妻子所说，是个忠厚的庄稼汉。
他有些腼腆，心情又有些沉重，小心翼翼拉开一张椅子，慢慢坐了下来。
“老周，昨天晚上我通知你的那件事——”师姐欲言又止。
老周点点头，喉头动了动，慢吞吞说道：“……我都晓得了。”
“炘洁的后事，你打算怎么操办？”
老周顿了顿，在怀里摸了半天，拿出一个小布包，交给师姐，“你昨晚上给我打过电话后，我就开始整理她的遗物。你们先看看这个。”
师姐解开布包，里面是个小笔记本，看样子是农村孩子念书写字的作业本。本子皱皱巴巴，沾了不少油污。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立马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像是日记，又像是记账本。
师姐略微翻了翻，“这里面全是炘洁生前写的？”
“对。我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在屋里写东西，也没好意思问她究竟写的啥。昨晚上终于在柜子里找到，翻了翻。”
小川开口问道：“杜姐姐，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师姐摇摇头，“大多是她给周围乡亲做法事的工作内容，还有每份工作收的钱。老周，不得了啊，炘洁这些年挣了不少啊。”
老周却皱着眉，“不是的。你看她每一笔好像都要价很高，实际上从来没有这么多。我晓得的，最多的几次，她也只收人家几百块。”
小影有些惊讶，“为什么？”
师姐答道：“答案在这里。你们看，这是炘洁亲笔写的。”
说着，师姐将刘炘洁生前记录下的话语念了一遍。
“通算门弟子刘炘洁，受师恩如山，此生难以偿还。我晓得师父在背地里做了一些不公之事，虽然心里不忍，但也无法违抗。只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帮到更多人，也算是略微抵消师父的罪过。弟子炘洁此生已将性命托付给师门，愿我师门将来光大门楣，不受外人欺压。也愿师父早日得偿所愿，得获至宝。”
这大概便是刘炘洁一生的真实写照，也是她留下的真实心声。
老周似乎很感慨，他喃喃说道：“其实我都晓得……她嫁给我，并不高兴。这些年生活在农村，她总是不怎么笑。除了生下孩子那一年，我见过她笑，别的，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师兄弟来家里的时候，她会笑。要是玄君师父来了，她就更殷勤了。对我……她总是不冷不热。”
小影赶紧劝道：“姐夫，你别多想，师姐她……”
老周摆摆手，“影儿妹妹，你不必劝了。昨天一晚上，我都想通了。听杜老板说，她是为了帮玄君师父完成什么大业才死的。哎，这样也好……这也合了她的心愿。她私下里总是对我嘀咕，说是这辈子要死，也要死在翠竹山上。杜老板，我有个想法，还需要你来帮忙。”
师姐郑重点头，“老周你尽管说。”
“我想着，她既然有这个意愿，不如就把她葬在翠竹山吧。至于做法事这些——”
师姐当即表态，“没问题。她是通算门的人，门内的师兄弟都会为她送行，你放心。”
“嗯，这就好……”
“老周，孩子也知道了吗？”
“……我还没说。她离家这几天，只说去给师门帮忙，孩子也没问。以后要是问起来，我就说她跟着玄君师父出远门了……哎，其实前几天，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她就很明白告诉我，这次情况特殊，一时半会回不来。当时我便有这样的预感，她大概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看得出，老周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但他或许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太爱自己的妻子，因此宁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让妻子永远和自己一起生活在农村里。
他们俩，大概是都遇到了错的人吧……
老周没怎么吃饭，很快放下筷子，说是要赶回去干农活。临走时，他告诉师姐，刘炘洁的遗物已经快整理完了，待到送葬那天，他会把遗物打包寄过来。
师姐问道：“等我们定下日子，你要不要来一趟？”
老周木然摇了摇头，“不了。生前她就说过，我跟她八字相冲，不能参加她的葬礼……她既不愿意再看到我，那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说罢，老周朝我们依次点点头，离开了饭店。
老周走后，小川开口问道：“杜姐姐，你是怎么对老周说的？”
师姐依旧翻看那本笔记本，答道：“我只告诉他，炘洁是出意外而死，可没敢说是玄君杀的。万一老周情绪激动起来，庄稼汉性子倔，可不好收场。其实，念着他们夫妻一场，我还想让小影施展鬼言术，让他们最后再好好说会话呢。结果没想到，炘洁对自己丈夫居然是这样灰心的态度……哎，也罢，情缘情缘，情尽缘断，阴阳两隔，也算是人生路上擦肩而过，画上一个句号了吧。”
师姐说这话时，似乎颇多感触。
我转而问道：“师姐，刚才刘炘洁写的这番话，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
“你看，她在最后写到——愿师父早日得偿所愿，得获至宝。这个至宝，到底是什么？”
小川不解，“难道不是阴兵吗？”
我却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玄君确实信任刘炘洁，但以他的性格，大概不可能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把阴兵的事外露。你们回忆回忆，玄君第一次带我们进山洞的时候，刘炘洁和我们一样，都感到很惊讶。这说明她也是第一次进去，对于那个树洞、洞里的情况、魏师兄的遭遇，她大概都一无所知。”
小影反应过来，“……而这个笔记本，是师姐在家里的时候写的。辰哥，你的意思是，师父对师姐提起的这个‘至宝’，可能是别的东西？”